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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低头看一眼名册,再抬起头:


    “高一9班萧樾,运动员编号150919……”


    “在。”


    萧樾终于应声。


    他刚才在等,等阮芋把这一篇加油稿念完,也许下一篇就换人读了。


    可惜世上的“也许”多半并不遂人意。


    萧樾走到单杆前,掌心抹上石灰。


    耳畔再次传来那过分甜腻的人声:“接下来朗读的是来自高一12班的加油稿。”


    他抿了抿唇,认命地握上金属杠杆。


    裁判还没按表,他一动未动,就有女同学按捺不住的尖叫从不远处传来。


    计时开始。


    前十秒内,萧樾面无表情地展示了何为“引体向上发动机”,每一下的节奏时长完全一致,除了手臂和肩背的肌肉微微绷紧,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一丝艰涩。


    嗲精播音员读这篇稿子的感情比前几篇丰富、浓郁得多:


    “……即使只进行到预赛,我已经能预见你在决赛上一往无前的样子,萧樾同学……”


    听到广播里出现萧樾的名字,所有人激动地把这当做机缘巧合之下的鼓劲,当做氛围的催化剂,于是观众们为他数数欢呼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没人注意到赛场上的某人脑子里那根弦已经崩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就像天空中翱翔的雄鹰,驰骋在跑道上,也驰骋在我们所有人心间。萧樾同学……”


    萧樾同学翱翔不起来了。


    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他从单杆上掉了下来。


    时间才进行到三十秒,观众们傻的傻呆的呆,劳动和国庆更是下巴掉到地上,想嚷点什么又不敢嚷,一个两个全愣成了雕塑。


    “萧樾,17个。”裁判老师可惜地摇了摇头,“还以为能破记录呢。”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根本没到体能的极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耳朵痒到连肩膀都在抖,半边手臂像被电流窜过一样酥酥麻麻,根本使不上劲。


    广播重复到第三遍“萧樾同学”,萧樾彻底疯了。


    他开始怀疑广播站,怀疑学校,怀疑人生,甚至他怀疑自己。


    唯一深信不疑的,就是阮芋这个人有毒,非常毒,她就像一种设计好的专门针对他的毒药,一击致命,百试百灵。


    阮芋不知道体操区那边发生了什么,也没心思了解同学们对她声音各式各样的评价。


    她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半天的工作,喉咙干到冒烟,肩膀也酸得像在醋里泡过。


    许帆给她发消息,让她一刻钟之后到食堂和她们一起吃晚饭。


    这里去食堂只需要五分钟,阮芋趿拉着步子走下主席台,看到很多人往墙后面的积分榜那儿去。


    不知道他们班今天一天积了多少分。


    趁现在去看看吧。


    阮芋抄主席台旁边的近道,经过窄而暗的楼道,一步步往下走。


    很快来到出口,她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转进通往观众席背面的洞口。


    天色已经不早,暗淡的光线投射进洞内,明与暗的地界暧昧地交融在一起。


    身后传来脚步声,低缓散漫,来自她刚刚经过的楼道。


    像是感应到什么,阮芋回过头,杏眸忽扇,于昏昧光影中辨认出来人的形容。


    熟悉的强有力的气场漫过来,将她笼罩,却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萧樾在与她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高大的身姿笼下淡淡阴影。


    他说:“阮芋同学。”


    阮芋一惊。认识这么久,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


    “干嘛?”阮芋防备地盯着他。


    “不干嘛。”


    萧樾耸了耸肩,眼底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绪。


    沉默片刻,就在阮芋以为他就是来玩儿她的时候,萧樾终于再度启口。


    声音很低,尾音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颗粒感。


    他说:“我们谈谈。”


    第11章 做梦


    阮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牢牢记着萧樾是个不爱沟通的人, 他习惯用眼神说话,对方听得懂最好,听不懂拉倒,就算听懂了, 他眼神传递过来的信息也绝不会是你想听到的。


    阮芋纳闷地歪了歪头, 重复他的话:“你, 要和我谈谈?”


    她渐渐适应门洞里的光线,萧樾又往前踏了半步,那张为女孩所津津乐道的脸一寸寸地更清晰。


    他脸色不好。


    平常虽然也冷淡桀骜,但情绪总是平稳的, 喜怒不形于色。


    眼下却是另一番光景, 能明显看出他很压抑、烦躁,双眼皮的褶子更深, 将眼尾拉长,平添几分凌厉。


    那篇加油稿后, 阮芋没再读过写给他的。但萧樾人已经废了,长时间处于半死不活状态,后面的跳高几乎是拿命在比。


    阮芋这管浸在蜜里的毒,对他而言药效实在太强。


    不到万不得已, 萧樾不会来找她。


    他现在真有点疯,今天下午的状态打破了他十来年对自己理性掌控的认知。


    萧樾抬手扶了下墙,无意识的动作, 落在阮芋眼里, 却延伸成了某种威压。


    一般校霸把人堵在巷子里打架斗殴前都会有这个动作。


    “你明天还念稿吗?”他突然问。


    阮芋点头:“上午下午都要去轮班。”


    身后响起踢踢踏踏的足音,有人路过门洞, 好奇地向里张望。


    阮芋错过萧樾表情的变化, 警惕地说: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这里光线太暗, 空间太窄,又是闹中取静,她和萧樾面对面站着,太容易引人注目。


    阮芋可不想因此被传一些莫须有的流言,从而开罪那些对校草有好感的女孩们。


    她提了议,萧樾不耐烦地否决:“就在这儿。”


    他只想速度完事儿,阮芋不惯着他,抬脚欲离开,却被身前的人拦住去路,他随后又抵近一步,将阮芋堵在了门壁边狭窄的角落。


    萧樾:“你明天能不能不去播音?”


    终于来到正题,阮芋茫然了一瞬:“为什么?”


    她很快想起去广播站报名那天,萧樾也如今天这般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阻止她加入广播站。


    他本人对播音并不感兴趣,前前后后联系到一块,阮芋总算理出了头绪。


    “你不想在广播里听到我的声音?”阮芋的脸沉下来,“为什么?因为很讨厌我的口音?”


    萧樾没有立时答复。


    是讨厌吗?这个词好像不准确。


    他寻思了一会儿,觉得“害怕”可能更恰当。但他不愿意承认怕了她,反正都是负面含义的词汇,没必要区分得那么清楚。


    萧樾淡淡答了声:“嗯。”


    阮芋沉下去的心情又被点燃引线,恼火地想原来萧樾和那些在背地里说她坏话的人并无区别,只因为自己听不习惯,就无缘无故地嫌弃一个女孩天生的声线。


    她反唇相讥道:“你讨厌的声音今天还念了写给你的加油稿,感觉怎么样?听说你引体向上做了一半就从单杠上掉下来了?”


    萧樾皱眉,似乎也被她激怒,声色更为沉冷:“真不怎样。”


    他深暗的视线落下来,无端让阮芋心头怵了一下。两人的体型差摆在这儿,阮芋的气焰再高,也压不住他比她实打实高的二十来公分。


    自从生病后,阮芋变得惜命很多,她知道自己就像纸一样脆弱,胆子确实没有从前那么大了。


    女孩的声音看似缓和了些:“不怎样是怎样?你想表达什么?”


    萧樾直言:“我想告诉你,不会说普通话就不要玩什么播音。”


    阮芋咬了咬后槽牙:“我……”


    后面本来跟着一串脏话,但她强忍着没说出来。


    萧樾在这场对垒中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只要他凶,她就弱,她现在已经退缩得很明显了。


    思及此,萧樾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恶劣,进一步胁迫她:


    “收敛点,知道吗?”


    阮芋:“……”


    “能不去播音吗?”


    阮芋:“不能。”


    “那明天别念有我名字的稿子。”


    阮芋:“……知道了。”


    知道个大头鬼!


    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这种气。搁从前,她绝不会给人机会把她逼到墙角,只因转学后对这里的环境太过信任,放松了警惕,才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得到了阮芋的应允,萧樾一下子松弛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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