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医生闪婚后》 1 催婚 省台新闻频道演播室。 十九点整,导播发出开播口令。镜头缓缓推进,定格在主播身上。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今天是九月十四日星期六,农历八月十二,欢迎收看晚间新闻节目……” 导播室站着两排实习生,胸前挂着工作证,自觉挤在不碍事的后排。 当天是省台开放日,实习生可申请到不同栏目组观摩学习,新闻中心永远是人气最高的部门。 左顾右盼了一阵子,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玻璃墙对面的于清溏身上。 能担任晚间新闻的主播,能力自然没得说,而于老师必是佼佼者中最拔尖的那个。 旁人眼中,于清溏形象好、气质佳,业务能力强。毕业直签省台,工作不到一年就赶上了新闻频道扩容,和搭档成为了第三对该栏目的主播。 口播结束,导播转到视频画面。 “刺啦”一声。 导播室传来议论。 “什么情况?” “好像是提词器坏了。” 助理转答消息,“王导,技术部门说线路出了问题,修复大约十分钟。” 实习生窃窃私语。 “太耽误事了吧,马上要播领导的重要讲话了。” “这部分都是于老师播的,好多内容啊,低头念吗?” “估计会给冯老师分点。” “于老师记忆力挺好的,没准早熟悉了。” “讲话开播前五分钟才结束,上哪来时间熟悉。” “安静点吧,看王导怎么安排。” 导播按下对讲机,“于老师,提词器修复需要十分钟,视频结束还有一分十六秒。” 众人纷纷看向玻璃墙。 于清溏神态自若,他轻轻敲了一下耳返,算是回应,注意力放在纸质稿件上。 耳机里传出提示,“还有十五秒,男口。” 于清溏整理好手稿,他头部端正,双手自然置于主播台上,“下面播报,关于我国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 听着于清溏明亮稳健的嗓音,实习生对比手中的新闻稿,一页、两页,一千余字的领导发言,竟然在无提词器的情况下完整传递了出来。 面不改色,分毫不差。 实习生们眼睛都直了。 导播见怪不怪,悠闲转着对讲机。 新闻频道的王牌,从不是浪得虚名。 工作结束。 于清溏换掉西装,穿回柔软线衫。 更衣室门口,技术部的杨主任叫住了他,“于老师,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新来的技术员检修不完善,是我们的疏忽。” “不是大事,您太客气了。” 于清溏说得轻巧,这可是晚间新闻,还是播报重要讲话的节骨眼,如果没有及时挽回,不仅技术部当月的绩效工资要泡汤,他这个主任的头衔恐怕都不保。 杨主任无以为报,“走,我请您吃饭,对面新开的湘菜馆挺不错。” “改天吧。”于清溏晃晃手机,“家母催了好几次,让我早点回去。” 就此告别,于清溏下了电梯,果真接到了“家母”的电话。 “小溏啊,回来吃饭吗?” 于清溏正往车库走,“和同事约了在外面吃。” “外面饭菜油大,少下点馆子。” “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每次叫你回家都敷衍我。” “太忙了,来不及。” 父母搬了新家,来回得两个小时。 “当初就不该听你爸的,买离你单位这么远的房子。这下好了,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一趟。”于妈妈照例唠叨了几句,“对了,你二姨托你那事,有时间吗?” 二姨的儿子年后结婚,想请于清溏当婚礼司仪。 “没问题,有时间。” “行。”于妈妈停了几秒,又说:“小溏啊,你弟弟小你三岁都要结婚了,你知道妈什么意思吧?” 于清溏:“嗯,知道。” “你也别嫌妈烦,过了年你就奔三了,我和爸就想你有个伴,将来我俩不在了也能安心。” 相同的话术,于清溏听过上百遍,“妈,我知道。” “跟妈说实话,你那个男朋友是真的吗?” 于清溏拽着眉心,“真的。” “妈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你不带他给我们瞧瞧就算了,连基本情况也不说。” 于清溏只能糊弄,“他比我大,长得还行,工作也可以。目前还在磨合期,我想等关系稳定了再带回来见你们。” “磨合又是磨合,到时候又磨合成了上一段,白白浪费了三年。你当初要是早点把那个博士带回家,没准都结婚了。” 于清溏无言以对。 他最近深刻认识到,什么叫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三年前,于清溏刚担任晚间新闻的主播,工作忙、任务重,父母却张罗着给他找对象,他那会儿没心思谈恋爱,便虚构了一个在国外读博的男朋友。 父母提出见面,于清溏就以男友暂时不方便回国搪塞。三年后,他的博士男友终于要毕业了,家里这位刚退休的陈女士便开始催婚。 于清溏只好把“博士男友”变成了“负心博士男友”,谎称对方要定居国外,自己无法过去,只好和平分手。 为了让二老放心,三个月前,于清溏又撒了个谎,说找到了新的对象。 挂电话前,他再次夸下海口,近期就把这位“男朋友”带回家。 问题是,他上哪找个男朋友去。 于清溏仰头靠在驾驶座上,一千字的新闻稿难不住他,却被一个男朋友难住了。 缓和了片刻,于清溏塞上耳机,发动汽车。 快到家时,耳机弹出语音提示。 “叮——手机助手小圆提醒您,今晚十点您有直播,请不要忘记哦。” 昨晚手机自动更新,系统自带的手机助手话变得非常多。 “主人,我是小圆,您的生活小帮手,如果您有麻烦,请随时呼叫助理小圆。” 于清溏踩了刹车,“助理小圆。” “主人,在呢。” 于清溏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感觉,“被父母催婚怎么办?” “已为您找到三十六家婚介中心,其中,三公里内共有四家。” 于清溏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离家最近的是哪个?” “已为您找到离家最近的婚介中心,距您三十六米,是否需要开启导航?” 三十六米? 于清溏拿起手机,看了眼地图。在他家小区正对面,闪着一块红色矩形大字灯牌。 【天赐良缘】 搬来一年了,竟然才发现。 晚上八点,玻璃门内人满为患,像清仓处理的超级市场。 现在相亲的人这么多? 婚介所里人潮涌动,大街上纷纷扰扰,于清溏的手贴在安全带卡扣上,始终没能按下去。 回到家,于清溏洗完澡,穿了件浅色t恤衫,发梢上沾着水,颈前是湿的。他翻开手机,随便选了篇文章,点击人声朗读。 耳机里传来低沉的嗓音,非真人朗读的声线相对单一,也没太多感情,好在凑合能听。 于清溏撕开包装,把速食米饭放入微波炉。耳机里的男声娓娓道来,含在嘴里的米饭又硬又咸。 他切了三个橙子,吃光后把橙子皮和空饭盒一并丢进垃圾桶。 十点整,于清溏登陆直播间。 平日里,他是新闻频道的主播,私下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配音演员,名叫清沨,偶尔接些广播剧配音,闲暇时也在d站直播。 年轻气盛那几年,于清溏配过不少上高速的剧情,积累了一大批粉丝。 在二次元圈子里,清沨这个名字比于清溏更家喻户晓。 隔着条网线,他可以毫无忌惮地展现真实的自己。只要他不露脸,不使用播报晚间新闻的声线,就没有谁能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他的直播间有个日常活动,每次抽取三位听众,由他们提供文字内容,于清溏根据情境朗读。 第一位听众提供了篇考研英语阅读理解,于清溏用了标准的播音腔。 第二位提供了一篇暗恋日记,应该是亲身经历,挺真情实感的。 至于第三位,于清溏滑动鼠标,把头偏向麦克风,“宝贝儿,你这个不行。” 弹幕区炸出一片。 「清沨大大再叫一声!」 「用力叫我宝贝,用力!」 「我耳朵都麻了~」 「为什么不行!」 于清溏:“尺度太大,超速了。” 「现在是午夜时间!」 「孩子们都睡了!」 「可以可以的!」 “别闹,读出来直播间会封。” “还有,这么多省略号、波浪号、破折号,你们没事,我嗓子会哑。” 「对不起,我变色了。」 「越说越想听了啊喂。」 “这位朋友,换个清水点的。” 「大大,你最近越来越寡欲了。」 「就不能来点成年人的快乐吗!」 「成年人的世界需要激情和释放!」 “好吧,那咱们就聊点成年人的话题。”于清溏说:“各位都是怎么找到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 「我是家人介绍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难不成?难不成……」 “父母催婚,再没有男朋友我可能熬不到过年。” 于清溏从没隐藏过性别取向,粉丝们都知道他喜欢男人。 「清沨大大也会为恋爱发愁?」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悲惨的三次元!」 「不介意的话,我愿意!」 于清溏撑着下巴,“大家说点靠谱的好吗?我很急。” 「大大在哪个城市呀?近的话我把我哥介绍给你呀。」 「我哥也行!让他去你的城市。我哥一九六,篮球队的,黑皮大胸肌超酷!」 「清沨大大要是跟我哥好了,就是我嫂子了!」 「上面没一个靠谱的。」 「清沨,你可以试试这家相亲网站,我和我先生就是在这里认识的,都结婚三年啦。这家是全国连锁,你的城市应该也有线下店。对天发誓不是广告。」 「他家高级会员不便宜,但挺靠谱的,不卖课、不营销,服务态度也很好。」 「重点是不糊弄人,也不会虚假谎报对方的情况,你可以试试。【网页链接】」 “谢谢,我去看看。”于清溏说:“到点了,我要下播了,你们也该睡了。” 「这么早就睡吗?」 「没播多一会儿呢!」 「清沨哥哥我要听晚安。」 于清溏的声音像爆开的甜气泡水,“宝贝们,晚安,好梦。” 「晚安清沨大大。」 「嗷呜满意了~」 「祝哥哥找到真爱。」 「遇到个帅气的大总攻!」 于清溏退出直播间,点开网址链接。 【天赐良缘,您身边的恋爱管家。】 于清溏:“……” 看来真是缘分了。 网上申请有个好处,至少不用面对太多人的尴尬。 于清溏注册个人信息,网页弹出提示,欢迎加入本站高级会员,我们承诺:绝不提供虚假讯息,绝不收取额外费用,三年内相亲不成功,全额退款。 他等不了三年,三天都不想等。 * 晚上十一点半。 天赐良缘门店,卷发工作人员送走了最后一批顾客。 她揉揉脖子,回到工位,“经理真能折腾人,根本是吃力不讨好,这个月任务还是完不成,奖金又泡汤了。” 近些年,年轻人结婚意愿低迷,相亲中介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分店经理为了招揽客户,开办了个“一元相亲”活动。 官方承诺在半年里,至少提供十次线下见面服务。不成功不再收取任何费用,成功后只需支付一百八十八元的红娘礼包。 消息一经发出,店内生意爆满,当天有上百位前来登记的单身朋友。 问题是,忙活了一天,整个店面也没入账多少,还不算免费的花生瓜子和矿泉水。 “干活没钱就算了,个别来相亲的也忒不要脸。”工作人员抓乱了头发,整理手边的资料表,“就说这男的,身高填的一七零,我目测也就一米六出头,居然要求女方一六五以上,理由是不想影响后代。给他脸了!” “你那算什么,看我这个男的,自己月薪三千,外地人,没房,车还有贷款,要求对方本市户口,独生子、会做饭、爱做家务,父母无重病且有养老金、有医保。”工作人员翻开下一页,“噢噢,人家还说了,事业单位、公务员优先。” “我呸!白日梦也没这么做的!” 小美伸了个拦腰,“你们慢慢看这帮普信男吧,反正我这个月奖金也泡汤了,我先撤了。” “嘀嘀。” 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工作邮件。 “是不是啊,都要走了还折磨我。”小美不情愿打开,“在这儿干半年,我已然对男人失去了兴……” 小美的眼珠瞪成了灯泡,拍拍临桌,“蓓蓓,那个主持人叫、叫什么来着?” “哪个主持人?” “就晚间新闻,你说特帅那个。” “哦,于清溏啊,怎么了?” 小美指着屏幕,“他、来相亲了。” “怎么可能。”蓓蓓转过脸看屏幕,“他这种条件的还轮得着找……” 蓓蓓看着资料表上的名字,迅速转到了右上角的蓝底证件照上。 如果名字是巧合,但照片不骗人。 西装配领带,标准的脸型,英俊的眉眼,和电视上一模一样。 “我的妈呀,真的是他!” “他还交了六万八千八的介绍费!苍天大地,我这个月奖金有着落了!” 尖叫声引来了其他同事,五六个人挤坐一团,围观于清溏的资料。 姓名:于清溏 性别:男 属性:0 年龄:29 教育程度:硕士 职业:新闻主播 婚恋经历:无婚史,无恋爱经历 经济状况:名下有一套两居室,一辆代步车,无房贷,有存款。 恋爱需求:想寻求一位单身男性,希望他,情绪稳定、性格成熟。有固定工作,无不良嗜好,能接受我的工作性质,节假日无休,偶尔加班。愿与其携手相伴,共度一生。 其他要求:比较着急,望尽早安排见面。如果对方声音能好听点,那最好不过了。 “就这么点要求?” “这跟没要求有什么区别?” “声音好听是什么意思?” “可能干主持的有这方面偏爱?” 工作人员像打了鸡血,埋头翻资料库,提供自己手下的优质男。 “我这儿有个飞行员不错……哎呀不行,他离过五次婚,男女通吃,不要!” “这个计算机工程师好像也……nonono!人刚过三十,天灵盖都秃了。” “我这个律师呢,啊……算了吧,光看脸就知道是渣男。” “谁那还有好男人,快贡献出来!” * 某住宅小区,书房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泛着青黄色的光。 男人的耳机里传出年轻男性的喘.息,“哥哥,嗯…我要。” 胸膛随着喘音起伏,男人几乎要把鼠标捏碎,终于点开了直播间里的网址链接。 并填写资料。 姓名:徐柏樟 性别:男 属性:1 年龄:31岁 教育程度:博士 职业:中医 婚恋经历:无 经济状况:年薪七位,有房无贷 恋爱需求:男性,从事新闻播音工作 其他要求:尽快见面 2 相亲 六万八的会员费不是少数,好在钱没白花,那边的工作效率很高。 于清溏还没起,就接到了红娘的电话。相亲对象有了安排,今晚见面。 当天于清溏休息,按掉手机朦胧睡到了十点,又被柳思妍的电话叫醒。 “于大主播,我们部门新来了批实习生,晚上给个面子来开场动员会呗。你也知道,这帮孩子好多冲你来的,你一句话能让他们兴奋整个实习期。” 柳思妍是于清溏大学认识的朋友,波浪卷发,明艳气质型御姐,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两人毕业后一同分配到省台,柳思妍是分台生活频道的导演,于清溏是总台新闻频道的主播。 于清溏用肩膀夹着手机,从冰箱里拿出个三明治,撕开包装就往嘴里送,“今天不行。” “阿姨召唤你回家了?” “没有。”于清溏又掏出四个橙子,“相亲。” 柳思妍啧了一声,“想开了还是阿姨催烦了?” 于清溏把切好的橙子丢进榨汁机,“明知故问。” “谁给你介绍的?” “相亲网站。” “靠谱吗?现在相亲中介水挺深的。” “不知道,反正我付了六万八的会员费。” “多少?!”柳思妍是喊出来的,“你疯了吧?” 于清溏回想起来,确实有点冲动,“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我怎么觉得还不如台长靠谱呢。” 于清溏抿了口橙汁,“别提他。” “你真不考虑台长?”柳思妍说:“据说他离婚,多半是为了你。”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柳思妍知道,于清溏并不是在意婚恋史的人,随口一问:“总不能是觉得他声线一般吧?” “不是。”于清溏承认自己有声音偏好,但对台长就是没感觉,他也不喜欢搞办公室恋情,何况,对方还是台里的大头。 柳思妍说:“这个相亲对象呢,什么条件?” “海归博士,是个中医,听红娘说,还是这个领域挺厉害挺权威的那种。” “海归?还是个中医?”柳思妍越听越邪乎,“多大岁数?” “具体没问。”也可能说了,于清溏还没睡醒,没听清,“应该不会比我小。” 他特意提过想找成熟稳重的。 “现在不是比你小的问题。”柳思妍加重语气,“而是比、你、大!” “比我大挺好的,太小我真招架不住。” 于清溏接触网配圈十年有余,这里最不缺年轻人,他们活泼开朗、积极阳光、但也容易粘人。于清溏平时工作忙,没太多时间经营感情,希望找个成熟独立点的,给彼此空间,能互相体谅就好。 “万一他不是大一岁两岁,也不是大七八岁,而是大二十八,三十八甚至四十八岁,怎么办?” 于清溏:“……” 还真没想到这儿。 “应该不至于吧。” “你还记得他的职业吗?” “中医啊,怎么了?” “你确定只是中医,而不是老、中、医?” 于清溏:“……” 柳思妍:“按你的说法,博士,特厉害特权威的中医,那能年轻了?一般人博士毕业都快三十了,中医最熬人了,得熬个二三十年的才能出头啊!” “搞不好他和你爷爷能以兄弟相称,你行?” 于清溏:“……” 暂不说自己怎么想,要是真来个爷爷,可能会把他家陈女士气出高血压。 于清溏:“见了面再说吧,人家也不一定看上我。”成熟点总是有好处的,万一不合适,也方便好聚好散。 “行吧,那就祝你遇到个低音炮大帅比。”柳思妍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是那种戴金丝眼镜,穿深色西装的大帅比。” 于清溏:“别比我爸大就满足了。” * 见面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半,地点也是于清溏选的。 这个点约在咖啡厅,看似不妥实则有意而为。他吃过晚饭再过去,如果觉得不合适,也不用再和对方吃饭浪费时间。 于清溏不信一见钟情,但第一眼就觉得不合适的人,他也不想继续接触。时间紧、任务重,没什么深入了解的兴趣。 于清溏换了干净衬衫,白天下过雨,他搭了件浅灰色外套出门。 咖啡厅就在小区旁边,于清溏早到了二十分钟。 服务人员将他引到靠窗的三号位,这个点来咖啡厅的人不多,拐角沙发座有约会的情侣。 于清溏说等人,只要了两杯水。 没一会儿,短信先传进来。 柳思妍:「你到了没?」 「到了。」 柳思妍:「怎么样啊?/坏笑」 「他还没到呢。」 柳思妍:「老中医就是不一样,沉得住气。/服」 「是我到早了。」 柳思妍:「我去给实习生开动员会了,晚上聊。我会持续帮你祈祷,低音炮,大帅比,黑西装,金丝眼镜!/色」 「借你吉言。」 于清溏可不敢奢望,这概率比中彩票还难。 * 中医科门诊三室,下午六点。 徐柏樟摘下一次性手套,又去洗了手。 他正换衣服,有人来敲门。 张医生在白衬衫上愣了半秒,“徐主任,您忙不忙?我有个亲戚腿老是疼,刚去楼上拍了片子,正好您没走,想让你给看看。” 徐柏樟看表,“不好意思,改天吧。” “没事,他也不急,您先忙。”张医生注意他专门打理过的头发,还有拎在手上,正要穿上的外套,“有约会?” “嗯。”徐柏樟套上西装,不急不缓地说:“相亲。” “噢!”张医生眼皮跳了一下,“那行,不打扰了,祝你成功。” 离开的张医生再次返回来,又把人从头到脚顺了一遍,“徐主任,您今天真不赖!” 脚步声远离,徐柏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掏出副眼镜,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中医科在门诊四楼西头,徐柏樟很少乘电梯,从这里到门口,他需要下四层再通过一楼走廊。 六点多的门诊大楼人来人往,拿报告单的患者和忙碌的医生护士来回穿梭。 皮鞋底和大理石发出声响,修身西装有束缚感,肩背不自主绷紧挺直。 徐柏樟很少主动与人打招呼,也不在意身边的眼神和惊呼。 但毕竟是医院,他们实在很吵。 “那个不会是徐主任吧?” “我眼晕了还是他变身了?” “他的练功服呢?” “救命啊他去结婚吗?” “我去,眼镜好适合他!” “斯文败类啊徐主任帅死了!” “苦行僧下山还俗了?” “哇徐主任杀疯了!” 徐柏樟没有使用交通工具的习惯,平时靠慢跑或者步行上下班。 见面地点跑步约半小时,距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十分,以防万一,徐柏樟打了车。 可惜当日运气不佳,本该通畅的道路因发生联环车祸导致大堵车,交警正挨个检查车内人员信息。 徐柏樟坐在副驾驶,低头看表,“师傅,大概还有多久?” “前面堵成那样,我哪知道!”司机也没什么好脾气,“我今天真是倒了霉了,接了你这么个活,耽误多少事。” 徐柏樟:“多少钱?” 司机转向他,“啥?” “多少钱,我下车。” 司机按住安全带扣不让他解,“哎哎,没你这样的昂,你说下车就下车,我后面堵车的油钱谁出?” 夕阳从天边落下来,拥挤的街道沉浸在夜色里,隔着玻璃窗,奔跑的背影渐行渐远。 司机美滋滋数着红票,这单生意没白干。 * 于清溏没想到,相亲对象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七点二十七分,红娘打来电话,“于先生抱歉啊,刚才徐医生联系我,说路上出了点状况,很快就到,麻烦您稍等一会儿。” “好的,没关系。” 意外时有发生,于清溏可以理解,但第一次见面就迟到,总归难给人留下好印象。 红娘大抵也想到了,“实在不好意思,您后面几天有时间的话,咱们可以安排其他男宾,这边还有企业高管、大学老师和工程师,都挺不错的。” 于清溏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太多时间,“麻烦您帮忙问问,他们明天方不方便,我想中午、下午和晚上各见……” 身后有玻璃门推开的声响,潮湿气流吹动了风铃,空气中逸散些草药味道。 于清溏下意识抬头,男人的身型和气味一并撞了进来。 对方穿白色硬领衬衫,黑色西装,身量很高,呼吸有些紧,像着急赶来的样子。 他五官立体,没什么表情,反倒显得稳重。 而且…… 于清溏眉梢动了一下。 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 金色、细边。 见他挂断电话,男人才坐到对面,绅士且不失礼貌,“您好,我是徐柏樟。” 3 手帕 于清溏心口缠了团橡皮筋,被硬生生拉变了形。这位徐医生不仅人长得帅,声音也这么抓人。 非常低沉的男性音,自带混响。 很适合做播音,读重要文稿,或者在广播剧里配帅气禁欲的大总攻。 还真是个低音炮。 徐柏樟:“抱歉,我来晚了。” 于清溏低头看表,分针刚刚指向十二,“没有,徐医生很准时。” 他顺便做自我介绍,“我叫于清溏,二十九岁,就职于省电视台新闻频道。” 徐柏樟:“嗯,我认识您。” 于清溏:“认识?” “我有看新闻的习惯。” “哦,对。”于清溏自嘲,“您瞧我,一紧张忘记这事了。” 徐柏樟用中指推眼镜,“紧张什么?” “第一次相亲。”于清溏视线里还是对方的手指,很长,关节和脉络都很惹眼。 “我也是第一次。” 服务员递来菜单,缓解了少许拘泥感。 于清溏点了杯冰美式。 徐柏樟看了很久的菜单,要了份华夫饼和水果捞,并嘱咐服务员,把水果捞中的梨换成了苹果。 服务人员点头又问:“先生,您需要一杯美式吗?店里有活动,第二杯半价。” “不了,谢谢。”徐柏樟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 于清溏猜到对方不会点喝的,刚来时就发现了,他自带了保温杯。 不愧是中医,好养生。 徐柏樟话很少,应该是喜欢安静的人,恰好于清溏也偏爱这种类型。 甜点上桌,徐柏樟递叉子给他。 于清溏说了声谢谢,去插水果,“徐医生不喜欢吃梨吗?” 第一次见人点单换水果的。 徐柏樟的目光落在他沾着酸奶的嘴角,“没有,只是于先生今天不适合吃。” 于清溏偏头,“我?” “脾胃湿虚,中气下陷,是寒症,更适合温性水果。”徐柏樟看了眼让人烦躁的冰咖啡,“但梨很凉。” 被刚认识的人关心,于清溏觉得挺暖的,“怪不得人们常说中医会看脸识人,这次我信了。” 徐柏樟:“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怎么会,谢谢徐医生有心了。”于清溏捏着发凉的咖啡杯,“这个是不是不喝比较好?” 徐柏樟:“咖啡性酸,刺激肠胃。” 于清溏默默推走了咖啡,改喝温水。他悄悄打量着对方,不仅穿了西装,发丝也干净整洁,第一印象很加分。 只是,于清溏注意到他额角的汗,领口也浸湿了,“徐医生,您很热吗?” 上午下过雨,甚至要穿长袖。 徐柏樟拽松领带,“没事,跑过来的,等会儿就好了。” 于清溏暗自疑惑。 穿西装和皮鞋跑步? 徐柏樟:“来得路上堵车严重,我丢下司机自己过来了。” 于清溏笑了,“司机让您走?” “我给了他五百块。” “那司机可赚大了。” 徐柏樟:“是我的疏忽,没想到会有交通事故。” “那段十字路口总这样,我也被堵过好几次。”于清溏说:“车里又窄又闷,要不是自己开车,我也恨不得弃车逃跑。” 闲聊让气氛变得融洽,于清溏第三次看向对方试图拿纸却没碰上的手。 据说医生多半有洁癖,桌角叠成好看形状的餐巾纸,接触过很多人的手。 于清溏掏出手帕,“要擦擦吗?我没用过。” 话音刚落,于清溏就开始后悔,他不确定手帕在对方眼里算不算干净。 “谢谢。”徐柏樟并未犹豫。 汗水蹭过灰底蓝格子棉布,洇出一片深色轮廓。徐柏樟捏着薄薄的帕子,于清溏的尴尬后知后觉。 初次见面就递这么私人的东西,好像过界了。 但给都给了,擦也擦了。 舌尖滑了下唇边,于清溏说:“手帕我还有很多。” 言外之意,可以丢掉,不必归还。 徐柏樟收紧掌心,将帕子塞进西装口袋,“嗯,谢谢。” 场面再次回到无人提问,无人应答的局面。 于清溏自以为能轻松应对,但好听的声线还是让他轻微乱了分寸,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于清溏喝了口温水,徐柏樟拧开了保温杯。 浓郁的草药味道,鼻尖都能尝得到苦,于清溏却觉得意外好闻。 他好奇,便问:“中医都会这样吗,给自己配药喝?” 徐柏樟拧上杯盖,“个人意愿。” 于清溏虽不了解中医,但也大概了解他们的理论。大部分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只要去看中医,都能开出方子来。 他指着黑色磨砂杯盖,“您这个是治什么的?” 徐柏樟:“静心平气、心安神聚、消火凉血。” “您这样的,还需要平心静气?” 感觉再静都要冻住了。 徐柏樟努力从对方的舌尖和嘴唇划开,“非常需要。” 于清溏笑着说:“这种药我是不是也能喝?” “于先生有更适合的药。” 于清溏对不问诊不号脉就判断的方式挺感兴趣的,“我很怕苦,从小就抵触喝中药。” “不是所有的方子都苦。” “是吗,等我有时间了,一定挂您的号去看看。” 徐柏樟:“我的号比较难挂,可以私下联系,随时给您看。中药调养需要一个过程,必须坚持,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于清溏随口而已,没想到对方那么真诚。找中医可不止看病这么简单,复杂的煎熬过程才是最麻烦的,他没那么多精力。 但还是说:“好啊,有机会联系您。” 于清溏搅拌着酸奶勺,突然意识到,水果捞是徐柏樟点的,对方一口没吃,碗已经见了底。 “徐医生吃晚饭了吗?” “还没,于先生呢?” “我吃过了。”外加一份水果捞和华夫饼,于清溏更饱了,“要不咱们找个餐厅?” “不用,我回去吃。” 不管怎么样,把没吃晚饭的人留在咖啡厅总归不合适。 于清溏说:“要不今天先这样?您早点回去吃饭。” “好吧。”徐柏樟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于清溏叫来服务生结账,被告知对方提前付过了。 徐柏樟从来到走,全程都在自己的注视下,他什么时候付的款? 服务员抱着托盘,在于清溏脸上绕了好几圈,实在忍不住了,“先生,冒昧问一下,您是于清溏吗?晚间新闻的主持人。” 于清溏点头,“嗯,是我。” 服务员露着小虎牙,“真的是您呀,您一进来我看着就像,本人比电视上还帅。” 于清溏:“谢谢。” 服务员见他很和善,也没什么距离感,八卦之心按捺不住,“请问,和您一起来的先生,是您男朋友吗?” “不,只是相亲对象。” “哦。”服务员心脏噗通噗通的,“他好帅啊,那么高。” 于清溏的笑温和柔软,“替他谢谢你。” 服务员挠了挠脸,咬咬嘴唇还是说了,“我觉得你们好般配呀。” “谢谢。” 服务员霹雳吧啦的,“那位先生超细心的,他不仅专门过来选位置,还提前付了定金呢。” 听服务员解释,于清溏才知道,上午徐柏樟来过咖啡厅,并定下了视野较好的三号位,特意支付了两千块钱的定金。 这只是一家普通咖啡厅,人均消费不超过一百块。 “我们经理和那位先生说,不用这么多,那位先生硬要经理收着,说多退少补,以防万一。” “而且,他压的还是现金。” 手机支付早已成为日常的年代,随身带现金的人真不多了。 于清溏听她说着,表情上反应不多,内心不可能没有波澜。 离开咖啡厅,两个人不约而同停在门口。 徐柏樟说:“于先生现在回家?” “嗯。”于清溏指着左手边,“我家就住那个小区。” “我送你?” “走吧。” 夜晚的风潮湿发凉,有浸泡后的树叶味道。彼此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并不多,却意外亲切舒服,十分钟的路程也显得短。 “我到了。”于清溏站在单元门口,“如果有机会,下次我请您。” “好。”徐柏樟平静的像白开水。 于清溏透过镜片看到了徐柏樟的眼,像深不见底的海。他低头找鞋尖,拨弄了一下发尾,“我上去了。” 徐柏樟原地未动,还在夜色里捕捉他的眼睛,“再见。” 于清溏掏出手机,“要加个微信吗?方便联系。” “抱歉,我没有微信。” 于清溏能听到自己尴尬的心跳。 似乎被婉拒了? 紧接着,就见徐柏樟划开了屏幕,“可以先互换电话吗?” 4 约会 于清溏从冰箱里拿了橙子,戴着耳机,靠在沙发上等待柳思妍的“审问”。 “比我预期的时间长多了,难不成被老中医留下来号脉了?” “没有。”于清溏剥掉橙皮,“别叫人家老中医,挺年轻的。” 柳思妍:“多大?四十?” “没有,应该也就三十出头。” “你不会还不知道他多大吧?” “他没提,我也忘了问。” 年龄并不是于清溏在意的点。 柳思妍:“你们这半个多小时都聊啥了?” “好像也没聊什么。” 除了互相介绍姓名,完全没聊到重点,与其说是相亲,还不如说是刚认识的朋友唠家常。 “……行吧。”柳思妍说:“那就这么结束了?也没约个晚饭?” “我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拒绝了,说回去吃。” “嘶,挺不给面子啊。” “除了这点,其他地方都挺用心的。” 于清溏把对方提前选位子、付定金、半路跑过来,还有送他回家和留手机号的事都说了。 柳思妍:“他会不会是觉得你吃过晚饭了,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才说不吃的?” “谁知道呢。”于清溏不喜欢在不了解的前提下,揣测对方的想法。 柳思妍:“他具体啥类型的?” “成熟稳重、绅士细心,看着比较会照顾人。是那种挺传统的中医,特别养生,会随身带灌中药的保温杯。” “保温杯?”柳思妍噗嗤笑了,“像你这种不吃早饭、昼夜颠倒、垃圾食品三连的人,确定能接受?” 和自己的生活方式相比,对方确实太健康了,但养生没什么不好。于清溏如实说:“他很适合过日子,符合我的标准。” 柳思妍噢了一声,“你确定你想要的是这种?不应该是把你按上床,徒手撕掉你的衣服,让你腿软到下不来床那种?” 于清溏:“……” 有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就这点不好,半分隐晦都没有。 “姐姐,给我点面子行不行?” 柳思妍咯咯笑,“别说我没提醒,他那么养生,各方面肯定都节制,你懂我的意思。” 于清溏服了她了,“我们才见了一面,你都要扯到太平洋去了。” “行行,那和我说说,这位知名中医到底怎么入你的眼了?” 柳思妍才不信,于清溏会因为对方成熟稳重外加绅士细心就主动要微信。 于清溏塞了两瓣橙子,“多亏了你的祈祷。” 柳思妍:“不会真是个低音炮吧?” “不止。” “还有什么?” “低音炮、黑西装、金丝眼镜,全中了。”于清溏的心情像煮沸的水,“而且……超帅。” 于清溏眼光向来高,能让他开口说帅的人,绝对是仙品。 电话里能听到柳思妍的尖叫,“救命啊啊!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你没睡醒?” “都没有。”于清溏也挺兴奋的,“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那还不赶紧把人拿下,约约约,继续约起来啊!” 于清溏哭笑不得,“咱能冷静点吗?才第一次见面,我还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感情这事讲求两情相悦,要是人家没那个意思,他自然不会强求。何况,初次见也只是了解片面,他虽然急,但一辈子的事也不打算敷衍。 衣着长相,哪怕声音都是附加品,最重要还是看两个人是否合拍。 柳思妍冷静了点,“对对对,咱先沉住气,看看中医同志的想法。” “嗯,后面可能还要咨询你的意见。” “放心吧,别的不行,这事我最有经验了。” 柳思妍稍大于清溏两个月,虽然也是单身,但有几十次的相亲经验,在这方面绝对算老手。 挂断电话,于清溏划开手机通讯录,屏幕上是徐柏樟的号码。 他犹豫了会儿,放下手机。 没多久,里面传来微信提示音。 是一条好友申请。 【我是徐柏樟】 于清溏点下通过。 对方的消息发过来。 是很官方的【您好】二字,还配着系统自带的黄豆微笑表情,就是成年人工作社交爱用,年轻人拿它当讽刺用的表情包。 于清溏莫名被逗笑了。 「徐医生到家了?」 徐柏樟:「在路上。刚注册好微信。」 「辛苦了。」 徐柏樟:「不辛苦。」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于清溏没回,看着屏幕。 大约五分钟,一大段文字弹出来。 徐柏樟:「抱歉于先生,刚才没来得及,现在正式向您介绍。我叫徐柏樟,今年三十一岁,曾在德国留学三年,博士,现就职于省医院中医科,收入还可以,能支撑家庭日常开销,包括医疗和旅行。有存款、无贷款,无烧钱爱好,本市名下有一套三居室,老家还有一套宅基地,不吸烟,非特殊聚会应酬不喝酒,平时也极少应酬,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偶尔打太极拳,喜欢长跑……」 于清溏看着这串真诚的长篇大论,也输入了类似的内容。 「我叫于清溏,今年二十九岁,毕业于传媒大学,硕士,我名下有一套两居室……」 内容没编辑完,那边的消息先发过来。 徐柏樟:「您看还有不全的吗?我再补充。」 于清溏删掉了之前的内容。 「挺全的,没有了。」 对面持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又过去七八分钟,才有寥寥的几个字。 徐柏樟:「明天有时间吗?我想约你。」 他们二十分钟前刚在楼下告别。 够急的。 「我上午有个会,其他时间都可以。」 徐柏樟:「下午三点可以吗?我们先去逛逛,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啊。」 徐柏樟:「嗯,我下午去接你。」 这边说了再见,于清溏立即给柳思妍发消息。 「他约我了,明天下午。」 柳思妍:「啧,可以啊,果然没人能躲过我们于大主播的魅力。/偷笑」 「地点还没定,去哪合适?」 柳思妍:「秘籍,自己看。【约会地点大全.docx】」 于清溏扫了一眼,内容挺全的,贴心的按照约会次数和熟悉程度,循序渐进推荐约会地点。前面几次还算靠谱,基本是美术展、音乐会、电影院、科技馆之类的,但第七次以后,就惊现了【情侣酒店】这四个字。 「你这个是认真的吗?才见几次啊就去开房?」 柳思妍:「都是网上百度的,你也知道,我最多三次就凉了,没经历过七次的待遇。你先看前面的呗。」 柳思妍相亲经历堪称跌宕起伏,每次见面,不是两看相厌就是处成了哥们。 和柳思妍聊完,于清溏习惯性点开朋友圈,最上面就是徐柏樟发的图文。 图是一片夜空,于清溏认得出,是他家小区,边角还能看到他单元楼的房顶。 上面配着几个字: 【今天很开心。】 是五分钟前发的。 于清溏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只有这一条动态,微信号是系统自动生成的乱码。 还真是刚注册的。 于清溏返回那条朋友圈,并点了赞。 他躺上床,塞着耳机,照常找了个睡前故事来听。以前还能入耳的机械男声今晚尤为寡淡,怎么调配都觉得差了一点。 于清溏拆掉耳机,脑子里全是徐柏樟的声音,低沉、浑厚、丰富,是机械男声永远无法比拟的。 他翻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果然,吃过细粮就再也看不上粗糠。 * 卧室漆黑一片,徐柏樟点开消息提醒,唯一的动态下面,有来自于清溏的点赞。 他塞上耳机,点开文件夹里的加密音频。 温柔的喘音传进来,“哥哥,你都出汗了,嗯嗯……再用力一点,好想被你填满。” 青筋随呼吸绷起,他握着柔软的格子手帕,贴在鼻尖,用力吸气。 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 想按在床上,想把汗水沾上去…… 想用力填满。 * 七点五十,钟严交完班,在急诊科墙角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规培生。 他脚步很轻,站在他们身后。 几个人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 “我去,徐主任这打扮真牛逼!” “苦行僧要破戒了!” “这眼镜又骚又帅!” “要不那群小护士都疯了。” “我听说,她们昨天下班就开始折腾,连夜排队挂号请徐主任把脉。” “别提了,悠悠都说好要跟我吃饭了,结果临时改变主意,说要找徐主任看病,没时间。” “徐主任出场寸草不生啊!” “就不能给咱们留点活路?” “还没聊够?”身后有冰冷的声音。 规培生吓得脸刷白,一个个挺直身体,跟站军姿似的,“钟、钟主任。” 钟严冷着脸,“很闲?” 三个人摇头,“没、没有。” “不闲在这儿聊八卦?”钟严视线落到他们身后,“上班期间看手机?谁给你们的权利?” 三个人低着头,下巴恨不得戳进脖子里,“钟主任,我们错了。” “今晚都别走,闲得慌就给我加班!” 三个人有苦难言,只想骂自己活该。 规培生灰头土脸离开,钟严脑子里还是徐柏樟的种种。 下班特意穿西装?能当飞行员的视力戴眼镜?万年不社交的人突然注册微信?还发奇怪的朋友圈? 从不熬夜的人,大半夜给他打电话咨询买车的事,还特别强调要宽敞、透气、舒适的车型。这么多年他都步行上下班,也没社交旅行需求,买车干嘛? 甚至着急到,一大早就去了4s店,眼都没眨直接提车上牌了。还专门问他周边环境好、口碑好的饭店,他不是不喜欢在外面吃吗? 一个他一个老梁,最近干嘛呢?千年老树开艳花?哺乳动物到了求偶期? 老古董回春? 苦行僧还俗? * 下午两点五十,于清溏出门前收到了微信。 徐柏樟:「我到了,在你家楼下。」 「马上,正要下楼。」 徐柏樟:「不急。」 于清溏走出单元楼,和徐柏樟碰面。 对方穿了件深灰色西装,和昨天相比,今天这身要休闲些。他双手插在长裤里,头发乌黑,梳得整齐,鼻梁上照旧架着那副金框眼镜。 透过镜片,似有似无的对他笑。 徐柏樟拉开副驾驶的门,于清溏说了谢谢,坐进去。 车内能闻到皮质气味,车把上的塑料布还没摘全。 于清溏说:“车好新。” 徐柏樟坐进驾驶座,“刚买的。” 于清溏插上安全带,“怪不得。” 徐柏樟调整座椅,“感觉怎么样?” “特别好,宽敞,舒适。” 后面的话于清溏没好意思说。 这么贵的车,怎么可能不好。 徐柏樟:“我不常用车,如果于先生喜欢,可以拿去开。” 于清溏惊住,“不用不用,电视台车库很窄,我的小车停着方便。” 徐柏樟没坚持,他发动汽车,“我们去哪?” “科技馆吧。”于清溏点点手机,“我买票了。” 今天是工作日,人应该不多。 当他们到达科技馆门口,才意识到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今天是阳城小学实践日,门口排满了戴红领巾,穿蓝白相间校服的小朋友们。 徐柏樟留意他的表情,“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 于清溏说:“徐医生觉得呢?” 徐柏樟:“都听你的。” 于清溏打开车门,“走吧,我还没来过呢。” 当天小学生满满当当,但散客很少。两人等孩子们有序排队进入,才刷了票进去。他们避开了人多的场馆,顺着反方向走。 于清溏站在基础科技展厅门口,正低头看导航说明,衣摆有被拉扯的感觉。 是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抱着个大水瓶,孤零零站在他身边。 男孩也不认生,弯着眼睛问他,“叔叔,你是电视上播新闻的主持人吗?” 于清溏笑着说:“是我。” “哇!叔叔,你和电视里长得一模一样。” “都是我,当然一样了。”于清溏指指走进隔壁展厅的队伍,“你的同学们要走远了,快过去吧。” 小男孩乖兮兮点头,“叔叔再见。” 送走了孩子,于清溏还没迈步,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成群结队的脚步声,像放学后的教学楼。 “看!我没骗人吧,主持人叔叔就在那边!” “哇!真的是呀!” “真的和电视上一样!” “于清溏,他是于清溏!” 闻声而来的孩子越来越多,于清溏挤在中间,四周围满了小蜜蜂和小蝴蝶。 带队老师赶过来,忙着解释,“不好意思,孩子们实在太喜欢您了,给您添麻烦了。” 这学期学校组织了“人人看新闻”活动,要求孩子们每天回家收看晚间新闻,第二天要口述新闻概要。于清溏是大家最喜欢的主播,争相把他当偶像。 于清溏表示理解,“没关系,能被他们喜欢是我的荣幸。” 见孩子们眨巴着期待的眼睛,老师掏出手机,“您方便的话,能跟孩子们合张影吗?” 于清溏欣然接受。 宽阔的科技馆前厅变成了合影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热闹但不叫人心烦。 拍照结束,于清溏和孩子们道别,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小孩子纯真简单,在他们的世界里,能出现在电视上的都是大明星,何况这个大明星还这么亲切。他们不停挥着手,圆眼睛恋恋不舍。 穿红皮鞋的小朋友仰着脑袋,看看于清溏,又看看全程陪在他身边,始终没说话的男人,“叔叔,这个叔叔是你男朋友吗?” 5 关系 童言无忌,但给当事人带来了细微拘谨。于清溏和徐柏樟短暂对视,一时竟不自知怎么回答。 班主任过来把孩子领走,“好了同学们,不要影响叔叔约会了,咱们该去那边学习咯。” 呜呜嚷嚷的人群远离,于清溏还能听到回馈。 “叔叔再见。” “叔叔的男朋友再见!” 小豆丁们散去了隔壁场馆,门口安静下来。 于清溏转身,徐柏樟就在身边。 他不尴不尬的,“抱歉,好像弄巧成拙了。” “没事。”徐柏樟偏头,“去转转吗?” 两人并肩往里走,这家科技馆非常出名,根据不同年龄阶层、不同领域有不同的场馆。 徐柏樟:“对哪个展厅感兴趣?” 于清溏:“要听实话吗?” 徐柏樟等着他说。 “我站在这里,就有种被理科压迫统治的感觉。” 于清溏高中最早学的理科,高三才转去文科班。 “说来也奇怪,我爸是物理专业的,我妈研究化学,这两科却是我唯二学不懂的科目。” 徐柏樟:“术业有专攻,你在其他方面很优秀。” 于清溏:“我该庆幸我爸妈当初支持我转文,要不我都抬不起头了。” 徐柏樟笑着说:“我知道去哪个场馆了。” “哪儿?”于清溏跟上来。 “先去化学,再去物理。” 于清溏也笑了,“这算落井下石?” 徐柏樟:“是以毒攻毒。” 参观高中化学馆,就像学生时代的知识回顾。理论知识通过其他方式呈现,枯燥的内容变得有趣起来。 于清溏走到下一个板块。 【焰色反应】 “这个我记得,金属元素燃烧,会呈现不同的火焰颜色,烟花就是这个原理。这部分有考点,焰色反应是物理现象。” 徐柏樟:“一百分。” 于清溏小激动,“还好没全忘。” 徐柏樟递给他一根熔嵌着铂丝的玻璃棒,“要试试吗?” “好啊!”于清溏随机蘸了一种待测溶液,放在酒精灯外焰灼烧,出现了黄色火焰。 “黄色,黄色。”于清溏低头,又很快抬起,“是钠?位于元素周期表第三周期第一主族,碱金属?” 徐柏樟留恋他认真思考的脸,点了头。 于清溏又惊又喜,“果然没记错,钠当时是重点。” 见他感兴趣,徐柏樟指着另外的试剂瓶,“再试试别的?” “好啊。” 清洗操作完毕,于清溏又取了另外的试剂,并观察火焰,“绿色,是铜?” “完全正确。” 于清溏沉浸在回忆知识的快.感中,他又蘸了另一瓶试剂,“奇怪,还是钠吗?不对,不太一样。” 徐柏樟站在斜后方,轻轻咳了一声,“也许还少了点道具。” 于清溏扫了眼试验台,“对,忘了这个了。” 他拿起一块蓝色玻璃片,透过它再观察火焰,“紫色,十九号元素钾,和钠一样,也是碱金属。” “钾溶液中常含有微量钠离子,会干扰现象,所以要通过蓝色钴玻璃观察,过滤掉黄色的光。” 于清溏转身对他笑,眼睛亮得像水晶珠,仿佛在对他邀功,“对不对?这里也是常考的点。” 徐柏樟的心脏烫得发慌,快要融化了,“我怀疑你说化学不好是谦虚。” “没有,这是高一的知识,很简单,高二高三就没那么容易了。” 徐柏樟:“十几年还能把知识记得这么清楚,我相信你本来也很优秀。” “谢谢徐医生的夸奖和肯定。” 可优秀和稳住第一名千差万别。 于清溏把玻璃棒放回原位,“走吧,去看看别的。” 离开焰色反应,他们又做了伏打电池,最后去物理馆参观了电磁学和光学实验。 从科技馆出来,刚好是饭点。 于清溏坐在副驾驶,“我们去吃什么?” 徐柏樟说:“于先生有想法吗?” “我都可以,湘菜川菜粤菜鲁菜全喜欢,当然,大排档也没问题。” 徐柏樟发动汽车,“好,我来定。” 晚高峰依旧堵车,两个人聊着天,并不觉得漫长。 车停在一家私房菜馆,于清溏很少来这么远的地方,看装潢也能想到,价位应该不低。 服务人员把他们引到雅间,半开放的空间,一侧是室外风景。 红木暖调的中式装修风格,头顶有圆形镂空吊灯,左右两侧各有一枚烛台,灯光偏暗,影子左右交叠。 徐柏樟点完菜,问他:“还有想加的吗?” “不用了。”于清溏合上菜单,“不知该说是咱俩口味相同还是徐医生了解我,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徐柏樟笑得微不可见。 用餐期间,于清溏发现了对方的特别之处,“徐医生是不吃肉吗?” 今天的菜荤素各半,徐柏樟也会夹肉菜中的素配菜,但没夹过一块肉。 “不是不吃,只是不吃可能会更好。” 于清溏见他拿出了保温杯,“与中药冲突?” “不算是。”徐柏樟缓缓道:“肉类多为热性食物,易肝火亢盛,热迫津出,急躁易怒,失眠多梦,蔬菜则反之。” 于清溏默默听着,放下排骨,改去夹紫甘蓝,“对了,有人说过你声音很好听吗?” “偶尔有,但我没概念。” 于清溏:“你的音色特别好,按我们专业的说法是老天赏饭吃。” 徐柏樟:“于先生也觉得好听?” “不仅好听,还有种熟悉的感觉。” 徐柏樟捏筷子的手紧了点,“哪里熟悉?” 于清溏后脑勺麻了,他突然回忆起高三时,那段不计后果、疯狂发泄、叛逆出格的经历。 往事不堪回首,而那个人也是学医的,于清溏试探道:“徐医生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徐柏樟:“医大。” 于清溏:“……” 他肩膀僵了,仿佛公开处刑。 “那、你本科是哪年毕业的?” 徐柏樟:“二零一四。” 于清溏在脑子里算时间,他接触那个人时是二零一三年,对方当时大二,医学本科读五年,二零一六年才毕业。 于清溏松了口气。 徐柏樟:“怎么了?” “没事。”于清溏笑着说:“徐医生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 “谢谢。” 晚饭又是徐柏樟提前付的钱。 回去的路上,于清溏全程翻找各种餐厅点评,“下次吃饭,必须我来请。” 徐柏樟说了好,把车停在门口,“到了。” 于清溏把头转向窗外,“这么快。” 感觉还没一会儿呢。 徐柏樟掏出个盒子递给他,方形手掌大小,精致包装,“送你的。” 于清溏很惊喜,“是什么?” 徐柏樟:“打开看看。” 于清溏拆开,愣了一下。 徐柏樟:“谢谢你昨天借我手帕。” “你太客气了,只是一块手帕而已。” “我也只是回送了手帕而已。” 对方的说法明显不在理,他借的是块普通旧手帕,却收到了一块全新的巴宝莉。 见他犹豫,徐柏樟说:“收下吧,可以么?” “谢谢,我很喜欢。”于清溏不想扫兴,把盒子收好,“我先上去了,改天见。” 于清溏解开安全带,去拉门。 “于先生。”徐柏樟在身旁叫他,语气像忽明忽暗的火苗,“我们、现在算是……” 非常隐晦的话,还只说一半,但于清溏听懂了,“嗯,挺好的。” 有点答非所问。 于清溏嫌弃自己,快三十的人了,突然像中学生,还扭捏害羞上了。 徐柏樟说:“你、还见别人吗?” 于清溏想起在咖啡厅的那通电话,看来对方不仅听到了,还记上了“仇”。所以这么着急又约,是怕我去见别人? “不见了。”他没犹豫。 告别离开,于清溏上了电梯,还想着刚才的话题,他回微信过去。 「徐医生,我没见过别人,只见过你。」 电梯门打开,消息同时传进来。 徐柏樟:「我也是,只有你。」 于清溏眼底印着六个字,扑通扑通的心脏像在烈日下烤。 这话也太有歧义了吧。 回到家,于清溏第一时间向柳思妍汇报了今天的境况。 包括他们去科技馆回忆高中知识,吃了顿色香味俱全的私房菜,被送了奢侈品牌的手帕,还有分开前说的那番话。 柳思妍比他激动,“这算是确定关系,正式交往了?” “嗯,应该是吧。” 虽然没说得特别明白,但都强调彼此的唯一性了,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关系。 “啧,你们进度挺快啊!看来我那个约会地点大全挺准,照这个速度发展,搞不好第七次就能约在情侣酒店了嘻嘻。” 于清溏去冰箱里拿橙子,“咱正经点行不行,只是确认关系,手都没拉过呢。” 怎么又扯到那去了。 “关系都定了,牵手拥抱接吻那还不水到渠成的事。” “不好说,他不太一样。” 徐柏樟看着挺保守的,这方面应该也比较慢热。 柳思妍:“那就慢慢来,纯情什么的最浪漫了。” 于清溏:“我都快三十了,上哪纯情去。” “男人至死是少年,你之前又没谈过,这就是最纯的初恋!”柳思妍越说越兴奋,“去吧少年!” “……行,我挂了。” 于清溏洗完澡上床。他打开朋友圈,刷了两页,看到了徐柏樟的动态。 和昨晚类似的图片,他家单元门前的夜空,昨晚没有月亮,今天有,是满月。 还配着一段文字。 【今天也很开心。/微笑】 系统微笑表情包本身就带喜感,再配上徐柏樟的人设,更有意思了。 于清溏乐了半分钟,点了个赞。 并回复:「我也很开心。/微笑」 不到半分钟,于清溏收到了新消息。 徐柏樟:「晚安。/呲牙」 于清溏满眼都是黄豆呲牙笑的表情,看出来了,是真的很开心。 他编辑好文字,在发出前删掉了,改成了语音,“晚安……” 留言空了五秒,声音像是拉长的柔软棉线,“男朋友。” 半分钟后,于清溏得到了相同的语音,像有绒毛在耳边痒酥酥地挠。 “男朋友,晚安。” 6 坦白 于清溏昨晚上床早,睡得却很晚,“罪魁祸首”是徐柏樟的语音留言。他嫌弃点了上百遍的自己,但还是得承认,对方声音太让人心动了。 听了半宿的“晚安”,于清溏又早早被电话叫醒。 他家陈女士连个前凑都没有,上来就是一通质问,“非得全世界都见过了、知道了,你也不让你爸你妈见是吧?” 于清溏缩在被窝里,声音还哑着,“妈,您说什么呢?” 于妈妈没好气,“照片我发手机了,你自己先瞅瞅吧。” 于清溏点开,是昨天在科技馆他和孩子们的合影。 陈女士退休在家,经常下楼和邻居们聊天。搬过来大半年,小区同龄人的联系方式快被她加遍了。邻里中有孩子家长,把照片发到朋友圈也不稀奇。 照片里除了大合照,还有孩子们自己的小合影。于清溏和徐柏樟意外成了背景板,肩并着肩,看不到脸,但熟人很容易认出。 于妈妈就跟审问似的,“朵朵姥姥都告诉我了,朵朵说你亲口承认,跟在你一起的人就是你男朋友。” 于清溏:“……” 谣言就是这么传开的。 还好昨晚确认了关系,于清溏难得轻松,“嗯,他是我男朋友,徐柏樟。” 隔着手机看不到表情,但于清溏知道,他家陈女士肯定开心疯了。还在电话里品鉴着,“看背影倒是不错,个高腿长,穿得也利索。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多大了?” “中医,在省医院工作,大我两岁,性格脾气都很好。” “不错不错,医生好,是个好单位,省医院可难进呢。”于妈妈非常满意,“你俩什么时候有时间,把人请来家里吃顿饭。” “等不忙了吧,最近事挺多的。” 于妈妈显然不吃这套,“你有时间逛科技馆,有时间和小朋友拍照,就抽不出时间带小徐来见我和你爸了?” 知道自己妈难敷衍,于清溏如实说:“还是再熟悉一阵吧。” 他和徐柏樟才见过两次面,也没有深入了解。突然要见家长,他不确定徐柏樟能不能接受。 “都处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熟悉的?你眼光一向高,能让你认可的人指定差不了。”于妈妈继续道:“再说了,三个月你都找不出毛病,后面肯定也瞧不出啥,正好把人带回来,让我和你爸参谋参谋。” 于清溏:“……” 当初就不该吹那三个月的牛。 于妈妈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这么定了,你去问问小徐周末有没有时间,没有就周中晚上,我和你爸哪天都行,提前一天通知我们,到时候见。” 看着主动挂断的电话,于清溏犯了难。问题在于,他们不是交往三个月,而是刚认识三天。 * 省医院中医科门诊三室。 徐柏樟身穿白大褂,戴着外科手术常用的橡胶手套。他手指呈弓形倾斜,将食指按在掌后高骨内侧,并缓慢触及寸口脉脊部,最后把食指、中指、无名分别排放在寸、关、尺三部,仔细诊脉。[注] 诊断完两只手,徐柏樟看了舌苔,“哪个科室的?” “啊?什么?”患者怔楞。 徐柏樟:“在哪个科室工作。” 对方虽穿私服,但兜边露着截有省院标志的一次性口罩。 女孩抿抿嘴唇,“呼吸内科。” 徐柏樟没再问,专注下处方。 女孩试探了两次,鼓起勇气,“徐医生,您今天怎么没戴眼镜呀?” 徐柏樟像是没听到。 女孩又试探,“徐医生,您穿西装真酷,就跟明星似的。” 徐柏樟终于有了反应,“还有其他症状吗?” 女孩捏拽喉咙,“我的嗓子老是反复,特别是入秋以后,天气一干就疼得受不了,要是坚持吃您的药,能根治吗?” “上呼吸道感染,平时多注意饮食,忌辛辣、莫贪凉、以清淡为主。”徐柏樟停下打字的手,“症状不严重,从你们科拿盒药也能好。” 没必要这么麻烦,专门挂他的号。 女孩说:“西医不是治标不治本嘛,我想着喝点中药好好调理一阵。” “不论中医还是西医,最终目的是让患者消除不适症状,从这个角度没有本质区别。”徐柏樟递来就诊卡,“共五副,冷水煎服,饭后半小时,早晚各一次。” “谢谢徐医生。”女孩挽了鬓角的碎发,“我五天后再来。” “五天可以治愈,不用再来了。” 送走最后一位患者,徐柏樟拆下橡胶手套,换回宽松练功服,往楼上走。 离院长办公室还有七八米,他就听到了苛责声,“一天就十五个号,你们知道全省,乃至全国有多少人等着吗?现在好了,未来一周,至少一半的号都被内部消化走了,你们当领导的不嫌丢人?” “你们不嫌,我这个当院长的嫌!非要等事闹大了、上面开始查了才管是吗?” “杨院长,我们查过,挂徐主任号的都是新来的实习生,咱院里的正式员工没人去。” “实习生怎么了?他们是在省院工作吗?穿的是咱省院的工装吗?哦,按你的意思实习生不算咱院的,那以后别再抱怨人手不够,别再让上面批人下来,也别再把脏活累活都安排给人家实习生!” “需要人家插管、排尿、灌.肠、值夜班的时候,用得上劲儿呢,这时候就开始推卸责任了?” “我再说一遍,别管是实习生还是正式员工,只要在咱省院呆一天,就是医院的一份子!” “杨院长,他们都是利用下班时间,自己排队挂的号,没走后门,也没动用关系。” 省院共有六十多个科室,近千位门诊医生,徐柏樟是少有的几位不能通过网络挂号专家。挂他的号还有硬性要求,除十四岁以下和七十岁以上,还有身体实在欠佳的患者,必须持本人身份证亲自挂号。 为的就是降低黄牛的可能,让每个人有平等看病的机会。 不提还好,一提杨院长火更大,“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得个感冒发烧都去挂小徐的号,什么意思?是认为其他中医能力不行,还是觉得别的科室都治不好?” “老百姓等着徐医生治疑难杂症,他们拿着号来看感冒发烧嗓子疼?”杨院长越说越气,“他们到底什么心思,你们真不知道?” 护士长低下头,“杨院长,我知道了,我以后会严格要求,坚决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别跟我提以后,先把这事解决了。”杨院长说:“今天回去,每个科室的查,不是急症的、重病的,手里有号的全给我放出来!” “他们年纪小没毕业,不知道情况不懂事,你们身为老师、上级、领导就该管!咱们这里是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别把乱七八糟的风气带过来。” 事情基本解决,徐柏樟原路返回,在楼梯间收到了于清溏的微信。 清溏:「下班了吗?」 「嗯。/微笑」 随即,于清溏的电话拨了进来,“徐医生,我得坦白个事。” “怎么了?” “咱俩去科技馆的照片被我妈看到了。” 徐柏樟心脏收紧,“阿姨她……” “别担心,我妈没别的意思。我说了咱们交往的事,她想见见你。” 于清溏又说:“我来电话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毕竟才认识不久,你介意吗?” 手指在金属框上划拉了两下,徐柏樟说:“不介意,什么时候?” “周日可以吗?午饭前过去。” “可以,我去接你。” * 和徐柏樟告别,于清溏给柳思妍拨去电话,“第一次见家长,有什么注意事项?” “啥?”电话里能听到柳思妍的嚎叫,“你俩都快进到这一步了?” 于清溏头疼,“被我妈抓了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之前不是跟阿姨说,又找了个男朋……”柳思妍卡顿两秒,“你不会承认,他就是和你好三个月的人吧?” 于清溏蜷进被子里,“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 柳思妍嘎嘎乐,“阿姨神助攻啊!” “等会儿笑,就两天了,帮我出出主意。” 柳思妍:“徐医生各方面都不错,阿姨那关肯定能过。主要的问题是,怎么在两天内,把认识三天伪装成交往三个月。” 于清溏:“你有想法吗?” 柳思妍苦思冥想半分钟,悠悠说:“要不,你俩连开两天房,深入交流一下感情?” 于清溏:“……我继续睡了,拜拜。” “诶,等等等等。”柳思妍说:“别管怎么着,这事你得提前和徐医生坦白。” “嗯,我知道。” 就算柳思妍不提,他也会主动说,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平时两个人都忙,还没抽出联络感情的机会,已经到了周末。 于清溏如约上了徐柏樟的车,把谎称有个交往三年的博士前男友,还有虚构他俩恋爱三个月的事全盘托出。 说之前难免忐忑,毕竟不是坦荡行为。 徐柏樟并未介意,还安慰他,“没想到你这几年这么累。” 于清溏如释重负,“是啊,我挺内疚的,很后悔骗了二老。心虚到搬出去住,我妈叫我回家吃饭我都不敢应。” 徐柏樟说:“既然阿姨催得急,怎么前些年没找?” “刚开始是工作忙,抽不出时间。” 徐柏握紧方向盘,“后来呢?” 于清溏转头,碰到戴着眼镜的侧脸,“一直没遇见合适的。” 徐柏樟稍微松了手,嘴角有很细微的起伏。 于清溏反问:“徐医生呢?也是工作忙吗?” “不,我只有一点。”徐柏樟缓缓说:“一直在等待最合适的。” 车停在父母家门口。 下车前,于清溏再次嘱咐,“别忘记咱俩谈了三个月了,我妈很聪明,尽量表现得亲近点,千万别说漏嘴。” “嗯,我知道。” 开门下车,徐柏樟往后备箱走。 于清溏猜到他不会空手来,但看到这些价格不菲的礼盒时,还是感叹,他这位男朋友真是大方得体,完美到无可挑剔。 于清溏帮他提,又被徐柏樟接了过去,“我来吧,不沉。” 于清溏没再客气,但按住了他的肩膀。 彼此面对面而立,距离不到半米。 于清溏帮他调整偏斜的领带,指肚擦在衬衫上的力度很轻,像微风拂羽毛。 徐柏樟很享受这种感觉,定在他睫毛上移不开,“我穿成这样合适吗?” “深色暗格西装配浅色领带,低调又稳重,非常符合我妈的审美。”于清溏调整完领带扣,又去弄领带夹,“她肯定特别喜欢。” “那你呢?”徐柏樟留恋完睫毛,又去看弯着的嘴角,“符合你的审美吗?” 指尖在金属夹上缓慢滑蹭,他说话语气像萌芽的青草,“明知故问,过分。” 于清溏侧着头,捕捉到了对方红过的耳廓。他隔着棉质布料,轻轻擦着衣领边线,“不过……我觉得,这条领带配开尔文结更适合你。” “我只会打这一种。” “下次我教你。” “好。”徐柏樟与他目光相接,期盼能再靠近些,“先谢谢于先生了。” “等一下。”于清溏把手放下来,指尖路过胸口时,不经意一划,“恋爱三个月的话,叫于先生是不是有点生分?” “或者……”徐柏樟勾紧礼盒袋,拇指在于清溏袖口偷偷地磨,“叫清溏可以吗?” “可以啊,柏樟。” 7 拜访 家门打开,看到父母的表情,于清溏知道第一关顺利通过了。 妈妈递了茶,爸爸削了苹果,把人引到沙发问东问西。徐柏樟大方稳重,能接下二老所有的话题,反倒是于清溏显得拘谨。 虽说年纪不小了,可带男朋友上门还是头一回,偶尔被父母提到几句,于清溏答得磕磕绊绊,都是徐柏樟给圆上的。 回家见父母真是死穴,工作上那点应变能力荡然无存。于清溏找了个理由,干脆去厨房洗水果。 折腾半天,他端着盘子回来。 于清溏先拿了两颗草莓,往父母嘴里一人塞了一颗,他又挑了一个,顺势向徐柏樟那边递。 草莓触到嘴唇前,两个人都犹豫了。于清溏没继续送,徐柏樟也没张口。 “酸吗?”徐柏樟找了个台阶。 于清溏心虚,“我也还没吃。” 于妈妈的眼神跟灌了蜜似的,“小徐吃吧,可甜呢!” 草莓碰了上去,徐柏樟张嘴含下了一整颗。嘴唇和指腹有极短的接触,触感比草莓温暖,也比草莓柔软。 于清溏搓搓手指,“甜吗” 徐柏樟舔舔嘴唇,“嗯,很甜。” 于妈妈撑腰起身,“我去准备午饭。” “我就说出去吃,非折腾什么。”于爸爸绷着脸把人拉过来,按压后腰来回揉搓,“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你们来之前喊了半天腰疼。” “妈,你腰又怎么了?”于清溏也跟着揉。 “前两天闪了一下,早没事了。”于妈妈推开俩人的手,又白了爸爸一眼,“你这人,当孩子瞎说什么呢。” 于清溏:“怎么腰扭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于妈妈:“我跟你说干嘛?” 于清溏:“我带你去看看啊。” “社区医院就在门口,有你过来的时间我都看完了。”于妈妈把人往沙发上按,“行了,你们歇着吧,饭马上就好。” 于清溏拦她,“别弄了,出去吃。” “那哪成,菜都备好了,不炒全坏了。” 于清溏撸袖子,“我去炒。” “可算了吧,咱家你爸炒菜第一难吃,你就是并列第一。小徐头回来,让人家看笑话呢。” 妈妈是家里的大厨,于清溏半点没继承,倒是将他家老于不会做饭的能力“发扬光大”。 徐柏樟放下茶几上的膏药,解开扣子,“叔叔阿姨,我来吧。” 让客人进厨房实在太胡闹了,可谁也没拦住,于清溏只好跟了过去。 徐柏樟脱去了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修身款式,衣摆塞进裤腰里,手臂还缠着黑色袖箍,肌肉曲线凸显出来。 于清溏在袖箍上扫了好几眼。 没想到他会戴这个。 这种东西在广播剧和小说里算是小情趣。不仅禁欲,在于清溏看来还非常的…… 涩情。 于清溏本打算当下手,可徐柏樟熟练到丝毫不用帮忙。 他闲着没事,就在旁边看徐柏樟切菜,“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常在外面吃了,自己就是大厨,怎么会留恋饭店的美食。” “还没吃就给这么高的评价,失望怎么办?” 于清溏自信满满,“不会的,光看你切的萝卜,就是好吃的形状。” 简单的萝卜蘸酱没不稀奇,但徐柏樟的刀法很特别。 乍一看就是长条,但大小粗细完全一样,像是工厂的流水线。仔细看还会发现,他切的也不是普通长条,而是整齐的六边形。 徐柏樟的手指长,青筋绷着骨节。握刀的手法也很特别,像用惯了手术刀的外科医生。 徐柏樟不仅切菜有一手,蘸酱也会专门调配。在原本酱料的基础上添加了蜂蜜、麻酱、蚝油,还有些他也不清楚的瓶瓶罐罐。 于清溏:“我都看馋了。” 徐柏樟取了根萝卜条,在前半段裹了薄薄的蘸料,递到他嘴边,“先尝尝?” 青白色的圆条,散发萝卜特有气味,还有蘸料的鲜香。带着水珠的指尖落在嘴边,于清溏想到了拿草莓的自己。 “咔嚓。” 萝卜一分为二,鲜香含进了口中。 “怎么样?”徐柏樟捏着后半截。 “我妈真会买萝卜,我家徐医生真会调酱料。”于清溏舔了嘴角,“还有,刀法一顶一的好。” “别光顾着吃了,没见小徐什么都没围吗?”于妈妈站在门口,眼瞅着徐柏樟把儿子吃剩的半段萝卜塞进自己嘴里。 她笑得合不拢嘴,“好好的衣服,可别弄了油。” 于清溏取下围裙,主动来到徐柏樟身后。男人的腰很窄,但胸膛厚实挺拔,小号围裙套在他身上,绳子有点显短。 衣服上沾了水,凑近些能闻到特别的气味,像浸泡后的陈年药草。 隔着薄衬衫,于清溏识别出了肩背的肌肉轮廓。他松开手,“好了。” “谢谢。”徐柏樟打开抽油烟机,“要炒菜了,去外面等我。” 于清溏的胳膊肘稳稳杵在台面,“我就喜欢看帅哥炒菜。” 徐柏樟嘴角是弯的,把油下了锅。 “刺啦”一声。 葱姜蒜在高温油锅里爆发出香气,于清溏指着即将下锅的辣椒,“水煮肉片?” 徐柏樟点头,这是于清溏爱吃的菜。 于清溏:“辣椒是不是有点少?” 他妈做的时候,辣椒是两倍。 徐柏樟:“你刚才吃了很多凉水果。” 都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于清溏:“正好多吃点辣椒,中和一下。” “你这个''中和''理论,不论是化学还是中医角度,都不成立。” 于清溏不甘心,“辣椒不够的水煮肉片没有灵魂。” 拗不过水煮肉片的狂热爱好者,徐柏樟妥协,又加了一倍的量。 大厨出品,饭菜很快上桌。 基本是按照于妈妈准备的菜谱来的,很符合于清溏的口味,甚至比亲妈更了解他的喜好。 只有汤是徐柏樟单独做的,看着挺养生,还有桂圆枸杞。于清溏喝了两口,味道不错,但很淡,他更热衷其他口味重的菜。 二老也对徐柏樟厨艺赞不绝口,眼神和话语间全是喜欢。 徐柏樟的优点不止厨艺,在哄家长方面也很有天赋。 明明是两个年代的人,跟二老聊天完全没有隔阂,就跟多年未见的老战友似的,于清溏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但聊天不重要,菜好吃就够了。于清溏又往碟子里夹了三块水煮肉片控油。 刚吃了一块,碟子被人拿走,空位放上了半碗汤,“喝这个,肉不能吃了。” 于清溏:“我还没吃多少呢。” 徐柏樟很严肃,“太辣了,伤胃。” 于清溏意犹未尽,甚至有点委屈了。 于妈妈也看不下去了,“还敢说没吃多少?你那嘴就没停过。小徐说得对,你本来胃就不好,差不多得了。” 于清溏:“……” 才第一次见面,他们就一条心了。 “行,妈和男朋友说得对。”于清溏放下筷子,笑着端碗喝汤。 午饭结束,于清溏和徐柏樟分担了收拾残局的任务。 两个人分工明确,于清溏端盘子,徐柏樟擦桌子。徐柏樟刷碗,于清溏负责擦干。 于清溏接下干净的碗碟,“你真的很擅长和父母交流,总能让他们开心,是天赋吗?” 徐柏樟:“应该是职业病。” 于清溏歪歪头,没太懂。 徐柏樟:“来看中医的中老年人居多,他们很喜欢聊天,天南海北、家长里短,接触得多了,自然能了解他们的心理。” “每天接触老年人,觉得烦吗?” 徐柏樟反问:“阿姨唠叨你的时候,你觉得烦吗?” 于清溏如实说:“有时会烦,但那是我妈,她的唠叨都是关心和爱,主观是不排斥的。” 徐柏樟:“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他们都是和我分享生活的亲人。” 于清溏托着碗,心口热腾腾的,“柏樟,你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徐柏樟的嘴角轻微收拢,“谢谢。” 厨房收拾完毕,爸爸在卧室看报,妈妈在客厅,对着电视节目打瞌睡。 于清溏把人带到自己卧室。 父母这套房子是半年多前搬过来的,离电视台较远,于清溏很少过来住。他的房间和搬家前没变化,几乎是一比一复刻。 房间比徐柏樟想象中热闹,四面墙,一面是窗户,剩下的三面,一面是书架,各种类型的书籍摆得满满当当,另一面是奖杯和奖牌,播音主持方面居多,还有少部分奥数和理科方面的奖项。 剩下的一面墙,贴满了高中阶段的月考奖状,从高一到高三,每次都是年级第一。 徐柏樟:“你果然从小优秀到大。” 于清溏耸了肩,“都是过去式了。” 父母装修房子那阵,正是台里最忙的时候,于清溏找了家政公司,自己没顾得上帮忙。等弄得差不多再回来看,才发现父母又把奖状贴回去了。见二老喜欢,他也没要求取下来。 徐柏樟扫了一圈,目光停在某处,“为什么没有高三第一次月考?” 于清溏:“撕了。” 徐柏樟:“没考好?” 于清溏:“第二。” 徐柏樟:“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于清溏打了个哈欠,“大概吧。” “你睡会儿。” “没事,我不困。” “去歇会吧,我去看看阿姨的腰。” 于清溏揪着心,“很严重吗?” “看活动状态问题不大,稍微调点药按摩,好得更快。” 于清溏:“谢谢,麻烦你了。” 徐柏樟:“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于清溏心口噗通了两下,像鼓着气泡的水,“嗯,不说了。” 徐柏樟回中医科调了点外敷药,社区医院开的药贴太广谱,他配的更对症。 徐柏樟仔细捏腰,耐心嘱咐,“最近注意保暖,睡前按我说的手法搓一搓,药贴八小时后揭掉,当下能好。” “诶,我知道了。”于妈妈感受着后腰的舒适力度,半合着眼,“第一次来家就让你刷碗做饭,还给我拿药揉腰。小徐啊,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 “我和你叔叔打心眼儿里喜欢你,对你一万个满意。小溏能找到你这么好的男朋友,我们就放心了。” 徐柏樟说:“清溏也很好。” “是,这孩子哪哪都好,心地善良、工作认真、也孝顺,但就是太要强了,事事都要做最好。也照顾不好自己,这么大人了,连个饭都不会做。” “我会做饭,也会照顾人。”徐柏樟缓缓说:“这些他都不需要会。” 于妈妈眼圈酸了,往儿子的卧室瞅,“他睡了?” “嗯,睡了。” 于妈妈放低声音,“小徐啊,阿姨也不怕告诉你,你来之前,我还以为他又找了个朋友同事糊弄我呢。” 徐柏樟:“我们真的在交往。” 于妈妈:“嗯,我信。” “平时没少给他做饭吧?”于妈妈的嘴角压不下来,“我说他怎么老不回家,也没那么惦记我炒的菜了,原来是家里有大厨了。” “要不知道你俩处了三个月,我还以为你们好了三年。” 徐柏樟对准摩穴位持续按压,低着头没接话。 于妈妈叹了口气,“也不能怨我不相信他,主要这孩子有前科。” 徐柏樟的手顿了一下。 “他以前还编了个在国外读博的男朋友,骗了我和他爸三年。” 徐柏樟笑了,“您真发现了?” 于妈妈也愣住了,“他跟你说过?” 徐柏樟点头。 “处了三年,没见过人、也没照片,他连个名字都说不出,让我怎么信。”于妈妈边说边乐,“他在外人面前是名嘴、是金牌主播,但在我眼里永远是孩子,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想什么。” “行了,快歇会儿把。”于妈妈坐起来,把徐柏樟的手握到了前面,“小徐啊,我能看出来你是真心待他的,你们能好好过日子,能幸福美满,我和你叔叔就满足了。” “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幸福。” 8 体贴 于清溏睡到四点多,没在父母那吃晚饭,和徐柏樟结伴离开。 车停在家门口,于清溏解开安全带,急匆匆拉门,“我先走了,改天联系。” 徐柏樟跟下车,“我送你上去。” 于清溏:“不用,你先回去吧。” “清溏,我是你男朋友。”徐柏樟的脸色冷下来,“你瞒着叔叔阿姨就算了,连我也要瞒?” 于清溏提着的气瞬间松懈,身体也有点倾斜,“你发现了?” 徐柏樟搀住他的胳膊,“太明显了。” 急着回去,一路上不说话,胳膊全程压在小腹上。没猜错的话,刚睡醒胃就开始疼了,又或者因为太疼,才“睡”了这么久。 于清溏倚着他,用力吸了口气,“胃疼而已,也不是大事。”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这次实在太疼了。 徐柏樟像个严肃的医生,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两个选择,去医院挂号,或是上楼,我给你看。” 于清溏没犹豫,“上楼。” 徐柏樟把人扶到床上,托起手腕帮他诊脉。 于清溏想起初次见面时,还客套说找他号脉,没想到地点竟然是自家床上。 徐柏樟的指尖似轻似重地压在脉搏,有股干燥的温热感。于清溏不懂中医也不了解号脉,但对方认真的样子很抓人。 他忍不住去问:“怎么样?” 徐柏樟变了脸,臭得像追债,“右手关脉缓而细,脉搏搏动力量软而弱,寸、关、尺三部,浮、中、沉三候均无力,脉管内充盈度不足。”[注1] 于清溏说:“徐医生,您太专业了,完全听不懂。” “工作忙碌,经常熬夜,饮食不定且过食肥甘厚味。”徐柏樟又看了舌苔,脸色更难看,“脾胃比我预期还要弱,你的胃病有很多年了吧,平时都不注意?” 于清溏不知该怎么回答。 早饭不吃,其他两餐也没规律,想起来就对付两口,还喜欢空腹喝咖啡、喝冰镇矿泉水。 他的习惯和任何医生讲,都要被拎出来严肃批评的,更何况,眼前这位医生还是他男朋友。 “就不该给你做水煮肉片。”徐柏樟显然生气了,“冰箱里拿出来的草莓也不该让你吃。” “我知道错了。” “没说你,我是怨自己没看好你。”徐柏樟语气软下来,把人放平,“以后会看住,不让你乱吃了。” 他曲起于清溏的腿,找到外膝眼下三寸,胫骨前缘一横指的位置。用拇指转圈按压刺激。这个位置能调节胃肠蠕动,缓解痉挛。[注2] 按揉了五六十次后,徐柏樟又用食指和中指按揉肚脐下二寸的石门穴,随后是内关和中脘穴。 于清溏从没看过中医,倒不是不信理论,是中医慢养太消磨耐心。 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慢性胃炎,偶尔反酸或是间歇性痉挛。仗着年轻,吃点抗酸药或者休息会儿也就挺过去了。 今天实属意外,他随身忘带药,怕父母担心就没吭声,结果一下午都没缓过来。 徐柏樟全程没开口,专注在穴位处按压,直到疼痛感彻底消失。 于清溏挺惊喜的,“按按就能好?药都不用吃?” 徐柏樟还板着脸,硬巴巴跟佛像似的,“疼痛缓解是暂时的,单靠按压穴位无法根治,药还是要吃。” 他加重语气,“还要坚持吃。” 于清溏试探:“是吃中药吗?” 徐柏樟:“你觉得呢。” “好吧。”于清溏笑着说:“都听你的。” 见对方不说话,于清溏侧过来从下面看他,“今天是我不对,以后一定注意,好好吃药、规律饮食,不要生气了好吗?” 徐柏樟用力按压足三里,“没生气。” “没生气怎么不笑啊?”于清溏逗他,“是生性不爱笑吗?” 徐柏樟笑了,发自肺腑。 于清溏透过镜片,看他因笑而弯起的眼,“这才对嘛。” 徐柏樟把双腿放下,帮他盖好被子,“你休息会儿,我去拿药。” 于清溏裹在被窝里,眼珠还寻着他,“门口壁橱里有串备用钥匙,以后你就拿着吧。” 徐柏樟指尖细微地颤,“好。” 于清溏看似躺了一中午,实际一刻也没睡。现在胃痛缓解,还有人照顾,心里踏实,没两分钟就睡了过去。 徐柏樟取了草药和砂锅,又买了晚饭需要的食材。他轻手轻脚回来,关上卧室门,边熬药边准备晚饭。 虽然早有预料,但打开冰箱门时还是愣住了。 冷藏室塞得满满当当,却只有四样东西,咖啡、橙子、速食米饭和临期的三明治,壁橱里是整箱泡面。 徐柏樟把冰箱掏空,塞进他买的东西,纯牛奶、温性水果和应季蔬菜。 他又把壁橱里的泡面拿出来,换成了山药、茯苓、小米、红枣、薏米和白扁豆。 * 于清溏被中药和饭菜的混合香气叫醒了,胃不疼了,肚子就开始抗议。 徐柏樟把饭端进房间。 熬烂的米粥,还有三个清淡素菜,色泽不错,味道看着也不赖,却远没有中午的丰盛。 徐柏樟猜中了他的想法,“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我知道,这个也好吃。”于清溏迫不及待端碗。 “别急,烫。”徐柏樟把碗接过来,舀了半勺,吹温了送到他嘴边,“喝吧。” 淡淡米香,混着青菜的味道,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于清溏被碗粥搞得乱蓬蓬的,他接过来,“我自己可以,一起吃吧。” 两双筷子两只碗,在这间几平米的卧室。 于清溏搬来一年多,徐柏樟是除他以外,唯一进这间卧室的人。 遇到徐柏樟之前,于清溏做过最坏的打算,他会独自吃一辈子速食米饭和泡面。 晚饭结束,徐柏樟去刷碗。 妈妈打来电话,“你好点了吗?” 于清溏:“我没事啊。” “还装傻,我给小徐打过电话了。” “哦。”于清溏心里嘀咕,什么时候把电话都留了。 “事先说明,小徐可没告状。你们走之前我就发现不对了,外加小徐也着急回去,我就知道准是你不舒服了。” “小溏,你别嫌妈唠叨。胃是靠养的,你总这样不行。你工作忙我理解,但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于清溏:“妈,我知道。柏樟正给我熬药呢,这次肯定好好养。” “唉,多亏有小徐,这孩子不光对你上心,对我和你爸也没得说。你睡觉那会儿,给我拿药揉腰又给你爸按肩膀,也不说累,就这么实打实折腾了一下午。” 于清溏胸腔里暖得要命,徐柏樟的好,永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好。 于妈妈又说:“我刚才去楼下遛弯,和小王她们聊起天才知道小徐有多厉害。” “您怎么又跟王阿姨聊上了?” 这位王阿姨住在父母家楼上,和妈妈同年退休,共同话题不少,起初关系不错,常相伴遛弯。 后来妈妈看不上王阿姨的作风,逐渐少了来往。据说这位王阿姨喜欢传谣言碎语,见不得别人好,还捏造事实。 于妈妈气哄哄的,“你当我愿意和她聊啊,我是遛弯路过,见他们聊小徐呢,过去听了几句。” “小王说她找黄牛挂小徐的号,结果号没挂上,还被骗了二百块钱。她气不过破口大骂,那声音大的,隔好几栋楼都能听到。” “我还好心安慰了她,后来就随口说了两句。我说徐医生确实很厉害,之前我腰疼了好几天也没好全,他给我配了副药贴上,又揉了二十来分钟立马好了。” 于清溏:“……” 虽然还没听完,但总感觉事情的发展不太对。 “后来你猜怎么着?他们都说我吹牛,说啥徐医生那么忙,号脉都排不上,根本不给人揉腰。” 省医院有专门的针灸按摩科,像徐柏樟这种职位的主任,并不会负责这些。 “我哪知道小徐不给别人揉啊!”于妈妈越说越委屈,“但我也没骗人,小徐就是给我揉了,给你爸也揉了。” 于清溏哭笑不得,“您照实说不就行了。” “那哪行,不能给你俩添麻烦。” 于清溏虽不是艺人明星,但频繁出现在电视上,也算家喻户晓。搬家前,老邻居经常上门找于清溏,想托他的关系把自家孩子送进省台,给于清溏带来不少麻烦。 搬了家,二老不谋而合,矢口不提儿子是于清溏的事。 于清溏:“您消消气,不喜欢王阿姨,以后少接触就是了。” “今天也怨我,实在是没忍住,就过去夸了两句。但我真没想到小徐的号那么难挂,我看他年轻,都没往那方面想。” 不要说妈妈了,连于清溏也没想到。 “小溏啊,碰到个这么优秀、又对你这么上心的人,你可得好好珍惜。” 于清溏:“嗯,我知道。” “知道就早点考虑结婚的事,这么好的人,你还等什么呢?” 于清溏:“我们相处也不长,我想再熟悉熟悉。” 结婚也不是他说了算,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突然提这事,他不确定徐柏樟能不能接受。 “就你俩那黏糊劲儿,跟结婚有什么区别,还想熟悉啥?” 于清溏:“……” 演得太像也会困扰。 “行了,妈就是转达我和你爸的想法,结婚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定。” “嗯,谢谢妈。” 挂了电话,于清溏点开浏览器搜索“徐柏樟”。 从网上查到的消息,远比从妈妈那里听到的还“夸张”,徐柏樟不仅仅是厉害,而是厉害到了这个领域的顶尖。 透过门框,于清溏去看他的侧脸。 炉灶关了火,房间里弥散着草药气味,徐柏樟正把药倒进瓷碗,用筷子尖一点点挑去碗边的药渣。 徐柏樟转身,于清溏按掉手机,收进被子里。 他接下药碗,说了声谢谢,又问:“苦不苦?” 徐柏樟:“不苦。” 于清溏:“这话只对小孩有用。” 徐柏樟扬了下巴,示意他尝一口。 药汤顺着舌尖滑下,清淡的草药润过喉咙,药不甜,但也真的不太苦,打破了于清溏对中药的固有看法。 徐柏樟专门用了些味道较淡的药材,顺便搭配了甘味花草。调胃是个漫长的过程,刚开始就难喝了,怕他打退堂鼓。 徐柏樟说:“每天早晚各一次,明天早上那副在冰箱,微波炉热一分钟喝。” “嗯。”于清溏想到了后面几天,“这个药放水里煮就行吗?加多少水?熬多久?” “我会亲自熬,熬完送过来。” “太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徐柏樟郑重其事,“清溏,你不需要跟我客气,这并不麻烦。” 于清溏仿佛打翻了蜜罐,心里黏黏糊糊又乱七八糟,“嗯,但还是谢谢。” 徐柏樟:“储物柜里的泡面,还有冰箱里的速食米饭我都收走了。近期不要吃,以后也尽量少吃。咖啡暂时不能喝,我换成了牛奶,微波加四十秒再喝,近半个月禁食生冷食物。” “还有,橙子性寒,你气血很虚,胃太弱了,最近也不要吃。” “能留两个吗?”于清溏抓紧了被边,“我吃惯了。” “改吃苹果,健脾和胃助消化。” “可是……”于清溏的表情很不自然,“我、橙子不吃很难受,真的。” 徐柏樟察觉到他的反应,没细问,但心软了,“蒸来吃,每天不超过一个。” 于清溏松了口气,点点头。 徐柏樟继续嘱咐:“储物柜里放了些祛湿健脾的谷物,我已经按照比例配好了,按天分装在食品袋里,早晚熬来喝。” 于清溏的心平静不了,“我不常开火,要不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以后都在单位吃,食堂三餐都有,也挺丰富的。” “外面的饭菜高油高盐,你现在的胃非常脆弱。”徐柏樟顿了几秒,“不介意的话,我每天做完给你送过来。” “柏樟,你真不用这样,不用对我这么好。”好到让于清溏怀疑这不是现实,而是童话。 “我对我男朋友好有问题吗?” 于清溏无法辩驳。 “就这么定了。”徐柏樟接过空碗,“你早点睡,我先走了。” 于清溏:“等一下。” 徐柏樟转过身,等他说。 于清溏握紧拳,拇指在食指关节压出横纹,“我想知道,你对婚姻的看法。” 徐柏樟没有想多久,声音低沉且有力,“和一个人,过一辈子。” 冲动像是一阵飓风,硬生生地卷入躁动的思绪里。 于清溏能听到心脏在泵血收缩,他松了拳头,和不远处的男人对视。 “柏樟,你能和我结婚吗?” 9 婚戒 于清溏像个不过脑子的愣头青,仗着腹腔里的那团火,话就这么说了。 至少结果是好的,没换来不知所措,也没收到婉言拒绝。有点像小朋友过玩家家,一辈子就这样互相交付了。 当晚,要走的人没有离开,以未婚夫的身份留在了这里。 第二天早上,于清溏看着叠得整齐的被子摆在沙发角,开始自我检讨。都是未婚夫了还让他睡沙发,好像有点残忍。 房子虽为两居室,但另一间是书房,只在卧室有张双人床。客厅是很窄的沙发,徐柏樟个高腿长,在这里躺一夜肯定不好受。 其实他并不介意婚前同睡一张床。 手机里收到条微信。 徐柏樟:「起来没有?」 「嗯。腰疼不疼?昨晚辛苦你了。」 消息发出去,于清溏反应过来不对劲,他正要撤回重发,那边先给了回复。 徐柏樟:「不疼,沙发很软,不辛苦。」 于清溏自嘲,是自己思想不健康,人家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徐柏樟:「早饭在微波炉里,热了再吃,饭后半小时喝药。/微笑」 「遵命。/俏皮」 于清溏把眼镜和袖箍的照片拍给他。 「【图】这个落在我这儿了。我上午没事,要给你送过去吗?」 徐柏樟:「不用,我下班过去拿。要出诊了,等会儿说。」 没几秒,徐柏樟的消息又传进来。 徐柏樟:「下午有事吗?」 「没事。今天休息,有安排?」 徐柏樟:「去买婚戒吧。」 消息过去了好几分钟,于清溏的眼神还停留在那两个字上,恍恍惚惚的。 徐医生比他会多了。 放下手机,于清溏把眼镜和袖箍收好。他捏着袖箍边抻了两下,松紧带款式,弹性不错,如果用它绑…… “轰”的一下,于清溏的耳根涌起层热浪。他压压鼻梁,把袖箍收进抽屉。 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可袖箍不拿就算了,他不戴眼镜不会看……? 于清溏把镜片靠近眼睛。 没有度数,是平光镜。 * 吃过午饭,两个人来到市中心的一家婚戒门店,琳琅满目的款式挑花了眼。 徐柏樟问他:“喜欢带钻石的吗?” 男款戒指虽不像女款花纹种类繁多,但在戒指圈上镶小碎钻的也不少,还有在内侧镶钻或宝石的款式。 “不了吧,日常戴着,太繁琐了不方便。”于清溏反问:“你说呢?” 徐柏樟:“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往素戒专区走。 这里的款式依旧不少,于清溏问:“咱们要黄金的还是白金的?” 徐柏樟:“你觉得?” 于清溏:“从保值角度来说,黄金也许更合适?” 徐柏樟:“从金属活动性顺序来说,金也比铂更稳定。” 彼此相视一笑,范围缩减到了最小。 不镶珠宝钻石,素戒,黄金。 于清溏:“我觉得这个……” 徐柏樟:“你看这款……” 两个人指向了同一款对戒。 细磨砂款式,没有花纹,简单的圆环,精致素雅。 导购走过来,“二位先生真有眼光,这款是知名设计师出品。” 徐柏樟说:“喜欢吗?” 于清溏笑着点头。 导购双手交叠于身前,“请问二位戴多大号的戒指呢?” 两个人都没配戴戒指的经历。 “没关系,我给您拿合适的。”导购又问:“二位是情侣还是准备结婚?” 恋爱戴中指,结婚就要戴无名指了,码数多少有区别。 徐柏樟:“结婚。” 导购:“好的,请稍等。” 没两分钟,导购托着相同款式不同码数的戒指过来。 他先拿了枚小号的圈,站在于清溏面前,“先生的手指细长,这个号应该就行。” 导购戴着黑色莱卡手套,右手捏着戒环,伸出了左手,“先生,我帮您戴上。” 于清溏的手还没伸,就被徐柏樟抢了先,“我来吧。” 导购心领神会,把戒指送到徐柏樟手上。 掌心被人托住,冰凉的戒指环从指尖缓慢套入,擦过了关节和血管,恰到好处地卡在无名末端。 头顶打着暖色射灯,戒指表面泛着磨砂质地的光泽。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但于清溏紧张了,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求婚。 徐柏樟没松开,持续磨着他的无名指。金属是凉的,但指腹烫得火热。 如果这种触碰算牵手的话,今天就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徐柏樟盯着于清溏的手,哑光的戒圈上仿佛生出了文字,密密麻麻都是他的名字。戒指是他戴的,那么戴戒指的人也该属于他。 他恢复理智,平静地说:“很好看。” 于清溏点头,是很好看,非常喜欢。 导购说:“先生要试试大半码的吗?如果担心将来会胖,可以选择大号,我们免费缠线。”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 于清溏从导购手里接过另一枚戒指,用相同的方式戴进了徐柏樟的左手无名指。 尺寸合适,款式搭配。 对方的皮肤比他稍深半个色号,总体也不算肤色太重的人。黄金饰品挺挑人的,肤色不搭了戴上去很突兀,但这枚戒指好像本来就长在他手上。 想起来挺好笑的,他每次看徐柏樟的手,总觉得上面缺把手术刀。 “二位先生还满意吗?需要试试其他款吗?” “不用。”徐柏樟确认了于清溏的反应,掏出银行卡,“开票。” 买戒指的事上于清溏没争抢,他明显感觉到,徐柏樟迫不及待成为付款的人。 导购拿出戒指盒,“二位是戴着还是打包呢?” “戴着吧。”徐柏樟问他,“可以吗?” 于清溏收回准备拆下的手,“好。” 戴上了婚戒,责任感更强了。 这种感觉挺奇特的,虽然他们只见过几次面,却是即将结婚的关系。 理智地想,的确很冲动,可抛开理智又觉得婚后慢慢了解也不错。 他配的广播剧里挺多类似的情节,先婚后爱,惊喜连连。 “我们接下来要准备什么?”于清溏转了下戒指环,“对了,先去拜访你父母吧。” 婚约虽是两人的事,但涉及到两个家庭。 徐柏樟平静的像温水,“我妈在我八岁的时候就不在了,十四岁那年我爸也死了。我和亲戚来往不多,在阳城只有自己。” 于清溏心口压着,没想到是这样,“抱歉。” 徐柏樟:“你介意吗?” “我是和你结婚,又不是和你父母,有什么好介意的。”于清溏对着他笑,“还有,结婚以后你就不再是自己了,我是你的爱人,我爸妈就是你爸妈。” 徐柏樟热浪翻涌,“清溏,谢谢你。” 于清溏不喜欢这种带着苦涩的煽情局面,“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呢。比方说,结婚以后住你那还是来我这儿?” 徐柏樟:“你怎么想的?” 于清溏:“我都可以。但我那你也知道,小户型两居室,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近。你如果不介意,我搬去你那也可以。” 其实于清溏的房子也不错,虽然面积不大,但位置和户型都很好。当初买的全新二手房,原房东是给儿子准备的婚房,不得已才急售的。 唯一缺陷就是门前主干道的交通状况堪忧,高峰期堵一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 于清溏记得徐柏樟提过,他的房子是套三居室,位置稍偏,但交通状况良好。 徐柏樟:“我想买套新房,离你单位近点,重要的是交通便利,不堵车。” “好啊,那就选在电视台和省医院中间的小区,这样上下班都方便。” 买房也不错,房钱两个人平摊,写双方的名字更有归属感。 于清溏消费欲不高,他那套房子是父母出的钱,自己这两年也存了点。按照阳城的房价,买个南北通透的三居或四居室,付一半首付绰绰有余,剩下的贷款慢慢还。 这个想法他没问徐柏樟,对方的经济能力优于他,车开得是顶配,西装也全是高定,付一半首付肯定不是问题。 房子的事愉快地决定了,趁着下午没事,他们连跑了好几个楼盘,乐此不疲。 但半天下来,在售的现房不是楼层不好就是户型不太满意。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谁也不想在婚房上凑合。 于清溏看上了一套期房,正式交收要明年开春,他倒是不在意,但徐柏樟似乎没有买期房的意愿,即便价位比现房低不少。 当天的买房计划失败,两个人没灰心,决定过两天再去看。 自从定下了婚事,于清溏的生活开始发生改变。以前的他,下班回家毫无吃饭的概念,饿了就随便扒拉两口,嫌麻烦了干脆不吃。 现在的他三餐不少,到家就能吃到热腾腾的晚饭。 冷冰冰的家有了生活气息,于清溏坐在沙发翻楼盘信息。他插了块切好的苹果,头转向厨房,徐柏樟系着深蓝色围裙,正背对着他炒菜。 会做饭的男人,帅到迷人。 咬碎的苹果顺着喉咙蔓延,于清溏低头搓无名指上的戒指。 真的要结婚了,有轻微的紧张,剩下的全是期待。 10 退圈 晚间新闻结束,于清溏拿着新闻稿回到办公室,他习惯做完当天的工作总结再下班。 没多久,柳思妍敲门进来了。 于清溏把稿子整理好,“你怎么还没走,又加班了?” “没。”柳思妍坐在身边的椅子上,“专门等你下班。” “等我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柳思妍抓他的手腕,把那只反着光的无名指摆到前面,“招了吧,什么情况?” 外面的实习生都传疯了,说于老师今天无名指戴了戒指。 于清溏从她手里抽回来,转了两圈戒环,“都摆你眼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思妍:“那个中医?” 于清溏点头。 柳思妍啧了一声,“没看出来他下手挺快,刚见过家长就着急求婚了。” “不,是我向他求的婚。” 柳思妍:“……” “他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啊,能让咱们看淡红尘、单身近三十年的于大主播主动求婚?是天上的月亮还是地上的黄金?” “没那么夸张,之前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于清溏并不吝啬对徐柏樟的肯定,“但他确实很好。” 不论是外貌、人品、性格还是其他任何方面,在于清溏眼里都无可挑剔。 “不像你的风格。”在柳思妍看来,于清溏向来心思缜密,考虑事情也很周全,很少会这么冲动。 “人生总要做点不一样的决定,既然童年没冲动过,那就成年来吧。” “我看不止吧。”柳思妍眼睛眯成了条缝,“你俩是不是已经......” “你想什么呢,满打满算也就认识半个月,没那么快。” 柳思妍满脸写着八卦,“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于清溏无奈死了,“少乱想,就是正常进度。” 柳思妍:“kiss过没有?” 于清溏:“太快了。” “总抱过吧,搂个腰、搭个肩膀之类的。” 于清溏没回,低头翻新闻稿。 “……”柳思妍:“那手总牵过吧,相处半个月,拉手可不快了。” 于清溏漫不经心似的,“昨天互戴戒指的时候,碰到过。” 柳思妍:“大哥,你俩加一起六十岁了,至于搞得这么纯情?拍偶像剧呢。” 于清溏:“最早是谁说的来着,男人至死是少年,纯情什么的最浪漫了?” “我让你搞中学生的纯情,你一下子给我搞到幼儿园大班去了,那能一样吗?” “正因为不是中学生,才没那么多年轻人的思潮。” “谁说中学生才有这些啊,爱情是可以延续到老的。”柳思妍抓狂,“心跳呢!暧昧呢!拉扯呢!你结婚不会就为了找个过日子的搭子吧?” 这点于清溏很坚定,“不,我是以爱情为目的。” 虽然彼此还没有深入了解,感情也没有稳固到那种地步,但心动是有的。 不管是牵手、拥抱、亲吻,还是床上那种事,他都不排斥并抱有期待。也许是性格原因,徐柏樟从内到外透露着清心寡欲,彼此相处也很客气,总不能为了亲近而亲近,太刻意了。 柳思妍:“所以你们打算婚后再热恋?把人家搞对象的事留到结婚以后干?” 于清溏:“谁知道呢,到时再说吧。” 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 “……”柳思妍:“行吧,你们什么时候领证?” “最近在看房子,具体时间还没定。” 柳思妍:“结婚以后,你直播和配音的事怎么办?瞒着他还是坦白?” 这个问题于清溏想过了,“我打算退圈。” 出乎柳思妍的预料,“你真想清楚了?” “嗯,我年龄也不小了,早该退了。” 于清溏十八岁接触这个圈子,到现在十年有余。二次元圈子偏低龄化,他这个即将三十岁的“大叔”确实有点老了。 何况广播剧大多以感情戏为主,虽然配音演员和影视剧演员有本质区别,特别是网配圈子,录制大多各自在家进行,不见面、不连麦、不涉及对手戏,也不会因戏生情。 可想到徐柏樟的性格和工作性质,八成是接受不了二次元的,外加他早有退圈的想法,刚好趁此机会告别。 “哎,以后清沨大大就属于徐医生一个人的喽,得让多少少年少女痛哭流涕啊。”柳思妍故意拉长语气,“徐医生要是知道自己拥有这么个迷人大宝贝,估计梦里都能笑醒。” “得了吧,柏樟不是那种的人。”于清溏深信不疑,“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不可能。”柳思妍双倍的深信不疑,“只要你在他耳边喘一声,他就算是唐僧,也能为你放弃取经。” 敲门声打断了聊天,是台长的助理,通知于清溏去趟办公室。 柳思妍扫了眼他的无名指,“看来还有道难关没过呢,祝你好运。” 于清溏放下稿件,脚下无比沉重。 他敲响办公室的门,微微颔首,“台长,您找我。” 台长名叫廖文峰,刚过四十,没有中年男人的大腹便便,倒是有岁月积淀下来的成熟。 廖文峰递来份文件,“明天有个交流会,上面很重视,在临市,你今晚收拾一下陪我过去。” 于清溏低头翻阅文件,“要去多久?只有我们俩么?” “三天,只有我们俩。” 于清溏快速浏览,是国家级别的会议,有不少领导参加。但文件上只要求台长出席,就算需要人陪同也该是他的助理。 何况,他都和徐柏樟约好了,明后天看房子。 于清溏合上文件,推了回去,“抱歉台长,我最近有点事,没办法陪同。” 廖文峰:“什么事?” 于清溏搓搓无名指,“私事。” “你应该知道这次的会议有多重要,有多少人期盼得到这个机会。”廖文峰的眼神从他手指移开,冷得像化不开的冰盖,“你还年轻,目前正在事业上升期。” 于清溏很讨厌这种交流方式,“谢谢台长的赏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廖文峰拉下脸,“于清溏,我建议你……” “抱歉,您还是找别人吧。”于清溏实在不想聊下去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离开电视台大楼,徐柏樟的车就停在门口。 于清溏拉门上来,“等了很久吧。” “不久。”徐柏樟拧开杯盖递给他。 于清溏喝完水,靠在椅背上捏鼻梁,“柏樟,你不用专门接我的。” “下班顺路。”徐柏樟发动汽车,“是不是让你困扰了?” “没有,我怕耽误你的时间。” “我没事,忙的时候会跟你说。” “嗯。”于清溏揉揉太阳穴。 徐柏樟:“工作上遇到麻烦了?” “算不上麻烦吧,是有点困扰,但没事。” 徐柏樟:“回去给你煮安神茶喝。” 于清溏有点意外,“你不问我什么事吗?” “你想说的时候我再听。” 车平稳往前开,于清溏侧过头看徐柏樟的脸。这才是他想要的婚姻和伴侣。 * 晚饭过后,送走徐柏樟,于清溏登陆d站平台。 他直播没有固定的点,有时间就播,如果忙的话,一两月也不登陆一次。 开播前,于清溏习惯先处理私信。 官方私信默认置顶,于清溏点开最上面那条。 【铛铛铛~亲爱的清沨大大,今年是您来到d站的第11个年头啦!细数这11年,小d感慨颇多,感激大大还在,一路见证了小d的成长。“11”真是个好数字呀,不知您是否愿意与小d许下“1生1世”的誓言呢! 最后,一年一度的主播大赛就要开始啦!小d特别邀请您来参加呀。粉丝们都很期盼呢,大大,康康孩子们叭,能不能别再让大家希望落空了,拜托拜托~】 这种有丰厚奖金的比赛,主播们都很积极,官方也只会在公共信箱里,给符合参赛标准的主播群发一封私信。 只有清沨是最特殊的那个,也是官方唯一绞尽脑汁邀请的人。 清沨的人气不仅是二次元区的top,也是全平台的断层第一,他能带动整个d站的流量。 于清溏看着这封满是“诚意”的私信,忍不住笑了。 都要退圈了,哪来得一生一世。 他点开报名链接,比赛流程倒是不麻烦,时间也比较灵活,就当是退圈前的补偿吧。 于清溏填写报名表,并点击提交。 几乎同一时间,于清溏的后台收到了一条公共私信。 【确认啦!cv清沨大大已报名“你好主播”大赛。敬请期待!】 于清溏:“……” 要不要这么快,惊喜都没了。 于清溏登陆直播间,收到私信的粉丝们早炸开锅了,在线人数瞬间达到百万。 于清溏不开摄像头,也没开打赏通道,屏幕依旧热闹,各种弹幕疯狂刷动。 他选了其中一两个回复,“小鱼晚上好,好久不见。” “大家应该看到推送了,但我还是正式通知一下。近两年我三次元忙,直播时间少,知道你们都想我参加,所以我来了。” 「来了,终于来了!」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我会积极参与的,争取不留遗憾。” 「等等,啥意思啊?」 「大大是不喜欢吗?」 「不喜欢就不要参加了。」 「偶尔陪大家聊天就好啦。」 粉丝们都了解他的性格,清沨的处事风格和他的名字很像,真的有点“两袖清风”的意思。他在配音方面很专业、也很认真,即便出的都是免费广播剧,却比些商业配音演员还要用心。他私下里很佛系,从不经营消耗粉丝,也不会为了人气对任何人谄媚。 他虽不常上线,对待粉丝却很真诚。十一年间,在鱼目混珠的网配圈里,清沨的人设屹立不倒、从未塌房。也正因如此,才会积累如此高的人气。 “不是比赛的事。”于清溏还在犹豫,他不确定要不要现在公开。 「那是什么事?」 「清沨大大怎么了呀?」 「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这样我好担心。」 “好吧,现在说也可以。”早晚都要宣布,犹豫不决也没意思,于清溏说:“宝贝们,我准备退圈了。” 「啊?????」 「为什么呀?」 「呜呜呜怎么了?」 「别离开我们。」 于清溏说:“我要回归家庭了。” 「不要不要!不可以!!」 「清沨大大嗷呜……」 「我不信!!!撤回去!!!我当做没看到!!!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发疯的屏幕,这也是于清溏犹豫的原因。 “我永远热爱配音,也热爱你们,但我岁数不小了,总要回归家庭生活。希望大家也是,不仅有童话般的二次元,也要有幸福美满的三次元。” 弹幕区鬼哭狼嚎,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不舍,大部分粉丝表示理解并送上祝福。 「不会是找到男朋友了吧?」 「救命啊,这么快吗?」 「有男朋友就要退圈吗?」 「可恶谁拥有了清沨大大!」 于清溏看着弹幕,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好羡慕他,是不是那个人每天都能听到清沨大大喘喘喘啊呜呜呜。」 「打滚,咬牙,蜷缩,扭曲,痛苦,嫉妒,哀嚎,抓狂!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他可以独自拥有清沨哥哥,为什么!」 「他不会也在听直播吧?」 「这位朋友你忍心吗?」 「丧心病狂啊!!!」 「这位朋友你站出来,我要代表全体粉丝和你决斗!」 于清溏看着弹幕,忍不住笑了。 他家徐医生才没兴趣听这种节目,现在的他很可能正抱着本《黄帝内经》在埋头苦读。 * 深夜街道,四下无人,徐柏樟把车停在路边。 他胳膊肘撑在车框,把直播间收到后台,点开相册,并输入密码。 并拢的双腿犹如葱白,膝盖和大腿有蚊虫叮咬的痕迹,还表面挂着几颗水珠。 耳机中的声音缓缓传来,“哥哥,你喜欢我分开还是并着?” “分开可以靠得更近,但并拢了,能挨得更紧。” 徐柏樟拧开保温杯,话音持续刺激着神经,全世界只剩耳机里的呼吸。 “你分开我的腿,以后我只属于你……” 11 拥抱 主播大赛分为初、复、决三个阶段,不同板块的主播分开进行。 于清溏所在的二次元频道分为四个区,分别是【声优区】【动漫区】【游戏区】【宅舞区】。 初赛期间,主播将进行六场1v1的pk。每位主播发挥特长赢得观众的支持,点赞数量多者获胜,最终人气前四的选手进入复赛。 无论任何形式,对于清溏来说都没有难度,比赛只是增加了直播的频率。 当天的pk结束,于清溏和徐柏樟去转了几家楼盘,始终没能找到满意的房子。 回去的路上,于清溏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柏樟,你是着急了吗?” “有点。” 能让他心烦的事不多,于清溏问:“因为房子?” 徐柏樟默认。 于清溏宽慰他,“不用急,有的住就行。” “我不是急房子。”徐柏樟说:“是急结婚。” 心跳跟忽来的阵雨似的,胸腔有块棉花糖,沾了雨水,甜得到处化。 “谁说有房子才能结婚。”于清溏掏手机,“我们可以先领证,再慢慢找房子。” “我妈前两天给我发了几个好日子,我看看有没有合……” 于清溏把目光停在最近的日期上,十月七日,阴历九月初五,宜嫁娶、祭祀、祈福。 “明天有时间吗?”于清溏晃晃手机,“黄历上说,明天上午九点,良辰吉日。” 车停在家门口,徐柏樟转头接上了于清溏的目光,“有。” 于清溏按掉手机,“就这么定了。” 徐柏樟转头,弯着嘴角,“嗯。” 于清溏:“上去坐会儿么?” 徐柏樟:“下次,约了朋友。” “好,我先上去了。”于清溏拉开车门,刚迈下脚,人又转了回来,“哦,对了。” 徐柏樟:“怎么了?” 于清溏弯下身站在车边,对他勾勾手。 徐柏樟解开安全带,尽可能往副驾驶那边偏斜。 右侧肩膀有极轻的压力,落在上面的戒圈像星环。徐柏樟感受到了耳边热气,还有软钩般的声音。 “明天见,未婚夫。” * 傍晚,市中心清吧。 三个男人坐在卡间。 钟严端着瓶啤酒,分别和茶杯、保温杯相碰,“你俩算过没有?咱仨多长时间没聚过了?” 梁颂晟抿了口茶,“太忙了。” “打住,少找借口。”钟严扫视身边的两个人,“来吧,谁先招?” 喝酒的钟严,喝茶的梁颂晟还有自带保温杯的徐柏樟,并称为“省院三巨头”。 钟严在急诊科,梁颂晟在神经外科,徐柏樟则是中医科。三人是为数不多年纪轻轻就做到主任职位的医生。 他们曾是同学、舍友也是多年好友,结伴去德国留学,毕业后一同回到省医院工作。 徐柏樟面不改色,“说什么?” “少装傻,你前两天戴眼镜穿西装在门诊楼大摇大摆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钟严半分面子不给,“我可听说了,那帮实习护士跟疯了似的,连夜排队抢光了你的号。杨院长气炸了,把护士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提到这里,徐柏樟不免头疼,“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钟严:“你也金屋藏娇了?” 徐柏樟:“什么叫也?” 钟严往梁颂晟那边瞟,“这个老古董,不仅金屋藏娇,还老树开花。” 徐柏樟正欲开口,又被钟严抢了先,“老徐别想转移重点,你先招,你完了老梁接着招,谁也跑不了。” 徐柏樟:“想结婚了,相了亲。” 钟严和徐柏樟认识十几年,以他的了解,这人有结婚想法的概率比火星撞地球高不了多少。 但婚恋嫁娶终究是喜庆事,钟严顺便问:“相得怎么样?” 徐柏樟:“明天领证。” “咳咳咳……”钟严呛红了脸,“可以啊,不声不响干大事。” 梁颂晟端起茶杯,“柏樟,恭喜你。” “恭喜恭喜!”钟严同样举杯,“啥时候有时间,把你家那位叫出来吃个饭。” 徐柏樟说了好,并和二人碰杯。 钟严自嘲,“唉,你俩一个家里藏小未婚夫,一个证都要领了,就剩我一个单身狗喽,可怜人啊。” “是么?”徐柏樟毫不留情,“你们科室新来的规培生是怎么回事?染黄色头发那个。” 梁颂晟添油加醋,“私下辅导,格外上心,钟主任真这么负责?” 钟严:“……”靠。 “我错了还不行。”钟严嘴里跟塞了葫芦似的,“二位主任别拿我开涮,真承受不住。” 他岔开话题,“来来来,喝酒喝酒!” 同一时间,三个人的电话相继响起。 钟严掏手机的速度最快,“得,大事来了。” * 领证时间定得突然,于清溏事后才想起,结婚证上要贴双人合影。现在流行去专业照相馆拍照,到了民政局直接填资料盖章。 想着徐柏樟应该不在意那些,明天直接拍就好。但合影是胸像,上衣款式穿得统一些还是好看。 根据徐柏樟平时的风格,于清溏挑了四件相近颜色款式的衬衫。他都拍了照片,等徐柏樟睡前说晚安时,发给他征求意见。 于清溏收拾好衣服,电话告知了父母领证的事,二老兴奋得跟过年似的。定好明晚过去吃饭,唠叨着说不聊了,他们要去准备红包和明天的菜谱。 洗完澡出来,手机在床头震。 是徐柏樟的电话。 于清溏点下接通,“到家了?” “我在你家楼下,想见你一面。” 于清溏擦擦头发,笑了,“那上来啊,你又有钥匙。” “时间有点紧,我可能不方便上去。” 于清溏丢下毛巾,“等我,这就下楼。” 十月初的节气,晚风瑟瑟发凉。 于清溏只穿了长裤和半袖t恤,头发还潮着。 徐柏樟脱了外套披到他身上,“冷不冷?” 于清溏在意的只有电话里的匆忙,“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徐柏樟帮他扣好纽扣,“刚接到的通知,日喀则发生大范围雪崩,情况危机需要支援,十一点的飞机。” 日喀则的事于清溏也知道,两小时前台里也出了消息,外派记者已经赶过去了。 即便不想他走、哪怕有千般不舍,于清溏还是没说出那句幼稚的“能不能不要去”。身为新闻工作者,他深知有些事没得选择。 “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危险?” “我们在救助中心,不去前线。”徐柏樟只看他,眼睛都不眨,“时间不清楚,应该不会太久。” 于清溏松了些气,“那也要注意安全。” 徐柏樟掏出串钥匙递给他,“麻烦帮我照顾花和鱼,花七天浇一次水,鱼一天喂一次。阳台还晾着草药,下雨需要收回来。” 于清溏接下钥匙,并说了好。 徐柏樟的手机持续震,他始终没有接,看了眼时间,目光又回到于清溏身上,“我马上得走,我们的事。” 虽不是本意,但不得不暂时搁置。 于清溏说:“没关系,妈给了那么多好日子,等你回来了咱们再去。” 见他的状态并没有太缓和,于清溏半开玩笑道:“好啦,别这样看我了。这么个大活人,你还怕我跑了啊。” “怕。”徐柏樟说。 世界安静下来。 简单的一个“怕”,仿佛说成了情话。 “老徐,快点!飞机要赶不上了!” 十几米外停着辆车,光线阴暗,看不到里面的人,但的确是在喊徐柏樟。 徐柏樟不闻不问,瞳孔里只有眼前的人,“我该走了。” “等一下。” 于清溏不喜欢有去无回的感情,也不会让爱人有去无回,“就一下。” 于清溏上前半步,下巴擦着肩线,很轻地拢住了他,“我不跑,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腰腹被外力收紧,有徐柏樟手掌的形状在上面。像盛夏疯狂缠卷生长的藤蔓,恨不得插.进他的皮肤,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我会尽快回来。” 12 网聊 钟严喝了酒,支着胳膊坐在副驾驶。 车外光线一般,距离又很远,他没能看清和徐柏樟见面那人的脸,但紧紧相拥的画面倒是一清二楚。 看轮廓,身形高挑挺拔,有股子优于普通人的气质。也是,能让苦行僧破戒的人肯定不会差。 另一方面,钟严也好奇,到底多优秀的人,才能让他恋恋不舍到这份上。老和尚开了花,到处都是爱情的酸臭味。 钟严透过后视镜,去看后排的男人,还有这个老古董也是,又酸又臭,跟他俩挤一个空间太不爽了。 本着不损他俩不快乐的心思,钟严算着所剩不多的时间,“你俩真行,一人耽误十分钟。我不喊你,怕是要抱到天荒地老。” 徐柏樟加快油门,任他唠叨,一句话没说。 这个数落完,钟严又去找后排的那个,“老梁你刚才比他还慢,不会也抱得难舍难分了吧?” 梁颂晟:“是。” 钟严:“……” 他连谎都不撒了? “你俩这么肉麻,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徐柏樟:“你那位和咱们一起走,自然不会舍不得。” 梁颂晟:“你早点追到手,也能明目张胆抱。” 钟严:“……” 得,就不该跟他俩聊。 是我嘴欠。 车开出去没多久,于清溏便发来微信。等红灯的间隙,徐柏樟和梁颂晟交换位置,坐到了后排。 清溏:「衣服忘给你了,你冷不冷?」 分开的时候,于清溏还披着徐柏樟的西装。 「不冷,衣服带了很多。」 清溏:「那也要注意保暖,安全最重要。」 「嗯,你也是。」 徐柏樟发了房子的详细地址,还有喂花和鱼的注意事项,一项两项三项,列得清楚详细。 并嘱咐他记得吃饭,照顾好自己,如果累了,晚上就睡在他那。 说了晚安,于清溏习惯性点进徐柏樟的朋友圈,果然看到了他家房顶的天空,还有简单的文字。 【等我。】 徐柏樟走得很急,也不知道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于清溏点了赞,并回复。 【等你。】 * 本次支援,省医院救助团共二十八人,全部从志愿者库中抽取。 年龄超过五十岁,结婚不满一年,生育不满三年,怀孕一年内曾身患重疾者,会自动取消资格。但院方设置了概率,经验丰富且未婚的医护人员更容易抽中。 他们要先坐三小时的飞机去拉萨,再转火车去日喀则。下了火车,还要坐两个小时的大巴车才能到达驻扎医院。 结婚证没领成,还意外短暂分离,彼此却因那个拥抱缠得更紧。 于清溏体会到了异地恋的感觉,除了工作和睡觉,他全天抱着手机,时刻和徐柏樟保持联系。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徐柏樟的家。 宽敞明亮的三居室,灰调简约装修风格,房间打理得一尘不染,连拖鞋都摆得整整齐齐。 空气中弥散着淡草药味,来自于阳光明媚的露台,和徐柏樟身上的味道很像。 现在的高层小区,很少有开放式的阳台了。徐柏樟这里却“丰富多彩”,各式各样的花草摆满阳台,应季花种全在盛开。 照顾完花,于清溏又去书房喂鱼。 徐柏樟的书房是真正意义上“摆书的房间”,一栏一栏像在逛图书馆。中医方面占了很大一部分,但西医也不少,特别是心脏外科方面,比中医还要多。 于清溏没养过鱼,对它们的种类命名也不了解。 他拍了照片发过去。 「这种鱼好像没有眼睛?」 它是很浅的乳白色,通体呈半透明,有珍珠般的光泽,游得飞快。 徐柏樟:「嗯,这个叫盲鱼。大约数万年前,它们的祖先被水流带到了无光的地下洞穴,眼睛没有用武之地,则在进化中不断退化了眼睛。」 「但行动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徐柏樟:「它们依靠灵敏的嗅觉和触觉来感知周围环境。」 这点于清溏的确亲眼所见,投喂的时候,这七只盲鱼的速度永远是最快的。 于清溏又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图】这个呢,是什么鱼?」 它全身呈淡肉红色,嘴唇很厚,口和眼颜色最深,头部有黑色垂直条纹,被单独养在玻璃缸里。 徐柏樟:「吻鲈,又叫接吻鱼。」 「真的会接吻吗?」 徐柏樟:「从表面来说,是的。」 「怎么不给它配同伴?」 鱼缸里只有自己, 好像失去了接吻的权利。 徐柏樟:「我起初没打算买这个品种,路过发现它正被同类欺负,咬得满身伤痕,才把它带回了家,单独养。」 「它的尾巴是被咬的?」 鱼尾残破不全,像是风干后被一脚踩碎的树叶。 徐柏樟:「嗯,但它还是很漂亮。」 「是更特别的漂亮。/爱心」 于清溏又发去一条消息。 「怪不得我丢鱼食的时候,它都不理我,像没看见似的躲在水草里,我一走,就疯一样出来觅食,好傲娇。」 徐柏樟:「它是有点害羞,还很慢热。刚来家时对我也是这样,熟悉了才好一点。」 「鱼的记忆不是只有七秒吗?」 徐柏樟:「它很特别,会记住些东西。」 「好厉害,我要努力让它早点接受我,以后搬进新家,我也少不了喂它。」 另一边,徐柏樟的指尖定在屏幕上。 「它也搬过去吗?」 怕于清溏不喜欢,徐柏樟本打算把鱼养在旧房子里。 清溏:「不仅是鱼,还有花和你,都要跟我回家。」 “网聊”看似没日没夜,实际也只进行了十几个小时。徐柏樟到达招待所不久就接到通知,马不停蹄赶去了救助中心。 那边是无人区,没有信号,聊天也被迫中断。建在高原区的简易医院,低温寒冷,环境堪忧,设备陈旧。 病床数量有限,轻伤患者挤坐在椅子上,重伤者的哀嚎清晰刺耳,情况棘手。 众人没工夫抱怨,服从安排,迅速投入工作。 徐柏樟正给患者插氧气管,工作人员火急火燎赶来,“各位老师们,上面来电话了。海拔五千米处,发现了一片受灾区。” “十二名受灾者,均有不同程度的皮外伤。包括两位老人和三名儿童,有个小孩情况危急。救援队已经赶到,但没有专业医生,他们处理不了。急需抽调两到三名医护人员过去支援。” “没见这儿焦头烂额吗,哪有功夫支援。”钟严没好气,“其他地方的医生呢,找他们去!” 工作人员气喘吁吁,“老师,那边很急,要回复。” 钟严是省院支援队的总负责人,“不是说好只驻扎医院,还没一天就变卦?他们考虑过后果吗?医生护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工作人员无言以对,只能传达上级的指示,“老师,救援队的车到了,在外面等。” 钟严甩手,“爱等让他们等,我们不干。” “十二条人命,三个孩子,其中一个病危。”工作人员急红了眼,“钟主任,再犹豫真赶不上了。” “草!我真他妈服了。”钟严甩下橡胶手套,翻出两块定位手表,扫了圈同行的医生。 他碎了一嘴,把表戴到左手手腕。 梁颂晟夺下表,“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遵守上级指示,服从领导安排。”钟严过来抢,“赶紧,那帮救援队烦得要死。” 梁颂晟说:“上面要求二到三人。” 钟严指着实习生,“瞧他们的德行,在空调房插个肺管都吱哇乱叫,你指望他们去前线?” “我是去救人,不是看孩子。” 时桉第一个冲上来,“钟主任,您别小看人,我可以,我跟您去!” 其他规培生跟着应和,“钟主任,我也去!” “还有我,我不用您看。” “钟老师,我会插肺管。” “都给我闭嘴。”钟严冷脸,“哪轮得到你们说话,该干嘛干嘛去!” 论刀子嘴豆腐心,这人天下第一。 “你说得对,实习生经验不足。”梁颂晟把定位表戴在自己手上,“我去。” 另一块表被徐柏樟接过,“我和颂晟去。” “去你大爷,你俩不是都刚……”钟严止住话,又想起这俩人的鬼脾气,“行行行,咱仨一起。” 可翻了半天,储物柜只有两块定位表。 高原区情况险急,一旦走失非常危险。 钟严点了个规培生,“去仓库,再拿快定位手表过来。” 规培生挠挠头,“钟主任,仓库在哪?” 钟严问了一圈,没一个知道的。 “我真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钟严刚跑几步又返回来,盯着徐柏樟和梁颂晟,“你俩等着,别动。” 梁颂晟:“嗯,去吧。” 徐柏樟:“快去快回。” 钟严不放心,又把时桉拽过来,“给我盯紧他俩,眼都别眨。” 等钟严风风火火回来,大厅除了冷冰冰的温度,只剩茫然无措的时桉。 小糊涂蛋急得那头黄毛都挠炸了,“钟主任,我真替您拦着了,但是梁主任和徐主任根本不听我的,我、我实在是,我……” “不用解释,没你的事。” 别说一个规培生了,他俩想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钟严问:“他俩走之前留话没有?” 时桉说:“梁主任让我学聪明点。” “徐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还让我……”时桉蹭蹭鼻子,“好好跟着您。” 钟严咬牙,“这俩混蛋!” 为了个八百年的人情, 有完没完了? 13 险情 三天前,徐柏樟进入无信号区以后,两个人彻底失去了联系。 于清溏能理解救助工作的繁忙,但外派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担心总归少不了。 为方便照看花和鱼,于清溏住进了徐柏樟家。 每天下班,他会先去阳台看花,再把大部分时间留在书房陪鱼。困了就睡在沙发,梦里会期待有人推开家门,对他说“我回来了”。 于清溏握着把鱼食,也许是偏爱,他总喜欢喂完接吻鱼再去照顾其它“小朋友”。 他把精挑细选的饲料颗粒丢进鱼缸,起初的两天,接吻鱼和之前一样,躲在水草里像是没看到,完全不和他有交集, 渐渐的,于清溏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小鱼开始在意他,偶尔会晃着残破的尾巴游出来,见他转身,吓得呲溜躲进去,隔着水草偷摸瞧他,跟小贼似的。 于清溏乘胜追击,坚持在固定时间喂鱼,顺便和它聊天。聊当天的工作,聊路上的趣闻,聊他的童年,也聊对徐柏樟的担心和想念。 聊着聊着,彼此终于熟络起来,小鱼不再躲他,还会呼扇着鱼鳍和他闹着玩。 偶尔加班晚了些,小鱼会提前守在他喂食的地方,摇晃着尾巴等待。 喂饱小鱼,于清溏试着拨通徐柏樟的号码。分别几日,他已然养成了习惯。鱼每天喂一次,电话也每天打一通。 于清溏按掉手机,指尖贴在玻璃缸上,和小鱼玩“追逐游戏”。 它都和我熟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 当天下午,新闻中心接到最新消息。 在执行救援任务的途中,省院有两位骨干医生和十三位救援队成员遭遇雪崩,暂时失联,情况未知。 次日,开完总台例会,于清溏和柳思妍在食堂吃午饭。 于清溏拨弄着餐碟,把茄子挑烂了也没放进嘴里。 柳思妍实在忍不住了,“就你现在的情况,我简直怀疑你感情受挫。” 开总会的时候柳思妍就发现了,这人全程心不在焉,和工作狂人设完全不符。 但他绝不可能被公事影响,柳思妍问:“不会跟你家医生闹别扭了吧?” 于清溏支着下巴,继续杵茄子,“没有。” “那怎么了?”柳思妍掐指一算,“总不是半天见不到人,就害相思病吧?” “你乱想什么呢。”于清溏把烂茄子含进嘴里,“他最近有外派任务,我有点担心。” “那就多打电话嘛,热恋初期,一天八百个电话也不为过。” 聊天被骚乱声打断,食堂门口围了七八个同事,交谈中夹杂些争辩。 于清溏:“他们在聊什么?” 柳思妍从他餐碟里夹鸡翅吃,“还能是什么,日喀则外派的事呗。” 于清溏皱眉,“不是派过人了吗?怎么又派?” 柳思妍揉揉胸口,“别提了,一说我心眼儿里就不好受。” 当初日喀则消息来得急,台里立即下通知,安排了一名记者、两名摄像和一位技术人员赶过去。他们前两天还外往台里传消息,到了第三天,跟人间蒸发似的,四人全部失联。 台里焦头烂额,通过各种方式联系指挥中心,也没换来任何人的消息。 出了这种事,一来台里担心他们的安危,二来日喀则的情况也需要人持续报道,打算再派十四个人。 可“前人”情况未知,又要派“后人”过去,众人打退堂鼓,谁也不愿意去。 一说就是家里孩子小,或是有老人需要照顾,总之各有各的难处,人死活凑不全。 实在没辙,台里换了个说法,说是招募志愿者,把实习生都拉出来了。结果一个个哭哭啼啼的,不是说恐高就是说高原反应强烈。生拉硬拽、连哄带骗,折腾了大半天,还是没凑齐。 人员定不下来,上面领导急了,要求下午之前必须决定,否则部门负责人顶上。 柳思妍叹气,“说实在的,真不能怪大家不愿意去,除了海外部外派给的钱多点,剩下的部门就那么仨瓜俩枣的,谁没事愿意豁命啊。” “再说了,真不怕死的早就申请驻扎海外拿高工资了,留在国内部门的,谁不想捧个铁饭碗安稳过日子。” 于清溏问:“他们还差几个人?” “不知道,这次没抽到我们组,具体也没多问。”柳思妍说:“那么恶劣的环境,又那么危险,都是同事,谁去我心里都不舒服。” “可翻过来再想,做新闻工作的早就该有觉悟,涉险身不由己。”柳思妍抓乱了头发,“要不是我高原反应实在太严重,去了也是帮倒忙,我真想顶上去了。” 于清溏把剩下的鸡翅夹进柳思妍餐碟,放下筷子起身。 柳思妍拽住他,“你还没吃两口呢,坐下。” 于清溏:“来不及了。” 柳思妍:“今天又不是你的班,急什么。” “急着当志愿者。” “你疯了吧?”柳思妍使劲扯他,“再缺人也轮不到你。”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于清溏拿出手机,给同事发条消息倒个班,帮他带班两天。 柳思妍突然反应过来,脑子里轰一声,“不会是徐医生……” “嗯,他在那边。” * 徐柏樟醒过来的时候,人正挂在悬崖边的松枝上,幸运躲过一劫。 他爬到山崖的断层处,简单查看伤势。只有局部擦伤,各器官组织良好。 跌落的途中,背包拉链挂开,大部分物资滚到了山脚,仅剩少量饮用水和压缩饼干。 但麻烦的是,定位手表不见了。 应该是刚发生雪崩时,被硬物挂掉的。在这片广袤区域,气压极低、环境恶劣,定位表是他获救的唯一希望。 徐柏樟往山坡上看,滑落的区域还留着他滚来的痕迹。找到手表比登天还难,只能尽量靠近定位表的区域,离得越近,被救援队发现的机会就越大。 可滚下山容易,再上去难上加难。要承受恶劣环境,还要对抗下降的身体机能和一系列高原反应。 徐柏樟扛着风雪,努力爬了几百米,中途经历了两次小型雪崩,山头依然遥不可及。 作为医生,他日复一日问诊号脉,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听他们讲悲欢离合的故事。对他来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活着还是死了,不过是人生的两种表达方式。 在此之前,他的生活淡得如水。自从有了牵挂,就浓成了杯烈酒。他一饮而下,烫疼了喉咙,终于理解什么叫“世事无常,生命可贵”。 但仔细想来,可贵的从不是生命,而是用生命来牵挂的人。 他想活着,疯狂地想。 徐柏樟扒着雪山,一步一步往上爬。冰雪湿透了手套,渗血的指尖染红了白色的雪,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长时间的跋涉,徐柏樟不仅体力透支,同时出现了暂时性的雪盲。 他不得不放弃攀爬,原地休息。 因为失明,他点不开手机、输不了密码、看不到照片、也无法收听音频。又或者,他连手机是否停电关机都不清楚。 徐柏樟想起了家中的盲鱼,突然羡慕无比。 羡慕它们毫无视力,还能拥有灵敏的感知能力;羡慕它们无忧无虑,在无光的洞穴也能生存;更羡慕它们隔着层玻璃缸,就能陪伴他心里的人。 雪花在寒风颤栗的空气里,冷得像杀.人凶器。 徐柏樟塞回手机,右手捏住左手无名指,用力吻了上去。 于清溏。 于清溏。 于清溏。 14 相见 暴雪连下了三天,不论是医疗队、救援队还是全国各地赶来记者,全等在指挥中心焦头烂额。 众人翘首以盼,日喀则终于雪过天晴。 由钟严带队,在救援团的指引下,开启了搜寻受灾者的工作。 克服了重重困难,他们在二天下午找到了山洞中的梁颂晟。 他体温过低,左臂受伤,各项体征已达临界,好在身体素质过硬,总算抗下来了。 钟严给他扣好氧气罩,并披上大衣。 梁颂晟抓住他,气息奄奄,“柏樟呢,怎么样了?” “还在找。”钟严敲了敲心率检测仪,“放心,就在这附近。” 梁颂晟闭上眼,松了口气。 “哦对了。”钟严停下脚,“到了医疗中心,先给你的小未婚夫报个平安。” “再找不到你,他能把我生吞活剥。” 钟严告别离开,强行放松的表情再次绷紧。 身不由己,他骗了梁颂晟。 早在四天前,徐柏樟的定位手表就和他本人脱离,情况未知、生死未卜。 钟严赶上另一批搜救队时,他们已经寻到了徐柏樟的定位表。并以此为中心,恨不得把周围的雪挖个遍,却也没能发现徐柏樟的踪迹。 钟严握紧定位表,站在悬崖边,“下面也找过了?” 救援队人员的嘴角绷得硬邦邦的,“钟医生,下面很陡。这个时间是雪崩的高发期,太危险了。” 钟严压着的火苗当即炸了,“你们请医疗队下来支援的时候,怎么没提危险?” “那不一样。村子突发雪灾是意外中的意外,但这里是雪崩的高发地。”救援队人员看向山崖,“何况,以这里的地势和险峻程度,就算真有人跌下去了,很可能也已经……” “你什么意思?”钟严上来扯他衣领,“因为你觉得下去的人活不了,就不救了是吗?” “不是不救,是现在情况危急,等雪崩期过了再救。”救援队长尽力控制情绪。 话说得轻巧,但谁不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生还的几率就越低。 钟严就是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这个混蛋放的屁! “你们知道失踪的人是谁吗?” “他是省院的徐柏樟!” “你以为他就是个小有名气的中医?” “放屁!你们知道他那双手能救多少人的心……操!”钟严压了火,“我踏马跟你们聊这个有蛋用!” 作为医疗团的领队,钟严懂得什么叫顾全大局,但作为朋友,他没办法干等在这里。 “时桉!”钟严喊。 黄头发青年钻出来,“在!” 钟严:“拿绳子过来。” 别人担心危险。 没事,他不怕,他去! 没两分钟,时桉腰上捆着绳子窜回来。 钟严冒火,“你干嘛呢?拆了。” “钟主任,我去!”时桉腰板挺得直愣愣,跟上战场似的,“我玩过攀岩,这事我熟,肯定把徐主任找回来。” 钟严拽着绳子往下扯,“有你什么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时桉捂紧绳子,拧得跟头驴似的,“钟主任我行,您相信我。” “你们不要挣了,我们去!”救援团的四名队员已经准备好了绳子和装备,“医生是救死扶伤的,你们都去了,伤者谁来救。” “各在其位、各尽其职,钟医生您放心,我拿我这条命做担保,人一定给您找回来!” * 徐柏樟醒过来的时候,身下没有冰凉的雪,阳光透过蓝色窗帘晒进来,而他关注的只有于清溏的脸。 他用力睁眼,怀疑是雪盲症出现的幻象。 于清溏的眼睛像落在窗边的玻璃花,声音里,是日喀则融化的雪,“你醒了。” “我在做梦吗?”徐柏樟不敢眨眼,就像圣诞节担心火柴熄灭的小女孩。 “不是梦,是现实。”于清溏对着他笑,眼角有温柔,嘴角也有。 他历经艰难,祈求盼望的也只是如此。徐柏樟留恋他的脸,却心疼彻夜未眠的痕迹,“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你没有不好。”于清溏握了握拳,把手心贴上来,“但的确让我很担心。” 徐柏樟:“我下次改。” “没有下次。”于清溏勾住关节,轻轻触碰裹着纱布的脸,再也不能有下次了。 “嗯,都听你的。” 徐柏樟试图触碰贴在他脸上的手,可掌心缠了纱布,无法感知温度,好在能摸到戒指的轮廓,“清溏,我们……” 门从外面打开,门口的男人也愣住了。 钟严的角度看不到碰脸的手心,也不清楚此前的含情脉脉。他看到的,只有匆忙站起、眼神飘忽的主持人。 不明情况的钟严有点不满,“这位同志,你们采访也得分点场合吧。他人刚醒,能不能先让我做个检查?” 于清溏说了句,“我还有工作,你好好休息”,主动离开了房间。 钟严坐过来帮他量血压,“感觉怎么样?” 徐柏樟:“没事。” “命真大。”回想起来,钟严还在后怕,“那鬼地方,也就你能扛下来。” 救援队竭尽所能,但也要考虑自身安全。要不是徐柏樟顶着风雪爬得那几百米,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徐柏樟惦记着,“颂晟呢?” “正和他家小未婚夫电话调情呢。”钟严扯嘴角,“老古董回春,肉麻死了。” 徐柏樟:“他怎么来了?” “谁?”钟严看了眼目光划过的方向,“哦,谁知道呢。反正四天前来了一堆记者,都是抢新闻又不怕死的。尤其是这位,要不是我拦着,救援的时候恨不得跟着一块去。” “你说这帮记者们,为了点新闻真敢玩命。刚才这个算不错的了,好歹征求我们的意见。”钟严给他塞了体温计,又去拿听诊器,“之前省台来的那四个才狠,不声不响跑去了另一个遇难村子,幸亏他们命大,一个个都给救回来了。” 徐柏樟:“谢谢你拦住他。” 钟严耳朵里塞着听诊器,话太没仔细听,“也用不着我拦,那帮规培生和救援队的小年轻们也能拦住。” 徐柏樟:“什么意思?” “刚才采访你的主持人你认识吧,于清溏,晚间新闻那个。他刚来那天就跟开演唱会似的,那帮小年轻激动得上蹿下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整个指挥中心掀了锅,零下二三十度的天,一堆人围着他像过年,排着队求合影,折腾得热火朝天,干活都有劲儿了。 钟严边忙边嘀咕,“他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他们电视台要求这么严格?连新闻主播都得下前线?” 徐柏樟没理他,眼都不眨,恋恋不舍于空空如也的门外。 瞅着他的眼神,钟严有种不好的预感,“老徐,你不会也玩追星那套吧?好歹要结婚的人了,收敛点,万一让家属知道了,保不准不高兴呢。” 徐柏樟收回目光,“他就是我家属。” 钟严停下手,左瞧右盼,“哪来的家属?” “我是说……”徐柏樟不急不缓,“和我结婚的人,是他。” 钟严转向空荡荡的门口,又转回来,半天才反应明白。 “......”操。 * 省院两员大将平安归队,众人松了口气。遇难者解救工作顺利完成,一旦闲下来,规培生们的八卦势头疯长。 钟严在雪山的那番话,同行的规培生听得一清二楚。几个人围在角落里,同校的前辈站在最中心。 李泗先忍不住,“学长,钟主任那话啥意思啊?” 李泗是学中医的,目前在徐柏樟手下规培。 钟严当时话没说全,就他猜测,应该是说:徐主任那双手,能救多少人的心脏。 其实李泗早就好奇了,徐柏樟虽是中医科主任,但他不止一次见对方参加心外的会诊。有次李泗给徐柏樟送资料,发现他坐在最重要的位置,不是观摩学习,而是本场会议的中心。 如果徐主任外科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从不见他做手术,全院也对此闭口不谈? 学长说:“有轮转到心外的吗?” 戴眼镜的女生说:“我,我在。” “去心外第一天,让你们干嘛了?” 女生:“看手术视频。” 学长:“冠状动脉旁路移植?” 女生:“对。” 学长:“有什么感想?” 想起那个视频,女生热血沸腾,双眼放光,“太厉害了,简直是神!” 时桉只在急诊科呆过,还没轮转到心外,“至于?” 李泗是中医,永远轮转不到心外,“能有多神?” 学长没理他俩,继续问女生,“你知道那个手术是谁做的吗?” 话题到了这儿,大家都不是傻子,“徐主任?” 学长抱着胳膊,“昂呗。” 女生小声尖叫,激动得像追星的粉丝,“啊!徐主任好牛,我男神帅死了!” 时桉:“真的假的?” 这事都能扯上男神? 李泗:“不会吧?” 不理解,但尊重。 “这还不算什么。”学长放慢语速,“最牛的是,那是徐主任人生中的第一场手术。” “第一场?” “草嘞?开玩笑吧。” “真的假的?” “那不是小手术吧?” “当然不是,要开胸。” “心外哪有小手术!” 那时的徐柏樟正读研三,在省医院实习,他原本只是观摩。但在手术的途中,主刀医师术因操作失误,不慎割断了患者的冠状动脉,情况危急。 在对方频频出错、无法挽回之时,徐柏樟将人推开,立即抢救,并完成后续手术,救回了一条生命。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我的妈。还好徐主任在。” “哪个医生这么彪?” “毫无医德,我呸!” “这水平也能上手术台?” “这人不配当医生。” 学长说:“具体别问,那位当年没少出事,早被吊销职业资格了。” 至于徐柏樟,他的行为虽不合规、也不提倡,但考虑到性命攸关、事发紧急,院方对他进行了表彰。 而观摩录制的视频,拍下了徐柏樟手术的全过程。稳定的心态、精湛的技术、熟练的缝合能力,自然成为了教学范本。 时桉:“他心外这么牛逼,搞什么中医?” 李泗不高兴了,“时哥,看不起我们中医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时桉抓抓脑袋,“按照学长说的,徐主任主修心外,为什么要转到中医科?” “嘘。”学长把食指压在嘴唇,“这事在省院可不能瞎问,我也是小道消息,听说徐主任是……” “活都干完了?” 后背刮过阴风,身后有大魔头的声音,“还有时间聊八卦?” 众人吓直了,头都不敢转。 “钟、钟主任。” “钟老师。” 钟严的脸色像惊悚片里的恶魔,“再让我听到你们聊这些,都给我滚蛋!” * 救援期间,繁忙紧急的氛围下,不管是于清溏还是徐柏樟,都不想成为焦点,在这种时候引起关注。 彼此心照不宣,隐藏了他们的关系。 徐柏樟虽脱离生命危险,但身体仍比较虚弱。考虑综合因素,暂时在医疗中心养伤。 于清溏白天参与采访工作,偶尔帮助救援,他们几乎见不到面。 到了晚上,等身边的人都睡下,于清溏来到徐柏樟病房门口,他没提前说,也怕打扰他休息。 房间亮着灯,透过玻璃窗,徐柏樟靠在床边,低头看书。 于清溏轻轻敲门,“有没有打扰你?” “没有。”徐柏樟合上书,把灯拧暗,本该寒冷的空间,暖气烧得很足。 安静的环境里,坐着两个人,明明是要结婚的关系,却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实际上,他们算不上熟络。 沉默半分钟,于清溏先开口,“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很快能恢复。” 于清溏在意他的伤,“疼不疼?” 徐柏樟:“不疼。” 于清溏偏过头指纱布,“这里,好像没粘住。” 说着,于清溏找来镜子帮他照。 徐柏樟揭下医用胶带,颈部被树枝刮破,伤口较深,没缝合,有渗血。 血染红了半块纱布,于清溏起身,“需要叫钟医生吗?” “不用。”徐柏樟扫了眼桌台,“能帮我把无菌托盘拿过来吗?” 于清溏端着盘子,坐回床边。 徐柏樟手上缠着绷带,操作并不方便。 于清溏:“要不我来?” 创面消毒,应该算不上难。 徐柏樟把夹着药棉的镊子递给他。 于清溏握紧,在医生面前很谨慎,“有什么要领?” “没什么,涂抹表面就行。” 于清溏轻轻蘸了一下,“这样?” “可以稍微用力点。” “不疼吗?” 伤口有三四厘米长,半结痂状态,斜在徐柏樟左边锁骨上方,连接到颈部。 “不疼,来吧。” 小伤口消毒常有的事,但这么严重的伤,于清溏还是第一次。即便徐柏樟说可以用力,他还是很谨慎,低着头,注意力全在伤口上。 或许当事人不疼,但于清溏很揪心。 头顶看他的眼神让人“心烦”,下意识的动作,于清溏用另一只手拨他下巴,“别看我,紧张。” 徐柏樟保持脸掰过去的姿势,呼吸紧了一拍。 又过去半分钟,徐柏樟用另一只手,碰了被指尖接触过的脸。 “好了。”于清溏拿镜子过来,“还可以吗。” 徐柏樟:“很好。” 于清溏:“接下来怎么做?” “包纱布。” 于清溏按照徐柏樟的口述,戴上无菌手套,把纱布裹在暴露在伤口上。 即便隔着橡胶手套,于清溏仍能感受到对方反常的颈部温度,他又用指尖碰了碰,“弄疼你了吗?” 徐柏樟:“没有。” “那怎么这么烫?”于清溏伸手往他颈动脉上贴,“还跳得这么快。” 徐柏樟:“我以为你猜得到。” 于清溏抽回手,缠好绷带,“徐医生,你现在有点像大半夜乱撩人的患者。” 徐柏樟侧过头,似有似无地笑,“我的问题,检讨。” “别。”于清溏抓他即将触碰纱布的手,“刚包好,别又弄开了。” 徐柏樟看着被握住的小臂,“清溏,你也很烫。” “伤还没好,不和你闹了。”于清溏收走手,端起无菌托盘,“早点休息吧。” 徐柏樟:“你要走了吗?” 于清溏转身,靠在桌边,“不然呢,徐医生是要留我陪床?” 徐柏樟低头,看了眼唯一的单人床,“不了,晚安。” 于清溏归置好物品,“晚安。” 房门打开,徐柏樟在身后叫他,“清溏,明晚你还来吗?” “你想我来吗?” “如果想呢。” “明天见。” * 钟严昨晚忙到半夜,早起第一件事,先去梁颂晟和徐柏樟那里查一遍房。 “我就服你,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研究黄帝内经。”他端着托盘先来到徐柏樟这儿,“看八百遍了吧,不腻?” 徐柏樟翻到下一页,“不用换药,去忙别的吧。” 手上的伤钟严不担心,主要是脖子。 “少逞强,你这儿没缝合,不及时换……”钟严侧头,发现了徐柏樟脖子上,那块不是他包扎风格,也不是徐柏樟风格的纱布,“哟,看来昨晚挺快乐啊。” 钟严放下镊子,“我说怎么今天气色见好,乐得嘴都歪了吧。” 徐柏樟继续翻书,没理。 但不妨碍钟严说:“老徐,我真挺好奇的,你是怎么跟人家大明星勾搭上的。” “他是新闻主播。” “就他那受欢迎程度,跟明星没区别。”钟严坐过来,“你们真是相亲认识的?” 徐柏樟:“不然?” “现在相亲界水平这么高了?”钟严拱他肩膀,“说实话,你不会用了点什么非正当手段吧?” 徐柏樟面不改色,“闲的话,就去给实习生忙。” 钟严扯嘴,“切,我走了。” 徐柏樟:“未来两天都不用换药。” “知道了。”钟严斜他,“但麻烦把你那个孔雀开屏似的笑收收,体谅一下单身人士的感受。” “尽量,难。” 钟严:“……” 你大爷。 * 彼此没有约定过时间,但每晚十点,等周围安静,于清溏会准时来徐柏樟的病房,帮他换药。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于清溏的技术已然熟练,看着伤口一点点愈合,有心疼也有成就感,他不敢多想,也不愿知道徐柏樟到底经历过什么。 第四天晚上,于清溏帮他包好伤,坐回床边,“下午接到通知,我明天要走了。” 他这次来得急,台里还很多工作等他,至于徐柏樟,还要再呆三四天。 “嗯,带足氧气罐,注意安全。” 这里环境恶劣,早该走了。 于清溏:“那、咱们阳城见。” 再见面,会有新的身份。 “嗯,阳城见。” 15 官宣 次日,于清溏平安回到阳城,除了电视台的工作,于清溏还有另一项任务。 主播大赛的复赛要开始了。根据主办方的安排,初赛入围的选手将随机和其他板块主播连线,双人合力打败另一组对手,才能顺利晋级决赛。 按照约定的时间,于清溏登陆直播间,弹幕依旧热闹非凡。 「清沨大大上午好!」 「不知道能连上谁。」 「不管是谁都好幸运。」 「抱上大腿,顺利晋级。」 弹幕区聊得热火朝天,于清溏倒是无所谓。他和粉丝们简单聊了几句,系统弹出提示画面。 【亲爱的清沨大大,直播连线要开始了哦。五分钟后,将随机为您匹配其他主播,为了你们的胜利,一起加油叭!】 倒计时结束,于清溏进入连麦界面,“大家好,我是清沨。” 「啊啊清沨大大!!!!」 「大大我爱你!!!!」 「仍是沉迷哥哥的一天。」 于清溏看了眼对面主播的id,“念酱你好,听得到吗?” 那边的人开了摄像头但没露脸,木楞楞坐在屏幕前,半天没给回应。 对方脸上遮了个动态小鹿脑袋,会随着他的五官改变表情。此时的他睁着两只圆眼睛,分毫不动。 于清溏又问了一句,“念酱?你卡了吗?” 「什么情况,念酱说话呀?」 「他不正常,他特别不正常!」 「哈哈哈这小孩怪可爱的。」 「他怕不是清沨的粉丝吧?」 于清溏又叫了两声,那边终于有了回应。 念酱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屏幕深深鞠躬,“清沨大大你好,我、我是念酱,你可以叫我念念,我今年十八岁,我来自阳……啊不对不对,这个不能说,我、我……” 念酱磕磕绊绊的,随后又鞠了个躬,“反正,很高兴认识你!” 清沨看着小鹿脑袋,忍不住笑了。 于清溏最早认识他是在四年前,这个可爱男孩顶着【鱼小鱼】的id,把他的私信拦当成了发泄桶,日复一日诉说着各种学习、家庭和生活中泪水和烦恼。也让他认识了这个外表可爱,内心柔软的弟弟。 原本他只想当个树洞,但留言看得越多就越心疼。终于没忍住给了他一些鼓励,想让他知道,世界有很多爱他的人。 四年后的今天,【鱼小鱼】用着【念酱】的id,成为了宅舞区的知名主播,拥有百万粉丝、超高人气,仍会在下播后跑去他的直播间,用小号“发疯”。 他自以为马甲藏得深,但于清溏早知道【鱼小鱼】和【念酱】是同一人。 从两个人连线起,人气pk也正式开始。 比赛几乎没有悬念,余念和清沨分别是自己板块的人气第一。但直播还在进行,总要活跃下气氛。 于清溏:“有几个备选游戏,要玩玩吗?” 念酱说话的语气很可爱,像摆在罐子里的q版水果糖,“嗯嗯,好呀!” 于清溏:“你想玩哪个?” 屏幕弹出游戏选项。 【你画我来猜】 【智力大比拼】 【运动更快乐】 【技能叠叠乐】 念酱穿了件草莓熊图案的连帽衫,双腿并拢,坐得乖乖的,“我都可以的。” 于清溏:“喜欢运动吗?” 念酱:“还行。” 于清溏笑着说:“但我不太喜欢,换一个吧。” 「确定不爱运动吗?嘿嘿。」 「他们在说什么?」 「哇啊啊你们玩这么开?」 “宝贝儿们,注意场合。”于清溏警告,“再乱说,我会踢出去。” 「啊啊清沨大大凶我了!」 「不,他是在勾引我!」 「请您尽情警告我!」 于清溏无视弹幕,“技能叠叠乐是什么?” 节目组并没有给出提示,大家讨论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于清溏:“不如我们选这个?” 念酱:“好呀!都听清沨哥哥的。” 「这孩子真乖!」 「这孩子要被坑。」 「宝子,要不咱适可而止吧,你可能不知道,这位清沨大大有时候坏得嘞~」 大概四五年前,于清溏也参加过类似连麦活动。当时连线的主播作风不好,至少在他看来,品行极度不端。于清溏在游戏的过程中给了对方点“下马威”,他也是后来听说,那位主播事后就退圈了。 「我们念酱还是个孩子!」 「请大大手下留情!」 念酱:“清沨哥哥,咱们开始吧。” 于清溏:“弟弟,你看到弹幕没有,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小鹿脑袋拼命摇晃,“不考虑,就选这个。” 「这孩子彻底完了!」 「他会被卖掉!」 「念酱会乖乖数钱吗?」 系统公布游戏规则。 彼此可在对方擅长的领域上,添加几个关键词,把这几个关键词拼凑在一起,促使对方完成既定任务。 于清溏:“大家有什么想法吗?不要过分欺负弟弟。” 「虽然他说得好听,但我还是觉得弟弟要被玩坏。」 「这个环节有意思!」 「不要欺负我们念念!」 双方出主意期间,各自无法看到对方直播间的弹幕留言。 于清溏挑挑拣拣,找了个能推动气氛,也不是特别过分的搭配。 双方第一轮亮出关键词卡片。 念酱:【广播剧】 清沨:【宅舞】 「哈哈哈果然是擅长的。」 「预料之内,情理之中。」 「能不能有点新意!」 第二轮。 念酱:【11年前】 清沨:【jk制服】 「11年前是什么?」 「jk!!清大牛逼。」 「念念要穿小裙裙了吗?」 第三轮。 念酱:【羞羞的】 清沨:【恋爱循环】 「羞羞?是我想的羞羞吗?」 「感觉弟弟很懂哦。」 「嘿嘿我喜欢嘻嘻。」 第四轮。 念酱:【资源】 清沨:【猫耳发箍】 「是念念戴猫耳,穿制服裙裙跳恋爱循环吗?是这个意思吗?」 「好会!太懂我们了。」 「念念那个是啥意思?」 这几个词条,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于清溏懂了,“念念弟弟,你很了解我。” 他小看这位弟弟对他的关注度了。 念酱攥紧手,有点打磕绊,“不、不可以吗?” 于清溏:“那种程度的不可以,直播间会被永封。” 「永封???!!」 「要不要这样!磨人!」 「是清沨以前的资源?」 「清大的老粉应该都知道吧,好像是刚出道的作品,据说题材内容都挺刺激的。」 「有没有资源,我想要。」 「别激动,那只是个传说。」 弹幕热火朝天,对于清溏来说,却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之前偶尔被提及,他总是装作没看到。 但自己做的事,怎么也要面对,就当是给年轻气盛的自己来一场告别好了。 于清溏深吸呼吸,“好吧,这是我第一次回应,也是最后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为了刺激的确配过。但不骗大家,我也没有资源。” 「不能重配一次吗?」 「发出想听的声音。」 「清沨大大求求了。」 「大大看我渴求的小眼睛。」 他一个要结婚的人,再配那种东西太说不过去了。何况,当年可是连线配的。 于清溏说:“首先,我与那位搭档没联系了;其次,那种尺度放现在是不允许的,大家不要再想了,让它过去吧。” 当年的他仗着不露脸、仗着假身份,就做着为所欲为的事。 他不想回忆到底用了怎样羞耻的手段,引诱对方一步步就范。对方明明是那么单纯羞涩正直的人,却被自己勾成了……唉。 他们表面是配广播剧,实际上,那是于清溏唯一一次,仅靠一个人的声音就…… 他揉了太阳穴,没脸想下去。 他承认,那个人的声线非常吸引他,这些年偶尔也会想起对方。可惜他心虚删掉了音频,事后找资源也一无所获。 于清溏警告自己不再想,他要结婚了,心里的那块位置不该有其他人。 他家徐医生的声线不比那人差,还多了份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是他最喜欢的。 「念念的jk制服也泡汤了?」 「救命!想看念念穿小裙裙。」 「清沨大大,救救念粉吧!」 弹幕哭得疯狂,于清溏于心不忍:“念念抱歉,你还能满足大家吗?” 屏幕上的小鹿撅起了嘴,态度很坚决,“宅舞可以跳,但小裙裙不穿!” 「清沨大大,帮帮我们!」 「大大!念粉给您跪下了!」 于清溏有点自责,“如果我坚持一个月,每天给你发早晚问候语,可以以此来交换吗?” 「救命!神仙待遇!」 「这谁顶得住!!!」 念酱:“那我要清沨哥哥语音私发。” 于清溏:“可以,我加你微信。” 「拿到了清沨的联系方式?」 「我去!这小孩牛批啊!」 「怎么感觉事情反转了。」 「到底谁玩谁?」 念酱毫不犹豫,“成交!” 于清溏怀疑上当了,弟弟比他想象中还机灵,“你遮着小鹿头,就算戴猫耳也看不到吧。” “我可以戴口罩。”念酱很快又说:“但我也有条件,清沨哥哥也要开摄像头,可以不露脸。” 念酱急匆匆的,生怕他拒绝似的,“当然当然,作为补偿,我可以穿白丝袜。” 「口罩丝袜换开摄像头!」 「啊啊啊卧槽牛逼啊。」 「掐指一算,这小孩不简单」 「清沨直播十年,从没开过摄像头。我竟然不知道谁更牛逼了。」 清沨的笑声传来,“念念,你太狡猾了。” 念酱背着手,偷偷蹭蹭,“不行吗?” 主播大赛后就彻底退圈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呢。于清溏说:“成交。” 「啊啊念酱牛逼啊!」 「这可太不真实了。」 余念蹭地坐起来,“等我,我去换衣服!” 期间,于清溏调整了摄像头,确保拍不到脸。 等了十几分钟,于清溏问:“念念,我准备好了,你呢?” 念酱的摄像头也被挡住,只能听到声音,“嗯嗯,我也准备好啦。” 于清溏:“我数三二一,咱们一起开。” 念酱:“好哒!” 「见证历史的时刻到了!」 「为什么我这么激动。」 众人翘首以盼之时,于清溏却在卖关子,“念念,你猜打开摄像头以后,人气能提高多少?” 念酱甜兮兮的,“三倍!” 于清溏:“这么有信心?” 「别管多少,已经赢了。」 「彻底碾压对手。」 余念很激动,“当然啦,清沨哥哥这么厉害,人气肯定节节高升。” 于清溏:“也许我很丑,会让大家失望。” 余念使劲摇头,“不会不会,清沨哥哥才不会丑!” 于清溏:“声音和长相没有必然关系。” 余念:“反正也不露脸的。” “万一看身材就不喜欢呢?比方说,我有点发福,衣品很差,还很邋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清沨大大是大帅比!」 「弹幕区都好爱做梦。」 「他要是帅早露脸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念酱:“外表不重要,清沨哥哥有的是美丽的灵魂!不论怎么样,我都会喜欢您的!” 「嘿,这孩子嘴可真甜。」 「瞧人家的觉悟,再看你们!」 「庸俗的网友们。」 于清溏不再逗大家,“好,我要倒数了。” 弹幕区霎时安静,都在等在倒计时的来临。 “准备,三二一。” 摄像头打开,于清溏弯了嘴角,撑起下巴。 画面中的念酱戴着猫耳发箍,穿了件蓝白jk制服,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即便穿了女装,在于清溏眼里仍是个乖巧的邻家弟弟。他会大老远喊你,背着双肩包,在阳光下挥手对你笑。 于清溏突然想起一句网络用语,到底吃了多少可爱,才能长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攻击性,好像谁见了,都想过去捏捏他的脸。 至于另一边的念酱。 他眨眨眼楞在原地,看着屏幕上的清沨,脑子里反复循环几个关键词。 皮肤是白的,手指是长的,脖颈是挺拔的。还有肩膀,虽然算不上特别宽阔,但平直的非常有骨感。 浅灰色的圆领棉衫,细腻柔软。 像温柔的邻家哥哥一样。 对,就是这样的! 「清沨大大收了我!」 「我可去你的偏胖和丑!」 「这脸要是不帅我倒立洗头。」 于清溏忽略了弹幕,边对那边说:“念念弟弟,你比我想象中更可爱。” “清沨哥哥,您跟我想象中一样帅!” 「哇这是双向奔赴了吗?」 「啊啊啊配一脸配一脸!」 「在一起在一起!」 念酱急得脑袋急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的!清沨哥哥是偶像,我没有那种想法的,没有没有!” “不要乱讲,不可以的!” 于清溏也出来说话,“大家注意言词,不要乱拉郎。” 但他又有点好奇:“念念是喜欢同性的吧?” 念酱把手背过去,点点头。 于清溏:“有男朋友了吗?” 念酱摇脑袋,“没有没有,爸爸不准我找男朋友的。” 听到爸爸两个字的时候,于清溏心口疼了一下,他记得念念私信提过,他父母很早就不在了,那这个爸爸又是谁? 但那是对方的隐私,于清溏只是顺着说:“管得还挺严。” 念酱:“还好啦。” “严点好,晚点谈恋爱没坏处。” “我知道了,谢谢清沨哥哥。” 清沨看了眼人气值:“念念,咱们已经四千万了。” “哇!真的耶,好厉害!” 于清溏:“快到下播时间了,距离五千万还有点距离,恐怕达不到了。” 念酱:“没关系啦,我们已经很厉害啦!” 「隔壁对手才五百万。」 「简直是白玩。」 于清溏:“我蛮喜欢五这个数字的,不如我再爆点东西,增加些人气。” 「什么什么?」 「啊放个耳朵。」 “趁着人多,就在这里宣布吧。” 众人屏气凝神,就听清沨说:“正式通知大家……” “我要结婚了。” 16 幸福 「炸了救命!!」 「退圈也是因为结婚?」 这种事没必要隐瞒,于清溏说:“是的。” 「啊啊啊不要啊!」 「呜呜呜我离不开你!」 「没你我怎么活啊!」 于清溏:“好了宝贝们,都冷静点,我之前也提过的。” “我不想弄得像成生离死别似的,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但还是好舍不得。」 「大大终究是一个人了。」 等弹幕逐渐平息,念酱才开口,“那个,可不可以问一下,清沨哥哥的先生是怎样的人吗?” “他不是圈里的,甚至和这个圈子毫不相干。”于清溏说:“但我先生是非常好的人。” “哇真好,清沨哥哥要永远幸福呀!” 于清溏:“谢谢念念。” 「祝清沨大大新婚快乐。」 「虽然不舍,但请幸福!」 「清沨大大三次元幸福。」 「大大别忘了我们呀。」 “谢谢大家,你们也是,都要幸福。” 靠着于清溏的官宣,直播人气爆涨,最后以六千万的数值结束pk。 告别下播,于清溏记得之前的承诺,私信了念酱,并附上微信号码。 没多久,手机传来好友申请。 【清沨哥哥,我是念念。】 于清溏通过申请,并回复语音,“念念,今天非常开心,很高兴认识你。” 他习惯性点进朋友圈,对方似乎并未对他设权限,个人主页的生活日常丰富多彩。 于清溏注意到了照片上的标志性地点,几乎都在阳城。 朋友圈中,有高中的笔记本,有大学的借阅证,有猫咖的暹罗和英短,也有加冰的葡萄汁和圆滚滚的达菲熊水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生活剪影。 最后,于清溏停在一组照片上。 前一张的余念穿飘逸长服,在台上翩翩起舞。后一张的他穿干净t恤,抱着大束白玫瑰比剪刀手。 照片没有遮脸,笑起来时睫毛簇在一起,像是摆在玩具店,人人见到都要抱一下的玩偶。 于清溏退出照片,无奈摇摇头。 这孩子,一点安全意识没有,随便让网友窥探他的生活。 有新消息提醒。 念念:「我也好开心,好高兴能认识清沨哥哥呀!/小熊撒花」 于清溏看了半天动图,怎么连表情包都这么有趣热闹。 简单寒暄几句,于清溏发来语音:“弟弟,改天再聊,我下午要出门,拜拜。” 念念:「好哒好哒,清沨哥哥拜拜!/小熊挥手」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传进来。 念念:「那个,清沨哥哥,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小熊对手指」 「你说。」 「是和您先生出去吗?/小熊眨眼」 于清溏笑了,小八卦。 他欣然回复:「嗯。」 * 开完学习会,徐柏樟在休息室待到半上午。直播结束,手机黑了屏,他耳边还回荡着喜欢的话。 “我要结婚了。” “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我先生是非常好的人。” 先生。 我先生。 徐柏樟很努力才能收全笑,他拆掉耳机正欲拨电话,恰巧看到想找的人。 “颂晟,忙不忙?” 梁颂晟停下脚,转身,“不忙。” 徐柏樟注意他的状态,“心情不好?” “没事。”梁颂晟捏了下鼻梁,“怎么了?” “想咨询你,领证前要准备什么?” 梁颂晟:“明天吗?” 徐柏樟:“今天下午。” “恭喜你。”梁颂晟为他开心,脸色好看不少,“我以为你会问钟严。” 他的主意总会多一些。 徐柏樟:“你有未婚夫,比他有经验,他还长路漫漫。” 梁颂晟自嘲也很远,但认真想了这个问题,“如果我是你,会准备一束白玫瑰。” * 于清溏站在镜子前打领带,手机里存着爸妈十分钟前的催促。 他确认时间,还很早。 老人总比他心急。 整理好衬衫,他拿出西装。衣服是提前商量好的,相同款式的高定,徐柏樟穿黑色,他是白色。 手机里传来了消息。 徐柏樟:「我到了,楼下等你。」 「嗯,这就来。」 今天不仅是妈妈选的良辰吉日,还是难得的晴天。金色电梯缓缓拉开,眼前的男人像新裱好的油画。 深色西装配领带,窄边的金框眼镜,好像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但外貌永远是附属品,最重要的是两颗心黏在一起。 大好的日子,领证的情侣络绎不绝。岗位上的工作人员很多,他们并没有排太久,填表拍照、盖章宣誓一气呵成。 于清溏含着登记员递来的喜糖,全程翻看结婚证,车门都是徐柏樟拉的。 留恋照片上的彼此,于清溏回忆领证的全过程。常听人说领证宣誓的时候最心情澎湃,但于清溏不同,他的澎湃全在拍合影那会儿。 起初彼此坐得远,摄像师在镜头里示意。于清溏还没反应,右腰就被外力收紧,两个人霎时贴在了一起。 直到拍摄结束,缠着腰的手才离开。抱得很紧,掌心滚烫,有指节用力的感觉。 于清溏看看自己稍微泛红的脸,又看看沉着冷静、帅得要命的徐柏樟。 头一次发觉,自己好容易脸红。 他合上证件,碰了下被搂过的腰间。 永远纪念的日子,红点也不错。 于清溏转向空荡荡的驾驶座。 奇怪,柏樟呢? 他正要下车,徐柏樟拉门坐进去,还带来一大束鲜花。 于清溏又惊又喜,“怎么突然送花?” “结婚了,总要有点仪式感。”徐柏樟把整捧的香气送进他怀里,“我咨询了朋友,他建议我送一束白玫瑰。” 于清溏:“钟医生吗?” 徐柏樟:“不,是颂晟。” “噢,梁医生也好浪漫。” 白玫瑰的花语是纯洁、天真、浪漫和尊敬。 于清溏想起,余念的朋友圈里也有白玫瑰。他低头看自己的花,“但这里好像没有白玫……” 突然反应过来,于清溏心脏扑通乱跳,“这捧花是养在阳台的那些?” 徐柏樟点头,“相比花店的白玫瑰,我更喜欢亲手包一份送你。” 徐柏樟家的阳台,有花店般的缤纷多彩。 他问:“喜欢吗?” 于清溏:“特别喜欢。” 阳台里盛开了多少种花,他怀里就有多少。非常大的一捧,用棕黄色牛皮纸包裹着,凑近些,还能闻到纸上的草药味道。 徐柏樟沉迷他的笑,想藏进水晶盒子里,“家里没有好看的彩纸,我又觉得这个很适合。” 于清溏:“是很合适,比彩纸好。” 花团锦簇,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包装点缀。于清溏骄傲且满足,这些花他照顾过、浇过水,这份美丽他也有功劳。 于清溏鼻尖凑近花团,“虽然喜欢,但有点心疼。” 它们本来是长在花盆里的。 “就算不修剪,花也会在几天后败落。也许它们更想出现在你卧室的花瓶里。”徐柏樟说:“当然了,植物的生命无限轮回,其它花蕾明天依然会盛开。” 于清溏正有此意,“等下要多买些花瓶。” 带它们回家,摆在茶几、床头还有阳光明媚的窗台。 徐柏樟看他费力抱着得那一大捧,“我没想到今天会开这么多,该少剪点。” “不会,特别好。”于清溏把花抱得更紧,“谢谢它们在今天为我们盛开。” 于清溏:“真希望能买到阳台很大的房子,种更多的花,不同族系、不同科属,可以一年四季循环盛开,让阳台每天都灿烂。” 徐柏樟说:“我前两天找到的房子刚好符合要求,去看看吗?” 于清溏迫不及待,“好啊,现在去吗?” “可以。”徐柏樟帮他插.上安全带,正欲发动汽车,“哦对了,有句话忘了说。” 于清溏用手指绕住缠花的棉线,“什么?” “清溏,新婚快乐。” 繁花似锦反衬在于清溏的脸,全世界的美好都在眼前。 “新婚快乐,徐先生。” 17 房子 这里是阳城出名的高端小区,环境优美,交通便利,离电台和省院都不远。除两栋高层外,均为低层洋房。 小区三年前建成,没有新房在售。于清溏并不介意二手,入住会翻新,户型才是重点。 徐柏樟带他来到洋房区,统一的复式风格。下层日常居住,上层是休闲区,一半室内,一半露台。 房子是精装,没主人居住的痕迹,甚至连家具都没有。装修风格简单大方,在用料和设计上非常用心。 卧室采光好,客厅明亮通透。屋内外整洁干净,摆上家具,就能拎包入住。 最让于清溏喜欢的是上层,室外露台非常宽阔,不仅可以养花,面积大到能改造成小型花圃。 这里视野很好,室外有人工湖和喷泉,再把花圃种满灿烂,留片区域晒草药,让家充满安心的味道。 房东很懂生活,还建造了个有星空顶的私人影院。不上班的日子,他们可以在花圃浇花,去楼下喂鱼,晚饭过后,再找部喜欢的电影看到入睡。 前几年的于清溏忙于工作,无心生活,站在这里,他突然期待松闲,能有时间与家人分享喜乐。 房子哪哪都好,但有个现实的问题,于清溏问:“要多少钱?” 徐柏樟说出的数字轻飘飘,于清溏却不忍吸了口气,“果然不便宜。” 徐柏樟:“喜欢吗?” 于清溏点头,“特别喜欢。” 徐柏樟:“喜欢就不贵。” 这个价格配这套房子不算贵,是他们占便宜了。 于清溏在各个房间游窜,“这么好的房子,原房东怎么舍得的?“ 徐柏樟:“他不舍得。” 于清溏用眼神提出疑问。 “房主的爱人是我的病人,听说我结婚着急买房。为了感谢我治好他妻子的病,割爱卖给我们。” 于清溏竖起大拇指,“还是我家徐医生厉害。” 房子敲定,徐柏樟联系房主办理过户手续。当天人不多,过程简单,手续很快办完。 于清溏拿着写有两个人名字的房本,问原房东,“钱怎么支付?” 原房东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徐医生早付过了,祝二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于清溏也愣住了,同时看出了房东的不舍,“谢谢您愿意把这么好的房子卖给我们。” 原房东说:“我老婆很喜欢您的节目,我们一家都很感激徐大夫。房子是我爱人设计的,所有材料都由他亲自挑选,能给你们住,我们很放心,也很开心。” “谢谢您,也祝您和您的爱人身体健康,恩爱幸福。” 与房东告别,于清溏组织好语言,准备他的“数落”计划,“房子写两个人的名字,为什么钱是你一个人出?” 和徐柏樟结婚,于清溏是冲着一辈子去的。他们没做婚前财产公正,也不打算把彼此分那么清楚,他知道徐柏樟有同样的想法。但这么贵的房子,相互分担无可厚非。 “你出还是我出不都一样。”徐柏樟看点了下于清溏手里的结婚证。 法律意义上的配偶,领证后购买的房子属于婚后财产,不论谁出的钱,都归双方共同所有。 于清溏心里是甜的,但总感觉被徐柏樟坑了,他怀疑对方是故意领证后才带他买的房子。 这波喜悦还没结束,徐柏樟又递来张银行卡。 于清溏一头雾水,“干什么?” 徐柏樟:“工资卡,按时上交。” 于清溏哭笑不得,“我有工资,拿你的卡干什么。” 徐柏樟塞过来,“老祖宗说了,主动上交工资,有利于家庭和谐。” “哪里来的老祖宗。”于清溏跟上来,把卡塞回他上衣兜,“我妈还说了呢,不管爱人的钱,爱人才有钱给你花钱。” 徐柏樟:“好,听阿姨的。” “还叫阿姨?”于清溏晃晃结婚证,“徐医生有点不懂事了。” 八岁以后,那个称呼就像不敢开启的潘多拉魔盒。不是担心会开出噩梦,是早知里面空无一物。 徐柏樟松开拳头,“嗯,听妈的。” “妈还说了,听爱人的话也有助于家庭和谐。” 徐柏樟:“嗯,也听。” 于清溏:“购置家具的钱我来出。” 同事给于清溏推荐过一家家装公司,可根据客户的需求出方案。不是传统的模版套路,会严格按照房主的喜好,进行全方位个性化定做,细致到小型家居和锅碗瓢盆。 一分价钱一分货,好的服务定价自然低不了。但这么好的房子,就要配最称心如意的家装。 他们提出了诉求,支付定金,填满意向表单,其他的都不用管,半个月后正式入住。 于清溏塞好合同,徐柏樟驱车往父母那赶。 原本今天只安排了领证,没想到房子和装修全办了,一下子折腾到这么晚。 车停在小区门口,于清溏老远看到她家陈女士,拎着菜篮子正跟邻居们聊天。看她的表情,八成又谈到了不喜欢的话题。 妈妈虽已退休,但于清溏知道,相比楼下的家长里短,她更热爱工作。 也许是想更快适应退休生活,妈妈才频繁下楼认识新的邻居,可惜今晚的“适应”计划不太成功。 “怎么了?”徐柏樟见他眼神留在外面,人迟迟不下车。 于清溏解开安全带,这么好的日子,虽然妈妈不适应,至少要让她开心。 “柏樟,你得配合我一下。” * 买完菜回来的路上,于妈妈收到于清溏的短信,说晚点到。老于下班也还早,她慢慢悠悠往家走,半路被邻居拦下来。 “小陈啊,你家儿子多大来着?” 于妈妈:“过了年就三十了。” “哎呦,也不小了。”邻居冯姐说:“是干什么工作的?” 于妈妈:“在电视台工作。” “真不错,电视台干什么的?记者还是主持人?” 于妈妈不想聊太多,便搪塞,“他就是个小职员,提不提的吧。” “能进这种单位的就不赖了,铁饭碗,待遇也好,听说年底奖金不老少。”冯姐笑着说:“你家儿子找对象没有?我闺女在国企工作,二十六,大高个,像她爸,长得俊,要不咱撮合一下?” 于妈妈忙摆摆手:“不了,我儿子喜欢男人,而且他已经结婚了。” “哎呦是嘛,真不好意思。” “没事,他也是才领的证。” 旁边的小李插了句嘴,“陈姐,光听你说,我们还从来没见过你儿……” 话到一半,身边的人赶紧使了个眼色。 小李反应过来,忙改口,“诶陈姐,今天的排骨多少钱一斤了?我前两天买的贵死了。” 于妈妈随口回应两句,她知道,都是小王瞎传的后果。 于妈妈搬进这里半年多,和邻居们相处得不错。这种每天遛弯聊天、踢毽子买菜的生活虽与之前不同,但总归能接受。 别人聊儿子女儿、谈老公,她也跟着聊儿子、谈老公。但老于可以随便聊,小于却因为工作性质没办法放开。 不想透露儿子具体是谁,更无法说太多他的工作。于妈妈聊着聊着,偶尔就圆不上了。原本也不是大事,邻里之间并不计较,怎奈何有个爱传谣言闲话的小王。 于妈妈不清楚第一个版本是什么样的,但最后传到她耳朵里的,已经成了她儿子在外面犯了点事,关在里面出不来,所以才大半年见不到人。 谣言搞得于妈妈又生气又好笑,儿子平时来都开车进地库,外加是公众人物,会有意避开人群,她们自然不容易见到。 她没想和小王一般见识,但这小喇叭成天乱传,其他邻居的家事也被她搅和乱,实在让人心烦。 于妈妈看表,“不聊了,我得回去做饭。” “急什么呀,你家老于不是七点下班。” 于妈妈:“今天我儿子和儿婿过来,早点准备。” “嗐,那不如去外面吃,折腾半天多累。” “我儿子胃弱,外面的饭菜油大,还是自家的干净卫生。” 小王的谣言根深蒂固,谎话传过三遍就是事实,很显然,大家以为她打肿脸充胖子。 算了,她也懒得解释,“改天聊,儿子等我呢。” 还没转头,身后便传来熟悉的称呼,“妈。” 众人目光转移,落在穿西装的男人身上。 18 甜蜜 众人的目光追着男人,大老远又听到了另外的呼唤,“徐大夫?是徐大夫吗?” 王阿姨抱了只白色博美犬,小跑着追过来,激动得像刮出六.合.彩,“哎唷,真的是您啊!我大老远瞧着就像,您今儿个穿这身真俊,脱了白大褂我都不敢认了。” “想见您一面太难了,上次我还被黄牛坑了二百块钱,我这心里难受的唷。”王阿姨像个喋喋不休的打字机,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徐大夫,您也住这里吗?” 徐柏樟:“家母住这里。” “是嘛,那太有缘了,我也住这个小区。”王阿姨顺了顺狗毛,“徐大夫,我家就在那边二单元,要不去我家坐坐?” “不了,要陪我妈准备晚饭。” 王阿姨没灰心,“徐大夫,您看您啥时候有时间,我找您一下?” 徐柏樟很客气地说,“省医院明令禁止‘黄牛’行为,您看病拿药请自行排队挂号,以免给您和其他患者带来不便。” 没等对方回复,徐柏樟径直走到于妈妈面前,并接下她手中的菜篮子,“妈,我来拿。” 王阿姨的眼睛瞪成了玻璃球,嘴巴张得像吃了讨厌的食物,“徐大夫,这是您……?” “妈,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广场树荫边站着七八个退休阿姨,纷纷转向了这一声。谁也没有串通,却有了相似的期待。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 但可惜了,不是自己家那个。 众人瞩目中,男人站在徐柏樟身边,对于妈妈说:“我不是说了简单弄点,怎么又买这么多菜。” 身旁的张阿姨彻底迷糊了:“陈姐,这个也是你儿子?” 于妈妈晕乎乎的,木愣愣说了句,“对,我儿子。” 于清溏转向女人:“张阿姨您好,常听我妈提到您。” 面对面能看清整张脸,张阿姨像在欣赏风景画,“你是新闻频道的那个主持人吗?于、于……” 于清溏说:“是我,于清溏。” 其他人羡慕不已,“小陈,你到底有几个儿子啊?” “就是的,咋一下子来了俩。” 于妈妈仿佛抽到了养一送一的超级大奖,“之前是一个,现在有俩。” “各位阿姨好。”于清溏礼貌微笑,手掌自然挽住徐柏樟的手臂,“这位是我的先生。” 和邻居们告别回家,小情侣和于妈妈走出去好几米,依然能听到身后的议论。 “是谁瞎传人家陈姐的儿子不学好呢,太过分了。” “我就说小陈那么好的人,教出的儿子指定差不了,人家小陈可是大学生。” “陈姐真低调,我要有这么个儿子,恨不得举着喇叭走街串户。” “哎,人家怎么那么有福,生出这么好个儿子。” “岂止是儿子好,儿婿也那么优秀。俩孩子真般配,一个赛一个帅。” “上回是谁说人家小陈吹牛,你瞧这事,人家是儿婿给丈母娘揉腰。” “一个主持人,一个医生,有本事又孝顺,我怎么就没那么好的命。” “她家老于对她也好,六十岁的人了,恩爱着呢,也不出去胡闹,下了班就围着她转。” 十几米外,于妈妈走在前面,步伐轻快、走路带风,俩小情侣紧跟在后面。 父母住在里面的单元,他们从门口进来,要穿过整个小区。 走不了几步就能看到熟人,于妈妈笑着打招呼,邻居把目光落在她身后。 穿情侣西装的男人太过扎眼,更何况其中一个还家喻户晓。 于妈妈会在邻居提出疑问前,主动说一句,“我儿子和儿婿,今晚过来吃饭。” 描述的時候,字里行间都能听出骄傲成分。 和邻居告了别,于妈妈背对着他们发牢骚,“你俩也是,走地下车库多好。” 于清溏说:“今天开柏樟的车。” 车牌号没来得及录入,无法自由进出小区地库。 “明天赶紧给你们录上,这下全让人看到了,我得挨个介绍。” 于清溏说:“俩儿子回家,还不能麻烦您老人家给介绍一下了?” 于妈妈说:“小徐就算了,你自己什么工作性质你不知道吗?” 于清溏笑着说:“我又不是见不得人,您就多给介绍几次呗。” 于妈妈:“我是怕给你添麻烦。” “我不麻烦。”于清溏转到另一边,“柏樟也不嫌麻烦。” “那也是,以后还是得低调点。” “知道了,都听妈的。” 哄完他家陈女士,于清溏悄悄靠近徐柏樟,“妈说的话千万别当真,她开心着呢。” 徐柏樟耳边吹得有点热,“我知道,妈哼了一路‘好日子’了。” “爸老说妈特可爱,我以前没实质性感觉,今天真发现了。”于清溏仰着下巴,鼻尖擦到了耳边,“是傲娇的可爱。” 两人相识一笑,肩靠上了肩。 于妈妈突然转身,把他俩“逮”了个正着。 于清溏心虚,离开半步,顺势松开了缠着的小臂。那个瞬间,他脑子里出现四个字:打情骂俏。 还在自己妈面前,臊死了。 喉咙都是烫的。 于妈妈急忙转回去,摆摆手,“搀着吧,我先上楼洗菜,你俩慢慢走,不着急。” 话虽这么说,于清溏的手没再扶上去。刚才搀徐柏樟的胳膊,是想和邻居阿姨表明彼此的关系。 起初于清溏打算牵手,想来他俩岁数不小了,当着长辈的面实在不合适。何况他没和徐柏樟商量,怕自己紧张,也怕吓到他。 好在徐柏樟并未介意,欣然接受了这种程度的亲近。 晚饭由妈妈掌勺,于清溏和徐柏樟当副手。等于爸爸下班,全家开饭,其乐融融。 从“叔叔阿姨”变成了“爸妈”,二老的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根。 于妈妈分别给他俩夹菜,“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很正常的问题,把俩人都问住了。 于妈妈:“不打算办了?” 于清溏偏头,问徐柏樟的意思。 徐柏樟捏着筷子,“我都可以,尊重你和爸妈的意见。” 于清溏也不是不想办,是之前真没想过这事,外加他俩平时工作都挺忙。 于爸爸说:“证都领了,那就是结婚。婚礼的事让他们自己定,现在小年轻怕麻烦,不爱办就不办。” 于妈妈继续夹菜,“行,我跟你爸不掺和了,你俩和和睦睦就行,哪天要是想办了,提前和我们说。” “嗯,谢谢爸妈。” 晚饭过后,父母给两个人分别塞了红包,鼓鼓的要装不下。但钱数并没人在意,也从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装进红包里,来自于父母的祝福和心意。 离开前,妈妈抓住他俩的手,上下交叠在一起,“孩子们,爸妈什么都不图,就希望你俩美满幸福,生活相互体谅扶持,过好你们的小日子。” 两个人相.互.点.头,离开的时候手还牵着,保持妈妈搭上去的状态。 徐柏樟的手在上面,从侧面虚虚地勾着于清溏的手指。只要有个反方向的惯性或者轻微一晃,手就能分开。 他们走得很慢,甚至可笑地绕了远路。 于清溏动作幅度很小,尽量不让手抖开。他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挺自嘲的。 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装起了青春期。明明是已婚关系,明明做任何事都可以。 晚风扫在额边,心脏跟撞钟似的,于清溏决定找点话题,“爸妈是真特喜欢你,对你一万个满意。” 徐柏樟抚蹭于清溏的戒指,轻得像风吹偏雏鸟的羽毛,“你呢,满意吗?” 于清溏用指尖刮他的掌心,像木条很轻地划出星火,“人都是你的了,还问这个……过分。” 蓦地,虚贴的手被人握住并十指紧扣,刮出的星火彻底团进掌心。受制于外力,于清溏整个身体向徐柏樟偏移。 肩膀贴向对方的手臂,于清溏后知后觉,他力气真的很大,各种意义上的大。 身边有草药味道的呼吸,就在耳尖下面半寸,徐柏樟说:“我会努力做个好丈夫。” 于清溏:“我也是。” 19 入住 新房装修期间,徐柏樟每天下班给于清溏准备晚饭,饭后再驱车回家。没人提出过夜,也没人主动要留。 两周之后,于清溏如约接到了家装公司的电话,请他方便时验收看房。 他们保留了原房东的装潢设计,家装公司只需布置些家具和生活用品。 空荡荡的房子有了家的感觉,餐厅挂圆形水晶灯,门口有情侣款式的拖鞋,布艺沙发摆着成双成对的靠枕,就连雨伞和牙刷都准备好了,每份都是成对的。 于清溏最喜欢的,还是这对情侣杯。分别印着两只油画配色的小鱼,他认得品种,一只是盲鱼,另一只是亲吻鱼。 于清溏触摸着瓷杯上残缺的鱼尾,有种被有心之人理解的感觉,他很惊喜,这家公司果然没选错。 收了房,送走工作人员。 他们删掉了门锁的指纹记录,又重新录入了两个人的指纹。 新房称心如意,于清溏迫不及待,“咱们什么时候正式入住?” 徐柏樟:“不是今天么?” 于清溏没想这么快,家里虽然什么都有,“可衣服还没拿,旧房子有些东西也需要收拾。” “也对。”徐柏樟很快又说:“明天上午我去接你。” 于清溏:“……行。” 今晚要赶紧收拾了。 某人似乎非常着急。 第二天一大早,于清溏收到了徐柏樟的消息,说人到楼下了。 他当时还在床上,人都没睡醒。于清溏穿衣洗漱,提着行李下楼。 新家一应俱全,于清溏只带了换洗衣服和被褥。 他推着行李来到卧室,超大阳面主卧,床和窗帘的风格他都很喜欢。 于清溏打开行李箱,一件件挂进衣柜。 主卧配有小型衣帽间,于清溏没那么讲究,每天上下班匆忙,干脆把衣服都挂到了卧室的衣柜。 家装公司定做的衣柜也很讲究,袜子、内裤还有领带和领带夹,都有专门的放置区域,方便拿取也好打理。 这种排列有序的安放方式非常解压,于清溏哼着歌往里塞,塞到一半,他蓦地停下来。 叠成长条形状的内裤在手心捏成团,后颈硬邦邦的,脸却开始发烫。于清溏转头,注意到格子床单上的双人枕头,那里摆对亲吻鱼玩偶,嘴对嘴相贴,脸颊各有一对粉红。 手指紧了又松,于清溏吐出口气,差点把这个忘了。 他把挂好的衣服塞到衣帽间一部分,内裤和放置袜子的收纳格也空出来一半。 还没收拾完,徐柏樟喊他吃午饭。 于清溏揉揉肚子看表,好早,但确实饿了。 三菜一汤,一荤两素,徐大师出品,色香味俱全。 汤喝了第二碗,于清溏问:“午饭也这么早吃,是对身体好吗?” 现在都还没到十一点半。 徐柏樟夹肉给他,“午饭可以正点吃,但你没吃早饭,所以早点开午饭。” 于清溏筷子停住了,“这都能发现?” “你不是今天没吃,是最近都没吃。” 上次犯过胃病,于清溏已经“改过自新”,在徐柏樟的监督陪伴下,生活规律、三餐正常。 后来徐柏樟遇险,彻底打乱了生活节奏。于清溏顾忌他的安危,无暇在意三餐情况,人犯了懒,又打回之前。 于清溏主动承认错误,但小小地狡了个辩,他笑着说:“刚搬过来一天,就要揭我的短了吗?” 徐柏樟:“不是揭短,是提醒你,以后每天早起十五分钟,我给你准备早饭。” 于清溏灌了蜜似的,点头听从安排。 “哦对了。”于清溏想起来,“你衣服多吗?柜子里预留的衣架有限,咱们可以去买点。” “不用。”徐柏樟不看他,低头夹菜,“那边的都给你用,我这边也有。” 于清溏似懂非懂,直到他在次卧发现徐柏樟的行李箱,还有摆在床边的衣物。 见徐柏樟着急搬家,今天那么早就过来接他,于清溏还以为,他是急着…… 于清溏自嘲,是他想多了,人家徐医生才没那么肤浅。 这样也好,彼此虽已结婚,实际相处时间不长,生活习惯也不了解,突然同住也许会侵犯彼此的隐私,慢慢来吧。 可到了睡前,于清溏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还是禁不住想抱怨,过于善解人意的家装公司也会让人心生烦躁。 主卧的床垫看着与普通无差,但躺下去会向中间靠拢,两个人的身体能自然倾斜紧贴,可此时,床上只有他自己。 除此之外,主卧浴室有双人浴缸,特意加装了全身玻璃镜和隔音棉,还有蓝牙音箱和十几种可调节的灯效。 就连飘窗都专门做了软装,跪在上面膝盖也不会痛,甚至装有弯腰方便抓握的区域,玻璃上也贴了单向膜。 实际他也只是强调了婚房,希望可以有些情调,没想到竟能弄出这么多“人性化”的衍生品。于清溏甚至庆幸且感激,没在床头柜放安.全.套和润.滑.剂。 他翻了个身,头转到了另一侧,床褥空空如也,枕头上摆着对亲吻鱼。自己睡了二十多年,怎么突然觉得闹心了。 好在于清溏不认床,一觉睡到天亮。 他记得徐柏樟的嘱咐,特意提前半小时起床,桌上摆着早餐,却没有做早餐的人。 盘子里是切成小块的苹果和橙子、凉拌青菜加瘦肉、水煮鸡蛋和烤好的面包。 冰箱上黏着张便利贴纸: 【牛奶在微波炉,加热四十秒再喝。不要只吃橙子不吃苹果。柏樟10.26】 徐柏樟字迹工整,笔锋很有特点,和传统固有印象里,文字潦草的医生不同。 于清溏在空白区域画了个q版小人头像,并写下【收到!】。 * 常年养成的生活习惯,徐柏樟每天五点起床,下楼锻炼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大约六点上楼准备早餐。自己住时,饭食以简单为主,现在有了新的期待,每天换着花样准备食材,盼望第二天能在便利贴上得到惊喜。 徐柏樟把蛋饼放进保温锅,小心翼翼摘下便利贴,他指尖摩挲着文字下方,那里印着和前一天一样的“收到”,还有不一样的卡通小人。 他把便利贴收进盒子里,再写下一张新的贴上。 入住新家的一个星期,新婚夫夫处成了笔友或是网友。 徐柏樟出门早,于清溏起来他已经不在了。 午饭于清溏吃食堂,晚饭没准儿,如果要加班,他会提前发微信过去,正点回家的话,他们会一起吃。 徐柏樟会给他剥虾壳、盛饭夹菜,家庭关系和谐温馨,彼此处得客客气气。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找不出什么问题。 这种相处方式,终于在今天早上迎来了转机。 天蒙蒙亮,于清溏起来喝水,在客厅碰到了准备出门的徐柏樟。 两人大眼瞪小眼,于清溏揉了揉眼睛,一度以为没睡醒。 直到徐柏樟说了“早。” 于清溏又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去晨练?” 徐柏樟:“嗯。” 于清溏控制不住往他身上瞟,“这是……练功?” 徐柏樟穿了身纯白色的宽松练功长衫,眼镜也没戴。虽然不难看,但和平时戴金丝眼镜穿深色西装的他比起来,确实挺特别的。有种外出探险寻宝,宝物没寻到,但挖出了张家门口超市百元购物券的感觉。 出乎所料,但意外惊喜。 “跑步,顺便打太极。”徐柏樟注意到他的眼神,“我穿成这样很奇怪?” “没有,但挺特别的。” 于清溏想起刚认识那天,徐柏樟在微信里提过打太极拳的事。最初他以为只是偶尔娱乐,没想到对方还有如此全套的“装备”。 徐柏樟穿上鞋,“我走了,回来准备早饭。” “你着急吗,要不等我一起?” 于清溏几乎不健身,但并不排斥。 他没有练功服,只好穿运动服。再出来的时候,徐柏樟穿的还是之前的衣服,但戴回了眼镜。 上次他就发现徐柏樟不近视了,现在戴平镜的人不少,算不上奇怪的事,于清溏也没问。 但今天的行为似乎有点刻意,于清溏好奇,“怎么突然戴眼镜。” 徐柏樟:“怕你不习惯。” 不喜欢不戴眼镜的他。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于清溏走到他跟前。 徐柏樟稍高他小半头,于清溏抬起胳膊,捏住眼镜腿,像是在触碰精密仪器。他慢慢将眼镜取下,彼此对视,有那么十几秒,谁都不说话。 于清溏像是专业鉴定师,深入研究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戴眼镜的时候有点酷酷的斯文,摘了眼镜,酷里还带着点勾人。” 于清溏刚起不久,额角有贪睡的压痕,肉色的线条纹路刻在徐柏樟心上。没能睡在他枕边,却有幸看到了他醒来的模样。 极近的距离让人昏眩,心口的热闹膨胀起来。徐柏樟眼球不动,除此之外,全身沸腾。 想把这一刻压成标本,藏在枕头下。 紧接着,他又听到于清溏说:“不论我先生戴眼镜还是摘,我都很喜欢。” 20 叮咬 第一次陪徐柏樟锻炼,于清溏有点逞强的意思,否则真不一定能跟上节奏。 两个人先在小区跑了三圈,又找了片空地打太极拳。 于清溏没学过,偶尔在公园见大爷们打,也只是看看而已。 徐柏樟身体很有力量,打太极别有一番风味。像武侠电影里身怀绝技的隐居大侠,随便出招就能压倒一片。 光看不过瘾,于清溏主动拜师学艺,掌握动作不难,难的是那股气韵和力量。 于清溏记忆好,学招式自然也快。十几分钟下来,已经可以完整打出一套二十四式了。 徐柏樟叫了停,递水给他喝。 秋日清晨,风是暖的。适当运动心情舒畅,于清溏很久没看到这么早的太阳了。 徐柏樟问他:“觉得无聊吗?” “不,特别有意思。”于清溏拧上瓶盖,“明天还来。” 徐柏樟笑着说“好”,练功服被风吹得飘摆。 于清溏:“但我没有衣服,打起来总觉得不专业。” “我那有新的,回去给你拿一件。” “小心思”达成,于清溏说了谢谢。 徐柏樟别过头去喝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楼上的电影房你看过吗?” “还没,最近忙,想去没抽出时间。” 徐柏樟:“今晚有时间吗?” 于清溏预料之外,“徐医生是想约我看电影?” “嗯,可以吗?” “当然了。” 观影时间定在晚上八点。 俩三十岁的已婚男人,跟小青年谈恋爱似的,在家看场电影还要约点。 于清溏洗完澡才过去,他提前十分钟到,影音室里空荡荡,从左到右有四个沙发座。 他坐在左手第二个位置,沙发很软,有沉浸式的感觉。 大约五分钟,徐柏樟推开门,还带来了丰盛的观影伴侣。温热的蜂蜜煮梨水、水果拼盘,还有一条毛毯。 阳城还没通暖气,徐柏樟把毛毯搭在于清溏膝盖,又将果盘放在他方便拿取的位置。 于清溏叉了橙子塞嘴里,随口提了句,“要有薯片就更好了。” 徐柏樟:“下次去买。” 于清溏意外,“可以吃薯片吗?” 徐柏樟:“为什么不可以吃?” “我以为你不让吃的,薯片是垃圾食品。” 徐柏樟笑了,“偶尔吃问题不大,人活着也不能那么死板。” 中药杯就放在徐柏樟手边,于清溏暗自庆幸,虽然徐医生对自己狠,但对他还算仁慈。 斟酌过后,于清溏选了部科幻悬疑电影,故事精彩、节奏紧凑,还可以交流剧情。 影片播放,只有荧幕投射出光亮。于清溏专注后续发展,根本没功夫讨论。 故事接近尾声,凶手公布之时,于清溏汗毛竖起来了。他转向徐柏樟,用眼神表达惊愕,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 徐柏樟并未受到影片的影响,又或者说,他根本没关注情节。仗着光线昏暗,整整两个小时,目光全程在于清溏身上。 “怎么了?”于清溏见他反应不对。 徐柏樟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检查仪容仪表的教导主任,盯着他衣领和脖颈的连接处,“衣服,太暴露了。” 昏暗无法限制视力,沐浴香气却能折磨意志力,有的人烦躁无比。 观影结束,于清溏返回卧室,认真打量镜子前的自己。非常普通的圆领棉衫,米白色,不透,衣领也只卡到脖子。 满大街都是这样的衣服, 哪里暴露了? 于清溏剥开衣领一点,锁骨上面红了一小块,他觉得痒,对着镜子挠。 什么时候咬的? 秋末的蚊子果然最毒。 * 徐柏樟把自己关在卧室,中药已经喝干,画面仍旧驱散不开。 于清溏偏斜着衣领,露出小片皮肤,有蚊虫叮咬的小包和三柳抓痕。红得招摇,好像在用力抬下巴,等着他咬上去。 用力地咬。 他不该看的,就好像当年,也不该看。 徐柏樟戴上耳机,沉浸在十一年前,只有他们的世界里。 “学长,腿照已经发给你了,现在放我鸽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学长,明天上午十点,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等你连线。” * 当天工作结束,柳思妍专门在办公室等于清溏。她递来份文件,“再帮我参谋参谋,这次的行不行。” 对方递来的,是“法制生活”的栏目申请书。四年了,作废的方案书全摞在柳思妍办公室,有整整两大箱。 于清溏:“别太有压力,你应该比我清楚,不会那么容易通过。” 省台有专门的法制频道,不论是收视率还是观众的反响程度都不错。柳思妍想在总台专门创办一个类似栏目,有点异想天开。 哪怕随便换个栏目方案,都不至于在这四年间一次又一次申请,却一次又一次被打回来。 “放心,我知道的。都被拒绝一百次了,我还在乎这一百零一次?”柳思妍说:“就算又失败了,无非再等第一百零二次嘛。” 于清溏把文件收进牛皮袋里,“嗯,我拿回去研究,三天内答复你。” “诶,等一下。”柳思妍围着他绕了两圈,跟看展览品似的,“奇怪,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于清溏解下领带,换上自己的外套,“为什么要变化?” “你们刚结婚,不得没日没夜?” “你想什么呢,最近少看点小漫画。” 柳思妍嘶了一声,“是不和谐还是没开始?” 于清溏没瞒着,“各睡各的房间,怎么开始。” 柳思妍跟吃了空气似的,吧唧两下,“好好的小情侣,干嘛分房睡?” “他主动把面积最大、采光最好的房间留给我,我怎么办,还邀请他同睡吗?” “也不是不行。”柳思妍小声嘟囔了句,“反正你们这样不对劲。” 刚认识三天就求婚,半个月顺利领证,一个月入住新房,再到现在同居一周,彼此处成了室友,哪一步都不符合常理。 他们平时浇花喂鱼、共进三餐。白天晨练、晚上遛弯,偶尔约在影音室看剧情片。 徐柏樟会在不忙时接送他上下班,周末会同逛超市,或是在闲暇的午后,并坐在沙发,各看各的书。 彼此没有分歧、从不争吵,生活安逸和谐。可处得太过和谐,反而显得没那么和谐了。 他们上次的亲密接触还是领证当天,在父母家的那次牵手。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是徐柏樟去日喀则当晚,那个恋恋不舍的拥抱。 徐柏樟很好,不论外形长相、学历收入、性格人品,就算在放在十几亿人口中,也是万里挑一的优质伴侣。这样的婚后生活是于清溏满意的,但又是不甘心的。 柳思妍说:“我觉得你俩还是不够了解,都挺收着的。” “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人。” 于清溏把那晚看电影,徐柏樟嫌他衣领暴露的事复述了一遍。 一个清心寡欲的中医,封建保守、无欲无求,符合徐柏樟的人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该强求。 柳思妍:“你先问问,万一他不是呢。再说了,夫夫生活也算婚姻必需品,他就算不接受或者不喜欢,也该事先跟你说明。” 于清溏担心太直白问出来,会影响今后的相处。 柳思妍:“你要是不好意思直说,可以给他点暗示。” 于清溏:“怎么暗示?” 柳思妍挑了眉梢,拍拍他的肩膀,“清沨大大,这种事还需要我给提示?” 21 暗示 于清溏洗完澡出来喝水,路过客厅,徐柏樟正在看晚间新闻。 对方从不落下他的每一期节目,没时间看直播,也会过后搜回放。 这种时刻于清溏从不参与,在电视里看自己的感觉非常奇怪,他努力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今天他没回避,端着杯子坐在徐柏樟身边,“白天见晚上见,电视里还要见,不会腻吗?” 于清溏没有吹头的习惯,毛巾擦得也很敷衍。发尾半干,耳根和颈前挂着水,身上有股果香浴液的味道。 真皮沙发质地光滑,于清溏坐在这侧,身体往凹陷的地方倾斜。他只穿了浴袍,绑得松垮垮的v字领,仿佛给阵风就能滑落。 于清溏若有若无的,将膝盖靠近了穿着长裤的腿。 徐柏樟把遥控器递给他,“你调。” 于清溏换成了九十年代的法国电影,4k修复的黑白画质比不上彩版的清晰,却给爱情片附上了层朦胧的美。 法国人总是浪漫的,即便生死攸关、命悬一线,也甘愿的战火中留下缠绵悱恻的吻。 所谓的法式热吻,是唇舌的牵缠、是呼吸的流转、是津液的呼唤,是关乎爱情的心潮澎湃。 于清溏的眼睛落在电视,去抓挠膝盖上的瘙痒。 手腕被人握住,掌心从腿上偏移。 徐柏樟透过抓痕,注视着那颗奶枣似的红圈,“蚊子咬的?” “嗯,今天在演播室,痒得我就差出直播事故。” 徐柏樟放开他的手起身,再回来的时候,带着灌没有商标的药膏。 于清溏:“止痒的?” “嗯。”徐柏樟把药膏递给他,“试试?” 于清溏左手握住杯子,右手往身后撑,“你帮我吧。” 徐柏樟托起他的小腿,把脚放到沙发上。药膏是他亲自熬制的,墨绿色,有股板蓝根混着烧仙草的味道。 调皮的蚊子,只盯上了于清溏的右腿,从脚腕到膝盖,分散地咬了七八个。 淡红色,不规则的圆。 徐柏樟的食指转着圈沾药,把膏体磨搓融化再揉到腿上。力度不大,却能把红色按白。 墨绿色的痕迹边缘不整齐,揉在白色皮肤上,腿变得“脏兮兮”,像被欺负了似的,即便这种“欺负”能瞬间缓解瘙痒。 徐柏樟收回手,继续在他小腿周围寻找,“还有吗?” 于清溏的膝盖动了一下,染着墨绿色的红痕跟着偏移方向。他握紧陶瓷杯,声音里有掺杂些似有似无地招引,像亲吻过度的缺氧,像情.事过后的喘.息。 “大腿上……也有。” 两片布料很容易掀开,乖乖趴在腰腹两侧。 于清溏一条腿架在沙发上,另一条腿踩着拖鞋抵在地面。他脚趾偷偷缩着,紧张到绷白。 越靠近隐秘区域,浴液味就越明显。麻烦的是,最后一颗红包咬在大腿根。 担心被徐柏樟发现,于清溏无数次想要并拢,却在合住前被人按住膝盖,往反方向推开。 徐柏樟再次挖取药膏,径直伸向隐秘区域。 大腿和内裤间的皮肤局促僵硬,肌肉绷出了青筋。拇指带着吸盘,在敏感的区域按摩牵扯。 于清溏怀疑自己是生物试验品,被注射了生物药剂,一.丝.不.挂躺在医生面前,接受他的药理检测。 生理反应无法控制,但神智保持清醒。 只有医生面不改色、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用自己的手指,一寸一寸按进他皮肉里。 叮咬处停止了瘙痒,后遗症是痒遍了全身。 徐柏樟放了手,擦去指尖的墨绿,“还有哪痒?” 于清溏与他对视,“柏樟,我好渴。” 衣摆被耐心的人放下,空杯从掌心抽走,再回来的时候,于清溏手中有整杯温水,茶几上还多了一杯中药。 药味传过来,苦涩能稳定情绪,于清溏抿了半口水,放下瓷杯,“我去切水果。” 橙子在刀尖滑,于清溏只想嘲笑自己。 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要用低级方法。费尽心机,丢人现眼,连个响都听不到。 无聊,幼稚。 刀尖擦过手指,刺痛袭来。 一厘米长的划痕挤出不透明血珠,一颗两颗,最后融成了一整颗。 红色让人心烦,圆圆的形状,像尖爪子在伤口上挠。 “怎么了?”徐柏樟闻声赶来。 “没事,不小心割到了手。”于清溏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别冲,易感染。” 于清溏收回了手,四处寻找,“厨房纸可以……!” 手指被人夺下,捏住了近心端,持续溢出的血液染红了半片指尖。 随后,被湿热温暖包围。 于清溏像是被人束起,全身只有手指有知觉。 客厅播放着黑白电影,于清溏的位置看不到画面,但他早清楚剧情。情到深处,男主把爱人按在门板拥吻,他们相互脱衣来表达爱情。脱到仅剩内衣时,腿交错着腿,缠.绵转移到沙发,最后跌进了翻着白色羽毛的床沿。 于清溏欣赏法国人的浪漫,但不喜欢他们在情.事上的声音。如果是他,不会这样喘、也不会那么叫。 舌尖翻起皮肉,湿热渗进指纹。那么柔软又那么用力,那么肆意妄为又那么轻而易举。 电影还在播,传出各种呼吸、喘气和床垫摇晃的声音。 于清溏的思维汇聚在手指,血液无法回流,正在被人贪婪索取。 像嗜瘾着含住的烟蒂,像新生婴儿的吮吸,像被爱人扛进床垫、压在身下的主角。 “嘶啊……嗯!” 刀口有舌尖斜割的刺痛,于清溏疼得发抖,抽回了徐柏樟的理智。 男人眼底的血色消失,还捏着他的手指,懊恼显而易见,“抱歉。” 于清溏没生气,但在埋怨,“你弄疼我了。” “我下次注意。” 这个“下次”挺特别的。 于清溏从奇怪的氛围里抽回,试图拯救局面,“唾液真的能杀菌消毒?” “唾液中的杀菌成分主要是溶菌酶和免疫球蛋白,二者可以作为免疫防疫屏障,但实际效果微乎其微。”徐柏樟拿来消毒工具,简单帮他处理伤口。 棉棒上沾着双氧水,不疼,但很凉。 “既然不能,为什么还要舔?” 于清溏没非要答案,显然对方也不打算给。 离开厨房前,徐柏樟不仅帮他消毒手指,还切好了橙子。 于清溏把橙肉含进口腔,看自己吮到发白的指腹,仿佛还有徐柏樟的舌头在上面。 电视里有欢.愉过后拥抱入睡的主角,茶几上还摆着两个见底的情侣杯。 他假装听不懂暗示,却喝光了我杯子中的水。 到底是谁在渴。 22 吃醋 卧室没点灯,安静空间里,只有耳机在说话。 “哥哥,你弄疼我了。” “抱歉,下次注意。” “下次是哪一次?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 天麻、远志、苦参、麦冬、延胡索,仿佛全部失去功效,即便早已超过服用剂量,徐柏樟仍压制不住血脉沸腾。 他点开手机相册,输入密码。 第一张照片,少年蜷缩双腿并紧膝盖,皮肤上有叮咬和抓弄的红痕,细到他随手就能握住,白到要化进柔软床单。 第二张照片,他腿依旧并得紧,似乎想用力藏住腿间的区域。视线往上延展,在右侧大腿处,有用黑色马克笔写下的字迹。 【清水塘0927】 十八岁到二十九岁,十一年了。他依旧是他,还有那双腿,自始至终从没变过。 * 最近柳思妍有外派任务,为了“法制生活”的策划书,于清溏和她连线熬了两个夜,终于在今晚成功敲定。 于清溏从办公室出来已是晚上十一点,新家离电视台很近,他最近向徐柏樟学习,步行上下班。 秋末的深夜,飘着带冰碴的雨。于清溏站在电视台门口,收紧衣领,搜索附近的出租车。 身边有脚步声,一把黑伞遮住了风雨。 于清溏转头,“台长,您怎么在这儿?” 廖文峰:“台里的王牌都在加班,我怎么敢不以身作则?” 于清溏笑笑,“您别取笑我了。” 廖文峰:“没开车?” 于清溏:“嗯,我打车。” 廖文峰给了个眼神:“我送你。” “不用,我家挺近的。” “搬家了?” 于清溏:“和我先生住一起。” 廖文峰的目光沉了点,“你先生应该不介意领导送你回家吧?” “不是介不介意的问题,是真的不用。” 廖文峰:“清溏,这么拒绝领导,是不是有点……” 氙灯明亮刺眼,车主应该是有意为之,用光把两人之间打通,像是强行拉出的警戒线。 徐柏樟从车里出来,用自己的大衣包裹住于清溏,把人从黑伞下拖走,搂入风雪里,送进副驾驶。 车内有暖风,还有莫扎特钢琴曲。 快到家于清溏才开口,“你怎么还没睡?” 徐柏樟作息非常规律,有次晚上十点,于清溏想邀他看电影,结果隔壁的灯都黑了。 “接你回家。”徐柏樟目视前方,像个没感情的机器。 于清溏:“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徐柏樟:“发消息了,你没回。” 于清溏低头,手机里有两条未读短信和一条未接电话。 电话是半小时前打的,短信一条是晚上八点,另一条是一个小时前,说车停在电视台对面。 “抱歉,最近在策划新栏目,忙过头了。” 徐柏樟“嗯”了一声,冷冷的猜不出情绪。 他应该不至于为没回消息的事生气,所以,于清溏猜测,“吃醋了?” “一点点。”徐柏樟踩了脚油门。 于清溏:“我以为你会说没有。” 这种直白的问题,不承认是体面的回答。 车速又快了点,徐柏樟说:“可能比一点再多一点。” “他是我台长,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越距。今天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上他的车。” 于清溏绝对坦诚,他所说的也都是他心里想的。至于台里的谣言,于清溏没提,是不想给徐柏樟添堵。 “嗯,我知道了。” 徐柏樟里面穿着居家服,表情看不出破绽,但就行为来说,他应该出来得很急,眼镜也没戴。 于清溏歪着头,仔细欣赏他,“你吃醋的样子挺可爱的。” 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有点不搭,但也算不上讨厌,徐柏樟眉梢抖了下,“怎么个可爱法?” “就是……”于清溏斟酌两秒,“还想再看一次。” 徐柏樟把车停在地库,“折磨我?” 于清溏:“不行吗?” 徐柏樟卡了一下,总算是笑了,“行。” “逗你玩的。”于清溏收拢大衣,先下了车,“我会和他保持距离。” 两个人并排等电梯,于清溏说:“对了,你周六就上午出诊?” 徐柏樟:“嗯,有事?” 于清溏:“爸妈周六中午想来暖房。” “好,我回来准备。” “要不吃火锅吧?” 入冬了,火锅暖和又方便,还不用徐柏樟忙活。 徐柏樟:“嗯,听你的。” 电梯门打开,有带着冰碴的风鼓进来。 于清溏收紧衣领,迈步时,随口的话划过徐柏樟耳边,“衣服很暖和,和你一样的味道。” * 周六上午,于清溏逛完超市,买回两大袋子火锅食材。 他在做饭方面不擅长,但也并非不能自理。爸妈拎着大包小包过来的时候,于清溏把火锅和底料都备好了。 见是他开门,二老第一句话就是,“小徐呢?” “他上午出诊,一会儿回来。” 父母在新房里溜达了一圈,嘴角就没落下来,看哪都满意。 于妈妈压了压床垫,“你怎么还盖这床被子?” 婚事刚定下,妈妈就准备了全套的床上用品。考虑到是自己睡,于清溏没拆新被。 于清溏:“我盖惯这个了。” 于妈妈:“你俩盖不小?” 于清溏:“......” 忘这事儿了。 新婚夫夫理应热火朝天,于清溏不知怎么解释他们分居的事。与其让二老瞎操心,不如糊弄过去。 “你就别瞎惦记了,人家小两口晚上搂成一个人,单人被也不小。”于爸爸说:“咱俩刚结婚那会儿,不也成宿搂着。” 于爸爸叹了口气,“谁想到这才不到四十年,你就不爱搂着我了。” 于妈妈笑着瞥他,“你呼噜声那么大,我不把你赶隔壁就不错了,还抱着你睡,我耳朵能震聋了。” 于清溏:“……” 真不把亲儿子当外人。 “等会儿问问小徐,看看能不能治治我的呼噜,争取老婆还能抱着我睡。”爸爸过来搂妈妈,“我看咱儿子精神状态这么好,小徐指定不打呼噜。” 于清溏自知多余且心情复杂,没到三十周岁的青壮年,婚后生活还不如结婚三十多年的父母。 午饭没开始,就要被他俩硬塞狗粮,又撑又甜又腻。 爸爸拉着妈妈往外走,“别光瞧小两口的卧室了,咱去旁边看看。” 于清溏急忙拦住,“爸妈,跟我来楼上,带你们看柏樟养的花和鱼。” 隔壁是徐柏樟的卧室,很有可能露馅。 父母就是这样,即便你早已独当一面,在他们的眼里永远是孩子。难得来家做客,二老根本闲不住。收拾得再干净的房间,也总能被他们找出“瑕疵”。嘴上唠叨你,埋头苦干的却是自己。 于清溏抢着分担,也劝了两句,到头来都是徒劳,他干脆去厨房准备火锅食材。 徐柏樟回来的时候,于清溏正把土豆擦丝。圆形根茎在金属模具里,变成细长的形状。 徐柏樟洗净手,衣服顾不上换,“不是说好我回来弄。” “爸妈难得来,好歹让我表现一次。”于清溏继续擦土豆丝,“你先去换衣服,免得他们怨我欺负你。” 搬家两周,这是于清溏第二次进厨房,自从结了婚,他简直生活不能自理。 “就是给你欺负的。” 徐柏樟话说很轻,于清溏在思考是不是听错了。 结果一个不走心,“嘶......!” 徐柏樟捏他渗血指尖的时候,于清溏自己都要怀疑是故意的了。 几天内,在厨房割破手两次,还是同一根手指。 只是这次,没有被人含进嘴里。 于清溏却在怀念那种感觉,刺痛、发麻、湿热,被紧紧咬住,在舌尖翻转,用力吮吸,那种感觉,就好像…… 做.爱。 “在想什么?”徐柏樟把手指缠上创口贴,眼睛从他侧脸滑了一道,跟风吹似的,“耳根红了。” “没什么。”于清溏转头,视线偏向泡在水里沉降淀粉的土豆丝。有几根悬在上面,直愣愣又飘飘浮浮的,“不是说下次注意。” 都不舔了,怎么注意。 徐柏樟的语气连起伏都没有,“伤口太深,再舔容易感染。” 他什么都明白,却看着像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哦,那你下次注意吧。”于清溏看擦到一半的土豆,摸摸包扎好的手指,犹豫要不要继续。 “清溏。”徐柏樟站在原地,眼神能穿透他,“我想舔的,不止手指。” “是么。”于清溏的心脏被猫爪子挠,口气却是不服气的挑衅,“你还想舔哪?”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往客厅移。 开放式厨房,只在两侧有很窄的墙。爸爸坐在沙发上修凳子腿,妈妈则在阳台擦花瓶。 炉灶亮着红色的光,沸水的声音,像在念清心咒。 “小溏啊,剪子在哪里,给妈拿一下。” “来了。”于清溏被萌生的想法逗笑,他回眼看土豆,“我给妈拿剪刀,这个你来……啊嗯!” 胸膛撞向后背,腰腹有手掌滑动的痕迹,身体被牵制着,退到了窄墙内的区域里。 逼仄且不安全。 于清溏惊魂未定,箍他的手像科幻片里能自由控制枝干的树妖,紧到他怀疑会被抛上天。 强硬的态度如同幻觉,喷在耳根的热气是对挑衅者的警告与报复。 “我还喜欢……舔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