泽维尔自得怪病之后睡得也不好，十分浅眠，正好也没人近身伺候，平日里他是听不到什么声响的，安静得仿佛置身在了棺材中。


    所以哪怕是轻盈微弱的脚步声，落在他的耳朵里也很清晰。


    一开始的脚步声让他意识到又有人过来了，就在他下意识地去猜测是谁的时候，熟悉的嗓音宛若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他迫不及待地扯开了窗幔，看向了外面，艰难出声道：“……是你吗？”


    泽维尔的全力以赴，其实不过是掀开了窗幔的一角，所发出的声音也十分的虚弱，一不小心就要忽视过去了。


    叶清黎眼神微动，朝着泽维尔走了过去，在看清楚对方现在骨瘦如柴的模样之后，她有些不满。


    她第一次见泽维尔的时候，泽维尔和现在一样瘦，一身的骨头没有肉，到了她身边之后，她没有吝啬灵石，也鼓励泽维尔捯饬灵膳，那些灵膳一顿顿地到了泽维尔的肚子里之后，泽维尔终于有了一个人样。


    叶清黎还记得当初那意外的惊鸿一瞥，清楚的记得泽维尔那时候的身材有多好，约莫是血统的缘故，西州人身上都带着几分野兽般的野性，泽维尔养好之后也是身材高大，彪悍健壮的模样。


    该说不说，作为主子，看到泽维尔这样的变化她是有几分成就感的。


    可是泽维尔现在的模样，无疑是宣告着她之前所为都成了无用功，好好的一身腱子肉不见了，又只剩下了骨头。


    叶清黎微微凝眉的模样让泽维尔误解，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姿容应该是不堪入目的，别人他是无所谓的，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如何，可是在这个人面前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有些羞愧地收回了那只掀起床幔的手，将被子拉高了一些，试图将自己整个人遮住。


    下一秒，窗幔却被叶清黎掀开了一边。


    这屋子里密不透风，床上还遮得这么严实，这对一个重病之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叶清黎也没有贸然的先把这些遮挡的东西全部掀了，而是坐在了床榻边上，拉住了泽维尔的手。


    她倒要看看，泽维尔这让九级炼药师都感到棘手，不明病情的怪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清黎先是普通看诊，经过泽维尔同意后，叶清黎的灵气进入了泽维尔的体内，顺着经脉游走了一圈。


    经脉没有问题，就连五脏六腑都是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什么异样，丹田也无碍，甚至也没有中毒迹象。


    叶清黎诊脉的时间逐渐拉长，这一情形也让人越发的不安。


    米娅忍不住问道：“乌云阁下，您看出什么了吗？”


    泽维尔用一个眼神警告了米娅，他的病连马修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强求叶清黎呢？


    叶清黎再厉害，也不过是双十年华，是资历尚浅的炼药师，而能被称之为“怪”的疑难杂症，关键点就在于经验、见识。


    要能找到病因，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叶清黎资历浅，看不出什么也是正常的，泽维尔不希望米娅给她压力。


    米娅原本还着急地想催促两句，被泽维尔警告之后，她只好把唇抿得紧紧地站在了一边，心中的焦急却未减淡。


    叶清黎并未被米娅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米娅心都凉了的时候，她松开了泽维尔的手。


    米娅见此，脱口而出：“怎、怎么样？”


    泽维尔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失望，虽也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悲观，他看向叶清黎的眼神一派温和，想让她知道，就算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也没有关系。


    米娅直愣愣地站着，泽维尔也一直注视着叶清黎，收敛了自己气息的墨衍早早坐在了一边，拿出了一本书卷，待叶清黎这边结束了看诊之后，他执书卷的手才放下。


    和这二人不同，墨衍倒是笃定叶清黎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叶清黎简单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是血。”


    听到血这个字，泽维尔和米娅的眼皮都跳了一下：“血？”


    “你身体里的血，有半成已经不是你的了。”叶清黎对泽维尔道：“若是再拖一拖，你将无力回天。”


    叶清黎的话有点骇人听闻，泽维尔却没有质疑，追问道：“为何会这般？这般情况是因何而起？”


    身体内混入了一半不属于自己的血，就算坚韧如泽维尔也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而更重要的是，他也很好奇下黑手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叶清黎还未回答，米娅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众人朝她看去，只见她脸上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


    米娅道：“马修药尊说主子的病情需要合适的人血才能缓解，他还特意去找了一些血奴……”


    泽维尔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我记得我拒绝了他的提议。”


    马修让他天天喝人血过活，泽维尔怎么会答应？


    哪怕是别的血他都认了，但是人血，泽维尔无法接受。


    比起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泽维尔宁愿等待着死亡。


    米娅低下了头，道：“但是马修药尊并没有放弃，他在想着如何用人血制造丹丸以代替直接喝人血。”


    泽维尔深深地看了米娅一眼，眼神复杂。


    米娅很显然手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死，所以支持了马修的东西，并且隐瞒了他。


    泽维尔对此失望，无奈，却又没办法去苛责米娅。


    米娅这么做，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不想让他死而已。


    米娅扑通跪了下去，脸上满是懊悔：“马修告诉我药丸还未制好……他骗了我！”


    泽维尔的寝宫除了米娅和马修就没几个人能进了，马修需要时刻关注泽维尔的身体，故而平时来得很勤。


    米娅会暗暗不满马修的无能，可马修这份恭谨的态度也让米娅动容，不曾怀疑过他对泽维尔的用心。


    但在叶清黎说出泽维尔现在的身体情况时，她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马修养了那些血奴也有些时日了，他当真还未炼制出他所说的丹丸吗？而那些丹丸到底是救泽维尔的，还是害了泽维尔？


    马修能自由出入泽维尔的寝宫，他是否偷偷喂过了泽维尔这种丹药？


    脑子里冒出的几个问题，把米娅给问得心惊胆战。


    泽维尔不再看米娅，对叶清黎道：“马修给我吃过一些丹药，有些吃过了精神会变得更好一点，里面有没有人血，我无法分辨。”


    叶清黎道：“多半是没有的。”


    闻言，泽维尔和米娅的眼神都是一亮。


    米娅问道：“那主子体内的血是怎么回事？”


    “不是人血，可以是别的血啊。”叶清黎道：“比如，魔族的血。”


    泽维面如菜色，他一时也无法辨别，魔血和人血，到底哪个更恶心一点。


    米娅错愕：“魔血！”


    “我知道有一种魔名唤血魔，这一族中的魔族擅诅咒，而他们的血，就是最大的诅咒。”叶清黎道：“就算是魔族同类喝了他们的血，也会被诅咒。”


    “只要饮用过他们的血，那之后就会上瘾，就需要一直用，不用宛如非修仙者绝食，身体会逐渐衰弱，但用得多了，则是会被同化，成为血魔。”


    “血魔会饮人血，但你现在还不是血魔，普通的血是没有用的，从你身体的情况来看，你用的一直是血魔的血。”


    哪怕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泽维尔和米娅都明白了，马修绝对有问题！


    米娅更是想明白了，那些所谓的血奴就是个幌子，他们根本没什么用，不过是用了遮掩魔血的存在。


    如果没有叶清黎揭穿，那米娅以及所有知情者，都会眼睁睁地看着马修给泽维尔喂魔血，同时还会帮忙维护和隐瞒着。


    这个推测让米娅眼前一黑。


    泽维尔这个受害者看起来比米娅还要更为冷静，他问叶清黎：“如果成为了血魔会怎么样？”


    “会完全无法抑制对人血的渴望，会渐渐地丧失人性，成为人不人魔不魔的存在，会在修为积累到可以突破的时候，被天道当做异端抹杀。”


    说完，叶清黎若有所思。她大概猜到万劫宫的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