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 第1章 成全他们 夜色如浓墨,沉得叫人心头发紧。 身旁的男子猛地一掷酒壶与杯,大步向前,紧紧攥住了苏婉毓柔弱的皓腕。 她另一手胡乱间抄起一块瓷片碎片,反抗间不经意在自己洁白颈间拉出一道血痕。 男子猛地夺过瓷片,以强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颈项,粗暴地摇晃,直至猩红的血渍漫延了半个床榻,方才悠悠松手,由她如同破布般,目不能瞑地瘫倒在血色花朵中。 “啊!不要,好痛——” 苏婉毓捂着颈侧,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 猛然间睁眼,喘息粗重,却见侍女云意一脸焦急地向她跑来。 “夫人,是做恶梦了吗?” 顾不得颈上的疼痛,苏婉毓满是困惑地望着眼前的云意,半晌,才回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否则,怎会见到因救她而香消玉殒的云意? 深吸一口气,苏婉毓对云意言道:“从前在家怎么叫我,往后还怎么叫,不必改变。” 云意诧异望向她,轻声唤了句:“大小姐。” 苏婉毓愣愣地望着云意拧干手帕,拭净了面庞,心神这才逐渐安定。 这一夜,她仿佛置身于漫长的梦魇之中。 嫁入长平侯府,面对冷眼的婆婆,心猿意马的夫君,还有那无法亲近的养子,令她心力交瘁。 倾尽所有情意,最终却落得个悲凉收场。 上一辈子,她满脑子情情爱爱,结果不仅把自己坑了,还连累了整个苏家。 郑成晏和老太太又是威胁又是诱惑,要她同意让姜滢滢进门当平妻。谁知姜滢滢进门时就怀了孕,郑成晏转头又逼她自降为妾。 姜滢滢进门后,她和郑成晏表面上恩爱有加,暗地里,管着中馈的姜滢滢也没少给她添堵。 苏婉毓心里拔凉拔凉的,原来当年为了他放弃一切,在他眼里却如此微不足道。 她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自我感动。 既然重生了,苏婉毓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他们想要的鹣鲽情深是吧? 好,成全他们。 此时,庄严的大厅里坐满了各房夫人,她们表情各异,有的偷笑,有的看热闹,就等着看她发飙。 “婉毓!”郑老太太喊了她一声,“结婚三年都没怀上孩子,咱们郑家不能没后啊。” 她收回飘远的思绪,眼神冷静如霜,冷笑了一声:“老太太,郑成晏婚后就没和孙媳妇同过房,没后怎么怪到孙媳妇头上,难道要孙媳妇自己出门给他找孩子回来不成?” 众人皆惊,原来郑成晏婚后根本没碰她,这可是件新鲜事。 知情的郑老太太和郑夫人脸色大变,急忙拦住她:“婉毓,这么多人面前别胡说八道!” 她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守宫砂:“老太太,你看清楚了,我没瞎说。” 郑老太太看到那鲜红的印记,身子一晃,手里的佛珠差点没拿稳。 苏婉毓不等她再开口,笑道:“老太太,母亲,别把没后的帽子扣到孙媳妇头上,孙媳妇可担不起。郑成晏他风流成性,在外面藏了个女人三年,这哪里是我的错呢。” “你们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世人,这事儿合不合理。” 以前她鲁莽胆小,现在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让在场的人哑口无言。 别说他们本就不能娶平妻,如今正妻没过错,哪来的道理去娶平妻。 郑老太太又惊又怒,眼看泼脏水不成,气急败坏:“姜氏的孩子是晏儿的骨肉,我怎能让他流落在外!” 她嘴角微翘,慢条斯理地说:“老太太,您言重了,咱们大齐国虽然没有平妻的先例,但可以让姜氏先以妾的身份进门,将来生了男孩,再过继给我,一样是你们郑家的嫡长孙,哪来的流落在外一说?” 嫡长孙? 笑话,还得看姜氏能不能生出来,现在这只是她哄骗郑家人的一招罢了。 前世姜氏出身卑微,进了门后,她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成了正妻,然后联合郑家上下多次折磨她,毁了她的容颜,弄残了她的腿。 她咽下那口苦涩,辛辣的感觉至今缭绕不散。 这一遭,苏婉毓誓要让长平侯府鸡犬不宁,更要让姜滢滢体验一番她的痛楚。 姜氏不是梦寐以求正室之位吗? 偏不让她如愿。 身为妾室,卑微如尘,她要让姜氏也试试低人一等的滋味,瞧瞧究竟谁才配称“贱”字。 郑家众人不是巴望着看她崩溃失态吗? 她偏要稳如泰山。 她要风光无限地迎进门这个名叫姜滢滢的灾星,踩着郑家的门槛,昂首挺胸地跨出去。 郑老太太怒意稍减,但脸色阴沉可怖:“妾?姜氏的家世怎能为妾!” 苏婉毓轻轻一笑:“老太太,郑成晏眼下正科举在即,若被长公主察觉他纳了平妻,那该如何是好?” 在大齐国,律法明定一妻多妾,而这平妻可不是随意能纳的。 郑成晏不过是个无官无职的二少爷,纳平妻本就违法乱纪,全靠宫里惠嫔的庇护,才敢如此放肆。 可长公主何许人也? 皇帝唯一的姑母,摄政王的生母,其威望几乎等同于太后。 她向来反感官员纳平妻,胆敢在她眼皮底下妄为,无异于自掘坟墓。 郑老太太闻言,面色瞬间铁青,半晌,嘴唇翕动,却吐不出半个字。 一旁的郑夫人郭氏连忙劝解:“婉毓,长公主现避暑于辰阳,咱们不说,她怎会得知?” 郭氏郑成晏之母,也是姜氏的远房表姨,往昔日日送来送子汤,表面慈爱,内心狠毒至极。 苏婉毓眉眼微弯,徐徐立起,那看似柔弱端庄的背影,却透着丝丝寒气:“母亲,那该可如何是好?我已先一步给长公主寄去一信。” “什么信?”郑老太太与郭氏齐齐投来目光。 苏婉毓语调平缓,平静得让人胆寒:“信中言,为她绣制的华服图案需紧急调整,盼她尽快返回京城。” 苏家产业广泛,不仅涉及米粮矿产,更有布庄与绣坊。 自小随师学习刺绣,苏婉毓的手艺深得长公主及诸多后宫青睐,即便嫁为人妇,数月仅出一件作品,她们亦甘愿等待。 “你……你……是故意的?!”郑老太太站起,手指颤巍巍指向她,满是愤怒。 没错,苏婉毓确是刻意安排。 第2章 不再屈服 前世长公主辰阳小住,归时摄政王已逝,郑成晏又高中状元,纵使长公主厌恶官员纳平妻,也无从发作。 而今,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局面大有不同。 郭氏依旧温和劝说:“丫头,既是要进府,妾和平妻有何区别?在宗祠之中,平妻也是妾。” 区别的确大了去了。 平妻日后有望扶正,与正室无异。 妾则不然,大齐国律例严明,妾不得升为妻。 一旦姜氏以妾身入门,终身为妾,翻身无望。 苏婉毓目光冰冷回应:“母亲,这该如何是好?信件早已发出,这几日长公主便会回京。” 郑老太太气得跳起来,手里的佛珠被狠狠地敲打着:“好啊,苏婉毓,你可真是能耐大了!” 她压低声音,满腔怒火地想继续责骂苏婉毓,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今天苏婉毓的每一句话都占着理,听起来软绵绵的,可每个字都像针一样,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缝隙,拳头也无处挥去。 郑老太太憋着一口气,拉着姜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正厅。 夜深了,郑老太太和郭氏商量了一整晚,最终决定让姜氏做妾。 平妻这事儿可大可小,万一长公主真的插手,对郑成晏肯定没半点好处。 姜氏只是个小官家的女儿,没必要因为她影响郑成晏的前途。 就算她们对苏婉毓不感冒,也不必迁就姜氏。 将来等苏婉毓一走,再给晏儿找个身份高贵的续弦,把姜氏的孩子过继给续弦,不是两全其美吗? 一番深思熟虑后,他们立刻起草了纳妾的文书。 长平侯府郑家,家族三代权贵,门第显赫。 郑成晏是郑家的嫡次子,京城中有名的才子,三岁能吟诗,五岁能作赋。 郑府的曾老太爷是先皇的重臣,官至一品,后被封为长平侯,一直传承到现在。 然而,从郑成晏的爷爷那代起,郑府就开始走下坡路,在朝廷中只能混到三品官,到了郑成晏父亲那一代,更是只做到四品。 家里最年轻的小姑姑两年前被送进了皇宫,最近才封为惠嫔。 到了郑成晏这代,嫡系中除了早逝的大哥,就只剩他和一个年幼的妹妹。 作为老二的他,成了长平侯府唯一可能继承世子的人选。 如今长平侯府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是空有其表,在朝廷中并没有多少实权。 加上这些年来的挥霍无度,家中积蓄已所剩无几,成了一个外表光鲜的空壳。 因此,郑老太太才想到了让苏婉毓进门的法子。 她一过门,郑老太太就让她负责管家。 名义上让她掌控中馈,实际上是想让她在管理家务时用自己的钱来填补漏洞。 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加起来有五百多人。 接着是各房各个分支的月钱。 每月的这些开支都不是小数目。 郑家的老爷是独子,和郭氏结婚几十年,纳了六个妾,其中两个去世,还剩下四个。 大房的大哥和大嫂王氏,大哥去世得早,只留下王氏和她的三个女儿。 二房就是郑成晏和苏婉毓。 三房是庶出的弟弟郑成远一家,还有一个未出嫁的亲妹妹。 他们各自住在不同的院子里,单是女子们每月用的胭脂水粉开销,就相当于普通人家三年的生活费。 苏婉毓回到院子里,清点了嫁妆。 一共二十万两金子、八十万两银子,三十二间店铺、十三栋宅子和七座庄园。 这些财富在前世足够郑府享受十年。 她收拾好账本,叫来了丫鬟云意。 “小姐。”云意低头进了房,身子一屈,行了个礼。 苏婉毓端起手旁那碗熬好的药,一点点将郑家所谓能“添子”的毒药倒进了花盆中:“云意,打今儿起,不必再把我的陪嫁贴补家用,所有银钱都要移到娘留给我的票号去。” “小姐,这……”云意猛然抬头,一脸惊诧。 苏婉毓放下药碗,语气坚定:“郑家往后,不配再花咱们苏家一文钱。” 云意怔愣半晌,忽地跪下,额头重重叩在地板上,喉咙里哽着泪音:“小姐……您总算明白了……奴婢早说,姑爷他是在哄您呢……”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缓缓滑落,带着几分酸涩。 她家小姐,自小娇贵傲骨,嫁入郑家后却似变了个人,为了那郑姑爷,在府里忍辱负重,任劳任怨。 如今,总算老天开眼,小姐清醒了过来,不再受那郑姑爷的迷惑。 苏婉毓扶起她,抽出帕子,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傻孩子,为那样的人家流泪,不值得。以前是我不够明智,放心吧,以后在这府里,没人能再叫咱们受半点委屈。” 前世,自从姜氏进门,她不堪忍受郑家的压榨,去找郑老太太谈和离,结果弄得沸沸扬扬,却不知早已落入郑家设下的圈套。 他们宁可逼她在郑家后院了结一生,也不愿放她体面离开。 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虽然家中富甲一方,却无朝中势力,轻易提出和离,无异于自寻死路。 郑家想用这高墙囚禁她,她就要亲手摧毁这牢笼。 “去,给我找件舞姬穿的那种粉色裙子来。”苏婉毓对云意吩咐道。 云意不解:“主子,您要这等衣物做什么?” 苏婉毓目光冷冽如刀锋,回答说:“刚才老太太让我迎接姜氏入门,我自然不能拂了他们的好意。明天,我就去替夫君迎妾进门。” 娶妻讲究吉时,纳妾也得挑个好日子,而明日刚巧是个吉日。 云意面露忧虑:“主子,那郑姑爷他……” 苏婉毓眼光悠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当然要感谢我这位正室,温柔贤惠,帮他迎娶美妾进门。” 次日,晨曦初现,夜星隐没。 春风轻拂,庭院里的梨花如雪片般飘落。 苏婉毓踏着清晨的薄雾,早早地从郑老太太那里接过了纳妾的文书。 今日她特意换上了碧蓝底银边交领长衫,搭配青色白霜裙。 发髻高耸,中央装饰着牡丹花的金钗,四周嵌着玉珠银饰,两侧则是银光闪烁的步摇,额前点缀着蓝色花钿。 她柳眉凤目,红唇皓齿,肤如凝脂,未经修饰却自然娇艳,气质超凡,温婉端庄。 第3章 让你如愿以偿 郑成晏自幼饱读诗书,才情傲人,偏好清雅脱俗的女子。 偏偏苏婉毓容颜出众,艳丽过人,在他口中反成了俗艳。 加之他对商人家庭出身的不满,对苏婉毓更是心生厌恶。 日复一日,他对苏婉毓的装扮品头论足。 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变得自卑而敏感,只能顺从郑成晏的意思,穿上朴素的白衣,戴上无趣的玉簪,整日如道姑一般。 回想起来,郑成晏恐怕是故意为之…… 他懂得,若要彻底摧毁一个人,首先得摧毁那人的意志。 苏婉毓把屋内朴素的衣物统统换成了她往日最喜爱的裙子,并翻出了许久未戴的珠宝贵饰。 装扮妥当后,苏婉毓携带着云意找来的粉色裙装和纳妾的文书,踏上了前往姜家的马车。 姜家出身平凡,靠着郭氏的关系才在京城里立足,他们在城南拥有一座小巧的宅院。 苏婉毓乘坐的马车一路向前,眼看着就要抵达姜府的大门口。 府前的仆人远远望见是长平侯府的马车,连忙跑进府里报告。 “老爷,夫人,长平侯府有人来访。” 正在梳妆的姜滢滢听见呼唤,高兴得扔下手里的木梳,轻盈地迈出房门,莲步生香。 姜夫人满脸笑意地走过来:“滢儿,长平侯府来客人了。” 姜滢滢身穿一件素雅的白裙,头上仅插了一支玉簪,小脸蛋精致如巴掌大,樱桃小口,在这不起眼的小户人家中,也显得清新脱俗。 她紧攥着手中的绣帕,抬眼向院子前方望去:“肯定是阿晏来提亲了,他说过,会尽早把我娶进门的。” 姜夫人眼圈微红,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滢儿,咱们筹谋多年,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一个七品官的女儿,能嫁进长平侯府,这可是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高攀。 三年前,姜滢滢在郑成晏新婚之夜与他暗通款曲,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姜夫人和郑夫人郭氏虽然同族,但因父亲那一辈家道中落,只好委身姜家做了续弦。 姜家上有嫡出的长子,作为续弦的她要想出头,唯有依靠这位相貌出众的独生女。 三年前,姜夫人本想将女儿嫁给给长公主的儿子,耗费了不少银两打点,好不容易才安排了姜滢滢与摄政王的一场偶遇。 谁知道摄政王似乎对女色并不感冒,不仅对姜滢滢视而不见,还出言怒斥,气得姜夫人在家又拍桌子又跺脚。 姜夫人无奈,摄政王权高位重,身份尊贵,一般人见了都不敢抬头,更不用说小门小户的姜家了。 那次姜滢滢见到摄政王时,全身发抖,差点站不住晕过去,再也不敢有第二次接近,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正是在那次宴会上,姜滢滢结识了长平侯府的二公子郑成晏。 姜夫人知道后立刻为女儿出谋划策,多次撮合,甚至安排机会让他们在京郊野外私会。 如今心愿达成,她们自然是满心欢喜。 然而,苏婉毓并没有在姜家门口等待姜大人和姜夫人的迎接,而是命令随从敲响锣鼓,高声宣布:“姜家二小姐,身怀六甲,长平侯府二少奶奶苏氏特来迎接姜小姐入门为妾!” 锣鼓震天响,伴随着一次次关于“有孕”的宣告,引来了许多路人的围观。 在此之前,这事只有姜郑两家知晓,而今被苏婉毓这么一闹,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姜家二小姐,不知羞耻,与郑府二少爷私通并怀孕。 这样的大丑闻,谁能不好奇? 很快,周围的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他们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低声议论纷纷。 “姜家小姐怎么说也是正经官宦家的千金,竟然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 “是啊,幸好郑家这位二少奶奶宽宏大度,还想把她接进门做妾,换作是我,绝不会允许。” “姜家小姐今天要是不进门,以后谁还会娶这样一个不检点的女人!”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发响亮,言辞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高亢地响起:“长平侯府那二少爷果然是个浪荡子,郑家的门风恐怕也就那样了。” 苏婉毓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凛。 郑成晏多年因才名在京中受人推崇,如今也到了该走下神坛的时候。 云意望着前方的人群,有些担心地问:“小姐,这样下去,老太太会不会责怪咱们?” “不必担心,眼下银钱铺子牢牢握在我手中,她们不敢拿我怎么样。”苏婉毓注视着姜府大门,眼神冷静而坚定。 府内的姜大人闻听门外的喧哗,怒火中烧,一脸对家人的怨愤,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邀请苏婉毓进府。 “姜大人。”苏婉毓行了一礼。 姜大人面沉如水,满腔怒火:“长平侯府不是已经答应,要娶我家滢滢为平妻吗?怎么出尔反尔,还在外面大肆宣扬?” 在云意的搀扶下,苏婉毓坐定,徐徐说道:“姜大人,我此行是代表郑老太太传达意愿,欲迎您家二小姐入门为妾。如果您认为不妥,可以亲自去找郑老太太理论。” 她话音刚落,向云意使了个眼色。 云意随即领着三名托着木盘的侍女上前。 姜大人一时愣在原地,低着头,身体微微发颤。 他脸色铁青,紧握双拳,似乎有动手的冲动:“荒谬!我女儿怎会去做妾?郑家欺人太甚!” 这时,姜滢滢和姜夫人满脸笑意步入厅堂,但一见苏婉毓,笑容立刻凝固。 苏婉毓轻轻拿起一旁的茶盏,悠悠品了一口:“姜大人,我们长平侯府向来讲究规矩,就算是纳妾也不能马虎。除了一份由郑家长辈亲笔书写的纳妾文书,还有一百两银子作为纳妾之礼,另附新衣一件,供二小姐做嫁裳。” 所谓纳妾之礼,便是购买妾室的费用。 一旦姜家接受了这些,姜滢滢便成了郑府花钱买来的妾,与姜家再无任何瓜葛。 姜大人猛地站起,瞪着眼前的侍女们。 “你……”他咬牙切齿,捂着胸口,重重拍打着椅子:“你们!都给我滚!” “父亲!”姜滢滢急忙上前,“父亲,您没事吧?” 姜大人强忍痛楚,用力推开姜滢滢:“看看你们母女做的好事!我们姜家几代的名声就被你们毁了!” 第4章 火坑等着你跳 姜滢滢望着那份纳妾文书,那一百两银子,还有那仿佛从风月场所来的衣裙,既羞愧又愤怒。 她先前还满是欢喜的脸庞变得狰狞,狠狠盯着苏婉毓:“是你,是你嫉妒二少爷喜欢我,所以故意来羞辱我!我要去找郑成晏,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苏婉毓低垂着眼帘,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嫉妒? 为男人争风吃醋,无疑是世间最愚昧的行为。 “我今日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姜府,如果郑成晏真心想娶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现?”苏婉毓冷冷说道。 她带人前来姜府,郑成晏虽然急着要阻止,但在郑老太太的阻拦下,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也就默认了苏婉毓的行动。 姜滢滢紧咬着牙,眼睛死死盯住苏婉毓,原先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此刻变得满是怨气,眼神就像两把弯刀:“你胡说,郑成晏对我情意深重,他不可能让我承受这样的侮辱。” 苏婉毓掏出那份纳妾的文书:“看看这上面的长平侯府的印章,你可还认得吗?” 姜滢滢抬眼一望,见到那鲜红的“长平侯”三个大字,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眼中泪水翻涌,惊恐与绝望交织在一起。 前一刻姜滢滢还满心期待能堂堂正正成为郑府的平妻,而今却只能以妾的身份进门,一瞬间,从云端直坠谷底。 苏婉毓仔细打量着她,心中暗自思量。 姜滢滢本就心高气傲,遭遇这样的羞辱,早已怒火中烧。 与之前借着平妻的身份辱骂她时那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 但姜滢滢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她比毒蛇更狠。 苏婉毓接着说:“姜滢滢,是你自己破坏了自己的名誉。现在这份纳妾文书在这儿,如果你不愿意做妾,就把它烧了,从此以后与郑家一刀两断!” 如果姜滢滢真能做到,她倒会对她另眼相看。 可惜,她做不到。 姜滢滢太渴望爬到更高的位置,她不会放过进入长平侯府的任何机会。 姜夫人拉着姜滢滢的手,劝说道:“孩子,别怕她,就算做妾又怎样,只要进了长平侯府,将来你若能生个男孩,长平侯府的主母位置还不就是你的?” 姜滢滢眉头紧锁:“娘,你怎么不明白呢,做不了平妻,做个侧室也还说得过去,你看清楚了,文书上明明写着是偏房贵妾,我哪怕生十个男孩,也永远成不了正室!” 郑老太太既然决意不让姜氏做正室,自然不会给她转正的机会。 贵妾之上还有侧室偏房,故意不写明,就是要断了姜滢滢的后路。 今天,姜滢滢还有选择的余地。 一旦入了郑府的门,她这辈子就只能是妾了。 姜滢滢和姜夫人左右为难。 姜大人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指着母女俩严厉呵斥:“当初给你找个正正当当的婚事,你不乐意,现在却巴巴地跑去给人做妾,真是丢人现眼!” 说到激动之处,他猛地拍打着桌案,大声训斥:“从今天起,你姜滢滢不再是姜家的女儿!从此我们父女恩断义绝,你的生死与姜家再无瓜葛!” 姜大人就这么一儿一女,本想靠姜滢滢高嫁提升家族地位。 如今被苏婉毓这么一闹,人尽皆知,大儿子还未婚配,要是连累了他的婚事,姜家就彻底完了。 他宁愿牺牲这个女儿,也要保全姜家的脸面。 “爹!”姜滢滢慌得六神无主,“爹,我去求郑成晏,他不会让我做妾的,爹!” 姜大人摆摆手:“他或许不会,那郑家呢?他们会同意让你做平妻?做正室?!” 姜大人一句话点破真相。 大户哪有那么容易攀附。 苏婉毓缓缓转身:“姜二小姐,花轿已在门外,如果你愿意做妾,就跟我去府里吧。” 姜滢滢望着她,恨得牙根直痒。 苏婉毓与她目光相对,深深地看着她,就等着这只毒蛇落入陷阱。 来吧,郑家的火坑正敞开着等你跳呢! 苏婉毓坐在那里,耐心十足,一连在姜府里品了五盏茶。 饮毕最后一盏,姜滢滢正色站起,朝着姜大人跪下行礼:“爹,我与郑家二公子情投意合,情深似海,若能伴其身侧,为妾亦甘愿。” 章老爷眼神冷漠,心灰意冷般说道:“如此,你自便吧。” 语罢,衣袖轻轻一摆,不再多看她一眼。 姜滢滢重重磕了个头,接过了那份纳妾书,连同那一百两银子一起收下。 唯有那套专为舞姬定制的舞裙,她没有碰分毫。 苏婉毓放下茶杯,开口问道:“姜二小姐,这是愿意进门了?” 姜滢滢一改先前的倔强,眼含泪光,柔弱地施了一礼:“二少奶奶要我为妾,我岂敢不从,更不敢违逆二少奶奶。” 几句话里,满是无奈与指责。 苏婉毓缓缓站起身,目光傲慢地望着她:“姜二小姐,你要明白,让你为妾的并非我,而是郑家老太太,是……郑家的意思。” 最后两个字,意味悠长。 姜滢滢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骇,双手紧握纳妾书,下唇被牙齿咬破,血丝渗出嘴角。 苏婉毓首次见她这副神情,心中窃喜,领着侍女们步出姜府,乘上马车返回家中。 马车后拖着一顶简朴的青布小轿。 这青布小轿寒碜而轻飘,如同之前那舞衣,皆是苏婉毓特意为姜滢滢挑选准备。 姜滢滢望向这未曾乘坐过的卑微之物,脸色苍白,加之身上白衣,好似新丧之人。 姜夫人在一旁劝慰:“孩子,忍一忍,重要的是你腹中的孩儿,勿惧苏氏,记住,郑家上上下下都恨不得她消失。” “娘,我不怕她。”姜滢滢的眼神狠厉,盯着苏婉毓的马车,咬牙说道,“我要亲眼见证她的末路。” 车内,苏婉毓感到背后一阵寒意,侧头掀开车帘回望。 只见姜滢滢在姜夫人的搀扶下,缓缓步入青布小轿。 云意在一旁笑言:“果然不出小姐所料,姜小姐真的答应做妾了。” 苏婉毓放下帘子,坐回原位:“我今晨交待你的事,办妥了吗?” 云意眉头一挑,笑答:“一切就绪。” 苏婉毓轻轻点头,眉间也透露出一丝满意。 马车继续前行,却在转角处蓦然停住。 云意察觉异样,问赶车的小厮:“为何停下?” 小厮答:“云意姐,前面来了一辆马车,好像是摄政王的。” 第5章 挡了摄政王的路 云意闻言,面色大变,惊恐地回头望向苏婉毓:“小姐,我们挡住了摄政王的路!” 摄政王出行,如帝王亲临,沿途百姓皆主动避让,无人敢有丝毫冒犯。 马车与其冲撞,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这如何是好?” “莫慌,我们让路便是。”苏婉毓神色微沉,拉开帘子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一辆金碧辉煌的五马金车,确是贵气非凡,仅一眼,苏婉毓便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威压迎面而来。 这时,金车的帘幕内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随着手指轻轻一挥,里面响起一个男子深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算了,我们去东街吧。” 苏婉毓的目光落在那人下垂的紫色衣袖上,心中不禁有些恍惚。 那上好的丝绸上,用金线绣着一簇簇秋月桂花,绣工独特,极为罕见,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 正当苏婉毓心中疑惑之际,摄政王的马车早已改道离去。 云意瘫坐在地上,拍着胸口说:“好险啊,要是得罪了他,咱们恐怕都活不了。” 苏婉毓收回视线,定了定心神,安慰她道:“摄政王已经走了,别再担心了,我们回府吧,今天是喜庆的日子,不能耽误了。” “是的,小姐。”云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轻施一礼。 马车继续前进,最终停在了长平侯府的大门前。 苏婉毓从正门进去,姜滢滢的青色轿子则停在了侧门。 与此同时,郑老太太和郭氏已在前厅早早等待。 她们心中对苏婉毓虽有些不满,但此刻也不敢再出言责备。 昨晚,苏婉毓把自己的所有嫁妆连夜藏了起来,郑家还想让她继续养活整个家族,所以目前还不至于公开与她为敌。 苏婉毓进府后,前往前厅向郑老太太和郭氏行礼。 纳妾并不是什么大事,因此来的人没几个,除了她们两位,还有大房的王氏,也就是苏婉毓的大嫂。 王氏守寡多年,拉扯着三个女儿,一直看不上苏婉毓,事事都要与她争斗,全是为了掌控郑家的管家大权,既贪婪又愚蠢。 苏婉毓依次向她们行礼后,在一旁坐下。 王氏阴阳怪气地说:“二弟妹真是贤惠啊,一大早就忙着给二弟迎娶小妾进门,你可能不知道,二弟今天早上差点把你院子给砸了。” 郑老太太眼神一沉,向她使了个眼色。 王氏对着苏婉毓翻了个白眼:“老太太就是偏心,她今天去姜家,毁的哪里是姜家的脸面?分明是败坏我们郑家的名声!” 郑老太太的脸变得煞白,今天得知这件事时,她也吓了一跳,却无计可施,只能先拦下郑成晏,以防事情进一步闹大。 此刻,郑成晏已经被她劝到了后院,她只希望这场闹剧能快点结束。 整个过程中,苏婉毓没有开口,只是含笑而坐,慢慢品了一口茶。 这时,姜滢滢从侧门进了府。 她手里捏着丝帕,刚迈进院门,还没走几步,四个身材魁梧的老妈子便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几个老妈子是苏婉毓陪嫁过来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扔下火盆,另一个手持柳条。 姜滢滢一脸茫然:“你们想干什么?!” 两个老妈子抓住她的胳膊,紧紧按住。 不等她反抗,一把锃亮的剪刀被举起,伴随着咔嚓一声,一剪下去,姜滢滢那头秀美的长发就被老妈子们麻利地剪断,散落一地,触目惊心。 姜滢滢惊恐万分:“我的头发…….” 她话音未落,老妈子已经拾起那束秀发,扔进了火堆里。 火焰腾起,头发瞬间蜷曲燃烧,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 姜滢滢看着自己的头发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崩溃地大叫:“你们竟敢擅自剪掉我的头发!谁给你们的胆子,我要去找二少爷告状!” 京城里的女子以拥有一头如绸缎般乌黑亮丽的长发为美。 姜滢滢平时最爱让头发自然垂落,偶尔挑几缕用玉簪随意固定。 刚才老妈子这一剪,把她变成了齐肩短发。 姜滢滢揪着自己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推开老妈子,向府内冲去。 妇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姜二小姐,按照咱郑府收妾的规矩,您这未婚有孕,得剪下一缕头发烧了避避邪气,再拿柳枝驱驱魔,对您和孩子都有好处。” “规矩?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的规矩,去,赶紧把二少爷叫出来!” 姜滢滢眼眶泛红,满心的冤屈急着找郑成晏诉说。 妇人回道:“纳妾的事由内院管着,二少爷正忙着备考,您啊,晚上等着他召唤就是了。” “不行,我得现在就见他!”姜滢滢声音沙哑,纤细的手指紧攥着裙摆,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妇人指了指她背后的门:“姜二小姐,要是不愿意按规矩来,那就请便吧,郑府不留人。” 姜滢滢回头望了望郑家的大门,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颤抖的肩膀垂了下来,闭眼深吸一口气:“好吧,既然是郑家的规矩,那我自然会遵守。” “那就好,二小姐可要有心理准备了!”另一位妇人举起柳枝就要往她身上抽去。 柳枝虽细软,打在身上不疼,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每抽一下,妇人都会大声吆喝,就像乡间惩罚那些犯错的妇人一样。 啪! “姜家的二千金以一百两入门,从今往后便是郑府的妾室!” 啪! “进了门,要服侍主子,尊敬正室,每日清晨问安行礼。” 啪! “要为郑家开枝散叶,诞下男丁。” “若违背这些教导,一律逐出郑府!” 啪! 柳枝落下,姜滢滢苍白的小脸满是痛苦,她把长指甲掐进肉里,曾经楚楚动人的双眼此刻盛满了怨愤。 费尽心机,终究不过是个妾。 她不仅恨苏婉毓,也恨起了整个郑府。 眼看时机成熟,苏婉毓示意妇人将姜滢滢带入正厅。 郑老太太和姜氏见到姜滢滢这副模样,都不免大吃一惊。 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结果只是个穿着素白衣服,头发散乱的小妇人。 郑老太太立时不悦:“虽然是纳妾,也是喜事一桩,穿成这样像什么话!我们郑家还没到办丧事的时候!” 第6章 规矩不能坏 苏婉毓柔声解释:“老太太,我已经给姜氏准备了衣裳。” 是啊,舞娘的衣裳,露脐露臂。 姜滢滢有苦说不出,只能向自己的远房表姨妈求助。 郭氏昨天已经得罪了苏婉毓,今天更不敢明目张胆地袒护姜滢滢:“确实不宜穿白衣,快行敬茶礼,早点去后院吧。” 姜滢滢委屈得嘴唇颤抖,斜眼瞄了一眼苏婉毓,接过旁边妇人递来的茶,准备敬茶。 她弯腰先给郑老太太敬上:“老太太,请饮茶。” 郑老太太正要接过。 苏婉毓忽然冷声呵斥:“跪下!” 众人皆是一愣。 就连郑老太太也被她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命令搞得不知所措。 苏婉毓缓缓说道:“府中的规矩,妾室敬茶必须行跪拜大礼,老太太,规矩不能坏。” 郑老太太一听,叹气道:“对,跪吧,跪下吧。” 姜滢滢紧紧握着茶杯,脸色更加难看。 苏婉毓侧眼盯着她,就等她屈膝下跪。 前世姜滢滢是如何谩骂她是低贱的妾室,这辈子就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地跪着。 姜滢滢给郑老太太、郭氏和王氏敬完茶后,捧着茶杯走到苏婉毓面前,犹豫片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少奶奶,请您喝茶。” 这一跪,带走了姜滢滢所有傲气。 她不甘如此,眼珠一转,手指轻轻抬起,欲借着伪装的虚弱,将手中那杯热茶倾泻在苏婉毓的身上。 苏婉毓稳坐如山,一双眸子深邃似潭,早已洞察了一切。 正当姜滢滢手中的茶水即将倾泻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府门外猛然闯入,他小脚一蹬,踹向姜滢滢。 清脆的破裂声随之响起,那杯茶水洒落在地,化作了一地碎片。 姜滢滢倒地,双手捂住肚子。 “我的肚子……” 众人目光都聚焦于那个身穿青衫的小孩身上。 他用瘦弱的身躯将苏婉毓护在自己的背后。 他名叫郑元彬。 郑公爷的小儿子,才八九岁,自幼便被疯病缠身。 一直都是苏婉毓在照料,还请了师傅教他马术。 虽是妾室生的,但她姨妈在长公主身边当侍女,加上他患有疯病,没人敢招惹他。 疯病发作时,他的行为难以预测。 这一脚还算轻的了。 宁老太太怒容满面,“是哪个混账擅自放他出去的!还不快把他带回房间,请大夫来!” 姜滢滢因怀孕显得更加柔弱,这一脚虽未用尽全力,但疼痛依旧让她脸色苍白。 她指着苏婉毓怒吼道:“就是你,除了你,没人会做出这种事!” 郭氏连忙上前喝止,“他是我们郑家六少爷,心智不全,你怎能与他计较?” 她的声音虽然严厉,但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无奈,对于这位六少爷,连老太太也常常束手无策。 姜滢滢深知此理,这一次只能忍下这口气,身上的痛楚让她几近虚脱,却苦于无法找到合理的理由对苏婉毓发难。 大夫匆匆而来,她被侍女小心搀扶着,走向后院。 而这时,郑元彬蹦蹦跳跳地跑到苏婉毓跟前,“嫂子,嫂子,刚才那人有没有欺负你啊?” 面对这个曾视若亲弟的孩子,苏婉毓温柔的摇了摇头。 回想往昔,郑元彬那时不过五六岁,圆滚滚的模样惹人喜爱,在这冷漠的府邸中,他是屈指可数对她展示善意之人。 奈何命运弄人,摄政王崩逝,公主陨落,他也不幸卷入了风波,最终落得被囚禁烧死的悲惨结局。 而今重逢,她的鼻尖泛酸,内心却溢满了重获希望的喜悦。 郑元彬歪着脑袋,一副稚嫩的模样,憨态可掬地说:“嫂子,今天天气这么好,陪我去看看我抓的鸟儿吧!” 苏婉毓微笑中带有一丝歉意,从怀中取出两颗糖果,轻柔地放在他的手心,“乖孩子,今天嫂子有点事情,明天一定陪你去,好不好?” 郑元彬原本兴奋的神色转瞬即逝,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苏婉毓转身,随着众人的脚步前往姜氏的院子。 作为宁府的当家主母,她指挥若定,安排婢女铺设床榻,又迅速召来名医为姜滢滢诊断。 众人无法挑剔她的任何不是。 出乎所有人预料,姜滢滢的伤势严重,郑元彬那不经意的一脚竟造成了骨折,好在腹中胎儿并无大碍。 老太太和郭氏见状,虽心有余悸,却也未再多言,只是叮咛姜滢滢专心养伤,其余的事情则选择沉默处理。 郑成晏在得知姜滢滢受伤的消息后,怒气冲冲地闯入了苏婉毓的院子里。 “是你,是你指示人剪了她的头发,也是你故意放郑元彬出去伤害她?” 苏婉毓抬头,对上他那双清澈如玉的眸子,心中却无丝毫波澜。 过去的种种,如今只留下冰冷的厌恶。 曾几何时,她也为这样一双眼睛心动不已,青春年少,谁能抵挡得住那份温润如玉的诱惑? 那些心动早已化作汹涌的厌恶。 郑成晏外表俊朗,内心却藏着毒蛇般的狠辣。 为娶姜滢滢进门,他不仅与她反目成仇,恶语相向:“苏婉毓,你一个商贾之女,身份卑微,怎配当我郑家主母?主母之位非滢儿莫属,而你,只配做最低贱的事!” 婚前的柔情蜜意,在那一刻彻底粉碎。 后来,她被冠以“疯病”之名,被囚禁在柴房多年,无数次的恳求换来的只有他的冷漠无视,以及仆人们的任意欺凌。 他位高权重之后,更对苏家痛下杀手,将父亲的首级呈于她面前,冷眼旁观她的心碎与绝望。 面对质问,苏婉毓没有多余的言语,从袖中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平和地递到他面前。 郑成晏接过后,眉头微蹙,“这是什么?” “和离书。”苏婉毓语气平静。 郑成晏嘴角牵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和离书?难道是因为我娶了滢儿进门,你和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苏婉毓的回以冷笑:“郑成晏,你不是一直不满意这段婚姻吗?那么,我们就此了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郑成晏闻言,脸上震惊难掩,本以为出身商贾之家的苏婉毓,贪恋权势,毫无才情品德,即便被关押在地牢也会为了攀附权贵而忍辱负重,却没想到她竟主动提出和离。 第7章 反其道而行之 在大齐国,女子主动请求和离,无异于自我摧毁,名声一旦受损,便如同折翼之鸟。 她为何如此坚定又迫切? “为何突然要给我和离书?” 郑成晏的笑容僵在脸上眉头紧锁之间,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容扭曲得略显狰狞。 苏婉毓却不为所动,她端坐桌前,提笔轻蘸墨汁,动作从容不迫。 “郑成晏,你心中向来无我,与其貌合神离,不如就此了断,对我们都是解脱。你心中所思,是姜家女还是王家女,和离之后,你自可随意追求,无人再能置喙。” 郑成晏的目光锁定了她那张平静而冷漠的脸庞,心中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绝不能轻易放她离去。 他缓将和离书握在手中,一寸一寸地撕裂,将碎片撒向空中。 他的语气变得冰冷而坚决:“苏婉毓,你嫁入郑家,从未有过错失,我为何要与你和离?” 碎片飘落在地,苏婉毓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嘲讽。 她太了解了,就像前世的重演,哪怕他心中对她满是嫌弃,也绝不容许她离开。 因为在他们眼中,她的嫁妆滋养着长平侯府的奢华与虚荣。 然而,世事如棋局局新,这一次,他们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 她不会再为了他们的贪欲贡献一分一毫的财富。 郑成晏步步逼近,压低的声音在二人之间回荡,“在郑家,没有休妻之说,更别妄想和离!你要想离开,除非是生命已逝,气息不再!” 苏婉毓俯身拾起地上的碎纸片,动作不疾不徐,“和离书虽碎,但心意难改,郑成晏,我随时恭候你重新商议和离之事。” “不会有那一天!”郑成晏的话语掷地有声,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苏婉毓深知今日和离未成,正如她所预料,郑成晏面对和离书,果然未再纠缠于她当日对姜滢滢的刁难。 所谓的宠爱,在利益的天秤上,终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有了长公主的庇护,他不敢让事情失控。 她审视着郑成晏的背影,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光华。 不休妻,也不和离? 那么,她苏婉毓只能反其道而行之,成为大齐国第一个休夫的女子。 数百年来的禁忌,她偏要挑战,只为挣脱束缚,为自己讨回公道。 郑成晏带给她的苦楚,她将以牙还牙,让他体验家破人亡,声名狼藉,匍匐在她脚下乞求怜悯的滋味。 而这一切的布局,早在纳妾之前,便悄然展开。 她特意前往老太太处,提出晋升侍寝丫鬟桃杏和柳儿为良妾,香儿更是跃升为贵妾。 桃杏与姜滢滢颇有几分相似,素衣简装,虽非倾城之色,却温柔体贴,只是背后与郭氏暗中勾结,让人心寒。 而柳儿,年仅十五,却已心智成熟,一双眼灵活狡黠,她的手段直追青楼女子,常常让郑成晏的夜晚充满欢笑。 至于香儿,她的命运似乎是个意外。 她美丽清纯,眼波流转间尽是无邪,但曾经被迫成为侍寝丫鬟的遭遇,让人同情。 前世她遭姜氏毒手,命运多舛,而今,苏婉毓决定改变她的命运。 在一切开始之前,她私下找到了香儿,掏出一百两白银与卖身契,让她远走高飞,寻找新的生活。 然而,香儿拒绝了金钱,只接受了卖身契的自由,向她深深一拜,做出了出乎意料的选择。 她向郑老太太请愿,晋升为贵妾,还通过云意传达心意,誓要报答二少奶奶的恩情,决意留在府中,与姜氏抗衡。 最终,当苏婉毓知晓这一切时,香儿已迁至姜氏的院落。 香儿的决定让她既痛心又无奈,于是,她默默为香儿准备了一个小院,希望她能在这方天地找到片刻安宁。 小院西边,翠竹环绕,三间卧室静谧温馨; 而姜滢滢的居所,则位于北侧,虽空间更为宽敞,却需与桃杏、柳儿共享雅轩院。 夜色渐浓,姜滢滢发现自己的居所将不再是独享,心中愤恨油然而生,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去向郑成晏传话,借病唤他前来探视,试图在这新婚之夜争取到他的一丝关注。 然而,郑成晏的身影始终未能出现。 姜滢滢的内心她渴望着,将这一腔的冤屈与苦楚,尽数倾倒给那个曾许诺给她温暖怀抱的男人。 “是,小姐。”随着丫鬟柔顺的回应,她轻步退出了房间。 时间仿若凝固,每一秒的等待都变得异常漫长。 终于,丫鬟带着消息折返。 “小姐,二少爷说他事务繁重,只能待明早再前来探望您。” 这话一出,姜滢滢的面色愈发苍白,眼眸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不久,院子另一端飘来一阵时隐时现的呼唤声,那是柳儿的声音,其中既有疼痛的挣扎,又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郑成晏今夜的行为,与往常判若两人,或许是因在苏婉毓处受挫,心绪不宁之下,选择避开姜滢滢,转而寻柳儿作为情感的出口宣泄。 姜滢滢的耳廓轻轻颤动,捕捉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声响:“这是何来的喧嚣?” “小姐……”丫鬟羞涩难当,终是难以启齿。 姜滢滢努力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将耳朵贴近冰冷的窗棂。 此时,隔墙那边,柳儿的声音细腻,轻轻唤着“二爷”。 丫鬟抿紧双唇,轻声道:“小姐,是柳儿姑娘在陪伴二少爷,看那样子,二少爷今晚应该是要在她的住所留宿了。” “他不是说有公事缠身吗?怎会转瞬就出现在柳儿姑娘的房间?”姜滢滢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丫鬟跪倒在地,头埋得更低了:“小姐,我确实从小厮口中听闻是公务繁忙,想必是二少爷为了敷衍您,特意如此说的。” 姜滢滢单薄的身躯在白色的衣衫下微微颤抖,丫鬟的解释片片切割着她脆弱的心。 她的眼眸充血,仅仅数日前,那个承诺要明媒正娶她的男人,不仅未能守护她免遭伤害,还在新婚之夜与他人私会,彻底背叛了誓言。 身为官家之女,她挺着尚未显怀的身躯踏入这个家门,非但要忍受与身份卑微的侍妾同等对待的屈辱,还要每夜在他们的欢愉声中默默承受痛苦。 第8章 这笔账,她记下了 姜滢滢的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她甚至在不经意间折断了长指甲。 所谓的宠爱,终究不过是虚幻泡影。 外面的动静愈发嘈杂,连院中的老樟树都被震得枝叶沙沙作响。 姜滢滢渐渐收起了情绪的波澜,用尽力气拭去眼角的泪痕。 母亲曾经的教诲回荡在耳边:男子多情亦薄情,与其挖空心思去讨好他们的心,不如紧紧抓住他们的身、财、权。 “青月。”姜滢滢轻声呼唤着身边的丫鬟。 丫鬟畏缩着,生怕主人的情绪爆发,怯怯抬头:“小姐,有何吩咐?” 姜滢滢按住胸口的隐痛,指尖微颤,指向了桌案的方向:“取针线来。” 丫鬟满脸困惑,不敢置喙:“小姐,您这是要……” “取来就是。”姜滢滢的语气不容置疑。 丫鬟虽不明所以,仍依言行事,很快捧来了针线盒。 这一夜,尽管窗外的淫靡之音令姜滢滢心中愤懑,身痛心更痛,但她依旧执着地握着针线,一针一线,缝合、绣织,用尽心力…… 一夜未眠,她亲手完成了一条专为男子定制的腰带,腰带呈深邃的黑,其上绣着朵朵似染血的兰花,凄美而决绝。 拂晓时分。 郑成晏在纵情之后稍感疲倦全消,神采奕奕地轻推开了姜滢滢的房门,谨慎地步入。 姜滢滢虚弱地倚在床上,毫无血色的小脸更显凄楚,惹人怜惜。 面对郑成晏,她并未责备,仅是微低首,温柔地行了一礼:“二爷。” 郑成晏望着眼前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歉疚,急忙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昨晚让你受委屈了,放心,待婉毓之事了结,我定会让你堂堂正正成为我的正室。” 姜滢滢轻轻搭上他的唇,阻止了他进一步的承诺:“二爷,无需哄我。我知道,身为妾室想要翻身比登天还难,但我并不介意。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无论妾是妻,我都不在乎。你心中有我,足矣。” 话未毕,她忽感胸中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那瘦弱的身姿在这一刻仿佛随时会被病痛击垮。 郑成晏心中大动,紧搂住她,于她额前印下一吻,充满了心疼:“滢儿,是我对不住你……” 姜滢滢从身后缓缓抽出那条耗时整夜缝制的腰带,递向郑成晏:“前几日见你腰带破旧,昨夜无眠,便想着为你做条新的。” 郑成晏接过来,细细打量,注意到腰带上那血色的花朵,心中的歉意更深一层。 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腰带,感动得无以言表。 然而,门外突地传来女子的笑声,打断了室内温情:“哎呀,二爷一大早就不见了,原来跑到姜姐姐这儿了,可让我好找。” 姜滢滢心中升起不悦,抬眼一瞧,来的竟是昨晚与郑成晏共度良宵的柳儿。 柳儿身着轻纱,曼妙身姿若隐若现,她轻盈地走向郑成晏,手臂轻轻环上了他的颈项:“二爷,你急匆匆的,竟带走了柳儿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郑成晏不解。 只见柳儿纤长的手指缓缓探入郑成晏的衣襟,毫不避讳地当着姜滢滢的面,抽出一件鲜红的肚兜:“瞧,就是这个,终于找到了!” 她手持红肚兜,脸颊绯红,肌肤白皙,那风情万种的模样,直直勾住了旁人的目光,也彻底激怒了姜滢滢。 这次的咳嗽,不再是身体的不适,而是源自心底的愤怒与羞耻。 在自己的领地,自己的床上,竟有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敢于在她面前如此嚣张放肆。 姜滢滢不敢流露半分情绪,只得以愈发激烈的咳嗽作为掩护。 她的肩膀因咳喘而轻微颤抖,脸色渐渐苍白。 郑成晏目睹此景,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推开依依不舍的柳儿,语带命令:“既然已寻到,即刻离开!” 柳儿虽心有不甘,但在转身离去的刹那,仍不忘回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二爷,晚上可别忘了……” 然而,未及言尽,姜滢滢再次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这笔账,她记下了,总有一天要清算。 郑成晏无暇在此过多逗留,仅草草安慰几句,便急切地转身离去,步伐匆匆,显然有更为紧迫之事等待着他处理。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柳儿立刻挺胸站定于姜滢滢房门前,双手叉腰。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原来不过是个病弱不堪的纸糊美人,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自以为超凡脱俗,实则骨子里看不起我们这些伺候人的下人。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凭何等手段迈进这高门大院的!” “说到底,还不是同我们一样,靠着几分姿色上位的低贱之辈!二少爷大婚之夜,那声音,就连竹园的角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妄想凭借腹中的胎儿就能稳坐长平侯府少夫人的宝座,若真如此,那京城里那些个稍有姿色的,怕是要争先恐后地挤破长平侯府的大门了!” 柳儿性格直率,自小跟随在郑成晏身边,二房之内,除了苏婉毓她不敢公然对抗,其余人等,无不尝过她的利嘴。 姜滢滢昔日在文人墨客的笔下,是那不染尘埃的莲之居士,圣洁无瑕,她曾为此自豪不已。 此刻,柳儿的冷嘲热讽,仿若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入她骄傲的心脏,刮过她那不可一世的自尊。 姜滢滢咬牙忍痛,欲起身反驳,却无奈胸口剧痛,寸步难行,只余下嘴角的一抹苦笑,显得异常讽刺。 柳儿骂了个痛快,得意洋洋地踱回自己屋内,“砰”地一声,门扉重重关闭。 姜滢滢连日的压抑,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瞅准四周无人,她疯狂地挥臂扫落桌上的茶杯。 她咬紧牙关,“你这刁奴,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场风波,很快便传入了苏婉毓的耳中。 表面上,她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已悄然煽风点火,打算借此良机,筹划更重要的布局。 “奶娘何时归来?”苏婉毓向云意询问道。 半个月前,父亲带着家仆前往川州祭祖,原定数月之后回京,但奶娘闻讯郑成晏纳妾,遂决定提前归家。 第9章 清理门户 云意捧着精致的香盒,轻置于苏婉毓手边,柔声道:“小姐,老爷差人来报,说嬷嬷还有三日便抵京城。” 嬷嬷,便是苏婉毓视为母亲的奶娘。 自幼失恃,奶娘以一己之力将其抚育成人,情同亲生。 前世,成婚后,奶娘虽留在苏家,却因姜氏入住郑府而赶来相助,不料却遭到姜氏的狠辣算计。 “知道了。”苏婉毓微微点头,从香盒中抽出一根新香:“奶娘此次前来,让她多带些信得过的丫鬟小厮。” 云意应声微笑:“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咱二房院内,老太太与夫人究竟安插了多少眼线?”苏婉毓再次问道。 云意略作计算:“小姐,除去您和我,以及随嫁的四位婆子,其余几乎全是,总共二十一人。” 闻言,苏婉毓从香盒右侧取出几块金元宝:“将这些悄悄放置于他们的屋内,今夜,便要捉贼。” 云意望着金元宝,疑惑丛生:“小姐,您的意思是……?” 苏婉毓轻抚香炉,烟灰缓缓飘散:“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长平侯府的院落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均建于老太爷在世之时,经年累月,绿苔攀附。 苏婉毓所住的“娇阳院”,位于长平侯府的最南端。 郑家人虽不喜她,但初入门时,为讨她欢心,特意将最优美的院落赐予她,四季分明,冬暖夏凉。 入住后,她亲手栽种了一片梨林。 每当春季来临,梨花盛开,洁白如雪的花瓣覆盖整个庭院,宛若冬日里的雪景再现。 那洁白的梨花,曾是郑成晏的最爱。 而今,正值春意盎然,梨花满枝,对苏婉毓而言,却是说不出的厌恶与讽刺。 “小姐,金子皆已安置妥当。”云意进屋,随后仔细关严了门窗。 苏婉毓目光幽邃,望向窗外探入的梨树枝条,她那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弹,一片花瓣随之飘落,她语气淡然:“好,待夜幕降临,行动。” “遵命,小姐。”云意恭敬施礼。 多年以来,在这府中,那些婆子丫鬟们常对他们百般刁难,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对小姐的非议从未停歇。 原本以为,小姐只想将这些人打发走,以图清净。 如今看来,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前世,郭氏与郑老太太派遣的手下,时常欺苏婉毓带来的侍女,甚至干涉店铺事务,云意作为陪嫁丫鬟,曾无辜被诬陷偷盗,最终被贬至后院。 而那四位陪嫁的老妈子,更是一个个惨遭构陷,被打断双腿,逐出府门。 郭氏与郑老太太表面上是对仆人惩处,实则是为了削弱苏婉毓的力量,剪去她的羽翼。 这一次,苏婉毓要清算旧账,一并解决。 夜幕悄然而至,圆月藏于浮云之后,长平侯府高墙之内,树影婆娑,零星的灯火点缀其间。 凉风穿堂而过,轻拍着微光泄露的窗棂。 劳累一天的婆子丫鬟们聚于屋内,围炉品茗,笑语连连,房间内灯火通明,一派温馨和谐的假象。 梨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她刻意压低了嗓音。 她那双细长的眼睛斜睨着远处紧闭的屋门。 “这几天二少奶奶真的只留了云意在身边侍奉,咱们这些平日里也算得上贴身的人,全都被挡在外头,你说奇不奇怪?” 旁边的张妈妈闻言,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哎,这二少奶奶怕是被姜氏那个妖婆气糊涂了吧,哪还有心情管咱们这些下人的死活。我看呐,咱们也别太上心了,早晚的事,新主子一来,咱们这些老人就得靠边站。说到底,二少奶奶那身份,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也是借了点儿东风。” 随着梨花和张妈妈的带动,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开始窃窃私语,仿佛找到了共鸣。 “换了也好,我也早厌倦了这阴暗潮湿的地方,换个主子,说不定还能沾点儿光呢。” “就是,给个金山银山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要看人脸色过日子,骨子里的卑微,是洗不掉的。” “嘘,你们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被二少奶奶听到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一名年轻的丫鬟紧张地左右张望,声音颤抖着提醒众人。 立刻有人不屑地反驳:“怕什么?难不成她还真能吃了我们不成?咱们又不是吃素的。” “吃素?”梨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咱们是谁?老太太和夫人的人!她一个外来户,能奈我们何?”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 房门被猛然踹开,门板狠狠地砸在两侧的墙上,连同屋内的桌椅都跟着颤抖起来。 众人都惊得呆若木鸡,脸色苍白如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只见云意站在门槛上,身边簇拥着小姐陪嫁的四位年长仆人,一个个神色严峻,眼中仿佛寒冰凝结,散发出威严。 梨花最先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强作镇定,挑眉看向云意,“哟,这不是云意嘛,这深更半夜的,跑到我们这里,有何贵干呀?” 一旁的张妈妈则一个箭步越过梨花,圆睁的双眼直视云意,“你这个丫头片子,怎么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竟然敢踹门!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面对她们的责难,云意面不改色,眼神冷冽。 她直接忽视了她们的言语,转而对身后的一群小厮命令道:“你们几个,仔细搜查!” 小厮们闻令而动,迅速涌入屋内,吓得一众丫鬟婆子慌忙挤在一起,不知所措。 “你们想干什么?” “快让开,都出去!” “撤,全部给我退到一边去!”命令声此起彼伏,混乱中夹杂着无助。 梨花和张妈妈的眼中布满了恐慌,她们相互对视一眼,惊觉不妙,却又碍于面子,不敢上前阻拦,只能对着云意大声喊叫:“云意,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竟然指使这群人到我们屋里胡乱搜查,难道就不怕老太太知道了,降罪于你!” 她们的声音在慌乱中显得格外刺耳。 而云意只是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冷峭的笑意。 “二少奶奶丢失了五十两黄金,特意派我们来查找。” 第10章 复仇 “查找黄金?这里怎么可能有黄金?!”梨花与张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恍然大悟,怒目圆睁,“原来你深夜来访,竟是为了找茬儿!” 她们向来对云意嗤之以鼻,此刻更是怒从中来,伸手欲将云意推开,“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云意屹立不动,示意身旁的小厮们拦住两人。 “谁也不准动!在长平侯府里行窃,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们不配合搜查,那可真让人怀疑你们心中有鬼了!” 张妈妈被激得满脸通红,双手叉腰,一副泼辣的模样,“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别以为有二少奶奶为你撑腰,就能在这里颐指气使。告诉你,今天谁也别想搜查这里!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她挽起袖子,一副准备动手的样子。 云意对她的威胁视若无睹,只轻轻一点头,小厮们便心领神会。 他们深知,按照苏婉毓的承诺,只要找到黄金,三十两银子便是囊中之物。 相比那些整日围着主子转的院内丫鬟,区区一点劳力,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要有钱,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见云意眼神坚决,小厮们仿佛得到了某种默许,猛然间加大力度,梨花和张妈妈毫无防备之下,身子陡然失衡,重重摔地。 “张妈妈,您可还好?”梨花在一阵眩晕后,立刻挣扎起身,焦急的目光落在张妈妈身上,小心翼翼地将张妈妈搀扶起来。 “哎呀呀!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真是反了天啦!连老太太和夫人也敢不放在眼里了!” 张妈妈手指颤抖地指向小厮们,一股泼辣的气势瞬间爆发。 云意冷眼旁观,冷声警告:“张妈妈,你该清楚自己现在所在何处,这里是二爷的领地,而二少奶奶,理所当然管理这里的一切。区区小事,怎可劳烦老太太与夫人亲临。” “你……”张妈妈闻言,脸色煞白。 梨花一边扶持着惊魂未定的张妈妈,轻声安慰,“别急,我们没做过的事,自然不怕她们诬陷,她再怎么折腾,也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正当此时,屋内搜寻的小厮们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喊:“找到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似凝固,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个满脸兴奋的小厮。 小厮的手中,赫然握着一块沉甸甸的金锭,从张妈妈的被褥中赫然出现,金光闪闪,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 紧接着,另一侧的小厮也有了发现:“这边也有!” 梨花闻声,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惊惧之中,她猛地站起,只见两块耀眼的金锭从自己的被褥中被拎了出来。 张妈妈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我这辈子都没碰过金子,它们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被子里?” 梨花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与不解,她的目光锐利,死死地盯住云意:“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和二少奶奶的阴谋,故意陷害我们!” 面对梨花的质问,云意嘴角却挂上了几分轻蔑的笑意:“梨花姐姐,你太高看自己了。二少奶奶身为长平侯府的当家人,怎会与下人为敌?” “云意,我们知道你和二少奶奶对我们不满已久,但请别忘了,我们背后站着的是老太太和夫人。得罪我们,就是与她们为敌。” 梨花竭力保持镇定,站直了身体,话语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然而,云意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老太太和夫人是否真能庇护你们到底。” 语毕,她的眼神凌厉地扫视周围的小厮,冷声命令:“继续搜!” “是!”小厮们更加卖力地翻箱倒柜。 半个时辰的搜查过后,小厮们在丫鬟和婆子们的房间总共搜获了三十多块金元宝。 云意带领着这一众“战利品”,缓缓步入苏婉毓的院子。 院中,苏婉毓身着一袭青蓝相间的金边裘衣,款款步入,那抹淡雅的色彩衬得她肤白胜雪,尊贵不凡,浑身散发着不可一世的气势。 二十一名丫鬟和婆子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站在那里。 云意迅速差人搬来一把沉稳的太师椅,安置于众人面前,苏婉毓端坐其上,一袭淡蓝长袍随风轻摆,肌肤如凝脂,高贵不可方物。 她的眼神如寒冰,扫视着底下的众人,声音清冷而威严:“盗窃府中财物,事实俱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梨花强自镇定,之前的慌乱已被她强行压下,她直视着苏婉毓,“二少奶奶,您不能因为不喜欢我们就栽赃陷害,这样的行径传扬出去,只怕损的是您的名声。” 苏婉毓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明亮的眸子平静地与梨花对视,淡漠中吐出冰冷的话语:“来人,掌嘴。” 梨花闻此言,脸色骤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二少奶奶,您这是……” 苏婉毓面容如水般冷静,眼中却透着冷漠,嘴角微扬,透出几分寒意:“方妈妈,梨花以下犯上,给我掌嘴三十。” “是,二少奶奶。”方妈妈闻言,卷起袖口,步步逼近,神色严峻。 梨花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急忙辩解:“二少奶奶,您不能打我,这不公平!” 然而,她的哀求并未得到任何回应,方妈妈那宽厚的手掌已经高高举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啪”,重重落下,直击梨花那张伶牙俐齿的唇上。 院子里,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那巴掌声显得异常刺耳。 这一幕,不禁让苏婉毓回忆起往昔,自己和萍妈妈遭受的侮辱。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心中涌动着一种复仇的快意。 梨花捂着疼痛难忍的面颊,身体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口中仍不忘控诉:“二少奶奶,您这是滥用私刑!” 方妈妈不屑地冷笑:“身为夫人房里出来的丫鬟,你难道连规矩都不懂?如今你是二少奶奶的人,出言顶撞,便是咎由自取,二少奶奶有权责罚于你!” 话音刚落,她再次扬起手,不待梨花辩解,又是一巴掌狠厉地甩在了梨花的脸上。 第11章 逐出府去 方妈妈以她铁腕的手段和对主子的忠诚而著称,前些日子也是她亲手剪下了姜氏的发丝,此刻更不会对梨花手下留情。 她命令两名小厮牢牢按住梨花,执行了余下的惩罚。 啪!啪!啪 每一巴掌落下,梨花那原本白皙的面庞渐渐肿胀,泛起了瘀青,嘴角更是沁出血丝。 周围的丫鬟和婆子皆是噤若寒蝉,畏惧地紧靠在一起,生怕下一个受罚的就是自己,他们都在等待着郑老太太和郭氏的到来,希望有人能救他们脱离苦海。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时,一个丫鬟似乎因恐惧而失控,她冲着苏婉毓尖叫:“你不过是个商女,谁不知道二少爷根本就不待见你!等到他厌倦了你,你的下场会比我们这些下人更惨!” 此言一出,苏婉毓的神情未变,反倒是嘴角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来人,这几个不守本分,对二少爷不敬的丫头老妈子,每人赏五十板子,之后逐出府去!” 命令下达,一片沉默之中,惩罚降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绝望与不甘。 “五十板子?!“张妈妈惊讶得双眸几乎要从眼眶中弹出。 未及她回过神来,苏婉毓的手轻轻一扬,小厮们一拥而上,一个凌厉的脚风将张妈妈踹倒在地,紧接着,如雨点般的抽打紧跟其后。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 张妈妈的喉咙因剧痛而沙哑,求饶的呼唤细若游丝:“二少奶奶,饶了我吧!二少奶奶,饶我一命啊!“ 这一幕人群瞬时沸腾。 原本静默的丫鬟、老妈子们情绪高涨,怒气冲冠。 她们内心原本就未将这位新来的二少奶奶放在眼中,此时更是忘却了主仆之别,纷纷起身反抗,愤怒与不平蔓延开来。 “二少奶奶,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 “要惩罚也得等老太太做决定!“ “没错,只有老太太来了才能处理!“ 但那几个小厮和婆子哪里会听,正欲再次下手,却被愤怒的人群团团包围,推搡间,场面愈发混乱,好不热闹。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苏婉毓目光敏锐,巧妙地向云意投去一个眼神。 恰于此时,郑老太太与郭氏疾步至院门前,目睹院内混战,个个面色凝重,铁青一片。 “成何体统!全都给我住手!“ 无奈,场中的扭斗已至白热化,外面的呵斥被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中。 更有丫鬟欲趁乱向苏婉毓发起攻击。 危机时刻,萍妈妈从苏婉毓背后如箭一般冲出,顺手拾起一根木棍,狠狠一击,正中那丫鬟头顶。 丫鬟痛苦地尖叫,应声倒地。 苏婉毓转身,望向那熟悉的身影,心中涌上一股暖流,脱口而出:“奶娘!“ 萍妈妈丢弃木棍,连忙拉过苏婉毓,上下审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小姐,你没事吧?” 面对久别重逢的亲人,苏婉毓平日的冷静中夹杂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依赖:“奶娘,我没事。“ 萍妈妈原定两日后到,但为应对今日的局面,苏婉毓特意将她提前接入府中,深夜秘密护送至此。 萍妈妈扶着苏婉毓,目光凌厉地扫视着众人,对身后丫鬟老妈子下达命令:“这些无法无天的仆人,竟敢对二少奶奶动手,全部给我拿下!“ 随萍妈妈而来的苏家丫鬟们虽算不上武林高手,但较之公府中那些娇生惯养的侍女而言,显然更为能干。 她们迅速行动,不多时便将局势控制。 喧嚣渐散,庭院逐渐归于平静。 郑老太太在丫鬟搀扶下快步上前,脸上怒意未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婉毓欠身行礼,语气恭敬:“回老太太,媳妇发现房中的金元宝丢失,便即刻派人搜查,结果在这些丫鬟老妈子的房间里找到了。她们不仅不认错,还借着您的名号和母亲的权威,对媳妇动手。“ 郭氏连忙上前,满是担忧地左顾右盼,轻揽苏婉毓肩头,柔声问道:“孩子,你没受伤吧?那些人有没有伤害到你?“ 苏婉毓低头回应,语带感激:“谢谢娘关心,多亏奶娘及时赶到,不然……“ 她未完的话悬在空中,只是用绣花手帕轻轻擦拭着脸庞,神情显得颇为委屈。 郭氏一边抚慰她,一边对着那些婆子斥责:“好大的狗胆,连二少奶奶都敢碰,简直是反了天!“ 郑老太太本欲苛责几句,闻郭氏之言,手紧握佛珠,终究沉默不语。 虽以金子为由抓人稍显过分,但老太太责怪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下人的确闹得不成体统。 她与郭氏皆亲眼所见,自然不会偏袒那些丫鬟老妈子。 郑老太太视线转向萍妈妈带来的丫鬟们,眉头微皱:“这里是郑家,你们苏家的人来此有何贵干?“ 萍妈妈恭顺跪下,回禀道:“回老太太,我家老爷得知二少奶奶婚后多年未能有孕,特派遣我们这些懂医术的丫鬟来,助二少奶奶调养身子,期盼早为长平侯府开枝散叶。“ 郑老太太冷笑道:“我们长平侯府难道还稀罕你们几个小医女?“ 萍妈妈从容不迫,继续道:“长平侯府自是不缺,但老爷忧心二少奶奶。若老太太不悦,我们即刻返回苏家便是。“ 一行人正门而入,自是不会悄然离去。 郑老太太碍于颜面,不耐烦地摆手:“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老太太。“萍妈妈俯身行礼,引领着苏家丫鬟们退至苏婉毓身后。 郑老太太上前,望着那一堆仍在挣扎的丫鬟老妈子,神色严峻:“来人,将这些人都卖了!“ 话语落下,众人震惊! 特别是张妈妈,她本指望郑老太太能网开一面:“老太太,我服侍您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您怎能这样将我卖出?“ 张妈妈匍匐向前,连连磕头,哭泣不止。 若只是简单的偷窃,郑老太太或许还会出手搭救。 但她们竟在苏家人面前如此放肆,公然对抗二少奶奶,这是对郑家权威的直接挑衅。 平日里家务事私下解决也就罢了,今日苏家在此,如果不加以严惩,一旦传扬出去,郑家的颜面何存? 第12章 如你所愿 对于几个下人,失去了再寻便是。 郑老太太不念旧情,冷声命令身旁之人:“还不快将她们带走。“ “是,老太太。“护卫们高声应诺,执行起命令。 张妈妈惊诧的目光钉在郑老太太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求助之意,正欲张嘴求饶,却被一拥而上的护卫迅速包围,不给她丝毫辩解的机会,瞬间便将她带离了。 庭院中,气氛凝重。 夜色之下,除了那一滩刺目的血迹,只剩下苏婉毓淡然的身影、神情严峻的郑老太太、一脸复杂的郭氏,以及闻讯匆匆赶至的大少奶奶王氏。 王氏扫视一圈,似乎找到了发泄不满的缺口,立即指责起苏婉毓:“不过是小小的盗窃事件,二弟妹却弄得这般大张旗鼓,哪里有当家主母的稳重之态。” 面对指责,苏婉毓收起了平日里的锋芒,温顺地点了点头,“嫂子所言极是,我确实过于急躁,处理不当。” 郑老太太见她垂下了头,便乘势训斥了两句:“婉毓啊,既然进了我们郑家的门,你就该成为郑家的一员,遇事应当先和家族商议。擅自行动,滥用私刑,成何体统!” 苏婉毓闻言,缓缓抬起双手,对着在场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婉毓深知自己在管理家务上失职,今夜特意向老太太请辞,不再干涉府中各项事务。” 此言一出,郑老太太猛地瞪大了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 郭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自己的面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往日的慈祥之色瞬间减退。 不待旁人再作反应,苏婉毓已从怀中抽出那象征管家权力的钥匙,转过身,轻轻递给了王氏:“恰好嫂子在此,不如就将这份重任交予嫂子。” 王氏对这管家之位觊觎已久,其渴望程度近乎痴狂,常常在各种场合与苏婉毓针锋相对。 而今,她终于如愿以偿。 郑老太太与郭氏的神色愈发慌乱。 失去了苏婉毓这棵摇钱树,今后想从她那丰厚的嫁妆中分一杯羹,无异于痴人说梦。 郭氏急忙试图缓和氛围:“婉毓,我们和老太太都不是在怪罪你,只是担心那些婆子会对你不利。” 话音刚落,王氏不假思索地接过了钥匙,脸上洋溢着得意:“那就多谢二弟妹了。” 郑老太太紧攥着郭氏的手,严厉呵斥:“香菱!” 王氏出身官宦世家,其父在朝为三品官员,即便身为寡妇,她在家中也有不可小觑的地位。 面对郑老太太的责难,她毫不在意,自信满满地道:“老太太放心,这个家我会管理得比二弟妹更好。” 郭氏依旧温和地为苏婉毓辩护:“香菱,这些年府里在婉毓的管理下井井有条,尽管今夜她略显冲动,但惩治了偷窃的丫鬟,不算大错。” 王氏面露不悦,把玩着手中的钥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娘,您总是偏袒二弟妹。丫鬟偷盗,本就该严惩,她却私下施刑,搞得家里鸡犬不宁。若让她再管下去,郑府还能安宁吗?” 说罢,她挑衅般地瞥了苏婉毓一眼。 而苏婉毓则镇定自若,顺着王氏的话茬往下说:“嫂子言之有理,近来府内新纳了几房妾室,我忙于安置她们,疏忽了府中管理,的确该罚。嫂子多年来贤惠有德,比我更适合当家,将管家权交由嫂子,实为上策。” 王氏被这番赞美哄得心花怒放,脸颊微红,低头轻笑:“我只是小时候跟着祖母学习了些持家的皮毛罢了。” 这正是苏婉毓所期待的反应。 郑老太太正欲出言打断王氏的得意,却被王氏抢了先:“老太太,今晚处置的仆人数目不小,老爷明日必会过问。二弟妹主动辞职,也算是自罚,老爷应该不会多说什么。” 郑老太太和郭氏深知她们在苏婉毓这里布下的棋子,若真被郑老爷查出,无人能够幸免。 而如今,苏婉毓主动辞职,既惩又罚,避免了郑老爷的亲自介入。 郑老太太眉头紧锁,手不自觉地捻着佛珠,心中矛盾不已。 郭氏的眼神也透露出明显的担忧。 王氏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朗声道:“就这样定了,从明日起,郑府的一切事务由我全权负责。” “香——”郭氏刚欲出言,却被王氏高傲地打断。 王氏得意地仰头,带着两名侍女,径直离去,留下郭氏一人面色难看地站在原地。 苏婉毓望着王氏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位嫂子虽处事简单粗暴,对府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懵懂无知,但依靠娘家势力,在郑府暂时无人敢轻易招惹她。 可怜她如此年轻就要独守空闺,在长平侯府大少夫人的名号下度过余生。 随着郑老太太与郭氏不甘的离去,这场精心策划的捉贼闹剧悄然落下帷幕。 月光穿透乌云,温柔而明亮地照耀在梨花小院。 苏婉毓独自立于屋檐之下,身影半掩在月光里,发丝和衣裙在夜色中微微发光,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轻盈而自由,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解脱感,以及复仇的畅快。 她管家多年,为郑家鞠躬尽瘁,得到的却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如今,摆脱了那份重负,她只待静观郑家的衰败。 萍妈妈轻手轻脚地靠近,将一件柔软的兔毛斗篷披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小姐,夜凉了,我们回去吧。” 苏婉毓的眼睑轻轻垂下,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那双饱含复杂情感的眸子。 她缓缓伸出纤细的手,指尖微颤地搭上了萍妈妈满是岁月痕迹的手背。 “奶娘,这次重返京城,我绝不会让您再离开我的身旁,让我们彼此相依,直到岁月的尽头。” 她背对着萍妈妈,肩头细微的起伏泄露了内心深处的波涛汹涌。 话语间,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眼眶中充盈的泪水似乎随时都会决堤而出,但最终还是被坚韧的意志所压抑,只在眼角留下一抹湿润的痕迹。 前世的泪水仿佛早已在轮回的风中干涸,而这一世,她学会了用坚强包裹自己,不再轻易让脆弱流淌。 第13章 侯府亏空 萍妈妈望着面前这位看似坚强,实则内心细腻如丝的女子,眼里满是疼惜与理解。 她温柔地笑了,“我的傻丫头,有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敢让你受半点委屈。” 受到这股温暖力量的鼓舞,苏婉毓的身子轻轻一震,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汹涌,转身扑进了萍妈妈的怀抱。 那里,有着记忆中最熟悉的茉莉花香,那是童年的味道,纯粹而又安宁。 被萍妈妈拥抱着,苏婉毓深刻感受到重获新生的意义。 时间如流水,带走了许多,也留下了许多。 随着萍妈妈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她们一同走进了房间。 在萍妈妈的眼里,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苏婉毓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小女孩。 虽然年仅十八,加上前世的记忆,也只堪堪走过二十几个春秋,但苏婉毓的心智已远超同龄人。 她的人生,大半在郑家深宅大院中静静流逝,直到最后的凋零。 那些显赫的家族背后,是金丝笼的束缚,外面的人渴望进入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而里面的人却日夜梦想着逃离。 次日清晨,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轻柔地洒落在长平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府中水汽氤氲,四周景色在雾气中显得模糊而迷离,好似一幅淡墨画卷。 卸下了管理家务的重担,苏婉毓早早地将家中账本送至王氏的房间,同时也悄无声息地取回了多年前夹在其中的部分私人物品。 那些原本属于她的嫁妆。 剩下的,便是一笔笔记录着郑家近年来财政亏空的账目。 面对着这些账本,王氏的神色骤然严峻。 “府中财政竟如此捉襟见肘?”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忧虑。 一旁的丫鬟赶忙进言,试图劝解,“大少奶奶,或许我们应考虑将管家之职交还给二少奶奶,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氏眉头紧锁,态度坚决,“不行,既已接手,就没有放弃的道理。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王氏并不逊色于任何人。” 丫鬟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而王氏已执起笔,果断地在纸上勾画起来。 “不过是银两问题,减少开支即可。” 她的笔尖在纸面上跳跃,口中同时念叨着一系列削减计划:“各院的胭脂减半,月钱减半,伙食亦减半,四季服饰各减去一半,这样足以支撑未来数月。” 丫鬟低声提醒道:“这样做恐怕会引起老爷和老太太的不满。” 王氏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展颜一笑,心中已有定计:“老爷、老太太及主母自是不能得罪,那就先从偏房着手调整吧。” “老爷身边的四位偏房,月钱减半,伙食维持原状。至于二少奶奶院子里新近的四位偏房,月银和伙食皆减半,至于胭脂,就暂时免去了。” 丫鬟听了主子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后缓缓点头。 在郑府这个错综复杂的大家庭里,那些位高权重的长辈如同不可轻易触碰的龙鳞,相比之下,与那些没有名分、依附于老爷生存的妾室们发生摩擦似乎更加明智。 王氏作为新任的当家人,削减开支的命令一经下达,便迅速在府内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姜滢滢和香儿二人,作为郑成晏的心头宠,月钱上自然要比其他妾室优厚,每个月二两银子的零花钱足以让她们偶尔挑选几尺上好的料子制成衣裳。 然而,突如其来的裁减,将她们的银钱一砍为半,仅剩的一两银子在日常开销面前显得捉襟见肘,就连平日里最简单的布料采购都变得勉强维持。 至于胭脂水粉,那些点缀女子姿容的必需品,和伙食一样,遭到了无情的削减。 原本生活就谈不上奢侈的她们,如今日子更是过得紧巴巴,每一分每一毫都要精打细算。 在郑府,妾室们餐桌上的景况与正房夫人有着天壤之别。 夫人苏婉毓每日八菜一汤,丰盛至极,而到了姜滢滢这里,已是减半,仅有的四菜一汤勉强维持体面。 及至再次减半,就只剩下了两菜一汤,贫瘠得让人心生寒意。 面对丫鬟端来的饭菜,姜滢滢的脸色瞬间笼上一层阴霾,嫁入豪门本希冀着锦衣玉食,而非这般委曲求全。 她猛地站起,对着跪地的青月,“这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尚有四菜一汤,今日怎就只余两菜一汤了?” 青月战战兢兢地放稳餐盘,随即跪伏于地,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自今日起,家务事宜皆由大少奶奶亲自主理,因此家中饮食自然有所调整。” 姜滢滢初以为是苏婉毓刻意刁难,闻是大少奶奶所为,虽心中不满,却也只能按下。 她从荷包里摸出几枚母亲偷偷给她塞的铜板,递给了青月,眼中闪烁着无奈,“拿去厨房,让嬷嬷们再添两道菜。” 青月捧着铜板,眼中满是犹豫,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低唤了一声,“姨娘……” “何事?”姜滢滢的目光冷峻而狐疑。 青月怯生生地低下头,“这点钱,在郑府怕是连一道像样的菜都添不了……” 姜滢滢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鼻翼微动,似有泪意。 身为妾室,她深知自己的地位与正房相比,天差地别。 正房夫人入门,不仅伴随着丰厚的彩礼,更有来自娘家的庞大陪嫁作为后盾,足以确保其一生的尊贵与富足。 反观妾室,既无彩礼之说,只有买卖的屈辱,更不用提什么像样的陪嫁。 想起姜家为自己准备的嫁妆,因苏婉毓一闹,全成了泡影。 不仅没能带走,甚至连她私下积攒的银两都被拦在了门外。 身边唯有青月这个身份卑微的陪嫁丫鬟相随,而这份陪伴,也是母亲以被父亲软禁为代价换来的。 手中的铜板,此刻仿佛是对她身份渺小的最好诠释。 在郑府,这丁点儿财富甚至比不上一个下人。 姜滢滢只能苦笑,强迫自己吞咽下那份清汤寡水,对未来可能连最廉价的脂粉都无力承担的日子感到一阵无力。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尚未隆起的腹部,心中暗下决心,定要诞下男丁,以此换取在府中的立足之地。 第14章 收买人心 与此同时,隔壁柳儿的遭遇更加凄凉,面对一碗几乎不见油星的豆腐汤和清汤寡水,愤怒最终让她丢下了筷子,站在门口发泄心中的不满。 柳儿谩骂中听到了姜滢滢轻微的嗤笑,愤怒的火焰瞬间转移到了姜滢滢身上。 那些刻薄之词,刀刀见血,让姜滢滢心如刀绞,但她咬紧牙关,只为护住腹中无辜的生命,待郑成晏到来,再讨回公道。 另一边,柳儿的情绪在宣泄之后,只余下满脸的泪痕与红肿的眼眶,她边抽泣边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让人看了心疼。 丫鬟在一旁焦急地劝慰,试图安抚。 而柳儿毕竟年幼,几句温言软语,便让泪水逐渐收敛。 夕阳西下,苏婉毓与云意故意徘徊在厨房附近,这个时辰正是遇见柳儿的绝佳时机。 果不其然,刚绕过那座假山,便瞧见了柳儿与送菜婆胡妈之间的一番争执。 “钱!你如今身为二爷的侧室,月钱应该不菲吧?快给我!” 胡妈紧紧抓住柳儿的手臂,一边催促一边毫不客气地掐着她的手臂,“别忘了你为何会被送到这里,你的兄弟们还等着娶妻的彩礼呢!你若耽误了他们的婚事,后果自负!” 柳儿的双眸再次涌上泪花,声音哽咽,“娘,这些年我给您的已经不少了,能不能再宽限我一段时间,等我怀上了二爷的孩子……” 胡妈却不为所动,啐了一口,“怀孩子要等到什么时候?最迟明天,必须把钱给我。二爷不是宠着你吗?你多在他面前撒撒娇,说不定就能多讨些银子回来!” 苏婉毓闻言,微抬秀眉,眼神复杂。 云意贴近其耳边,低声细语道出关于柳儿的过往。 “她们家境贫寒,全家人依靠耕田度日,为各大府第运送蔬菜维持生计。家中五个儿子与一女,柳儿作为独女,年幼时就被卖到这里做丫鬟,后晋升为侍妾。她的四位兄长和一位幼弟,全凭她每个月那微薄的收入勉强糊口。” 对于柳儿的遭遇,苏婉毓早有耳闻,今日前来,她打算扮演一次解救者的角色,同时借此机会笼络一颗忠心。 柳儿心中长期积累的委屈与不满在此刻爆发,她猛地挣脱母亲的手。 “娘,哥哥们是您亲生的没错,可我难道就不是您的孩子吗?为何您要把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部给他们?如今月钱又被削减,我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在这深宅大院里,我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妾,靠着些许姿色讨生活,我的苦衷又有谁能懂?” 胡妈怒不可遏,猛然扬手,一巴掌拍在柳儿肩头。 “身为小妾又怎样?至少也是长平侯府的小妾!你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大作为,还不都是靠着脸蛋和肚皮过活?若不是我当年为你寻得这个出路,你恐怕早就饿死在街头无人问津!别跟我耍花样,你要记住,只有金钱才是最可靠的保障!” 胡妈边说边用食指狠狠地点着柳儿的额头,“你若敢不给钱,我就在长平侯府门前大肆宣扬你的不孝,看你还如何在人前抬头做人!” 柳儿泪眼婆娑,从怀中掏出仅剩的几个叮当作响的铜板,“拿去吧,全都拿走!” 胡妈正得意地准备接过那些铜板,脸上堆满了势利的笑:“这才像是话嘛!” 就在这时,苏婉毓的声音响起:“是谁在那里?!” 胡妈一惊,慌忙缩回了手,神色慌张地四下张望。 只见苏婉毓从容自假山后走出,“你是什么人,怎会出现在我们长平侯府的后院?” 胡妈连忙跪倒在地,“夫人饶命,我……我只是来给府上送菜的……” 苏婉毓面色一沉:“送菜?这本应是厨房管事之事,你怎会擅自跑到后院这里来?” 胡妈偷瞄了一眼同样错愕的柳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摆,试图寻求帮助。 而柳儿只是凝视着前方,刻意避开与任何人的眼神交流。 她心底对苏婉毓本就无好感,此刻被意外发现,更没有心思去辩白什么。 苏婉毓挥手示令,对身旁的婆子下达命令:“将此人带下去,私闯府邸,以后不允许再放她进来。” “是,二少奶奶。”几个婆子响应迅速,粗暴地上前拽住胡妈,准备将她拖离现场。 胡妈挣扎着向柳儿呼喊:“柳儿,快告诉二少奶奶,我是你娘啊!快帮我解释一下!” 柳儿紧抿双唇,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而苏婉毓则抢先一步:“据我所知,你早已与长平侯府签订了卖身契,如今是二房的偏室,与你这位外人有何相干?” 柳儿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愕,她猛地抬起眼帘,目光直直地撞上了苏婉毓那双冷若寒冰的眼睛。 胡妈的身形微微颤抖,最终只留下一个仓皇退出门外的背影,门板发出的沉闷声响。 柳儿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困惑,她细细打量着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二少奶奶。 记忆中,她总是在苏婉毓的眼皮底下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二爷,从没想过苏婉毓会有站出来维护自己的一天。 “二少奶奶,您……您为何要帮我?”柳儿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 苏婉毓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良久,她缓缓开口,“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帮你,而是因为……我觉得,你娘说的话,不全然是对的……” 柳儿闻言,眉头微蹙,好奇地追问:“哪里不对呢?” 她缓缓转过头:“你娘说女子只能依赖姿色与子嗣来维系生活,但我认为世界如此宽广,江河山川,总有一条路能让女子既能保持尊严,又能独立自由,无需依附他人。” 柳儿怔怔地站在那里,这些颠覆传统观念的想法对她来说太过新奇,从小到大,耳边回响的总是那些要她好好服侍二爷的教诲,仿佛那是唯一的出路。 苏婉毓的话,温暖了她那颗被固化观念束缚的心。 虽然前世她们之间因郑成晏而生出间隙,但今世的苏婉毓心中已无半点嫉妒。 离开前,苏婉毓示意云意将一锭银子交给了柳儿。 柳儿双手接过,久久没有回神。 第15章 一箭双雕 直到苏婉毓的背影融入长廊的尽头,她才将银子藏入怀中,眼中泛起了泪花。 她性格直爽,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银子不仅解决了她的温饱问题,更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里给她带来了慰藉。 府中其他妾室的生活质量明显下滑,就连郑老太太也受到了影响。 从前日日享用的燕窝与海参,从丰盛到减量,再到如今只能勉强称为燕窝的糖水混合物。 郑老太太习惯了奢华的生活,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自然难以接受。 她咽下一口几乎全是糖水的燕窝时,愤怒瞬间爆发,手中的碗重重地摔地上。 “来人!去把大少奶奶给我叫来!” 莲花小跑进屋,急切地禀报道:“老太太,大少奶奶那边刚才传来话说……” 郑老太太不耐烦地用帕子擦拭着嘴角,挥手打断了莲花:“哼,倒是主动,自己倒是知道找上门来了。” 莲花压低了声音,继续汇报:“大少奶奶解释说家里的银钱有些紧张,请老太太稍安勿躁,等到老爷的俸禄下来,一定马上补上燕窝。” 王氏原打算从妾室们的开支中节省,可一番计算后发现杯水车薪,不得不将视线转移到那些价格昂贵的补品上。 郑老太太的燕窝成了首要目标,连同周氏与其他各房女眷日常所用的化妆品也一律被换成了市面上普通人常用的。 府中的小姐太太们,个个嘟囔着不满。 郑老太太的手指在佛珠上摩挲,每转动一圈,似乎都是在将心头的怒火缓缓压下。 没了苏婉毓的陪嫁,府中的开支捉襟见肘,原本富足的生活也变得拮据起来。 这几天,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爬上她的鬓角,昔日那份属于贵族夫人的高贵雍容逐渐消退。 思虑半晌,郑老太太终于做出了决定,“去,立刻叫柳儿前来见我。” 一旁的莲花闻言,略显疑惑地抬头,重复确认道:“老太太指的是柳姨娘?” 郑老太太微微颔首,“是,让她即刻前来。” 莲花连忙屈膝行礼,回应道:“是,老太太。” 此时,命运仿佛早就布好了局,柳儿正好踏进府邸的大门,耳畔飘来了莲花的召唤声。 她迅速披上深色斗篷,穿过庭院,直抵郑老太太的住所。 初入郑府时,柳儿还是一名青涩的丫鬟,在郑老太太的房内侍奉,直至后来才被安排到了郑成晏身边,成为他的通房。 老太太召见她的情况并不多,大都是通过莲花传授如何更好地服侍郑成晏的种种细枝末节。 柳儿低首跪倒在地:“老太太安康。” 郑老太太仔细端详着面前的柳儿,她的面容皎洁如玉,双眼明亮有神,不由得赞许道:“真是一副好容貌,难怪少爷对你青睐有加。” 柳儿脸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奴婢资质平平,全是仰赖老太太的悉心教导,才有了今日。” 郑老太太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过来吧,孩子。” 柳儿缓缓挪动跪行,直至郑老太太的膝前。 老太太低头凝视着,手指轻轻触碰她的额头,“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何派你去二房吗?” 柳儿轻轻点头,“奴婢未曾忘记。” 郑老太太的笑声中夹杂着一丝凉意:“记得就好,你已是妾室,不再是区区通房,以苏婉毓的性子,怎会容忍你的存在。” 柳儿的眼睫轻轻颤抖,“二爷目前身边已有四位妾室……” “妾室再多也是妾室,没有女人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你必须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郑老太太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深意,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这里有从西域得来的奇药,能助人‘安乐’,你拿着它,趁没人注意时,每天放在她食中。” 话音刚落,她从身旁的桌案上拿起一个黑木盒。 近年来,周氏一直暗中对苏婉毓下药,但自从苏婉毓更换了仆人,娇阳院变得密不透风。 郑老太太将目光转向了柳儿。 如果一切顺利,毒杀之事做得天衣无缝,自是上上策。 若不幸暴露,就将柳儿灭口,顺势推给苏婉毓,称其嫉妒生恨,一箭双雕,计策实在高明。 柳儿性子虽急,却也并非愚笨之辈,只是此刻如同被老太太掐住了咽喉。 她颤抖的双手接过木盒,低眉顺眼道:“谨遵老太太旨意。” 老太太满意地眯起眼睛,对莲花使了个眼色。 莲花心领神会,随即递给她一袋铜钱:“这是老太太赏赐给你的,买些好的妆奁,别让那些姨娘比下去了。事成之后,老太太自会替你说项,晋升为偏室指日可待。” 偏室的地位远超侍妾,柳儿心中自然蠢蠢欲动。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揣着木盒,匆忙离开。 归途之中,柳儿紧握着那包毒药,心情忐忑,步伐跌跌撞撞,几度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 不远处,一道影子紧紧跟随,是苏婉毓身边的女使司棋。 司棋是苏家的心腹,由苏婉毓奶娘一手培养,尽管外貌不如云意出众,但她体魄强健、身手敏捷。 云意负责贴身照顾,而司棋则处理一切繁杂事务。 不多时,司棋带回了消息:“小姐,有丫鬟发现柳姨娘从老太太院中鬼祟而出。” “确定是柳姨娘?”苏婉毓停下手中的针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早已料到郑家会从后院入手,因此早早布下眼线,只是没想到行动如此迅速。 司棋肯定地答道:“不会错,是柳姨娘无疑,看她的神色紧张,必有异样。” 苏婉毓放下手中的帕子,缓缓走到门口,院子里那棵梨树已不复存在,唯有一块空荡荡的土坑,裸露在阳光下。 司棋紧跟其后,不解地询问:“小姐,有何打算?” 苏婉毓轻抬眉眼,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今晨你们问我这院子应种什么树,我想好了,种桂花吧,四季常青的品种最佳。” “是,小姐。”司棋心思敏捷,立即将话题拉回,“那么,柳姨娘……” 苏婉毓挥手拂去窗台上新翻的泥土:“暂时不管,你继续留意。” 第16章 下毒 司棋犹豫片刻,终是躬身领命:“是,小姐。” 苏婉毓转身擦手之际,又问:“长公主何时回京,可有确切消息?” 司棋压低声音:“据说,长公主昨天已过了浮玉山,明日预计就能抵达京城。” 苏婉毓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意。 目前郑府众人对她有所忌惮,很大程度是因为长公主的庇护。 他们苏家商人出身,在朝廷并无实权,尽管偶尔能与权贵交往,那也不过是金钱上的往来。 那些权高位重者私底下只视他们为可以榨取的金库。 现在,苏家只剩下她这个独女,外界皆希望他们家道中落,财富散尽。 唯有长公主与众不同,由于与母亲早年的交情,对母亲的绣技尤为欣赏。 她要重新拾起母亲的手艺。 这手艺,能够为她赢得长公主的青睐,从而获得一丝立足之地。 她缓缓回到案几旁,手中再度拿起那方绣帕,金黄的桂花图案跃然其上,这些绣花与记忆中摄政王袍袖上的刺绣几乎一模一样。 她确认无疑,这正是母亲生前的绝世之作,世间再无第二。 得益于嬷嬷的帮助,她收集了许多母亲的图案样本。 昨夜一番尝试之下,竟已能复现母亲手艺的七八成精髓。 “待到长公主安居宫中,便派人送去帖子,过几日亲自拜访公主府。”苏婉毓的目光轻柔地掠过绣帕上的每一片花瓣。 侍女司棋恭敬应答,随即默默行动,移栽桂花树。 夕阳如血,将青石铺就的庭院染上一抹绯红,透过雕花窗棂,橘红色的余晖温柔地洒在屋内。 柳儿紧握着药盒,静静地坐在床边,沉默之后,最终决定从盒中取出那包细碎的药粉。 郑老太太给的是一种慢性的毒药,需连续服用三月才能见效果,总计三十包,这意味着从今夜开始,她就要在苏婉毓的日常饮食中做手脚。 内心的挣扎起伏不定,柳儿痛苦地抓着自己的黑发,面庞扭曲变形。 最后,她走向桌旁,从木箱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勺,将毒粉藏于指甲之下,随即拎起郑成晏赠送的琉璃茶具,迈向苏婉毓的住所。 对于柳儿的到来,苏婉毓并不感到意外,命云意备茶。 柳儿仪态万方地行了一礼,“二少奶奶,先前您出手相助,使我得以脱困家中束缚,感激之情难以言表,特此前来致谢。” 说罢,示意侍女奉上那套流光溢彩的琉璃茶具。 茶盏之色绚丽多姿,单是观赏便足以令人心旷神怡,其价值足可换来几个月的丰盛佳肴。 苏婉毓却婉言谢绝:“不用了,当初相助并非有所图谋。” 云意刚将两杯茶摆上桌面,柳儿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手执一杯,恭敬地递到苏婉毓面前:“二少奶奶,请用茶。” 身为妾室,为妻室斟茶是常态,但就在这一瞬之间,毒粉已悄然融入茶水中。 柳儿的动作干净利落,神色未露丝毫异常,若非事先知情,恐怕连苏婉毓也无法察觉。 苏婉毓低头凝视着茶盏,却未急于接过。 柳儿弯腰站立,心中忐忑不安,脸颊虽仍保持着红润,但背后衣衫已被紧张的汗水浸湿。 昔日的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对苏婉毓下手,可今日,自从踏入这个门槛,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苏婉毓曾经的那些话语,特别是那块藏于贴身处的银两,灼烧着她的良心。 郑府如同一座由白骨堆砌的地牢,而苏婉毓似乎成了开启自由之门的唯一钥匙。 苏婉毓收回视线,故作无视,淡然接过了茶杯:“若无他事,你先退下吧,二少爷晚间还可能召唤你侍寝。” 柳儿低垂着头,僵硬的手悬在半空,目光不时偷瞄着那即将被举起的茶杯。 正当苏婉毓欲询问之际,柳儿猛然上前,夺过茶杯,将其中的茶液尽数倾倒在了旁边的花盆中。 “哎呀!柳姨娘,你这是做什么?”云意惊讶之余,急忙上前阻拦。 苏婉毓迅速对云意使了个眼色,云意即刻会意,快步将门窗关紧。 苏婉毓扫了眼那被倒掉的茶水,质问道:“说吧,你此举何意?” 柳儿眼眶泛红,跪倒在地:“二少奶奶,这茶不可饮用!” “为何不可?”苏婉毓追问。 柳儿咬着下唇,声音带着哭腔:“茶中有毒……” 云意惊诧,连忙拾起地上的茶杯仔细检查,那无色无味的毒药,实难被旁人察觉。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小姐下手!”云意愤怒地质问。 柳儿身子一颤,跪伏在地,对着苏婉毓重重磕头:“二少奶奶,婢子也是出于无奈,是老太太命令的,我不得不服从。” 苏婉毓制止了云意,转而向柳儿问道:“既已下毒,又为何阻止?” 柳儿泪眼婆娑,仰望着她:“二少奶奶,昨日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什么话?”苏婉毓反问。 柳儿眼眸中充满渴望:“您说,像我这般女子,亦能不依附于人,活出自我,坦荡从容……” 苏婉毓未立即回应,心中也在默默拷问自己,那份初入府时对自由的向往,是否还能够坚持? 良久,她的心中响起了一个坚决的回答,可以,必须可以。 命运给予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路途再艰险,她也要全力以赴。 苏婉毓没有直接回答柳儿的问题,而是反问:“在二少爷身边多年,你对他,是否存有情愫?” 柳儿的身子微微一震,笑容中夹杂着苦涩,显得格外凄凉。 “二少奶奶,我只是个供他消遣的小妾。” “府中人说我是攀龙附凤,可他们哪里知道,若非这般,我一个被父母遗弃,兄嫂欺凌的弱女子,又如何在这深宅大院中求得一席生存之地?我只求一份平淡,一个能够心灵相犀的伴侣,共同度过余生。” 老太太的说要抬她做偏室,她心里清楚,都是骗她的话,到头来,怕是连一副草席裹尸都是奢望。 她本已做好了沉沦的准备,却因苏婉毓那几句话,心海再次翻涌。 她好奇,像她这般卑微渺小的存在,真的能如苏婉毓所说,挣脱束缚,活出自我吗? 第17章 想用孩子掌控她 哪怕结局未卜,跟随二少奶奶,也远比独自守着二爷那座冰山更有希望。 就算是为了生活,二少奶奶那里的富足,是二爷给予的无法相比的。 苏婉毓缓缓站起,走到柳儿面前,目光深邃。 “既然已经看透了‘情’之一字,想要摆脱自然不难。但若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你也需帮我摆脱这困境。” 柳儿心中雪亮,深知苏婉毓所面临的困局。 “好,从今以后,二少奶奶有任何需要,柳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苏婉毓凝视着柳儿,轻轻吐出一个字:“成交。” 这简单的回应,却柳儿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断线珍珠滚落。 苏婉毓屈膝,取出丝帕,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但是,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收起眼泪。” 柳儿闻言,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苏婉毓。 曾经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眼中闪烁的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和决心。 一旁的云意,目睹这一幕,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小姐会对柳儿如此重视。 柳儿在二少爷身边的地位、郑老太太的信任,她的转向,无论是在对抗正房、二爷,甚至对姜氏,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而云意未曾察觉的,是苏婉毓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怜悯,那份对过去自己的救赎。 随着柳儿的离去,遵照约定向郑老太太汇报。 郑老太太稍感安心,而苏婉毓则赢得了宝贵的筹划时间。 长平侯府失去了苏婉毓的打理,郑夫人郭氏的日子越发难熬。 往日用珍珠滋养的她,今日只能以淘米水净面,生活品质的巨大落差,让这位昔日骄傲的妇人尝尽了人间冷暖。 郭氏虽然不如郑老太太那般急躁,但在面对无法再施的毒计时,并未立刻寻找新的对策。 夜晚,她唤回书院读书的郑成晏至房中,郑成晏专心于科考,对家中变故一无所知,听到苏婉毓卸任管事的消息,一脸诧异。 “这么说,她真的是因为我纳了滢儿生气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多等几天呢?这不是明摆着惹人生气吗?”郭氏嘴上责备,心中却没有太多责怪。 郑成晏上前为母亲斟茶,语气中带有一丝无奈:“若是再拖,滢儿的肚子日渐隆起,那才真是笑话。” 郭氏斜眼瞅了瞅他:“你还知道什么是丢脸?” 郑成晏放下茶碗,重新坐定:“我这也是为了郑家着想,早日有后延续香火。” 郭氏收敛起之前的轻松,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若非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我断不会允许她进门。但你不可小觑苏婉毓,如今苏家的大部分产业都在她掌握之中,你必须想方设法让她自愿归属我们。” 面对嫁入府中多年的苏婉毓,郑成晏曾多次使用计策,却不料这次全盘皆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他紧握住椅背,眼中寒光一闪:“不如直接下手,让她卧病不起,无力翻身。” 郭氏抬眼,目光同样冷厉:“她似乎有高手暗中相助,婚前的财产以及商铺田产已悄无声息地转移。即便她去世,我们也难以触及。晏儿,你该考虑和她生个孩子。” 郑成晏猛然抬头,满面错愕:“娘,您不是说绝不能让苏婉毓诞下郑家血脉吗?为何现在又改变主意?” 郭氏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时势变迁,儿子。她因为姜滢滢的事情对你心存芥蒂,你继续使用旧计策,怕是难以得到她的信任。有了孩子,她自会为孩子考虑,或许能和你修复关系。” “即便她心意不变,也不碍事。毕竟,孩子才是继承家业的未来,她的一切终归会落入孩子之手。待她百年之后,我们名正言顺地接收这一切即可。” 郑成晏沉默不语,脑海中浮现了苏婉毓决绝提出和离的画面,胸口憋闷异常。 郭氏误以为他还在犹豫,于是递上几颗蜜枣:“再坚强的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你有何惧不能控制她?” 郑成晏依旧沉默,他的胸腔中似乎有什么在燃烧。 他自小生活在众多侍妾之中,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子,但现在一想到要与苏婉毓共同孕育生命,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炽热。 “你嫌弃她吗?”郭氏的声音带着一丝探询。 郑成晏猛地从沉思中抽身,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选择反诘,“娘亲与祖母,不是一直忧虑郑家的正统血脉不应由她来延续吗?” 他的目光闪烁,似乎在寻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郭氏的眉梢轻轻上扬,“谁又能预知未来,断定她只会诞下男丁呢?我们完全可以采取措施,确保她生育的是女孩,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郑成晏的眼神变得幽深,眉头紧锁,“那么,母亲有什么高明的计策吗?” 郭氏的指尖灵巧地在桌面轻轻一弹,一颗枣核便精准无误地落入了旁边的盘中。 随即她又轻轻捻起一枚蜜枣,缓缓道:“移花接木,不论她腹中是何,只需保证其诞下女婴即可。” 郑成晏闻此言,身形一顿,目光紧紧盯着那被替换的枣核,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犹豫不决。 郭氏见状,催促道:“晏儿,事不宜迟,速速决断。记住母亲的话,大丈夫处世,犹豫不决乃成功之大忌。科举在即,用银两打点关系的时间紧迫,家中财政捉襟见肘,你嫂嫂那边也难以长期支撑。” 郑成晏闻言,心中的犹豫瞬间被责任与现实所取代。 他起身,对着郭氏深深一拜:“孩儿遵命。” 郭氏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孩子。” 夜晚,郑成晏前往苏婉毓居住的院子。 一路上,夜风拂面,带着凉意,他的心绪却如乱麻一般。 与苏婉毓育有子嗣,这本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未来。 多年来,他们的婚姻生活平淡如水,除了偶尔的共餐,彼此间几乎没有任何心灵的沟通,同床共枕更是寥寥无几…… 那一日,她亲手将离婚书递到他面前的场景,依然清晰如昨,那眼神,冷若寒冰,刺痛了他的心。 第18章 争宠 他自小受尽宠爱,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此事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痕,连同姜滢滢也不愿意见。 今夜重回此地,心中竟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当郑成晏踏入苏婉毓的庭院,原本该是洁白如雪的梨花之地,如今却被一片葱郁的桂花树所替代。 他伸出手,触碰那些翠绿的叶尖,却不料被边缘锋利的叶片割伤了指头。 他记得很清楚,这片梨林是苏婉毓因他一句喜欢白梨而特意种植的。 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言,她便不惜重金,在梨花盛开之前将整个院子种满了梨树,只为博他一笑。 可惜,年复一年的梨花盛开,他却总是错过。 烦躁的情绪在胸中酝酿,最终化为愤怒的火焰,驱使他大步迈向内室,想要质问她为何要将梨树全部移除。 然而,当他接近房门,透过半掩的窗棂,却看到苏婉毓正坐在窗边,全神贯注地绣着什么。 月光下,她身穿淡蓝色薄纱,内衬浅紫色齐胸襦裙,裙摆上镶嵌着来自苏家航海时代采集的珍珠。 她的头上戴着一顶雕刻着牡丹图案的银冠,两侧垂下细长的银饰步摇,额前一点淡蓝色的花钿。 苏婉毓仿佛被银色的光环所包围,美得摄人心魄。 特别是那裸露在外的颈部,细腻修长,锁骨线条清晰可见,令人浮想联翩。 郑成晏不自觉地怔在原地,喉头微动,内心的焦躁与欲望愈发强烈,身体竟感到了一丝燥热。 苏婉毓专注于手中的金桂刺绣,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缓缓抬首,与郑成晏迷恋的目光不期而遇。 “二少爷深夜到访,可是有何要事?”她放下手中针线,语音轻柔,却也藏着不容忽视的疏离。 郑成晏呆呆地望着她那双冷漠的眼眸,羞愧与愤怒交织,一时间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我……夜深了,路太黑,我……我走错了路!” 他言语支吾,说完便踉跄退后几步,转身狼狈地冲进了背后的桂花林,仓皇逃去。 一旁进来送茶的云意目睹这一幕,满脸疑惑:“小姐,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来又急匆匆走了?” 苏婉毓目光微转,心中已有了些计较:“估计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被我一看,心虚了,所以手忙脚乱了吧。” 云意脸上顿时露出焦急之色:“小姐,难道姑爷又要对小姐不利?” 苏婉毓的目光锋利,穿透层层夜色,紧紧锁定在郑成晏逐渐消失的背影上。 “放心吧,他能做的,不过是几圈涟漪罢了。” 其实,郑成晏刚踏入这看似无人的庭院之际,已有数十位守卫隐匿于四周。 这些高手皆是由苏婉毓亲自挑选,耗资巨大,从各地武术世家聘请而来,只因她心中有一份警惕,担心郑家的人,在走投无路之下,会采取极端手段。 一旁,贴身侍女云意轻轻拍打着胸口。 自从小姐决意不再插手家族琐事,她时刻提心吊胆。 好在有司棋和奶娘在侧,给予她一丝慰藉与依靠。 与此同时,司棋带着从外界打探来的消息。 “小姐,听说今日姜滢滢在极力讨好老太太呢。” 闻言,苏婉毓放下手中的刺绣架,姿态优雅地起身:“看来她的伤势已大有好转,也是时候让她有所行动了。” 她朝司棋轻轻招手,示意其靠近。 司棋轻巧地移动步伐,俯身,耳畔响起的是小姐的指令。 听罢,司棋重重点头。 此刻,郑成晏已从苏婉毓的庭院仓皇逃离,不知觉中,他竟站在了姜滢滢所居住的雅轩院前。 昏黄的灯光从缝隙中透出,似乎在诱惑着他,但他却犹豫不前。 正当他欲转身离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二少爷。” 桃杏的声音温柔而带着一丝哀愁。 郑成晏转过身,眼前的桃杏身穿一袭藕粉色的素衣,那色彩映衬得她的身形更为袅袅婷婷,楚楚可怜。 她与姜滢滢有着相似的容颜,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清冷孤傲。 “夜里凉,二少爷,请快进屋吧。”桃杏轻拉住略显狼狈的郑成晏。 她细致地为他拂去尘埃,又贴心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眼神中满是关切。 桃杏不同于柳儿,自小便对郑成晏情愫暗生,甘愿陪伴他走过风雨。 在桃杏营造的温柔港湾里,郑成晏逐渐卸下疲惫,决定在此度过今夜。 他轻轻环抱着她柔软的腰肢,缓缓走向床边,但在心底,却不经意间浮现出苏婉毓在月光下孤傲而神秘的身影,那份影像挥之不去。 而另一侧,姜滢滢在雅轩院中焦灼等待,期望着郑成晏的到来。 今天,她特地前往老太太处侍奉,原想着郑成晏归来时能倾诉一番,或可获得些许宽慰与银两,但直至深夜,仍旧不见他的踪迹。 她急切地询问身边的侍女青月:“二少爷,是不是又去了柳儿那里?” 青月摇头,“二少爷今天去了二少奶奶那里。” “什么?!”姜滢滢踉跄几步,几乎站立不稳。 青月连忙上前稳住她,眼中满是担忧:“姜姨娘,您小心。” 姜滢滢勉强站稳,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这么说,他今晚是要与二少奶奶同寝了?” 以往面对其他侍妾的争风吃醋,她尚能保持淡然,但苏婉毓的威胁却是截然不同的,一旦她得宠,自己未来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 没等青月回应,姜滢滢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把剪刀上。 她猛地抓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在左手划开一道伤口,鲜血如注,疼痛使她咬紧牙关,但她仍强忍剧痛,对青月下令:“快,去告诉二少爷,就说我不慎被剪刀割伤,让他立刻过来!” 青月目睹这一幕,惊慌失措,脸颊泛红,急急忙忙地冲出房门。 其他丫鬟见到青月的匆忙,纷纷上前询问,青月只得以简短而急促的话语回应,随即匆匆离开。 屋内的柳儿闻言,发出一声冷笑,满是讽刺:“哎哟,手受伤不去找大夫,倒是呼唤二爷,难道二爷成了包治百病的神医不成?” 青月脸色绯红,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匆匆扫视四周,瞥见房内焦急等待的姜滢滢,最终没有再与柳儿争执,转身加快步伐继续前行。 第19章 苦肉计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拦住了她的去路:“青月姐姐,你不是急着找二爷吗?二爷现在柳姨娘那里。” 青月愣住,满脸错愕:“二爷……在柳姨娘那里?” 丫鬟点了点头,“对,是晚上过去的,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歇息了。” 青月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忐忑不安地回头望了望姜滢滢的房间,一咬牙,坚定地走向桃杏的居所,大声呼喊着:“二爷,二爷,姜姨娘手受了伤,请您来看看!” 此时的郑成晏,沉浸在片刻的安宁之中,听到召唤,心中难免烦躁,但还是迅速整理好衣物,抹去额上的汗水,一边整理着装一边回应:“我即刻就来。” 桃杏急忙为他披上外袍,眼中尽是不舍与留恋:“二爷,不过是手伤,召来大夫便好,您当真要走吗?” 郑成晏停住脚步,侧目看向桃杏,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滢儿怀有身孕,我怎能不去探视?你可别学那些争风吃醋的把戏。” 桃杏闻言,连忙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期待这一刻太久,未曾想,不过几杯茶的时间,所有幻想便被姜滢滢击得粉碎。 郑成晏穿戴整齐,轻轻握住桃杏的手,简单安慰了几句,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二爷!”桃杏穿着单薄的外衣,追至门口,倚门而立,泪眼婆娑地望着郑成晏一步步迈向姜滢滢的房间。 她紧咬下唇,死死盯着那扇门,直至它无情地合上,然后,她猛地转身,踩着碎步奔回房中,一进门便倒在床上,放声痛哭,泪水湿透了枕头。 一旁的丫鬟紧锁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就姜姨娘那点浅薄的手段,也仅仅能糊弄得了二少爷那颗易受骗的心。她心眼小得跟针尖似的,就连二少爷偶尔光顾您这里一晚,她都要斤斤计较。” 言罢,丫鬟轻手轻脚地从一旁拎起一件绣着青莲图案的披风,为桃杏披上:“姨娘,别再哭了,或许二爷只是一时有事,很快就回转心意,回到您身边呢。” 桃杏按住胸口,颤抖着拭去眼角的泪滴,勉强撑起身子。 “罢了,二爷今日能抽空来我这里,于我而言已是极大的宽慰。每日能见到他一面,哪怕只是匆匆一眼,也足以让我心满意足。” 丫鬟闻言,不由得轻叹一声,“唉,姨娘您啊,总是这般心软。在这个深宅大院里,人人争的就是那一口气。若您真的这么看重那份情意,恐怕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这又是何苦呢?” “绝不!”桃杏猛然抬头,眼中坚决,“我桃杏,绝不会像她那样卑微,乞求别人的垂怜。我的情意深厚且纯粹,只希望能与二爷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她,根本无法与我相提并论。” 说罢,她更紧地裹了裹身上的青莲披风。 这青莲恰是桃杏钟爱之物,它象征着她曾高贵的出身。 家族曾是七品官家,幼时她随父亲习字读书,沉浸于诗书礼仪之中,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她被迫成为奴隶,最终被卖入郑府。 即便身处逆境,她仍旧维持着那份不凡的傲骨。 丫鬟望着自己主子那坚毅却又略显脆弱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对于那些被虚情假意迷惑了双眼的人,外人又能如何? 他们只能任由自己在爱恨交织中沉浮,无人能解救。 随后,丫鬟转身取来了细腻的手绢,为桃杏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同院的另一侧,姜滢滢的心情亦是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她原本预计郑成晏今夜是去找苏婉毓,狠下心使用了苦肉计,却没料到,郑成晏竟是从桃杏那里离开的。 姜滢滢向来瞧不起院中的这两名小妾,从未真正将她们视为竞争对手,为她们忧虑劳神,纯属多余。 好在郑成晏深知如何哄人开心,亲自为她处理了伤口后,两人相拥而眠。 她此刻身怀六甲,不便侍寝,但郑成晏依然紧紧拥着她共度长夜。 黑夜里,尽管怀中拥着佳人,郑成晏却辗转反侧。 纵然心中的欲火已经平复,但在他心中,始终挂念着家中正妻那纤细雪白的颈部。 此刻,他突然觉得怀中的温香软玉似乎少了些许情趣。 姜滢滢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自己正得宠,便顺势依偎得更紧了些。 另一边,桃杏孤独地沉浸在悲伤之中,手中紧攥着郑成晏留下的诗稿,在昏暗的烛光下彻夜研读,泪水无声地滑落,直到天边泛起了第一缕晨光。 次日清晨,郑成晏早早起身,准备前往书院。 临行前,他在桌上留下几锭银子,算是给姜滢滢这段时间的生活费,毕竟她腹中怀着郑家的骨血。 门外,柳儿已等候多时,见状立即推门而入,撒娇道:“二爷,您偏心哦,只给姜姐姐银两,我这儿什么都没有。您看看我这几天吃的,都快和泔水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瘦得跟竹竿一样,您再抱我,会不会嫌硌得慌呀。” 说话间,她还不忘捏了捏自己圆润的脸颊,那双眸子里仿佛盛满了即将溢出的清水。 郑成晏连忙安抚,“今天出门急,就带了这点银两,回头一定让人给你送去。” 然而柳儿并不买账,她大大咧咧地走到桌边,毫不客气地抓起几块碎银:“哪有那么麻烦,这些就够了。” 她的动作利落,以至于剩下的银钱寥寥无几。 姜滢滢本计划用这些银两在府内疏通人情,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柳儿,轻而易举夺去了大部分。 但她硬是将怒气压了下去,柔声细语地拉住郑成晏的手:“若妹妹喜欢,都给她吧,我不打紧。昨晚让青月给我留了几个馒头,夜里饿了也能填填肚子。” 郑成晏听闻,眉头拧成了结:“这怎么行,你现今身怀六甲又带着伤,身体需得好好调理才是。” 言毕,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精美的玉佩,硬是塞到姜滢滢手中:“这个你先收着,让青月拿去换些银两应急,待我回来后再给你送些来。” 姜滢滢犹豫了一下,想要推辞,那玉佩毕竟是郑成晏的贴身之物:“二爷,这……这是您的贴身之物,怎好随意赠予他人。” 第20章 定要坐上主母之位 郑成晏态度坚决,“拿着吧,我自会护你周全,免你忧虑。” 姜滢滢内心窃喜,嘴角微微上扬,“二爷,我愿与您共度此生,非为金银财宝,只为与君相依。” 然而,柳儿的突然介入打破了这片刻的温馨。 她眼疾手快地从姜滢滢手中夺过了玉佩,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哎呀,姜姐姐若是不稀罕这些凡尘俗物,那就让给我这个凡心未了的小女子吧!” 她的动作利落,语气轻松,让姜滢滢措手不及,小脸在瞬间变得绯红,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柳儿把玩着那块温润的玉佩,身形轻盈地贴近郑成晏,低声细语,甜言蜜语拂过郑成晏的耳畔,引得他不禁轻笑出声。 郑成晏宠溺地用手指轻点她的腰侧,眼眸里满是笑意:“你这机灵鬼,何时才能让我省心。” 柳儿得意洋洋地高举着玉佩,在姜滢滢眼前炫耀,“多谢二爷的厚爱,明日柳儿定当加倍努力,侍奉二爷左右!” 说罢,她揣着得来的玉佩与碎银,转身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朝姜滢滢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姜滢滢呆坐在原地,双手轻轻颤抖,心中的挫败感如潮水般涌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而郑成晏也被这压抑的气氛所困扰,草草地安慰了姜滢滢几句,便匆匆离去。 夜幕下的小院显得格外静谧。 一张简朴的桐木床静静守候在角落,旁边是一方未经修饰的木桌。 这里,便是长平侯府妾室的宿命之地,地位的卑微,不言而喻。 姜滢滢坐在桌旁,双手环抱于胸,神色复杂。 悔恨啃噬着她的心,她痛悔自己搭上了那青衣轿,从此人生步入了无法回头的歧途。 她的身体猛然前倾,剧烈的咳嗽撕裂了宁静,鲜血染红了唇边。 青月闻声而入,惊慌失措:“姨娘,您怎么了?” 姜滢滢以手帕轻拭嘴角的血迹,“青月,你可曾听说过前朝淑贤皇后的往事?” 青月闻言,面露迷茫,口中喃喃:“奴婢听闻一二,她本是一名宫女,因得魏帝垂青,诞下三子,终被册立为后,取代原配。然而,这也导致了魏帝沉迷酒色,朝纲紊乱,终致国家动荡不安。” 这段历史,是宠妾灭妻的典型,亦是朝野上下引以为戒的教训。 新帝登基后,汲取先例,严禁官员以妾代妻,此律法流传至今。 姜滢滢眼中血丝斑驳,却在那抹决绝中透露出一缕不屈的光芒:“淑贤皇后能成之事,我又何尝不能?终有一天,我定要坐上长平侯府主母之位!” 誓言落下,她猛地一拳击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杯盏跳动。 青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出声。 姜滢滢收敛起方才的情绪,冷然询问:“我交给你的任务,可有进展?” 青月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小心翼翼地呈上:“姨娘,这是老太太贴身侍女给奴婢的,据说这些都是老太太的爱好。” 姜滢滢接过纸笺,细读着上面列出的每一项偏好,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在她看来,既然郑老太太有力量将她纳入府中为妾,必然也能助她更进一步,成为正室。 于是,姜滢滢精心装扮,选了一袭玫瑰红的襦裙,发丝挽成了一个简约的发髻,点缀上一支洁白如雪的玉兰翡翠簪。 一切就绪后,她吩咐青月在厨房筹备一碗芙蓉汤,预备以精心烹制的美食接近郑老太太的心。 尽管老太太对她稍显挑剔,但碍于她腹中胎儿,还是给予了足够的体面与尊重。 而今日,姜滢滢则抱着更深切的期许。 此时的安轩堂内,郑老太太静坐于窗前,手指轻轻捻动着一串圆润的佛珠。 一名丫鬟悄无声息地靠近,“老太太,二爷屋里的姜姨娘又来看您了。” 郑老太太本未以为意,以为不过是日常的寒暄拜访,随口吩咐道:“让她在堂屋稍坐,用过茶便自行回去吧。” 丫鬟闻言低头,声音几不可闻:“姜姨娘说,特意为您炖了一盅汤。” 郑老太太闻言,手中的佛珠微微一顿,猛地睁开了双眼,平素的慈眉善目瞬间被怒意与杀伐之气取代。 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老太太……” 郑老太太手一挥,语气坚决:“既然来了,岂能轻易放过?带路,让我去见见她。” 丫鬟慌忙扶起郑老太太,二人缓缓向堂屋移步。 姜滢滢见郑老太太亲自前来,急忙上前行礼,语气温婉:“老太太万福金安。” 郑老太太一见姜滢滢,双眸骤然亮起。 而姜滢滢正沉浸在礼节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微妙变化。 郑老太太却始终未发一言,只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目光最终定格在姜滢滢头上那支清雅脱俗的发簪上。 “今日这发簪,比平时的更加别致。” 这话虽似赞美,但语气中的冷淡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姜滢滢略显羞涩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那支简约而不失雅致的白玉簪:“不过是件普通饰品,样式合我心意,想着也让老太太赏鉴一番。” 郑老太太眼神微凝,短暂沉默后再次启齿:“那汤真是出自你的手?” 姜滢滢依旧保持着笑容,温柔回应:“正是,老太太。得知您昨晚未能安眠,特意熬制了芙蓉汤,愿您饮后精神焕发。” 郑老太太目光更添几分寒意,“姜姨娘好意心领了,只是我已用过餐,并不饥饿。这汤,不如你代为品尝吧。” 姜滢滢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急切辩解:“老太太,这汤是特为您准备……” 没等她说完,郑老太太已转而对周围的下人下达命令:“来人,让姨娘将汤喝下!” 姜滢滢惊惧交加,回首只见几名身形壮硕的婆子正逼近而来。 两名婆子左右挟持住她,另有一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盆靠近。 那汤还翻滚着热浪,为了保持温度,还特意用布包裹保温。 姜滢滢拼尽全力反抗,声音中满是不解与惶恐:“老太太,此举实为不妥,我何错之有,要如此对待我?!” 第21章 落入陷阱 郑老太太则从容返回太师椅,身着一袭墨紫色长袍,目光如炬。 周围人等见此情景,无不战战兢兢地后退,心知肚明,姜滢滢无意间触动了郑老太太心中不可触碰的禁忌。 往事如烟,当年郑老太太与老侯爷新婚燕尔,夫妻情深,共度了一段琴瑟和谐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老侯爷开始偏宠后院各色姬妾,冷落了原配夫人,这也让后院中诸多心思各异的女子蠢蠢欲动。 其中,尤为得宠的一位姨娘,其姿色竟还在姜滢滢之上,且惯常以一支精美的白玉兰花簪点缀发间。 悲剧发生在郑老太太初次有孕之时,她饮用了那位宠妾送来的芙蓉汤后,胎儿未能保住,腹中生机戛然而止。 那个已经成形的男婴就这样早逝,给郑老太太带来了身心双重打击,整整六年时间,她再也未能怀孕,那段时光对她而言,犹如身陷无间地狱,忍受着外界的非议与家中的冷漠。 终于,经过漫长等待与不懈努力,郑老太太再次身怀六甲,诞下了后来的郑侯爷,地位才逐渐稳固。 自此之后,她再不容忍任何人侵犯她的尊严与地位,府中那些妾室与庶出子女若敢有悖逆之举,必遭严惩。 传闻,郑府后院那口枯井,便是归宿。 直至老侯爷逝世,这场围绕后院的风起云涌才稍稍平息。 而今,正值老太太丧失首子的伤心时刻,夜不能寐。 偏偏姜滢滢不明就里,身着白玉兰发簪,手持芙蓉汤前来,无疑是踏进了最为敏感的雷区。 在几个仆妇粗暴的强迫之下,滚烫的汤水强行灌入姜滢滢口中,疼痛使得泪水与哀求交织在一起,喉咙间仅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她竭力挣扎,发出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呜……老……” 仆妇们用力按住她的双手,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姨娘,还是乖乖喝了吧!否则……” 姜滢滢泪水滑落,却仍旧无法摆脱身后仆妇铁钳般的大手。 堂屋内,那香气与药味交织,缓缓弥漫,似乎要将整个空间填满,让人窒息。 不多时,那碗汤药,一滴不剩地被灌入姜滢滢口中。 仆妇们终于松了手,任凭姜滢滢无力地瘫倒于冰冷的地砖上。 姜滢滢的喉咙因滚烫的汤水刺激而灼烧,痛至麻木,她只能双手紧捂住嘴,发出令人揪心的呜咽声。 一旁的青月双腿打颤,跪倒在地,“老太太,您行行好吧,姜姨娘她肚子里怀着的是郑家的骨肉,不能再这样折腾了啊。” 老太太的眼眸透出阵阵冷漠,“区区一个卑微侍妾的血脉,若是这般轻易便消逝,只能说那胎儿没有资格降生于长平侯府的门楣之下。” 姜滢滢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浑身瑟瑟发抖,试图爬起身来,一次又一次地向高高在上的老太太磕头,喉咙中勉强挤出沙哑的求饶声:“饶……饶命……” 在老太太冷淡的目光中,姜滢滢渺小得仿佛微不足道,多一秒的停留都是浪费。 她轻轻阖上双眼,手轻轻一挥,命令道:“来人,把这个姜姨娘送回去,从今往后,不许她再靠近我的院子半步!” “是,老太太。”众仆人应声遵命,搀扶着已近乎虚脱的姜滢滢缓缓退出了安轩堂。 离去之际,姜滢滢的唇边满是烫伤的水泡,浑身虚弱,仿佛有一半的灵魂已被硬生生抽离。 而娇阳院内,苏婉毓听闻此讯,神色波澜不惊,手中的绣帕依旧飞针走线,动作优雅。 她淡淡地吩咐云意:“云意,等会儿派人去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吧。” 云意笑容温婉,一边整理着手中的物什,一边轻声道:“我还以为姜姨娘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不过如此,被这么简单的手段戏耍一番,今日触怒了老太太,以后要想在府中有立足之地,怕是难上加难了。” 这一切,皆因柳儿早在姜滢滢的纸条上动了手脚,精心布局,毫无破绽,落入陷阱的,不仅是姜滢滢,还有郑家那位权势熏天的老太太。 苏婉毓手指轻巧舞动,于绣帕边缘收尾,剪刀一挥,干净利落地剪断丝线,语气平淡无奇:“急于求成者,难免会出差池。” 云意重重地点点头,“小姐所言极是,我们要沉得住气。” 随着苏婉毓手中绣帕徐徐展开,她起身交代:“去吧,准备好明日所需的物品,我们明早就出发前往长公主府。” “是,小姐!”云意笑颜如花,立即忙碌起来。 她目光无意间掠过苏婉毓身边的卷尺,“小姐,去公主府为何还需携带卷尺呢?” 这次出行,原只是为了修改花色,测量尺寸并非计划的一部分。 苏婉毓略作停顿,将绣帕仔细折好,收入怀中,回答说:“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知道了,小姐。”尽管不明所以,云意还是按照吩咐将卷尺放入行李之中。 次日清晨,当东方天空初露曙光,苏婉毓已经开始忙碌。 待到马车启程时,辰时已悄然临近。 车内,云意与司棋谈笑风生,昨晚府中的种种趣事被重新提起。 “听说二少爷得知姜姨娘被灌汤之事,怒气冲冲直奔安轩堂,据说两人争吵得不可开交,连侯爷都被惊动了。”云意讲述得生动逼真。 在郑府,能让侯爷亲耳听见的纷争并不多,老太太的这一闹,非但让自己颜面尽失,也让郑成晏的脸上挂不住。 姜滢滢身怀六甲,那碗热汤下肚,别说饮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吐出。 姜滢滢因此痛苦地呻吟了一整夜。 郑成晏心中疼惜万分,乘着怒气去找老太太理论。 老太太本就对姜滢滢不满,此刻更是怒火中烧,两人激烈争执。 云意压低嗓音,贴近司棋的耳边续道:“据说在安轩堂里,老太太当着郑成晏的面,把那套老侯爷赠予的珍贵翡翠茶具给砸了个粉碎。” 司棋闻言,偷偷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苏婉毓,看似在休憩的她,其实句句话语都落入了耳中。 昨晚,老太太怒摔茶具后,以不敬长辈之名,令郑成晏去祠堂罚跪。 第22章 看她能掀起多大风浪 郑侯爷对郑成晏寄予厚望,亲自来劝说老太太宽恕。 老太太何尝受过如此屈辱,强压心头怒火,勉强稳住了局面。 待郑侯爷转身离开,她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气得卧病不起。 郑成晏竟在她面前,毫不客气地揭开尘封的伤疤:“祖母,滢儿并非您后院中可以任意欺凌的妾室,也不是您能够随意摆布的存在。孙儿更不会如同祖父那般,眼睁睁看着您伤害我的妻子儿女!” 郑老太太心中怒火腾腾升起,“妻子?她何德何能称得上你的妻?不过是用区区一百两银子从市井间赎回的丫头罢了!你的明媒正娶,是苏家那位名门千金!” 郑成晏却不肯就此罢休,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与坚持:“祖母,您似乎忘记了,最初教导孙子远离苏婉毓的人,正是您。而今,反过来指责我的,仍然是您。” “你!?”郑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驳激得浑身颤抖,脑中嗡鸣,胸口如被重物压住,喘息困难。 愤懑之下,一掌狠狠拍在旁边的檀木桌上,震得桌上茶具颤动。 “我看你这是要步你祖父的后尘,溺爱妾室,冷落正妻!我警告你,在我这长平侯府里,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苏……”郑成晏试图解释,却被老太太冷若寒冰的话语硬生生截断。 “待她命丧黄泉,祖母自然会为你另择佳偶。至于后院那些人,你莫要想,不单是我不会答应,长公主与皇上也绝不会同意!” 郑成晏对于苏家的婚约本就心怀不满,此刻怒火彻底爆发,“祖母,我的婚姻,今后无需您劳心!” 老太太无法容忍这份挑战,愤恨之下,将桌面上的茶具猛然挥落,瓷片四散。 郑成晏沉默地站在那里,而这一幕,无疑在祖孙之间划开了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 老太太怒气未消,立即命令下人将郑成晏送往祠堂,罚其跪拜反思。 未曾想,向来忙于政务的儿子,竟因此事闯入她的小院,严厉责备她不应将对待老侯爷及自己的手段,用在孙子身上。 他强调,郑成晏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通过科举取得功名,不应因内宅小事分心。 况且,姜滢滢既然有孕,能为郑家延续香火,便是大功一件,即便不给予正妻之位,亦应善待。 这番话,如重锤击打在老太太的心上,脸色骤变,胸口憋闷。 回想往昔,她在府中所施的种种权谋,无不是为了儿子的前程铺路。 若非她的手段,那些妾室恐怕早已联合老侯爷将她们母子逐出家门。 如今,儿子非但不感激,反而责怪她心狠手辣,所有的好处被父子二人尽数揽去,恶名却需她一人承担。 这股怨气在心头疯长,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咒骂声愈发激烈,“都是那些妖媚女子惹的祸!我早知姜氏非善茬,无缘无故献什么芙蓉汤,原是居心叵测,想分化我们祖孙之情!巴不得我早日西去呢!” 一旁的周妈妈见状,连忙上前,为老太太按摩着酸痛的肩背,“老太太,何必与晚辈较劲呢。一个妾室而已,二少爷眼下虽然宠着,时日一长,新欢旧爱,谁又能说得准。到时候,您再想法子让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便是。” 她边说边将嘴凑近老太太的耳畔,继续低语:“别和侯爷怄气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郑家的未来考虑。” 老太太的面色在周妈妈的劝解下略微缓和,但转瞬之间,她的眼中又闪过一抹决绝:“姜滢滢腹中的孩子,绝不能留下。” 周妈妈闻言,神色焦急,不解地追问:“为何?” 老太太的眼神冷若寒冰:“姜氏绝非等闲之辈,一旦她诞下庶子,只怕咱们府中将有一场腥风血雨。你找个合适的时机,给她一个教训。” 周妈妈急得直搓手:“老太太,此事万万使不得。就昨天那点小事,已经引来侯爷和二少爷的不满。若您真的对她的腹中之子下手,只怕他们会对您心生怨恨,甚至反目成仇啊。” 郑老太太胸中怒火燃烧,那些关于偏房、关于姜氏的往事,在她心头翻涌,每一幕都带着刺痛,令她无法平息内心的愤懑。 “她们竟敢如此放肆!我真要瞧瞧,这个姜氏,究竟有何能耐,在这深似海的侯门中搅动起怎样的波澜!” 话语间,郑老太太的眼神凌厉。 周妈妈见老太太神色不悦,连忙点头应承:“是,老太太说得对,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郑老太太轻轻扶住额头,“哦,对了,那二少奶奶,近日可有什么动静?莫非是终于有所行动了?” 周妈妈俯首低语,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回老太太的话,二少奶奶似乎并不为外界的风言风语所动,今晨一早就带着仆人婢女前往长公主府,说是长公主想要调整庭园内的花卉布置,她前去帮忙。” 郑老太太的眉头一挑,语带讽刺:“呵,她倒是沉得住气。自己的丈夫左拥右抱,接连纳了四房小妾,她却能泰然处之,不露半点焦急之色。” 周妈妈闻言,压低了嗓音,轻声回禀:“奴婢私下听闻,二少奶奶许是心灰意冷,连院子里那株梨树,她都命人连根拔除,似乎是断了什么念想。” 这话一出,室内气氛更显沉重,周妈妈的手在袖中紧了紧。 郑老太太闻言,只是闭目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决绝:“罢了,拔了便拔了。一个失去宠爱的妇人,又能掀起多大风浪?若她想借着长公主攀上高枝,那就随她去吧。长公主那样的身份地位,岂会真正将她放在眼里?” “老太太英明。”周妈妈轻声附和,随即细心地为郑老太太按摩着太阳穴。 郑老太太靠坐在锦缎靠垫上,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咱们就静静地看着,看她如何在这京城的舆论漩涡中挣扎,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府外,城南的龙顺街上,一辆由红檀木精心打造的马车,镶嵌着金边,于阳光下泛着幽幽光泽,缓缓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前。 第23章 拜访长公主 车内,云意轻轻拉开了窗帘,“小姐,我们已抵达长公主府。” 苏婉毓搭着云意递来的手,姿态优雅地下了车。 今天的她,身着一袭银白色真丝长裙,上面绘有细腻的素色纹理,外披一件天青色交领长衫,长衫之上,几朵白玉兰花跃然衣上,清丽脱俗,这套装束是她专为拜访长公主而准备,花费了足足两天时间精心挑选与搭配。 长公主府门前,早有三等侍女沉香等候,只见她身姿曼妙,行礼恭敬:“夫人,请随我入府。” 随着沉香的引导,二人穿过红木长廊,花园里的翠竹掩映,碧水环绕,最终来到了长公主接见宾客的芳榭园。 园中,桥梁横跨小溪,水榭亭台隐于花丛之后,周围点缀着奇花异草,正值春天,花香扑鼻,满目皆是繁花似锦。 对于苏婉毓而言,虽然这不是她初次踏入长公主府,但上一次因急事而来去匆匆,不及细赏。 对比冬日的寂静与肃穆,春日的长公主府宛如换上了华丽的新装。 得益于从小随父经商的经历,见多识广,即便内心惊异,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微笑。 沉香将她引入厅内,靠近西边,轻轻掀开了帘幕,那帘幕后正是长公主日常小憩之处,帘幕轻薄透光,隐隐可见里面的身影。 “殿下,长平侯府的二少奶奶已到。” 帘幕后传来一阵笑声,悦耳动听:“是苏家的小姐吗?快来,快让人上茶。” 与常人不同,长公主总习惯称呼她为“苏家小姐”。 言语间很少提及她的夫家,这样的做法让苏婉毓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尊重。 不多时,随着帘幕轻启,一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厅堂。 女子体态略显丰盈,但那贴身的衣裙巧妙地展现了她优美的线条,不仅未显得臃肿,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这正是出自苏婉毓之手的杰作,她的刺绣与剪裁技艺超群,即便非专业裁缝,却能让穿戴者非富即贵,身份显赫,如长公主身上这件服饰,即便已经过去了半年,仍被其钟爱有加,时常穿着。 面对长公主,苏婉毓举止优雅,轻弯腰肢,以最标准的礼节行礼:“长平侯府内媳,向长公主殿下请安。” 长公主缓缓走向一旁的太师椅,轻轻抬手,“起来吧,无需过于拘谨,这次还得劳烦你帮我调整一下衣饰的花纹。” 苏婉毓挺直了腰背,眼神谦逊地低垂,恭敬地说道:“实在是臣妇粗心大意,竟然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将殿下的服饰纹样搞错了,罪该万死。” 长公主的面容温润圆满,细长的眼眸中流转着亲切与和煦,额头上点缀的桃红色花钿在烛光下更显得娇艳动人,满头金钗闪烁着华贵的光泽,这样的装扮在整个京城中独树一帜,无人能及。 相比起那些长平侯府中的贵妇们,表面虽是高傲不可一世,实则在私底下连一件稍微奢侈的金链子都舍不得佩戴,长公主的这份不加掩饰的尊贵与大气,让人心生敬畏又不失亲近。 面对苏婉毓的自责,长公主笑容依旧温婉,“无妨的,你能及时回来,便是最好的。说起来,前些日子我还正念叨着辰阳那边太过寒冷,想着要回京城来呢,倒是你,帮我下了这个决心。” 长公主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责怪,反而带上了几分欣慰与随和。 随后,长公主吩咐侍女取来了那件需要修正花纹的裙子,交到了苏婉毓的手中:“这件衣裳,我希望能在皇上的寿辰庆典上穿着,时间尚且充裕,还有好几个月,你不必急躁,慢慢地,精细地去做。” 苏婉毓双手接过那件衣物,发现竟是用上好的妃红色绸缎制成的宽袖仙裙,其上的图案皆由金线精心绣成,针脚细腻,工艺精妙,每一处细节都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华美,即便是皇宫里资深绣娘也难以达到如此高超的技艺。 尽管没有受到母亲的直接指导,苏婉毓凭借着自幼显现的天分与不懈的努力,成为了京城中除母亲之外首屈一指的绣艺高手。 单凭这件衣物,便知其价值连城。 她慎重地承诺道:“殿下请放宽心,臣妇必定在龙诞日前,将这件衣服修改至完美无瑕。” 说着,她再度俯身行了一礼,表达自己的决心与尊重。 长公主轻轻扶起她,脸上笑意盈盈,话锋一转,“还有一事,我想劳烦你帮忙。” “殿下但说无妨。”苏婉毓迅速应答、。 长公主的目光转向内室,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真是巧了,今日我儿也在府中,你替他量量尺寸,做一件合身的衣物吧。” 苏婉毓心下微微一震,目光顺着长公主所指的方向望去,透过层层轻纱,的确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倚坐在那里,手中似乎还握着一本书,姿态慵懒而随意。 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从踏入房门的那一刻起,摄政王那传说中的存在,竟一直静静地在帘幕后陪伴着长公主。 长公主见她神情微妙,忙安慰道:“勿需害怕,我儿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他很好相处的,你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设计就是了。” 好相处? 苏婉毓心中得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众所周知,全京城中恐怕唯有长公主与皇上敢于正面面对这位摄政王,而“好相处”这样的形容词,似乎与摄政王的形象并不相符。 苏婉毓亦不敢推辞,又一次行礼道:“臣妇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通常来说,裁缝制衣时并不需本人亲自量尺寸,但苏婉毓却有着自己的坚持。 她相信,只有亲眼见到身形,方能让每一件作品达到至臻完美的境界。 帘内的身影始终沉默不语,只留下一抹深邃的蓝色剪影。 即便无法看清面容,但从那修长而挺拔的身形,以及不经意间散发出的从容气质,足以让人感受到他超乎寻常的风范。 一阵微风吹过,带动帘幕轻摇,带来了一丝淡淡的桂花香气,为室内增添了几分生机。 这情景正如诗句所述:“少年公子衣衫飘香,穿越冬雪直入书房”。 第24章 重逢 使得苏婉毓对这位藏于帘幕之后的摄政王充满了好奇与探究之心。 摄政王之名,与郑成晏那般风流才子不同,他在大成国是民间罕有提及的人物,市井之间关于他的讨论近乎空白。 回忆起前世,自己也只是偶尔能从家中的仆人那里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 据说这位摄政王非同一般,自幼到大,身边围绕的皆为男性侍从,除了长公主、奶娘和年迈的老妪之外,再无女子能够接近,更别提像郑成晏那样身边拥有多位侍妾。 因此,外界渐渐传言他不为女色所动,但这般猜测多半只在贵族的私下议论中流传。 眼见为实,今日一见,摄政王身旁果然只有一名小厮随侍左右。 而门外,更有两名佩剑的侍卫恭恭敬敬地站立守候。 不久,长公主召来了几名小厮为摄政王量体裁衣,自己则前往庭院避暑。 身为已婚女性,苏婉毓自然不可与摄政王直接相见,于是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幕,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小厮细致测量,她在帘外仔细记录,同时暗中观察那道神秘的身影。 她递上卷尺,接过小厮手中的笔墨,缓缓走近帘边落座,与摄政王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在这男女有别的时代,这薄帘与区区三步之距,对于两世为人一向循规蹈矩的她而言,无疑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对着帘内的人轻声说道:“王爷,请容许臣妇让您起身以便量体。” 摄政王遵从吩咐,动作优雅而缓慢地站了起来,那伟岸的身躯仿佛瞬间遮蔽了半边窗户,室内因此而略显昏暗。 光影的交错中,帘上那被拉长的影子勾勒出了他的身形轮廓。 那一瞬,苏婉毓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正当她试图细究这份感觉的来源时,帘内小厮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身高七尺三寸,肩宽一尺九寸,腰围两尺五寸!” 苏婉毓虽然少有为男性量体裁衣的经历,但多年来的阅历令她眼光独到,摄政王这样的风采,绝对是人中翘楚。 小厮悄无声息地绕至他的背后,而摄政王则优雅侧身,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也透露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尊贵气质。 苏婉毓迅速收敛了心中的涟漪,沉稳地拿起笔,仔细记录每一寸测量数据。 帘幕后,测量继续,从手臂的修长到手掌,再到胸前的坚实、后背的宽阔以及臀部的紧致,每一处的尺寸被小厮报出时,她都不自觉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薄纱,细致地审视着那帘后的身躯。 摄政王自始至终都显得异常配合。 在昏黄的光影中,她偷偷抬起眼眸,再度审视帘幕后那位尊贵的存在。 尽管两者之间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障,但随着夕阳的斜照,那种距离感竟奇妙地消失了,仿佛他就在自己身边,这莫名的亲近感让人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安宁。 微风轻拂,满室的桂花香与男子身上隐隐散发的松木清香交织在一起,偷偷钻入苏婉毓的鼻端。 当她再次看向帘幕后那道宽阔而神秘的身影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但这股悸动转瞬即逝,她迅速恢复了冷静,继续专注于手中的记录。 就在她低头的一刹那,帘幕后那人的身影微微一侧,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帘缝,静静地向外观察。 即便他无法看清苏婉毓的面容,但她那双纤细灵巧的手,持笔坚定,即便在这环境中也能保持从容不迫,这份淡定自若绝非普通女子所能拥有。 尺寸记录完毕后,苏婉毓恭敬地向着帘内询问布料偏好的同时,手中的笔却不慎掉落,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穿过帘幕,意外地滑入帘内。 这一意外之举,让在场的所有侍女和小厮都为之一惊。 就连苏婉毓自己也是一愣,不明白为何刚才还稳妥握在手中的笔,竟会如此意外地滑落。 那只沾着墨汁的笔,缓缓滑至帘内那人的脚边。 侍女与小厮们立刻跪倒在地,惶恐地请罪,请求摄政王宽恕,并表示即刻去取回。 在摄政王面前犯下如此失误,无疑是极大的不敬,一时之间,整个房间的氛围由轻松转为紧张,所有人均屏息等待摄政王的反应。 出乎众人意料,摄政王缓缓走向帘边,弯腰拾起了那支笔,透过帘缝递了出来,“这是凤天街的上等羊毫,颇为珍贵,请夫人妥善保管。” 言辞之间,不仅不见丝毫怒意,反而透着几分慵懒与随和。 苏婉毓愣了一下,随即向前迈步,站在了帘前,低声答谢:“是,多谢王爷。”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仅一帘之隔,没有多余的光线打扰,却越加模糊了对方的容颜。 她伸出双手接过笔,注意到他的掌心向上翻转,与街头那次匆匆一遇不同,这次他们异常接近,近到足以让她清晰地看见他掌中的纹路。 他的手不像一般贵族子弟那般柔嫩,而是显得宽厚有力,指节分明,指尖上隐约可见因常年握剑磨出的老茧。 正当苏婉毓觉得一切如常时,他忽然反手将笔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 那一刻,她惊讶地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一颗深红色的痣。 这样的痣,上一世的她只在姜滢滢入府次日见到过。 那时的她,内心烦乱,为了解除心头的困惑,独自一人前往南城的武鸣寺寻求心灵的慰藉。 被困在公府的高墙之内,面对着丈夫的背叛,她的心中充满了迷茫与无助,唯有祈求佛祖能够指引方向。 在摇签时闭目凝神,突然一只手臂越过供桌,递给她一只干瘪的橘子。 “世间万般纷扰,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可曾看见那门槛?” 那声音低沉而富有哲理,与今日之情景,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苏婉毓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透着淡淡的忧郁。 她缓缓转身,目光穿越了喧嚣的尘世,落在不远处的寺门边缘,那里,石槛静默地守候,半尺的高度,恰好隔绝了世俗的纷扰。 她轻声回应道:“看见了。” 第25章 小女子永生难忘 言毕,伴随着他话语中那份特有的洒脱与不羁,那只曾经握着橘子的手轻轻一挥,仿佛要挥散一切拘束,“迈过去吧!” 苏婉毓心中顿时涌起层层疑问,“何意?” 男子的声音沉稳而温暖:“那高高的门扉紧紧闭锁,红墙之内,即便是一生的富丽堂皇,也难求得心灵的宁静。为何不勇敢地跨出去呢?在这广阔的世界中,总有一片属于你的天地,在静静地等待。” 自幼年起,苏婉毓便深受家族传统教养的熏陶,她温婉而含蓄,早早地接受了自己作为女性的命运,那便是依附于丈夫,为家族的荣光而活。 她的心,始终牵挂着家宅的和谐与安宁,一旦遭遇被遗弃的命运,那不仅仅是颜面的丢失,更是对自我的彻底否定。 逃离深闺,对于她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男子的这番话,,瞬间打破了她内心平静的湖面。 她战战兢兢地问:“可……我是女子,离开了这里,我又该何去何从?” 他微笑中带着坚定,“女子又有何妨?在这浩瀚的天地间,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不过都是渺小的微尘,你我并无不同。请不要自卑,更不应轻视他人。” 苏婉毓紧握着那枚干枯的橘子,男子的话,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房。 归家的途中,她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从那一刻起,她开始对那固守不变的规矩产生了抵抗。 那些古老的习俗,如同长平侯府沉重的阴影,让她感到厌倦。 她不再愿意成为众多共侍一夫的女子之一,也不想在深闺之中为了所谓的爱情而钩心斗角。 可惜的是,长平侯府并未给她留下任何逃脱的缝隙。 那高高的门槛,仿佛是一道天堑,望不到头,看不到希望。 她就这样,一步步陷入了郑家精心布置的陷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能逃脱。 虽然男子的话最终没有能够成为她现实中的救赎,但那份不甘与遗憾,却意外地成为了她重生的契机。 她心中充满了感激,只是遗憾,那天在佛像背后,她未能一睹对方的真容,不知是哪路的神仙给予了她这样的启示。 只有那一只手,那只在记忆中白皙修长,强健有力,手背上点缀着暗红色痣的手,成了她心中最鲜明的印记。 当苏婉毓再次见到那颗独特的朱砂痣时,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是他! 摄政王! 她从未想过,那位让人避之不及的摄政王,竟会有这样一番超脱世俗的见解。 这一刻,她的心情交织着震惊、欣喜,还有丝丝缕缕的不安。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一个月有余,摄政王的命运即将陨落在大凉山的风雪之中。 苏婉毓握着笔的手因为激动而不自觉地颤抖,步履也变得有些虚浮。 身边的贴身侍女云意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帘幕后,一道人影因这声关切而轻轻颤动,那人紧握着轻纱,似是想要探出,又犹豫不决。 “无碍,不过是刚才不小心踩滑了。”苏婉毓侧身回答云意,声音从容。 帘幕后的人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终究没有走出那道屏障。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苏婉毓转过身,向摄政王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援手拾笔,这份恩情,小女子永生难忘。” 这句话,既是感谢他昔日的点拨,也是感激今日的小小帮助。 透过朦胧的纱幕,一对眼睛微微抬起,目光柔和而深邃。 这时,长公主踏入厅堂,笑声清脆:“苏小姐,尺寸可量好了?” 苏婉毓转过身,以恭敬的态度回应长公主:“长公主,臣妇已经为王爷量好了尺寸。” 长公主轻轻一笑,为了不耽误苏婉毓的工作,她没有过多停留,吩咐人送她离开。 离开之际,苏婉毓刻意留下了自己的手帕,那是她几日前亲手绣制的,就那样轻轻放在院门口的一簇水仙旁,既不起眼,又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长公主送走了苏婉毓,转身时恰好捕捉到了那一幕,她弯腰拾起地上的手帕,看到上面精美的刺绣,脸上的惊异之色难以掩饰。 不久,泪水无声地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身边的侍女赶紧搀扶住她:“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的泪珠不断滚落,手微微颤抖着,反复抚摸着手帕上那一朵朵金黄色的桂花,声音哽咽:“这,这是灵儿最喜欢的图案,快,快去查查看,这手帕是何人的?” 侍女略一沉吟,轻声细语地回答道:“公主殿下,今日唯有长平侯府的二少奶奶,苏婉毓小姐曾莅临寒舍。” 言罢,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方静静躺在桌上的手帕上,心中暗自揣测其中缘由。 长公主的双眸忽地闪烁出一抹惊异之色,转瞬又被一层温润的喜悦所覆盖。 侍女见状,脸上绽开了明媚的笑容,她轻声说道:“灵儿小姐在世时,对苏夫人那巧夺天工的刺绣手艺赞不绝口,没想到,这位苏婉毓小姐竟也得了苏夫人的真传,实在是令人欣慰。” 长公主紧握着手中的手帕,那薄如蝉翼的织物仿佛承载了无数的情思与回忆。 这时,屋外的衣袂声响起,摄政王闻声而来。 “母亲,可是有何喜事?” 侍女连忙上前,恭敬地答道:“禀告王爷,乃是苏小姐不慎遗落在此的一方手帕,其上绣着的,恰是灵儿小姐最为心仪的图案。” 摄政王闻言,原本沉稳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他微微点头,示意身旁的侍从暂且退下,亲自扶着年迈的母亲,稳步向着内堂走去。 “母亲,我们进屋慢慢说。” 长公主的身体虽然因年岁而显得有些虚弱,但被高大的摄政王轻轻一搀,仿佛有了依靠,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踏实。 进入屋内,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旋即对侍女吩咐道:“速去,立即派遣两名可靠的侍卫,务必保证苏小姐能够安然返回长平侯府。” 侍女闻言,面露疑惑之色,不解地问道:“公主,这又是为何呢?” 第26章 亲自护送回府 长公主轻轻地将手帕按在胸口,“灵儿所爱之物,如今仅剩下这些零星的回忆。我不能让它们再有任何闪失。苏小姐因其商贾出身,在长平侯府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今日我亲自安排,也是想为她增添一份光彩,让她知道,有人在乎她的才华与努力。” 侍女恍然大悟,应声道:“明白了,公主。” 宋玉灵是她少女时代最亲近的知己,同时也是摄政王人生旅途中的启蒙导师,一位才情出众的女学士。 宋玉灵对苏夫人的绣艺有着近乎痴狂的喜爱,尤其是那些栩栩如生的金桂图案。 一般的金桂绣样或许只需一日之功,但苏夫人为了表达对宋玉灵知遇之恩的感激,耗费心血研究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绣法,最终成就了一幅举世无双的桂花图。 那图样细腻至极,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深深的情意与艺术的巅峰。 宋玉灵得到这份礼物后,视若珍宝,常常随身携带。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夫人辞世,那份绣帕成为了绝响。 宋玉灵因此悲痛良久,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念念不忘,嘱咐人将那绣样小心翼翼地剪裁下来,缝制在为摄政王亲手准备的衣服上,那是一件成人尺寸的衣物,那时的摄政王尚且年幼,只有六岁。 摄政王自知这份深情,为了纪念自己的恩师,每年忌日,他总会穿上那件承载着无尽思念的衣物,默默悼念。 恰巧,就在那样的日子,苏婉毓与他不期而遇。 而对于苏婉毓来说,她最初只是从父亲口中听说长公主对母亲的绣品有着特殊的偏爱,特别是那些金桂图样,于是每年定时造访。 她未曾料到,这份单纯的仰慕之情,竟会触动了长公主的心弦。 当苏婉毓离开长公主府时,那辆特地为她准备的马车,引来沿途行人羡慕的目光。 这样的荣耀,寻常人家哪里能够轻易享受? 长平侯府的门前,小厮们见到那尊贵非凡的马车缓缓停下,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公主的座驾,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遥不可及。 此时,长平侯府内,郑老太太刚刚从午后的小憩中醒来,正慵懒地拿起新添的白玉茶杯,轻抿一口,神情淡然地听侍从汇报:“老太太,二少奶奶已经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郑老太太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喜,只是淡淡地道:“回来就好,想来在公主府上也不会受到太多重视,这几日她该是收敛些了。” 然而,小厮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神情骤变:“老太太,二少奶奶是乘坐长公主的马车回来的。” “什么!”郑老太太手中的茶杯猛地一震,应声落地,碎成两半,“你说,她是乘坐长公主的马车?” 小厮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是的,老太太,不仅如此,还有长公主的贴身侍女亲自护送。” 郑老太太怔在原地,心中翻腾起无数疑问。 一个商户之女,仅凭一手精湛的针线技艺,怎会得到皇室如此高的赞誉与关照? 这超乎常理的宠遇,让她感到既震惊又疑惑。 不及多想,她匆匆起身,带着两名侍女快步向府门赶去,想要亲眼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 而在她之后,郭氏也快步跟上。 郭氏的举止没有郑老太太的焦急,她仅是轻轻抬眸,远眺片刻。 随后,她缓缓转向跟在身后的侍女,吩咐道:“你且去,吩咐厨房备下精致的晚膳,今夜,我要请二少爷与二少奶奶同我们共享晚膳。” 而门外,苏婉毓与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正笑声盈盈地话别。 这一切,尽收郑老太太眼底,她脸色瞬间阴沉,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咳嗽犹袭来。 昨晚因郑成晏之事憋下的怒火尚未平息,今日又被苏婉毓再度激起。 一旁的周妈妈见状,连忙上前半扶着她,“老太太莫急,她这风光日子持续不了几日。” 郑老太太狠狠地瞪了苏婉毓一眼,紧握的拳头将周妈妈的手捏得生疼。 与此同时,苏婉毓似有所感,于步入府门的刹那,脚步略显迟疑,眼角余光冷冷扫过郑老太太,旋即恢复淡然,大步流星地迈向自己位于娇阳院的住处。 郑老太太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难以平复。 另一边,苏婉毓带着侍女云意与司棋回到了娇阳院,脚尖刚触入门阈,便有郭氏的侍女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传达了晚宴的邀请,邀请她们前往月怡堂。 月怡堂坐落在郑府东南的一隅,与郑成晏居住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时间紧迫,不及更衣,苏婉毓便由侍女引领,踏上了通往郭氏宅邸的小径。 一路上,花香夹杂着秋日的凉意。 抵达后,苏婉毓行礼如仪,面对郭氏屈膝跪拜,轻声问候:“母亲安康。” 郭氏缓缓行近,步伐轻盈,轻轻挽起她的手,“你这孩子,平日里总得我主动,你才会来看我,真真是让人挂念。” 前世记忆中,郭氏与苏婉毓之间,表面上是一对和睦的婆媳典范,郭氏对待她甚至胜过亲生女儿,那份亲昵与宠爱,在外人看来无懈可击。 但真相却隐藏在这完美的假面之下,郭氏的演技比戏班里的名伶更为高超,表面上和颜悦色,背地里心机深沉,狠毒非常。 而苏婉毓对于这场戏码,只是一笑置之:“近日家中琐事缠身,这才耽搁了探望母亲的时机。” 郭氏闻言,深深一叹:“哎,此事与姜家脱不了干系。那位姜家小姐,算起来是我远房亲戚,晏儿当时不知为何坚持要纳她为平妻,我劝解多次,他却像是中了邪,无人能劝得住。” 话至动情处,郭氏眼眶泛红,几滴泪水滚落,匆忙间以帕掩面,“你应明白,在这长平侯府,我虽为夫人,却也得遵循老太太的意思,她硬是要姜家那位入府为平妻,我也无力回天啊。” 苏婉毓嘴角微微上扬,“母亲不必自责,如今事已至此,我心中并无怨言。” 郭氏眼中闪过一丝宽慰,仿佛看到了转圜的契机,连忙拉着她坐下,“听说你与晏儿久未同席,我便借今日之机,将他也唤来,你们小两口好生和解一番,莫要为外物所扰。” 第27章 脏了,就不要了 言罢,郭氏朝门外的侍女递了个眼色,那侍女心领神会,迅速离场,不多时,郑成晏身着一袭素白衣裳步入屋内,相较于前夜的匆忙,此刻更显清新脱俗。 白衣之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清冷与高傲。 踏入门槛,一阵淡雅的桂花香与隐约的松木香混合的气味拂面而来,松木香气,于京城权贵而言,虽不罕见,却也不常有。 这气息,恐怕是苏婉毓在公主府与摄政王有过交集后,无意间沾染上的痕迹。 郑成晏眉头轻轻一皱,反复品味空气中那股复杂香气,最终,只有桂花的清香盈鼻,可心头的疑惑与不安却挥之不去。 “这是何种香气?”他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询问。 对于那几乎察觉不到的松木香,苏婉毓并未在意,随口答道:“不过是公主府上常用的熏香而已。” 郑成晏对于她搭乘长公主马车之事早有耳闻,故未做过多质询,关于香气的话题也就此告一段落。 他面色渐趋柔和,缓缓坐至苏婉毓身旁,亲手为她夹起一块她曾爱不释手的香酥糕。 望着眼前那只精巧瓷碗中静置的糕点,苏婉毓的心湖五味杂陈涌上心头。 前世,自踏入这深宅大院,郑成晏的目光似乎从未在她身上真正停留,更莫论今日这般的体贴与讨好。 这份过于直白的讨好姿态,在苏婉毓眼中显得如此突兀,以至于内心不禁暗自冷笑。 然而,她面上却巧作嫌弃,故意用两指轻轻捏起那块糕点,优雅却又带着些许决绝地将其放置于一旁的空碟中。 郑成晏的视线紧随着她的动作,眼中的惊愕与不解凝聚成一瞬的怔愣,刚欲开口,却被一旁的郭氏轻轻按下了手。 郭氏面带温婉的笑容,看似不经意地询问苏婉毓:“今天的菜肴不合胃口吗?要不要让人另换一些?” 苏婉毓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不,不是不合胃口。只是方才那块糕点,不慎掉落于地,脏了……” 她特意加重了“脏”字的语气,直直地刺向郑成晏的心头,让他本就不悦的面色更添几分阴郁。 与她共桌用餐已是他今晚所能给予的最大妥协,而她这样的反应无疑让他感到了不悦,觉得她未免过于不识抬举。 “苏……”郑成晏正欲开口,又被郭氏打断。 只见郭氏一脸和煦,轻声道:“既然脏了,那就别吃了,这儿还有其他的。” 说着,郭氏亲手又添了一碟新出炉的香酥糕放在苏婉毓面前,并借机悄悄对郑成晏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收敛情绪,不必再多言。 郑成晏虽然心中不满,但还是强压下去,转而侧身自顾自地夹取了盘中的几片肉,面容显得有些赌气,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了苏婉毓。 纵然心中怒意未消,这几日梦回之时,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她端坐窗前,手持绣针,专注刺绣的景象。 此时此刻,亲眼所见,竟莫名生出一抹难以言说的欢欣。 郭氏心中明白,苏婉毓仍在为姜氏之事而耿耿于怀,于是吩咐人撤去了先前被丢弃的糕点,继而柔声劝解:“婉毓啊,大户人家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如同侯爷,虽然有几位妾室,但她们的孩子,哪个不认你为主母?你,才是他们真正的母亲。” 苏婉毓拾起筷子,低垂着眼帘,自顾自地品尝着碗中的佳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未曾入耳。 郭氏的眼神微暗,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却添了几分无奈:“这次晏儿的确做得不对,但夫妻之间,争吵之后还需和解。你们是经过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的,切莫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彼此的感情。” 她的话语看似在指责郑成晏,实则蕴含深意,暗指苏婉毓作为正室未能妥善处理内务,不应因纳妾之事而闹脾气,应当继续承担起家中主母的责任。 郭氏垂眸,期盼着苏婉毓能够悟透这层意思。 苏婉毓轻尝一口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说道:“娘,您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太清楚。” 郭氏的目光顿时暗沉,手中的筷子轻轻颤抖,“婉毓,娘只希望你能和晏儿和衷共济,不要有任何隔阂。” 苏婉毓放下茶杯,笑容温婉,答道:“娘,我和夫君向来相敬如宾,被京城内外传为佳话,哪里来的隔阂呢?” 言毕,她还不忘投向郑成晏一个温柔的微笑,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柔情弄得一时愣神。 郭氏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言辞。 一时之间,本该热闹非凡的晚宴气氛,竟显得有些冷清。 就在此时,郭氏的贴身侍女匆匆入内禀报:“夫人,三小姐来了。” 郭氏身为家中次女,这三小姐乃是郭家庶出之女。 郭氏诧异之余,询问道:“三小姐?我今日并未邀请她,怎会突然造访?” 侍女未曾察觉屋内有外人在场,如实禀告:“是老爷亲自带回来的。” 郭氏闻此言,猛然起身,动作太大,使得桌上的茶盏碗筷纷纷倾倒,茶水与饭菜洒落一地,侍女们连忙上前收拾残局。 郑成晏见状,急忙放下筷子,伸手扶住险些踉跄的郭氏,并向外高声吩咐:“有事直接进来禀报!” “是,二少爷。”侍女进门施礼,注意到苏婉毓后,立刻改口称道:“二少奶奶。” 苏婉毓好奇地问:“你是说三姨母来了?” 侍女低头,不敢多言。 郭氏神色焦急,迫切追问:“三小姐为何会随老爷一同归来?” 侍女连忙回复:“方才老爷带着三小姐前往拜见老太太,说是三小姐已有身孕,欲将其纳为侧室。” 此言一出,郭氏的脸色瞬间煞白,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幸得郑成晏及时搀扶方能稳住身形。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苏婉毓首次目睹郭氏如此失态。 尽管侯爷早有数位妾室,但在正室的地位面前,她们始终难以撼动分毫。 而眼下,侯爷竟然打算将郭氏的庶妹纳入府中为侧室。 侧室与寻常小妾不同,小妾地位卑微,近乎家仆,而侧室却几近于半个主人,不仅月钱丰厚,更关乎家族未来的继承问题,一旦正室去世,其子女甚至有机会成为下一任主母,这对郭氏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第28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自然,不是每位佳丽都能享侧室之尊,遵循古训,唯正室血亲之姐妹,方得此殊荣。 姜氏初入郑府之时,侯爷曾萌生念头,欲使其易名易性,借苏家贵族之名,以侧室之姿踏入门槛。 然则,因郑府对苏氏的轻蔑态度,如此攀附之举,实属多余,姜氏因而未得挂名苏氏。 时至今日,局势迥异,郭府三小姐,乃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 面对这等局面,郭氏内心的波动,自是不言而喻。 试想,一旦郭氏遭遇不测,郭府为维系与长平侯府的纽带,大可运作让这位庶出的妹妹,晋升为正室,延续香火。 如此一来,庶出之子,便跃龙门而成嫡脉。 对郭氏而言,这无异于一枚潜伏的暗箭,危机四伏。 前世记忆中,郭府三小姐未在命运转折之际,由侯爷带入府,而是待其身怀六甲一月有余,恳求家中父亲主持,嫁予郑公。 可郭氏之母,岂能坐视? 母女俩密谋,在正式婚期前,借满月之夜,让腹中骨肉与郭三小姐一尸两命。 而今,苏婉毓捷足先登,以侯爷之名,书信一封,邀郭家三小姐提前造访府邸。 此时此刻,郭氏面色惨白,那表情犹如当初目睹郑成晏携手姜滢滢入门时的自己。 两景交叠,恍若隔世,郭氏仿佛穿越时空,与旧日自己对视。 她起身,为郭氏奉上一杯清茶,语带安慰:“母亲勿需过于忧虑。” 闻言,郭氏面容略显和缓,心中的阴霾似有散去。 苏婉毓语锋陡转,嘴角微翘,以针锋相对之言,还赠郭氏:“世家子嗣,大多如此,纳妾寻常事耳。二爷不也是姬妾成群?妾虽多,妻却是唯一。即便她们有孕在身,孩子依旧属于您,您永远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母亲。” 此言一出,郭氏苍白的脸上,瞬息之间,铁青如夜。 郑成晏与四周侍女,目光齐齐投向苏婉毓。 郭氏察觉其用心,心中不悦倍增,平日里的温柔娴静,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刻薄。 “来人,带我去看看!” 她疾声对门外侍女下令,起身后,深深剜了一眼苏婉毓。 苏婉毓装作浑然不觉,依旧温柔地扶着她,轻声道:“母亲,切莫责怪父亲,他在外的风流韵事,回家后,依旧是您的夫君。若惹恼了他,恐怕二爷亦会受到牵连。” 郑成晏神色一沉,搭在郭氏腕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侯爷在长平侯府的权威,无可置疑。 往昔老太太几番上门兴师问罪,皆能窥见其府中地位之显赫。 无人敢于忤逆,即便是老太太,无论私底下如何埋怨,面对外界,只能将怒气发泄于姜滢滢一身。 现今,郑成晏尚未建功立业,便已被封为世子,不论内心如何不满或愤恨,她绝不会直接呵斥老侯爷,只会在暗处针对自己的庶妹。 苏婉毓所言,句句在理。 郭氏闻后,情绪逐渐平复,怒意被压制,嘴角勉强挤出一抹冷冽的微笑,“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三姨母身体,她身怀六甲,乃家中大喜。” 言毕,她提起裙摆,那曾经的高雅气质,仍旧不减分毫,身姿挺拔,伴着侍女的步履,匆匆向正院行进。 步伐之急,以至于脚下花瓣都被践踏成泥。 苏婉毓目送她远去,心中暗自钦佩郭氏那超乎常人的隐忍与卓越的演技。 外表如此端庄,背后却藏着对庶妹的深邃筹谋,旁人难以窥探。 在这权力交错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长平侯府世子之位更令人觊觎。 郑成晏紧跟其后,留下苏婉毓,独对着满桌珍馐,空旷的宴席。 她立于庭院,回望那些蒸汽袅袅的佳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随即扶着云意,悠然向正院漫步而去。 舞台已搭,只待郭氏拉开这场权力争夺的帷幕。 行过曲径通幽的长廊,未及正院,中途偶遇先行打探消息的司棋。 司棋近身,轻施一礼,低语道:“小姐,正院李,夫人提议郭家三姨娘为贵妾,不料遭到了侯爷的严厉呵斥。” 苏婉毓冷笑,郭氏竟幻想如同处置姜氏那样,轻而易举地接纳有孕在身的郭三小姐为贵妾。 她实则是小看了自己的庶妹,也低估了郭家的影响力。 郭家的祖上,那位被尊称为老太爷的智者,尽管早已羽化登仙,但他曾经作为圣上的授业恩师,影响力润泽后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势力根深叶茂。 而郭老爷在朝廷中举足轻重,将家族荣耀视为己任。 寻常小户或许会斤斤计较于血统的纯正与否,嫡出与庶出的差异如同鸿沟,但在郭家这样的名门望族眼中,这些区分变得模糊不清。 无论是出自正室的郭氏,还是像郭三小姐这样出生庶室的明珠,她们都是家族联姻的宝贵棋子。 在这个大家庭里,谁能攀上权贵的枝头,为郭家带来更多的权势和地位,谁就是整个家族最为闪耀的存在。 如今,郑侯爷对郭三小姐的宠爱已超越了寻常,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子,绝不可能仅仅成为贵妾。 郭氏在老侯爷严厉训斥下,心中纵有千般委屈,也只能勉强收起不满,表面宽容地接纳郭三小姐入府为侧室。 郭三小姐的机智与敏锐,也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面对侍女的搀扶,她轻轻一捂腹部,装作突然不适的模样,这一动作瞬间引发了侯爷发怒,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侍女脸上。 这一举动,看似是对侍女的惩罚,实则是对郭氏地位的一次公开挑战,让郭氏颜面尽失。 听闻此事,苏婉毓抬眸望向远方的前院,眉头微蹙,口中喃喃:“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郑侯爷的手腕在朝中无人不知,而郑成晏似乎完美继承了这份冷酷与对权力的渴望,贪恋美色的同时,更加热衷于扩大自己的权势版图。 “我们去看看吧。”苏婉毓决定亲自探探。 抵达正院门口之际,正好遇见侯爷怀抱昏迷的郭三小姐匆匆进入内院,他临走前丢下的话语如寒风刺骨:“若静儿今日有任何闪失,你们谁都逃不过责罚!” 第29章 今晚,我去你院子里 郭三小姐那张与郭氏颇为相似的脸庞,恍若时光倒流,重现了郭氏年轻时的绝美容颜。 闭目养神之间,郭三小姐就像一株出水芙蓉,清新脱俗,带着不染纤尘的仙气。 苏婉毓初见之下也不禁心中一动,原来,侯爷的心结在此,这位女子的确非同凡响,将来恐怕会让自家婆婆郭氏有得忙活了。 转眼望向室内失魂落魄的郭氏,苏婉毓的心沉了下来。 郭氏孤单的身影,在正房内显得格外寂寥,她的目光投向上方那块巨大的牌匾,上书“德泽乡里”四个行云流水的大字,金光在斜阳下闪烁。 一旁,一名小丫鬟跪在地上,连声哀求,“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姨娘自己晕倒的,真的和奴婢无关!”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丫鬟的哭诉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郭氏缓缓转身,亲自拉起了那颤抖不已的小丫鬟,轻声道:“罢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先下去休息吧。” 小丫鬟泪痕斑驳,颤抖着起身,低声应答,郭氏随即命翡翠送她回房。 但那隐藏在眼神深处的冷意,却并不简单。 这一切细微的互动,都被苏婉毓看在眼里,她低声吩咐司棋:“跟上她,暗暗监视。” 司棋神色凝重,迅速消失在树影之后。 随着苏婉毓步入庭院,郭氏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她带着丫鬟们通过另一条走廊离开。 走到正房,苏婉毓只遇到了一脸严峻的郑成晏,显然,他也遭受了训斥。 郑老太太借病回避,使得父子间的冲突更加不受控制。 郑成晏内心的挫败感,因苏婉毓的出现而被唤醒,他对妻子的种种不满与自我矛盾,让心头泛起一阵波澜。 “你来干什么?!” 苏婉毓从容步入,视线越过郑成晏,落在那彰显家族荣耀的牌匾之上:“我只是担忧母亲,所以来看看。” “不必你操心!”郑成晏怒气未消,挥手呵斥,“做好你的本分,回房绣花去吧!” 苏婉毓抬眼,平静地望着牌匾,悠悠说道:“夫君,我固然擅长女红,却不仅仅局限于此。” 郑成晏冷笑一声,满是不屑:“你能有什么作为?商贾之女,既无才华,又无学问,还不如多向滢儿学学读书认字。” 苏婉毓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谁说我不会识字?” 出身名门,自幼接受良好教育的她,怎会仅凭一双巧手立足? 父亲的教诲犹在耳边:“欲通晓世事,必读古籍。女子更应多读书,男子言女子读书无益,却又为何争先恐后研习书卷?” 正是这样的教导,让她不仅精通诗词歌赋,对于政事亦有自己的见解,但这一切,郑成晏似乎从未真正了解,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世上。 特别是此刻,郑成晏心中的挂念仍旧是她的外貌,他讽刺她妄图超脱世俗,自比高洁之莲,却连身边的侍妾柳儿都不如,至少柳儿活得真实。 郑成晏嘲讽道:“能写几个字,就算识字了?别在这丢人现眼。” 面对丈夫的轻蔑,苏婉毓淡然应对:“‘誉学堂’所收录的,恐怕不仅仅是会写几个字的人吧。” “誉学堂”是京城文人聚集的圣地,宴后必有题诗,佳作被编纂成集,劣作则被摒弃。 郑成晏有数篇作品入选,姜滢滢以一篇获得才女美誉,而苏婉毓则以三十篇匿名之作,却不为人所知。 郑成晏闻此,惊讶又疑惑:“什么诗集?!” 苏婉毓缓缓收回投射在牌匾上的目光,眼眸轻轻掠过身旁的郑成晏,随即,她只留给对方一个冷漠的背影. “二爷想要的答案,自可自行查证。” 郑成晏胸膛内的怒火尚未完全平息,被她这番冷淡的态度再度点燃,心中的不悦如潮水般汹涌。 本无意与她过多纠葛,此刻却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非要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找回自己的尊严。 他大步流星,迅速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把握住苏婉毓纤细的手腕。 “今晚,我定会去你院子里探望。” 苏婉毓的脚步微微一顿,显然,她并未忘记今晚宴会的真正目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二爷,我今日身子不适,恐怕无法好好侍奉于您,您还是移步雅轩院,那里几位姨娘定会殷勤相待。” 言毕,她用力抽出被握住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郑成晏呆呆地望着半空中空落落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随即,他又一次加快脚步,贴近苏婉毓的背后,再次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今晚,我只想见你一面。” 苏婉毓侧过脸,目光冷冽地盯着那只紧握自己手臂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一想到前世的种种恩怨,她便难以忍受与他之间任何形式的接触。 “今晚,我需为长公主裁制新衣。”苏婉毓再次用力挣脱。 郑成晏一时语塞,往日里总是苏婉毓默默等待他的到来,而今,她却一再拒绝。 这让他颜面扫地,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苏婉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为我诞育子女、侍奉左右是你的职责所在!莫要得寸进尺。” 听着他的话,苏婉毓心中冷笑,这才几日光景,他便迫不及待地展露了真容。 郑成晏终究太过稚嫩,未能领悟到郭氏家族权谋的精髓。 她当作未曾听见,继续她的步伐。 郑成晏还想追赶,却被一旁的云意拦下:“姑爷,长公主的衣物制作耽误不得。”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郑成晏再次嗅到了那股令他不适的松木香气,他警觉中带着一丝寒意,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一种莫名的恐惧悄然滋生。 当他回过神来,苏婉毓已带着云意消失在前院的尽头。 郑成晏凝视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挫败与不甘,正欲再次迈步追赶,却被院门处的呼唤打断。 “二爷!”那是来自院门的呼唤。 郑成晏停下脚步,侧首望去,只见桃杏匆匆赶来,显然,她刚刚目睹了郑成晏与苏婉毓之间的拉扯。 第30章 对她动了真情? 她快步靠近,眼中满是关切:“二爷,夫人她没事吧?” 郑成晏抬头望向苏婉毓离开的方向,不耐烦地推开桃杏,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 桃杏虽明白他的心思,却仍不死心:“二爷,奴婢听说今日郭家三……” 话未说完,郑成晏猛然转身,平日温和的眼眸此刻变得锋利无比,他高高在上地扼住她的咽喉,声音冷得刺骨:“我今日没心情理会你,走开!” 桃杏惊恐万状,喉咙被扼得生疼,连呼救都显得那么无力,只能哑着嗓子,泪眼模糊地看着郑成晏,口中艰难地吐出:“二……爷……” 郑成晏冷眼相对,无情地将她甩在地上。 桃杏重重地摔倒,全身颤抖不止,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难以理解,那个不久前还温柔拥抱着她的男子,怎会瞬间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尤其是他的眼神,冷得像在看一根无足轻重的草,与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的他判若两人。 “赶紧走吧,别碍眼了。”郑成晏双手负于身后,话语中满是冷漠。 桃杏叹了口气,狼狈地爬起身,搀扶着侍女的手臂,慌忙逃离了这个令她心寒的地方。 郑成晏的目光再次投向苏婉毓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而冷漠,最终没有选择追赶,而是转身朝郭氏的院子走去。 桃杏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进门便扑倒在床,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她抚摸着颈间那触目惊心的红痕,心中满是难以置信,那个刚才对她如此冷酷的人,竟是平日里温柔如水的二少爷。 侍女拿着手帕走近,轻柔地为她擦拭泪水:“姨娘别难过,二爷今日或许是因为郭家姨娘的事情心烦意乱呢。” 桃杏捂着胸口,泪水如泉涌,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你没看到吗?他今天缠着二少奶奶,说要晚上到她房里去,结果被拒绝后,就把怒气全发泄在我身上。” “难道,他忘了他曾紧紧抱着我,说除了家世,二少奶奶哪一点都比不上我吗?” 她边说边用帕子抹去泪水:“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侍女在一旁连连叹气:“姨娘,我早就劝过您,别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二少爷一人身上。” “男人的心,是最难捉摸的。嘴上说着喜欢你,却又坚持要娶姜姨娘为平妻,又为何偏偏钟情于柳姨娘那里?” “男人啊,他们的心思变化无常,谁让他们开心,他们就喜欢谁。谁对他们有利,他们就偏向谁。今天是你,明天也许就是别人,新人欢笑旧人哭,这样的轮回,最苦的莫过于动了真情的你。” 桃杏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决,语气中带着肯定:“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二爷对我而言,意义非凡。自我十岁起,我的世界便与他紧密相连,我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共同经历了风风雨雨,那些人,她们怎能理解这份深厚的情感,又怎可能与我相提并论。” 侍女闻言,侧过脸颊,纤细的手指悄然抹去眼角那不易察觉的泪痕,紧握着手中的绣花手帕,声音里满含温柔与关切:“姨娘,您先好好歇息,让身体恢复些力气,我去厨房为您端一碗热腾腾的汤来,暖暖身子。” “嗯。”桃杏轻声回应,声音细微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最终无声地滑落,滴落在衣襟上。 泪光中,她咬紧牙关,唇间吐露出低沉而愤恨的低语:“都是因为她,姜滢滢,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她!自从她踏入这个府邸,二爷对我的态度便一日冷似一日!” 桃杏内心交织着对郑成晏对苏婉毓过分关注的嫉妒,以及对姜滢滢轻易占据郑成晏心房的深深恨意,一种复仇的念头在她心中悄然萌芽。 待侍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桃杏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步入姜滢滢的房间。 室内,姜滢滢因喝了郭氏特制的热汤,正躺在床上,意识模糊,显得疲惫不堪。 见到桃杏的出现,她只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示意身边的侍女青月将这位不速之客打发走。 桃杏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声音中带着刻意的急切:“姜姨娘,我今天无意间经过前院,亲眼目睹了二爷多次向二少奶奶献殷勤,还说要留在她的房中过夜呢!” 姜滢滢的身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僵硬,即便背对着桃杏,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震动。 桃杏继续用添油加醋的言语煽风点火:“真是令人费解,二爷以前对二少奶奶可是避之不及,不知为何近来眼光竟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不仅频繁亲近二少奶奶,还计划今夜与她共度良宵,那份亲昵,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姜滢滢缓缓转过头,嗓音因病痛而变得沙哑,每一个字都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此话当真?” 桃杏捏着手中的帕子:“千真万确,他们不仅共进了晚餐,还相互夹菜,举止亲密无间,说不定不久之后,咱们长平侯府就会迎来真正的长孙了。” 这番话直击姜滢滢的心脏,她的脸色骤然阴沉,嘴角微微颤抖,强撑着冷笑回应:“柳姨娘,二少奶奶身为二房的当家主母,与二爷同桌用餐本就是理所应当,您这般的惊讶,未免有些多余了。您还是多多休养,保不准哪日也能有喜讯传来呢。” 说罢,她即刻命令青月:“青月,送客!” 姜滢滢的声音沙哑而刺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是,小姐。”青月迅速应答。 桃杏没有给青月开口的机会,自行站起身,临出门之际,她的眼神仿佛被某种执念所占据,悠悠地抛下一句:“姜姨娘,二爷该不会真的对二少奶奶动了真情吧?” “若是二少爷真的心有所属,我们这些旁枝末节,他又怎会再看上一眼呢?” “你!”姜滢滢猛然坐直,愤怒如潮水般涌来。 桃杏留下一个挑衅的微笑,转身离去,只留下姜滢滢一人在房内,怒火中烧。 姜滢滢狠狠瞪着桃杏消失的背影,眼神中满是狠厉,一挥手,桌上的药碗应声落地,碎片四散。 第31章 计谋 经历了郑老太太的事件,她深刻体会到在这深宅大院中生存的法则——心不狠,则立足不稳。 青月急忙上前,试图安抚:“姨娘,您先安心养伤,别理会她。” 姜滢滢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郑老太太欺压我也就算了,一个卑微的侍妾也敢利用苏婉毓来羞辱我?她有何资格?!” 青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姨娘,您……” 姜滢滢强忍疼痛,缓缓起身,声音中满是怨恨:“她在府中也是个碍眼的存在。” 随后,姜滢滢在青月耳边低语,透露了一个计划。 青月听后大惊失色:“姨娘,这样做合适吗?” 姜滢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坚定:“去做吧,一切按照我的安排。” 青月虽然并非对章夫人死心塌地,但因自身有把柄在对方手中,不得不遵命行事。 “是,姨娘。”青月慌忙答应。 姜滢滢扶着酸痛的腰肢,缓缓坐下,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渐渐暗淡的晚霞,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郑老太太强迫她喝下热汤的场景。 滚烫的汤水,紧锁的双手,以及郑老太太那冰冷无情的嘲笑,让她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曾经,她一心想要攀上更高的位置,而今,她只渴望将所有阻碍自己的人一一踩在脚下,无论是高高在上的郑老太太,还是那些围绕在郑成晏身边的侍妾,她都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色如墨,府邸沉浸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 娇阳院内,苏婉毓再次仔细核对了今日从长公主府带回的尺寸数据,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摄政王的身影再次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握紧手中的笔,一次又一次地写下那个预示着摄政王命运转折的日期。 一个月后,摄政王将率领队伍前往江州赈灾,途中却会在西山遭遇突如其来的暴雨,山体滑坡,一行人将被无情的泥石流吞没。 无论是为了未来的安危,还是为了报答昔日的恩情,她都必须在此之前找到方法,将摄政王从这场灾难中拯救出来。 “小姐。”司棋轻声走进屋内,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婉毓收起笔墨,抬头询问:“情况如何?那位侍女现在怎样了?” 司棋禀报道:“正如小姐所料,夫人在将她送出府后,便对她下了毒手。” 郭氏今日心中积聚的怒火无处发泄,借机处置了那位被郑侯爷责罚的侍女,既讨好了郑侯爷,也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苏婉毓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她现在何处?” 司棋答道:“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将她救出,并且安全安置在了西郊的庄园里。” 苏婉毓站起身,语气坚定:“很好,先留她在那,将来或许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是,小姐。”司棋轻声应诺,随后又补充道:“另外,今日清晨时分,雅轩院的仆人前来通报,说是桃姨娘前往了姜姨娘的居所。” 苏婉毓秀眉微蹙,目光中闪过一抹探究之色,“她们交谈的内容可有提及?” 司棋略一思索,摇了摇头,答道:“她们谈话之处离得太远,奴婢未能听清具体言辞。” 苏婉毓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吩咐道:“继续留心她们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告知于我。” “是,小姐。”司棋恭敬地弯腰行礼。 正此时,门外传来了一声温和的呼唤,那是萍妈妈熟悉的声音:“小姐,该是用汤的时辰了。” 苏婉毓连忙迎至门边,亲自拉开门扉,笑容温婉地将年迈的萍妈妈请入屋内。 乳娘紧随其后,手中托着一只精致的瓷碗,碗中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段时日以来,她每日亲自主理厨房,精心熬制各种滋补汤品,只为调养小姐的身体。 “乳娘,这些琐事交给云意她们去做便好,何必亲自动手?” 苏婉毓接过汤碗,轻轻放置于桌旁,随即搀扶萍妈妈缓缓坐下。 萍妈妈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慈爱与坚定:“你的饮食我必须亲自打点,才能安心。这次回川州老家,我寻得了一个极好的滋补方子,定能助你调理好身子。” 苏婉毓心知肚明,萍妈妈此举实则是期盼她能早日为郑家开枝散叶。 萍妈妈常言,唯有诞下子嗣,方能在郑家站稳脚跟。 然而,苏婉毓内心却十分清醒,即便有了孩子,郑家也不会因此而高看她一眼,反而可能成为他人手中的筹码。 郑成晏在她放弃管家权力后,对她愈发殷勤,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并未与萍妈妈深入探讨此事,只是感激地接过了那碗补汤:“多谢乳娘挂念。” 言罢,她顺从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萍妈妈见状,语重心长地道:“孕育之事并非你一人所能左右,日后若婆婆再以此相逼,不妨也让大夫给郑姑爷做个检查。” 苏婉毓闻言,轻轻放下碗,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乳娘为何如此说?” 萍妈妈轻柔地抚过她的发丝,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息:“你瞧,郑姑爷后院虽有众多侍妾,却多年未有一人有孕。” 苏婉毓闻言,陷入了沉思。 无论是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的亲眼所见,唯独姜滢滢为郑成晏诞下了血脉。 萍妈妈又道:“据我所知,郑老太太与夫人并未阻止那些侍妾怀孕。” 苏婉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乳娘放心,此事我会留意的。” 萍妈妈的手依旧轻抚着她的长发,心疼之情溢于言表:“早知如此,当初我该极力恳求老爷,无论如何也不让你踏入郑家大门。” 苏婉毓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皇命难违,父亲也是身不由己。” 萍妈妈叹了口气,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遗憾,“若是你娘尚在人世,若当年宫中未曾发生那场变故,或许我们还能求助于宋先生。” “宋先生?”苏婉毓心中生疑,不禁追问。 萍妈妈缓缓道来:“宋先生原是长公主府中的女官,后成为摄政王的教书先生。她极为赏识你母亲的手艺,对你母亲有着知遇之恩。” 第32章 私通外男 苏婉毓恍然大悟,“难怪长公主也如此喜爱我的刺绣。” 萍妈妈点头确认,“长公主与宋先生情谊深厚,因欣赏你母亲,自然也偏爱你的作品。” 得知这一切,苏婉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自己的技艺无意间为自己铺就了一条道路,难怪今日长公主特地遣轿相送。 她起身,心中涌动着小小的激动。 萍妈妈紧跟其后,细心地为她披上披风,“小姐,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为摄政王裁制新衣呢。” 苏婉毓回过神来,笑靥如花,“好嘞,乳娘。” 只有在萍妈妈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防备,畅怀欢笑。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风起云涌。 长平侯府内,却是一片不平静。 郑侯爷在郭三小姐处守候了一整夜,而郭氏则在家焦急地等待至天明。 雅轩院内,一道身影悄然潜入柳姨娘的房间。 郑成晏在苏婉毓那里受挫后,转而投宿于柳儿的住处。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府邸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郑成晏精神饱满地自柳儿房中走出,先去姜滢滢那里探望一番,随后想起昨日对桃杏的冷落,决定在离开前再去桃杏的房间看看。 刚至门前,他隐约见到桃杏慌忙将某物塞入被褥之中。 郑成晏佯装未见,轻轻挑开帘子步入室内,语气平和地问道:“今日怎起得如此之早?” 桃杏神色紧张,仓促站起,“一夜未曾合眼,自然醒得早些。” 郑成晏的目光锐利地落在桃杏方才遮掩的被褥上,“你刚才在做什么?” 桃杏眼神闪烁,支吾道:“杏儿……什么也没做……” 郑成晏面无表情,趁桃杏不备,大步流星来到床边,猛然掀起被角。 一条黑色带皮套的男子腰带赫然映入眼帘。 郑成晏愣怔片刻,目光凝固在那腰带上,“桃杏,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条男子的腰带究竟是怎么回事?” 桃杏吓得面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二爷,奴婢真的不知这腰带从何而来,今晨醒来它就在这里了!” 郑成晏怒火中烧,用力掷下被褥,冷声呵斥:“男子的腰带出现在你的床上,看来你一夜未眠,是与人有约吧!真是胆大包天!” 内眷私会外男,这不仅是对家族铁律的公然挑战,更是对男主人权威与尊严的直接践踏。 郑成晏凤眼微挑,那双眸子宛若冬日里最锋利的冰刃,直直穿透了桃杏慌乱的面容。 桃杏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伴随着泪水的滑落。 “二爷,奴婢真的不知这腰带从何而来,多年来,奴婢对二爷的忠心天地可鉴,又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的声音颤抖,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郑成晏缓缓弯腰,拾起那条旧玉扣皮带,其上绣着细腻的柳枝图案,显然非内宅之物。 他难以置信,这样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内室,怎会与外界男子有所牵扯。 桃杏挣扎着起身,双手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握着郑成晏的衣袍,泪光中满是恳求:“二爷,杏儿伴您身侧多年,我的品行您最清楚不过,我的世界里除了您再无他人,又怎会做出背叛您的事?” 郑成晏面色冷峻,对于背叛,他向来零容忍,一旦确认桃杏有私情,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那这腰带又作何解释!”他猛地将腰带掷向桃杏,那力度仿佛是要将所有的怀疑与愤怒一同抛掷出去。 桃杏惊惧地躲避,那腰带如同一条毒蛇,让她心生畏惧。 “二爷,定是有小人陷害杏儿,求您明察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郑成晏冷笑,不屑一顾:“陷害?你区区一个侧室,何人会费此周折?说吧,那人是谁,坦白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桃杏紧紧抱住郑成晏的腿,身体颤抖,泪水如断线珍珠,泣不成声:“二爷,您真的不信我……” 郑成晏无情地踢开她,语气如寒冰:“证据确凿,我如何信你!” 桃杏瘫软在地,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的心碎成了千万片。 “原来,在您心中,我一直是个轻浮不检点的女子……”她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字字锥心。 郑成晏没有回应,他的沉默是对她最大的否定。 桃杏原以为,自己甘愿为侧,不求名利,只因一片深情,自认比府中任何女子都要纯净高尚。 但在郑成晏眼中,她与其他谄媚讨好的女子并无不同,所谓的忠贞,也只是一场笑话。 见郑成晏无动于衷,桃杏心中最后的希望也化为了泡影。 她勉强支撑起身子,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二爷,杏儿只想问一句,这些年的情分,您对我可曾有过半点真心?”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已经预见了答案。 郑成晏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桃杏,如今是你私通外男,还有何颜面问我是否真心?”他的声音冷硬如铁,彻底击碎了桃杏最后的幻想。 桃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是一种绝望的静止。 郑成晏不容分说,对门外的小厮发出命令:“来人,将桃姨娘押至后院柴房,等候处置!” “是,二少爷!”小厮们迅速响应,将桃杏团团围住,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这一切。 此时,天空突然阴沉,乌云滚滚,明明是清晨,却显得格外昏暗,仿佛连老天都在为这场悲剧哀鸣。 不久,雅轩院的风波传到了苏婉毓的耳中。 “小姐,快去雅轩院看看吧,听说郑姑爷在桃姨娘房里找到了男子的腰带,正要严惩她呢!”云意焦急地跑进来报告。 苏婉毓放下手中的针线,目光锐利地看向云意:“男子的腰带?” 云意肯定地点点头,而司棋则在一旁补充:“小姐,今晨我们的人回报,昨晚有人潜入了桃姨娘的房间。” 云意惊讶不已:“难道桃姨娘真的与外男有染?” 司棋却摇了摇头,透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不,进去的是个女子。” 云意更加困惑:“与女子私会?” 苏婉毓站起身,轻轻敲了敲云意的额头,“别胡乱猜测了,桃杏绝不是那种会私下与男子幽会的女子,那腰带必是有人趁她熟睡时放入的。” 第33章 陷害 司棋立刻问道:“是那个女人所为?” 苏婉毓微微点头:“手段虽然简单,却恰到好处。” 云意急切地追问:“那会是谁呢?” 苏婉毓迈步向门口,目光锁定在雅轩院的方向,沉吟片刻后说:“桃杏昨日去找过谁,自然就会得罪谁。” 云意恍然大悟,与司棋异口同声:“是姜姨娘。” “我们走。”苏婉毓整理了一下裙摆,毅然决然地向外走去,“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小姐。”云意和司棋紧随其后。 外面的世界被厚重的乌云笼罩,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拍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嘈杂刺耳。 雅轩院的石板路已被雨水浸透,变得油黑发亮,走廊两旁积水成河。 桃杏的哭喊声穿透了密集的雨幕,凄厉而绝望。 “二爷!我真的被冤枉了!请您相信我啊,二爷!” 苏婉毓缓步前行,云意撑伞相随。 刚踏入院中,便见桃杏被几个小厮拖拽着,雨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显得格外狼狈。 苏婉毓挺身上前,挡在了众人面前:“郑成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成晏立于伞下,侧目而视,雨幕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隔绝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透过朦胧雨雾,凝视着不远处苏婉毓手中那把米黄色油纸伞下遮掩的温婉脸庞,她的眼眸仿佛藏匿着乌云,神色阴沉而深邃,让人难以捉摸。 或许是为了不让那份狼狈展现在她眼前,他猛然间转过头去,手指颤抖着指向一旁的桃杏,语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冷漠:“你问她吧!” 苏婉毓闻言,秀眉微蹙,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跪在泥泞中、显得格外无助的桃杏身上。 “桃姨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桃杏此刻心如死灰,当她绝望之际望见苏婉毓的身影,泪水混着雨水,边哭边诉说着自己的无辜:“二少奶奶,我真的没有私下与任何外男相会,那条腰带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我真的不知道。” 院落中,屋檐下人头攒动,丫鬟、婆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其中,柳儿与姜滢滢也隐匿在人群中,似乎正等着看桃杏的笑话。 然而,苏婉毓的出现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在姜滢滢的认知里,作为正妻的苏婉毓应当与她同仇敌忾,乐见桃杏的不幸。 此时的苏婉毓,身着一袭水绿色长裙,立于伞下,眼帘轻轻垂下,长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冷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来人,把那条腰带拿过来。” 小厮们面面相觑,最终都将目光投向了郑成晏,等待他的指示。 而苏婉毓眼角的余光则轻轻扫过身旁的贴身侍女司棋,不待郑成晏有所反应,司棋已敏捷地拾起那条躺在泥泞中的腰带,恭敬地递到了苏婉毓面前,轻唤一声:“小姐。” 苏婉毓接过了那条脏污的腰带,毫不在意地细细审视,周围的人群屏息以待,整个院子除了雨点敲击地面的噼啪声,一片死寂。 姜滢滢的手心因紧张而沁出了汗水,不停地揉搓着手中精致的绣花手帕。 郑成晏则背着手,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苏婉毓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审视完毕,苏婉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二少爷,仅凭一条腰带就断定桃姨娘私通外男,未免太过草率和武断了吧。” 郑成晏不以为然,反问道:“夫人,这怎算武断?一个男人的私人物品,难道还不能作为证据吗?” 苏婉毓缓步走向郑成晏,在云意撑起的伞下,再次将腰带递至他面前:“二少爷,请你再仔细看看,这腰带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郑成晏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还能有什么不同?” 苏婉毓轻轻展开腰带,展示其内侧的细节:“这条腰带虽然外观为黑色,外层包裹着皮革,但内里系着一枚小巧的玉环。或许你不知道,有一种玉带是专为女子设计的,外表与男子的并无二致,但玉环的大小却有明显的区别。男子通常使用大玉环,而女子则是小玉环。” 郑成晏身为豪门贵胄,对于这些细微的差别确实知之甚少。 而姜滢滢这样的小家碧玉,更是对此一头雾水。 苏婉毓继续说道:“平轩侯府的小千金酷爱骑马射箭,曾请我按照男式骑装的样式,为她定制了一套女式的装备,而这腰带,与之极为相似。” 郑成晏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这腰带原本属于一位女子?” 苏婉毓轻轻点头,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正是如此。”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就连桃杏自己也是一脸的愕然与不解。 郑成晏心中虽半信半疑,但一旦疑虑生根,便难以轻易抹去:“那么,她为何要私下藏匿女子的骑装腰带呢?” 苏婉毓又抛出一个问题:“你注意到了腰带上的刺绣了吗?” 郑成晏再次仔细观察,发现那是一串翠绿色的柳叶图案,精美而独特。 腰带的归属已明确为女子所有,而青月那个冒失的孩子,昨晚在寻找男子腰带时,很可能错拿了装有女子腰带的包裹。 但那刺绣却是新近添加的,姜滢滢急于求成,为了制造某种暗示,特地绣上了代表桃杏的柳叶图案,以混淆视听。 姜滢滢听到此处,只觉手脚冰凉,心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束缚。 “这刺绣有何不妥吗?”郑成晏疑惑地问。 苏婉毓笑而不语,只是道:“二少爷不妨将自己的腰带拿出来比对一番。” 郑成晏的腰带,是姜氏入门时亲手所绣。 当他将两条腰带并排摆放,赫然发现两者刺绣的针法惊人地相似,甚至收线打结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桃杏恍然大悟,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瞪向姜滢滢,愤怒地质问:“是你!是你陷害我!” 姜滢滢身形一晃,牙关紧咬,强辩道:“你私会外男,休想把罪名推到我头上!” 郑成晏并非愚钝之人,这一番比对,已让他大致明了事情的真相。 但考虑到姜滢滢腹中怀着骨肉,他并不想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让长辈知晓。 第34章 万念俱灰 姜滢滢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向郑成晏申诉:“二少爷,世间针法相似者众多,仅凭这一点怎能断定是滢儿所为?” 苏婉毓的目光转向一旁静候的司棋,后者会意,大步流星走向青月,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入雨中。 青月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姜滢滢急切地想要阻止:“二少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棋动作利落地按住青月,脱下了她的鞋子,随后走到桃杏的窗前,将鞋底与窗台上留下的脚印进行比对。 确认无误后,她大声宣布:“二少爷,二少奶奶,你们看这里。” 苏婉毓与郑成晏一同上前,只见桃杏窗台边清晰地留下了一个脚印,与青月鞋底的花纹完美契合。 苏婉毓轻笑:“看来,昨晚将这女子腰带放入桃杏房间的,非青月莫属了。” 青月惊诧地抬起头,她明明记得昨晚已经尽力擦拭了脚印,为何还会留下痕迹? 原来,这一切都得益于司棋的机智。 清晨时分,她隐约听见有人悄悄潜入桃杏的房间,便趁天色未明,赶在第一缕阳光之前,巧妙地在那些未被完全清除的脚印上做了手脚,使得外人乍看之下,根本无法辨别真伪。 这样一来,证据确凿无疑,即便是最粗心大意的旁观者,也能清晰地看出今日这场荒唐闹剧的始作俑者正是那位平日里看似温婉可人的姜滢滢。 然而,郑成晏却没有表现出丝毫要追究姜滢滢责任的意思,他仿佛瞬间收敛了对桃杏的所有怒意。 “罢了,终究不过是一场误会,区区一条女子的腰带,何必小题大做。来人,释放柳姨娘,让她回房休息。” 这番话轻松随意,仿佛完全忽略了桃杏刚刚所承受的屈辱与不公。 桃杏在震惊之余,踩着满地泥泞,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她踉跄着来到郑成晏面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二少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是姜滢滢,是她设计陷害我,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如果不严惩于她,我杏儿的名声何人能信?” 面对桃杏的哀求,郑成晏的眼中却只有冷漠:“一切不过是个误会,无需过分纠缠。” 桃杏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又怎能轻易罢休? 她不顾郑成晏的劝阻,身体一侧,几乎是踉跄着逼近姜滢滢,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姜姨娘,世人皆道你温婉贤淑,可谁又能想到,你的心肠竟是如此狠毒,竟想置我于死地!” 雨势愈发猛烈,仿佛也在为这不公之事哭泣。 一旁的苏婉毓见状,心中暗感不妙,连忙高声提醒:“桃姨娘,雨势太大,快回房去,免得受凉!” 但桃杏仿若未闻,双手前伸,情绪激动地向姜滢滢扑去,誓要讨个说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郑成晏身形一闪,一脚凌厉地踹向桃杏,力道之猛,让人心惊胆战。 这一脚正中桃杏腹部,她痛呼一声,重重摔落在地,口中鲜血喷涌,染红了周围的泥水。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询问声交织在一起,纷纷围向倒地不起的桃杏:“桃姨娘!” 而郑成晏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姜滢滢,大步上前,温柔地将她扶起,“滢儿,你没事吧?” 一旁的小厮连忙为他们撑开油纸伞,试图隔绝这冰冷的雨滴。 姜滢滢轻笑,眼角余光扫过地上的桃杏,假意捂着腹部,发出几声细微的呻吟,随即身子一软。 “二……二爷……我没事……” 郑成晏不容分说,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衣衫,大步流星地向屋内走去,全然不顾身后桃杏的凄惨景象。 桃杏挣扎着想要起身,目光追随着郑成晏抱着姜滢滢远去的背影,口中再次涌出血沫,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那个她曾倾尽所有情感去爱的男人,不仅默许了对她的名誉玷污,更亲自将她踢至重伤。 她的心,仿佛被利刃切割,绝望与痛苦交织,万念俱灰。 “快来人,快请大夫!”苏婉毓焦急地呼喊,试图挽救这即将崩溃的局面。 桃杏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捂着胸口,面容扭曲地向姜滢滢的房门艰难爬行,口中不断地呼唤着:“二爷!二爷……” 此刻,她所承受的,究竟是身体的剧痛,还是心灵的创伤,已无人能辨。 目睹这一幕,苏婉毓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桃杏的遭遇,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过往,同样是雨夜,同样是为保护姜滢滢,同样遭受了那无情的一脚。 不同的是,桃杏对郑成晏的爱是真挚而深刻的,而她自己,心中只剩下不甘,不甘多年青春换来的只是对方的冷漠与残忍。 这一切,显得如此讽刺,她们为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自我折磨,自食其果。 雨,依旧无情地下着,地面上的血迹逐渐被冲刷淡去。 丫鬟们合力将桃杏抬入屋内,为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大夫匆匆赶来,却被青月引向了姜滢滢的房间。 云意想要另寻名医,却被桃杏虚弱地制止了。 躺在床上的桃杏,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绝望,唇色苍白,声音微弱:“云意,算了吧,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云意虽然与桃杏并不亲近,但她也不愿看到姜滢滢得意的模样,于是坚定地说:“那怎么行,大夫必须请。” 话音刚落,她便吩咐小厮火速请来城中最负盛名的医生。 苏婉毓见一切安排妥当,正欲离开,却被桃杏虚弱的声音留住。 桃杏忍着剧痛,勉强从床上下来,蹒跚着走向苏婉毓,最终跪倒在她面前,声音哽咽:“二少奶奶……” 苏婉毓身形一顿,语气冷淡:“桃姨娘,姜姨娘那边已无大碍,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桃杏泪流满面,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二少奶奶……今日之事……多亏了您……”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感激,苏婉毓感到一丝不适,直言道:“你不必谢我,我这么做并非为了帮助你。” 第35章 可曾有过真心? 的确,桃杏之前的行为让苏婉毓没有理由主动伸出援手。 她之所以介入,更多是因为不愿看到姜滢滢的计谋得逞。 桃杏却坚持道:“我明白,但我还是要感谢您。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在这个家中,只有您愿意为我说话。” “只有您相信,我桃杏不会做出私会外男的苟且之事,只有您懂得,我根本看不上那些肮脏的手段。” 苏婉毓的脚步微微一顿,心中五味杂陈。 事实上,在她介入之前,桃杏曾向郭氏求助,却遭到冷遇,就连她的侍女也被无情驱赶。 郑家上下,无一人愿意倾听她的辩解,甚至恶语相向,指责她品行不端。 在这座深宅大院里,一旦被贴上“不洁”的标签,便如同瘟疫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桃杏的命运,似乎已被所有人提前宣判。 桃杏再次向苏婉毓磕头,声音中带着决绝:“我知恩图报,当年夫人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便甘愿为她搜集情报。” 苏婉毓侧目,凝视着桃杏。 只见她捂着腹部,额头汗水涔涔,边磕头边抽泣:“二少奶奶,夫人给您的‘安胎药’,以后不要再服用了。” 苏婉毓闻言,心中一震。 桃杏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再次重重地磕头:“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希望这些话能报答您今日的恩情。” 这一刻,苏婉毓的心境复杂难明。 在这座充满算计与冷漠的府邸中,真相与谎言交织,每个人的命运似乎都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请……二少奶奶……千万……小心夫人!” 话语间,那侍女的嗓音颤抖,眼中满是恳求与绝望,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这至关重要的警告传达给眼前的人。 话音刚落,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那鲜红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随即她的身体无力地倒下,再无声息。 云意闻声匆匆而来,身后跟着桃杏的侍女,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那奄奄一息的身躯抬回床上,动作中满是焦急与不忍。 床榻之上,桃杏的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眸此刻也失去了光彩。 郑成晏的那一脚,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重创,更是对她忠心耿耿之心的无情践踏。 五脏六腑的剧痛,远不及心碎来得锥心刺骨。 姜滢滢的心机之深,手段之狠,竟利用女子最为珍视的名节作为武器,对桃杏进行致命一击,其用心之歹毒,从未想过要给桃杏留下任何生机。 即便今日,苏婉毓为她澄清了一切污蔑,但那些流言蜚语早已在桃杏的心上刻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 在郑成晏冷漠的眼中,桃杏已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甚至带来不幸的累赘。 桃杏躺在病榻上,生命之火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纵使世间医术再高超,能够治愈皮肉之苦,却无法修补那颗被彻底击碎的心灵。 自那日郑成晏在她房中发现陌生男子的腰带,一切便已注定。 苏婉毓心中隐隐有了预感,桃杏的命运或许已无法逆转。 她并非未曾想伸出援手,只是面对这盘根错节的家族纷争,个人之力显得如此渺小,无力回天。 “二少奶奶……”桃杏的声音虚弱至极。 苏婉毓的脚步一顿,转过身,凝视着那张憔悴的面容。 “你对二少爷,可曾有过真心?”桃杏的声音虽轻,却字字沉重。 苏婉毓沉默片刻,思绪飘回了上一世,那场遵旨而成的婚姻。 她始终扮演着一个尽职的妻子角色,对郑成晏的才华与容貌虽有欣赏,但是否真正动过心,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面对桃杏的疑问,她心中一片茫然。 桃杏望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后是一声深深的叹息:“二少爷真是不懂珍惜,家中有如此贤良淑德的二少奶奶不加疼爱,却偏偏迷恋上了那个姜滢滢……相比之下,我出身卑微,姿色平平,多年的付出换不来他半点真情……或许,我本就不属于他的世界……” “桃杏。”苏婉毓打断了她,声音中带着坚定,“你错了。” 桃杏一脸疑惑,不解地问道:“哪里错了?” 苏婉毓的眼神温柔而深邃,缓缓道:“春风本就无常,红颜易老,又何必去怨恨。男人的变心与背弃,与你自身的价值无关。”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的价值,从不应由男人的喜好来定义。” “桃杏,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桃杏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些话,良久,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苦笑:“二少奶奶……谢谢……” 望着那苦笑,苏婉毓心中五味杂陈,搀扶着司棋,转身默默离开。 屋外,大雨如注,天空阴沉得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直至次日清晨,雨势才逐渐停歇。 正当苏婉毓准备开始新的一天,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 她急忙掀帘而出,只见门外积水成滩,云意与司棋正慌忙收拾散落一地的铜盆碎片。 “发生了什么事?”苏婉毓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快步走向二人。 云意与司棋平日行事谨慎,绝少出现差错。 此时,司棋神色凝重,靠近她低声说道:“小姐,桃姨娘……她……走了。” 苏婉毓身形一僵,眉头紧锁:“何时的事情?” 云意急切地回答:“就在昨晚,小姐,您快去看看吧,柳姨娘的遗体还挂在前厅。” 苏婉毓心下一沉,大步流星地向院外走去:“带我去!” “是,小姐。”司棋与云意紧跟其后,引领着她前往前厅。 数日前,这里还是郑老太太率领女眷,逼迫苏婉毓接受郑成晏纳妾的场所,那时的喧嚣与今日的沉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座由老旧红木构建的庄严肃穆大厅,在雨后的阴霾中更显凄凉。 刚踏入院门,一股沉重的气氛便迎面扑来。 苏婉毓缓步走进院中,只见桃杏的侍女孤独地站在门边,依靠着门框,呆呆地望着屋内悬挂的身影。 她轻手轻脚地步入屋内,空旷的堂屋中央,一块宽大的牌匾之下,桃杏的遗体静静地悬挂着。 第36章 闹出人命 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裙,发间仅插着一支简朴的木簪,上面镶嵌着郑成晏最爱的白梨花,那苍白的花朵在她青紫的脸庞映衬下,显得格外凄美。 脖子上缠绕的白绫,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冷风穿堂而过,桃杏的身体轻轻摇曳,面容平静。 头顶的金色牌匾上,“德泽桑梓”四个大字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仿佛是对这悲剧的讽刺。 微风中,点点金光透过牌匾的缝隙,洒在桃杏的脸上。 她乌青的脸上仿佛有淡淡的黑气萦绕,紧闭的眼睑在光影交错中反射着微妙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未尽的故事。 云意与司棋站在门边,头颅低垂,不敢直视这令人心悸的一幕。 而苏婉毓却定睛凝视,直到一阵尖锐的惊叫打破了这份死寂。 “哎呀!” 庭院中,春风拂过,落叶纷飞,明明是早春,却弥漫着深秋般的萧瑟与凄凉。 不久,郑老太太、郑侯爷、郭氏、钱氏,以及府中各房的子女、侍妾、丫鬟纷纷赶来,院内顿时人声鼎沸。 当他们亲眼见到堂中那令人震撼的一幕,无不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郑老太太手指颤抖,指着那骇人场景,浑浊的双眼在三角形的眼眶中惊恐地跳跃,双腿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前堂,长平侯府的正厅,原本是接待宾客的庄严之地,如今却成为了悲剧的舞台。 以往,后院的风波总能被悄然掩盖,但这一次,事情发生在前院,一旦消息泄露,长平侯府的声誉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郑侯爷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正堂上方悬挂的牌匾之中,那铁青的面色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 他的胡须因愤怒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随着一声严厉的命令划破空气,“来人!快!快把她解下来!立刻!” 小厮们闻声,迅速行动,脚步杂乱却急促地朝桃杏悬挂之处奔去。 然而,正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准备解开束缚时,一阵不祥的风吹过,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条,悄然自遗体上滑落,无声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与不解交织的低语四起。 郑侯爷的怒火并未因这意外而稍减,反而愈发猛烈,“还不快动手!” 他几乎是咆哮着命令,那声音在大堂内回荡,震得人心神不宁。 小厮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遵命,战战兢兢地拾起那张纸条,双手如捧圣物般递给了郑侯爷,随后才继续完成了解下桃杏遗体的任务。 桃杏的身躯缓缓落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郑老太太用丝帕紧紧捂住口鼻,试图阻挡那股死亡的气息,同时,她的目光锐利,直指一旁的苏婉毓,“身为正室,怎就连个妾侍也管不住?” 苏婉毓低眉顺目,以最谦恭的姿态行了一礼,随后,她将昨日发生的种种,不加任何修饰地叙述了一遍。 讲到最后,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老太太,此事您应有所闻,昨晚桃杏的丫鬟可是到您房中求助过的。” 郑老太太闻言,一时语塞,脸色微变,旋即转移目标,对郭氏抱怨道:“姜家那丫头真是能耐,进府没几日就闹出了人命!” 郭氏的脸色同样阴沉,昨日还深陷于自己庶妹的风波中无法自拔,今日又面临如此变故,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冷漠,“娘,此事还是等晏儿来了再说吧。” 此时,府中人已悉数聚集,唯独郑成晏与姜滢滢迟迟未露面。 郑侯爷紧握着那张纸条,反复审视,似乎要从中寻找答案。 直至郑成晏匆匆赶到,他才猛地将纸条掷出,狠狠地打在郑成晏的脸上,伴随着一声怒斥,“看看你干的好事!” 郑成晏与姜滢滢正沉浸在彼此的世界中,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冷水浇头,让他们瞬间清醒。 手中展开的纸条,是桃杏留下的诀别书,字里行间,前半部分是对郑成晏深情的倾诉,后半部分则是她对自身清白的极力证明,以及对姜滢滢手段狠辣的控诉。 郑成晏读着这些文字,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郑侯爷的声音震耳欲聋,“看清了吗?!” 郑成晏连忙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爹,看清了。” 郑侯爷的视线转向姜滢滢,怒意未减,手指直指郑成晏,斥责道:“整日不好好读书,心思全放在女人身上,这才成婚几年,就纳了四个妾!你还有没有点分寸!纳妾也就罢了,还学着宠妾灭妻那一套!这个姜氏今日害的是府中的妾侍,明日害的可能就是你我!” 郑老太太的脸色一沉,索性扭过头去,不愿再看这令人痛心的一幕。 郭氏的余光掠过不远处的郭三小姐,嘴角那抹冷笑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她也随之转身,将情绪隐藏得更深。 姜滢滢身体蜷缩成一团,恐惧与不安让她全身颤抖,几缕散乱的发丝无力地垂在额前,显得格外无助。 郑侯爷的训斥再次响起,刺骨而无情,“若是真有闭月羞花之貌也就罢了,怎料竟是个红颜祸水!” 这句话让姜滢滢彻底失去了方寸,慌忙跪倒在地,口中嗫嚅着,却未能说完就被打断。 郑侯爷的怒火未减,厉声呵斥:“公府正堂,哪有你这等贱婢插嘴的份儿!” 姜滢滢的身体再次一抖,手中的帕子滑落,她急忙拾起,头深深地埋进地面,声音细弱蚊蚋,“……是老爷说的对。” 出身的卑微,让她在这场风暴中显得格外渺小,一个七品官家的女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此刻,她连抬头的勇气都丧失了。 郑成晏投来的一瞥,充满了厌恶,与往日的维护截然不同,让姜滢滢的心沉入谷底。 郑侯爷的怒气仍未平息,手指直指郑成晏,再次发出警告,“别以为你大哥一走,你就能在我这长平侯府为所欲为!科举在即,若不能金榜题名,这辈子都别想成为长平侯府的继承人!” 第37章 降为贱妾 郑老太太见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添油加醋道:“没错,咱们郑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没了你,还有成远,还有你姨娘腹中的孩子,若扛不起世子的大梁,趁早别占着位置!” 郭氏在人群中猛然抬头,脸色异常难看,平日里不动声色的她,此刻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波动,紧握的手帕下,掌心已渗出了冷汗。 面对接踵而来的责难,郑成晏彻底慌了手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父亲,孩儿知错,是我沉迷女色,听信谗言,扰乱了后院安宁!从今以后,我绝不再踏进雅轩院半步,直到科举结束!” 郑侯爷抚着起伏的胸膛,情绪渐渐平复,“好,你可要记住今日的承诺!” “来人!”他高声呼唤,命令随之而来,“去,把尸体处理掉,府里上下听着,从此以后,谁也不准再提此事!否则,家法伺候!” 围观的人群连忙行礼应答,声音整齐而低沉,“是,老爷。” 小厮们趁机迅速而小心地将桃杏的遗体抬离,随着他们的离去,宽敞的大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桃杏的存在与消逝,都被这深宅大院的阴影默默吞噬。 苏婉毓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偌大的府邸,竟无一人对桃杏的逝去表示哀悼,他们的眼中,只有郑家的名声与利益。 郑侯爷今日的怒火,来势汹汹,皆因忌惮那点滴女子之血,玷污了他视为家族荣耀象征的牌匾。 这块牌匾,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是先祖被册封为长平侯时,由当朝圣上亲自挥毫泼墨,题下的“德泽桑梓”,四字寓意深远。 “德泽桑梓”四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家人,真的配得上这份荣耀吗? 她暗自冷笑,转头对身旁的贴身侍女司棋低语,声音虽轻,却带着坚决:“去,紧紧跟着他们,别让他们有任何小动作。” 司棋轻轻点头,身形迅速融入熙攘的人群,无声无息。 随着事态逐渐平息,郑老太太再次开口,“姜氏陷害桃杏,此等恶行,绝不可轻饶,必须给予严惩。”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无疑是给姜氏沉重一击。 姜滢滢此刻却如一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角落,恐惧如影随形,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唯一的希望,便是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那是她最后的依靠。 “老太太,求您看在未出生的孩子面上,饶恕我这一次吧!”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哀求道。 郑老太太闻言,眼眸微眯,直视姜滢滢,冷冷宣布:“你身怀郑家血脉,自是不可重罚,但从此以后,你的身份降为贱妾,月钱减半,为期三月。” 在郑家,贵妾、良妾与贱妾之间,待遇天差地别,贱妾地位卑微,几乎与奴仆无异,生死由人。 对于出身官宦之家的姜滢滢而言,这无疑是巨大的羞辱,别说有朝一日成为正室,就连在人前抬头都成了奢望。 她虽心有不甘,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紧护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咬牙切齿地应承下来:“是,老太太。”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目光无意间与苏婉毓交汇。 姜滢滢的心防再次崩塌,屈辱、不甘与仇恨在心中交织,却只能无力地挣扎,只能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苏婉毓,后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今日,郑老太太与郑侯爷并未对苏婉毓提出任何质疑。 然而,他们心中都清楚,如果不是苏婉毓揭示了真相,桃杏之死恐怕就会被定性为畏罪自杀,与郑家无关,毕竟,那只是一个小小妾室的生死。 但如今,郑家二少爷若是被外界知晓逼死了一位良妾,哪怕事实是妾室间的相互构陷,也足以让郑家蒙羞,遭受非议。 不满的情绪在他们心中暗流涌动,却无人敢于发声。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苏婉毓与云意。 回到娇阳院,苏婉毓按照贱妾的规矩,为姜滢滢安排了一个新的住处。 雅轩院西厢,那里条件简陋,一切都按照仆婢的标准来。 待一切安排妥当,司棋前来复命:“小姐,桃姨娘的后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完毕。” “好,要确保妥善安葬。”苏婉毓淡淡回应。 “是,小姐。”司棋恭敬行礼后退下。 这时,一名侍女缓缓走近,是桃杏身边的春枝。 她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多谢二少奶奶厚待我家姨娘。” 春枝与桃杏情同姐妹,主仆情深,一夜的泪水让她的双眼红肿不堪。 苏婉毓轻声安慰:“起来吧,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是,二少奶奶。”春枝抹去脸上的泪痕,声音仍旧哽咽。 “以后你就留在我的院子里,做二等丫鬟吧。”苏婉毓继续说道。 春枝闻言,再次跪下,感激涕零:“是,二少奶奶,我以后一定全心全意服侍您,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感激就不必了,只要你心中记得你主子的好就行。”苏婉毓边说边示意司棋带春枝下去休息。 昨夜,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春枝悄悄敲响了苏婉毓的房门。 她哭诉着告诉苏婉毓,桃杏在房间里上吊自尽了。 苏婉毓猛然坐起,急切问道:“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春枝已经泣不成声:“我……我到的时候,姨娘已经……已经没有气息了……” 苏婉毓未曾料到,桃杏竟会因为郑成晏的那一推,彻底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你家姨娘心中只有二少爷,可二少爷从未真正关心过她。昨天二少奶奶走后,姨娘腹痛难忍,想去唤二少爷,二少爷却冷漠地说任其自生自灭。” “姨娘心如死灰,听到二爷那样的话,更是万念俱灰,不再留恋人世,只求解脱。” 春枝哭得肝肠寸断,红肿的双眼模糊了视线。 苏婉毓听罢,沉默良久,没有急于处理桃杏的后事,而是问春枝:“你家主子这样默默离开,死后也无人替她申冤,你是否愿意为她讨回公道?” 春枝含泪点头:“婢子深夜前来,正是想求二少奶奶为主子做主!她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 第38章 求您救救我 苏婉毓站起身,语气坚定:“好,从现在起,你回房模仿你主子的笔迹写一封信,然后去前厅等候,记住,要说是你家主子在前厅上吊的,明白了吗?” 春枝没有多问,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为桃杏讨回公道的决心:“是,二少奶奶。” 苏婉毓秘密安排了院内身手矫健的仆人,悄无声息地将桃杏的遗体移到前厅的牌匾之下,白绫依旧悬挂在梁上,伤口未被触碰,凳子、书信,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只待天明,被早起的丫鬟发现。 整个计划,只有她、司棋和春枝知晓,连云意等人都被蒙在鼓里。 而今,计划圆满落幕,桃杏的名声得以保全,郑成晏因郑侯爷的不满而陷入孤立,姜滢滢亦因其行径被贬为卑微的侍妾,这一夜的筹谋与努力,终于换来了应有的结果。 此时,窗外雨过天晴,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水洼映照着初升的曙光。 然而,再大的雨水能冲刷掉尘世的污垢,却无法抹去人心中那份深刻的伤痕。 长平侯府的古老木梁在白蚁的侵蚀下显得岌岌可危,华丽的外表下,隐藏的是难以掩饰的腐朽与衰败。 一条生命的消逝,轻如鸿毛,风吹过,便无人再提及,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郑成晏在郑侯爷严厉的训斥后,果真再未踏入雅轩院半步。 而姜滢滢则带着入府时的简单行囊,迁移到了阴暗潮湿的西厢房。 那里,昏暗的光线几乎无法穿透厚重的霉味,老鼠在角落里肆意穿行,蜘蛛网密布,仿佛一张张无形的囚笼。 短短一月,姜滢滢便经历了命运的大起大落,身心俱疲,伤痕累累。 入住西厢房的第一个夜晚,她便感到了腹中胎儿的不稳,一抹深色的血迹,悄然染红了床单,让一旁的青月惊慌失措。 “姨娘,您……您流血了!我马上去请您大夫!”青月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姜滢滢却迅速拉住了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别去。” 青月困惑地回望,满是不解:“为什么?姨娘,您的孩子不能有事啊!” 姜滢滢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而坚定:“听我的,现在不能请大夫。今日,若我的孩子有个万一,我们两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青月怔住了,眼眶泛红,泪光闪烁:“可是,姨娘,如果不找大夫,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逃不过惩罚啊!” “不,只要今晚大夫不来,无论发生什么,我的孩子都能保住。”姜滢滢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 青月似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后退,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姜滢滢松开手,下达了命令:“不论今晚我腹中孩子如何,你都要装作毫不知情。” 青月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沉重地应了一声:“是,姨娘。” 随后,姜滢滢从柜中取出母亲早年赠予的安胎药,倒出十几粒,紧紧攥在手中,重新坐回床边。 她决定孤注一掷,赌上自己孩子的生命力。 面对着潮湿冰冷的被褥和弥漫的霉味,她不再抱怨,只是紧咬牙关,一粒接一粒地吞下那些寄托着希望的药丸。 与此同时,在雅轩院的另一侧,柳儿披着斗篷,神色匆忙地踏出了房门,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急待处理。 而苏婉毓正准备就寝,司棋的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柳姨娘来了。” “这么晚,她来有何事?”苏婉毓心中生疑。 司棋回报,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柳姨娘神情恍惚,眼圈泛青,恐怕是白天的事情让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苏婉毓这才忆起,白天在前厅确实未曾见其身影,不知她躲去了哪里:“让她进来吧。” 随着司棋的引领,柳儿匆匆步入室内,直接跪倒在苏婉毓面前,泣不成声。 “二少奶奶!”柳儿的哭声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和桃杏一样孤独地死去!我想活下去!” 她的话音颤抖,几度哽咽,泪水沾湿了衣襟:“我们这些丫鬟,不过是为了糊口,拼尽全力想要活得更好一些,受了那么多苦,我不能像桃杏那样,最后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躯壳!二少奶奶,求您救救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求助,苏婉毓心中五味杂陈,她示意司棋暂且退下,静待柳儿继续倾诉。 “二爷的后院,现在只剩我们几个了,姜滢滢害死了桃杏,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二少奶奶,她的心太狠,我害怕会和桃杏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柳儿的恐惧溢于言表,桃杏的遭遇仿佛预示着她的未来。 “不止是姜滢滢,还有夫人,如果夫人知道那晚的人是我,也绝不会放过我。” 柳儿的言语中透露出更深一层的隐忧。 苏婉毓闻言,心中生疑,语气平和却藏着探究:“夫人?这与夫人何干?” 柳儿抽泣着揭露了一个惊天秘密:“二少奶奶,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我无意中看到夫人与外府的男子私会!” 此言一出,苏婉毓心中震撼,自幼至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未听闻如此秘辛。 郭氏竟会私下与陌生男子幽会,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震惊之余,苏婉毓目光锐利,再次确认:“夫人与外男私会,此事当真?” 柳儿擤了擤鼻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我躲在暗处,亲眼见到夫人依偎在那男子雪白的臂弯中,嘴角含笑,情意绵绵。” 苏婉毓心中波澜起伏,追问:“那男子是谁?可曾看清他的面容?” 柳儿摇头,面带遗憾:“只看到他皮肤白皙,未能窥见真容。” 苏婉毓猛地站起身,衣袂微扬,沉吟片刻,那双含着复杂情绪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感慨道:“婆婆平日里总是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我还以为她对老侯爷的忠诚坚如磐石,未曾想,背后竟隐藏着如此令人齿冷的秘密。” 言罢,她轻叹一口气,神色复杂。 柳儿跪伏在她身后,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奴婢初次得知时,也是震惊不已,难以置信。但那确实是夫人无疑,她那时沉迷其中的模样,奴婢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第39章 布下棋局 忠诚之人无辜陨落,白绫之下冤魂难安,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高高在上,以道德为名,肆意评判他人,操控生死! “真是讽刺至极!”苏婉毓冷笑道,清秀的眉眼间闪过一抹讥诮,她的眼眸眯成一线。 柳儿闻言,连忙连连磕头,额头上已是一片红肿:“二少奶奶,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奴婢一命吧!若是夫人得知奴婢知晓此事,定会毫不留情地处之而后快。” 苏婉毓缓缓转身,月光如水,将她的身影拉长,映照在青石板上,她鬓边的步摇随风轻轻摇曳,最终归于平静,如同她此刻的决心。 “此事,除了我,是否还有其他人知晓?”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柳儿泪痕斑驳,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语气中满是惶恐:“没有,二少奶奶,除了您,奴婢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半点风声。” 苏婉毓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温暖人心:“很好,你能如此信任我,我很欣慰。” 柳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之光,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那么,二少奶奶愿意出手相救吗?” 苏婉毓缓步上前,弯下腰,用她那因常年持针而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抹去了柳儿脸上的泪水。 她的动作轻柔而充满怜惜,尽管指尖的触感并不细腻,却让柳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柳儿吸了吸鼻子,圆眼下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泪光渐渐减淡,她双手合十,额头触地,深深地行了一礼:“二少奶奶,请您吩咐。” 自那次掉包事件后,柳儿已许久未被苏婉毓差遣。 桃杏之死,让她彻底认清了郑成晏的真面目,心中的恐惧与日俱增。 如今,苏婉毓成了她在这深宅大院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婉毓轻轻扶起柳儿,月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格外柔和:“这几日,郑成晏不便来雅轩院,你便要把握机会,悄悄进入他房中,替我监视他的举动。一旦发现异常,立刻通知我。” 柳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细弱,却透着坚定:“是,二少奶奶,奴婢一定遵命。” 苏婉毓又细细叮嘱:“在这深宅之中生存,每一步都需谨慎。饮食起居,早晚都要留心,切莫让他人有机可乘。” 柳儿连连点头,将这些话铭记于心。 随后,苏婉毓转向一旁的司棋,吩咐道:“从明天开始,派一名可靠的女使贴身保护柳儿。” 这一安排,既是为了保护柳儿的安全,也是为了更好地监视柳儿的一举一动,确保万无一失。 正如她所言,处处小心,绝不给任何人背后下手的机会。 柳儿心中虽然明白,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无暇他顾,她诚挚地向苏婉毓表达了感激之情:“多亏了二少奶奶的搭救,奴婢感激不尽。” 苏婉毓缓缓松开手,语气依旧温和:“去吧,夜晚风凉,早些回去休息。” 柳儿用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应声道:“是,二少奶奶,婢子这就告退。” 她的脸颊因擦拭而泛起了红晕,耳畔被夜风染上了浅浅的紫色,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伶俐,却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见状,苏婉毓示意司棋取来一件柔软的披风,轻轻搭在柳儿的肩上。 柳儿披上披风,回头望向苏婉毓,眼眶再次湿润,满是感激。 苏婉毓似乎预感到她又要道谢,便笑着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快回去吧,再晚些,若是府里人知道你来我这里哭鼻子,可就有得热闹了。” 她的笑容温柔,淡雅似秋波,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让人心境豁然开朗。 柳儿拉紧披风,一扫愁容,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是,二少奶奶。” 司棋细心搀扶着柳儿,一路护送至门外。 而苏婉毓则静立原地,直至司棋返回,随即着手部署人手,加强对郭氏的监视。 郭氏狡猾多变,其院落周围布满了眼线,但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苏婉毓坚信,时机一到,郭氏的破绽自会显现,那时便是她让郭氏在府中名誉扫地的时刻。 至于摄政王之事,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她便悄然离府,前往南街商铺,为摄政王精心挑选上等的香云纱。 苏家在南街的产业颇丰,拥有十多家店铺,多经营丝绸、锦缎及大米,而香云纱这类珍稀之物,则需至街尾的赵家布庄才能寻得。 选料之事非同小可,苏婉毓决定亲自操办,以示重视。 她低调出行,头戴一顶白纱斗笠,与贴身侍女云意一同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对于宁府的女子而言,独自逛街的机会实属难得,云意对此既兴奋又欢喜,每见到自家的店铺,便忍不住踮起脚尖,指着那些熟悉的招牌,一脸自豪地介绍:“小姐,看,那是咱们家的米铺。” “还有那边,是咱们家的胭脂铺。” “哦,对了,那里是咱们家的绣庄。” 苏家的产业遍布大齐国十三州府,京城之外亦有分支。 婚前,苏婉毓常伴父亲左右,协助处理家务。 婚后,父亲将京城内的二十五间店铺全权交给她打理,每月掌柜们都会按时上交账目,确保她一生无忧。 郑成晏所图的,不仅仅是她个人的财富,更是整个苏家庞大的基业与影响力。 然而,苏婉毓岂是易于之辈,她早已布下棋局,只待时机成熟,便让一切阴谋诡计无所遁形。 前世,他位极人臣,以权谋私,借惩治贪腐之名,实则贪婪地将苏家万贯家财纳入囊中。 如今,苏婉毓立于这片曾经属于自己的繁华商铺前,心中五味杂陈,誓愿以血肉之躯捍卫这份来之不易的重生与安宁。 阳光洒落在赵家布庄的招牌上,金光熠熠,云意轻盈地跨入门内,满心欢喜。 苏婉毓的脚步略作迟疑,裙摆轻提,不经意间,她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侧小巷中一抹可疑的身影。 郑成晏身边还跟着一名神色紧张的小厮,两人鬼鬼祟祟地潜入巷深处。 这一幕让苏婉毓心中警铃大作,按常理,此刻郑成晏应是在家中接受家族的责罚,怎会如此鬼祟地出现在此地? 第40章 闯入他的房间 今日她仅携云意出行,眼见郑成晏即将消失在视线尽头,她迅速作出决定。 “云意,你先帮我挑选些上好的布料,我即刻便回。” 苏婉毓转身,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云意紧跟几步,满脸疑惑。 未待回答,苏婉毓已快步流星,循着郑成晏的踪迹而去。 幸而她今日戴着斗笠,面容半掩,不易被人识破。 她悄无声息地尾随着,穿梭于曲折狭窄的巷弄之间,直至一座破败不堪的宅院前。 宅门斑驳,红漆剥落,透露出几分昔年风光不再的凄凉。 郑成晏与仆从推门而入,宅内随即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这次文章的主题何在?” 郑成晏答曰:“以江州暴雨为题,撰写一篇三千字的论述。” 女子干脆利落地报出了价格:“二十两银子。” 郑成晏的语气中夹杂着不满,全然失去了贵族应有的风度,如同市井小贩般讨价还价:“为何这次要二十两?以往不过十两。” 女子无奈解释父亲病重,急需钱救命,郑成晏愤愤地放下银两,妥协成交。 苏婉毓心中如遭雷击,她一直以为郑成晏才华横溢,是国家栋梁之才,连中三元的辉煌成就更是佐证。 然而,真相却是如此讽刺,那些被世人赞誉的文章,竟然是从这个女子手中购得。 她苦笑摇头,前世的自己竟被这样表里不一的男人所骗,除了一副欺骗世人的皮囊,他还剩下什么? 回忆起前世种种,痛苦如刀割,悔恨自己曾为这样的人倾尽所有,愚不可及。 郑成晏的步履渐近,交易完成,正欲离开。 苏婉毓猛然清醒,敏捷地转向右侧小巷,记忆中附近有一家茶馆,足以作为临时的避难所。 郑成晏察觉到异样,厉声质问:“何人在那?” 苏婉毓加快速度,奔向茶馆后院,推开一扇深灰木门,躲入其中。 “站住!”郑成晏的呼喝声紧随其后,狭窄的巷内,他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苏婉毓强压慌乱,裙摆微扬,冲进茶馆的隐蔽入口。 门后,假山流水,曲径通幽,连接着南街最负盛名的茶馆。 她沿着小溪前行,迎面是一段狭窄的楼梯,郑成晏的催促声从后方逼近。 她心如擂鼓,却步伐稳健,踏上黄杨木制的楼梯,楼上的守卫闻声欲阻,却被室内之人制止,隐入暗处。 刚踏入二楼走廊,郑成晏的叫嚣已至:“她在楼上,速追!” 心跳加速,她环顾四周,慌乱中发现一扇由黄金竹编织的厢房门,无仆人守候,暗示着房间的空旷。 茶楼内,宾客皆非凡人,郑成晏不便随意搜查。 这间看似禁地的厢房,成为了她唯一的避风港。 她果断推门而入,闪身藏匿,轻轻阖上门扉,背靠门板,紧张的情绪逐渐平复。 正当她欲深入房内时,却发现一位男子静坐于椅榻之上,身着墨色宽袖长衫,头戴银饰发冠,手执琉璃茶盏,衣襟与袖边绣着月白山河图,气质超凡脱俗,尊贵不凡。 四目相对,男子目光深邃。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与松木的淡香,熟悉的气息让苏婉毓心中一震,正欲开口,门外郑成晏的呼唤再次响起,紧迫而坚定:“找到她了,快来此处!” 这一刻,她,已无路可退。 她的心弦仿佛被无形之手猛然拨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瞬间涌上心头。 她急忙转身,动作中带着几分仓皇,向那看似淡漠的男子施以最恭敬的礼节,语调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公子,小女子突遭不幸,被人紧迫不舍,万般无奈之下,恳请公子大发慈悲,容我在此方寸之地暂避一时风雨。” 男子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置于桌案之上,茶水轻微的波动与门外逐渐逼近的争执声形成鲜明对比,却未发一言。 门外,仆从的劝阻声与另一人的强硬态度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 “少爷,这房间乃是二少爷的禁地,外人不得擅自进入啊……” “既然无人,我进去又有何妨?”郑成晏的声音里坚决。 眼看着郑成晏即将推门而入,苏婉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男子背后的屏风上,一个计策在脑海中迅速成形。 正当她准备付诸行动之时,那一直沉默的男子忽然有了动作,他起身,动作优雅而有力,轻轻摘去了她头上的白纱斗笠。 紧接着,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力度之大,不容反抗,将她拉至自己的身旁,两人就这样并肩而坐于柔软的垫子上。 春日的单衣在这样的贴近下显得格外单薄,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息。 苏婉毓的脑海一片空白,耳边似乎有蜂鸣声不断回响,理智告诉她应奋力挣脱,但身体却像被定格了一般,无法动弹。 就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门板被郑成晏猛地一脚踹开,伴随着木屑纷飞,他闯入了这个原本平静的空间。 苏婉毓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她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助与恐惧。 此时此刻,她竟然与一名素昧平生的男子并肩而坐,而她的夫君,就站在几尺开外。 郑成晏因急切寻找目标,冲动之下闯入,却在踏入门槛的刹那,被一道冷冽的声音喝止:“大胆!何人敢如此放肆!” 郑成晏身形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长平侯府次子郑成晏,不知王爷在此,失礼了。” 他额头紧贴地面,全身匍匐,显示出对面前人无上的敬畏。 那男子,用一双的冷峻眼眸审视着跪伏在地的郑成晏,缓缓吐出几个字:“长平侯府……郑成晏……” 声音低沉而慵懒,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与力量,让人不寒而栗。 苏婉毓心中已然明了,这位便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数日前,她还只是隔着厚重的帘幕,为这位神秘的王者量体裁衣,未曾想今日竟会以如此尴尬的方式相遇。 第41章 扰了本王的雅兴 摄政王身材魁梧,即使端坐也给人一种压迫感,而她的手腕正被他那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住。 房间内的气氛仿佛凝固,呼吸变得艰难,心跳如雷,热血沸腾,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双手紧握。 恐惧、焦虑、忐忑,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郑成晏距离她不过数步,只需轻轻抬头,就能发现她与摄政王的异常。 一旦被发现,她将面临的是夫君的误解与愤怒,还有可能因此而断送掉自己精心策划的复仇大计。 然而,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苏婉毓却展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 她低垂着眼帘,脸色苍白却异常坚定。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她缓缓抬起右手,手指轻轻扣住了摄政王华丽衣袍的边缘,指尖不经意间划过那些精致繁复的绣纹。 她是在赌,赌摄政王会在这个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摄政王的目光微微下移,轻轻落在她紧握衣袖的手指上,那眼神中似乎蕴含着复杂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正当郑成晏准备起身,试图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摄政王那冷峻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深夜造访本王居所,郑公子意欲何为?” 话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将郑成晏所有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在朝堂之上,面对摄政王,任何人都需毕恭毕敬,这是铁律,不容违背。 郑成晏的身躯更加低垂,头几乎要触碰到地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微臣今日在小巷中遭遇窃贼,追踪至此,不慎误入王爷厢房,实属无意冒犯。” 摄政王则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与苏婉毓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对郑成晏冷声质问:“此室唯有本王一人,郑公子难道是在暗示本王与窃贼有所关联?” 郑成晏对此话不敢有丝毫质疑,毕竟在大齐国,摄政王的权威无人敢挑战,更无人能想象他会袒护他人。 他眉头紧锁,生怕自己的言行会触怒这位权势滔天的人物,连忙再次道歉,语气中充满了惶恐:“微臣鲁莽,还请摄政王责罚。” 摄政王淡淡一笑,似乎对郑成晏的反应颇为满意:“罚,自然是要罚的。” 他转头望向一旁的苏婉毓,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饶了本王与佳人的雅兴,至少得杖责五十。” 五十杖无疑是致命的。 郑成晏作为贵族子弟,未经世事,听到这样的惩罚,立刻慌了手脚,连连磕头求饶:“微臣知错,请摄政王饶命。” 苏婉毓虽然侧身站立,但她能清晰感受到郑成晏的恐惧与绝望。 两世为人,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狼狈不堪。 权力,果真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位高权重者,总能轻易左右他人的命运。 她不再慌乱,反而坐正了身子,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瞥了郑成晏一眼。 郑成晏趴在地上,姿势规矩而卑微,等待着摄政王的最终裁决。 摄政王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悠然端起茶杯,轻轻吹散水面的浮沫,然后缓缓品了一口。 他提出了一个看似轻松实则残酷的建议:“你若愿意一路跪拜离开此茶楼,今日之事,本王便不再追究。” 茶楼内虽然客人稀少,但不乏身份显赫之辈,郑成晏若真以这种方式离开,无疑将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虽然性命得以保全,但尊严将荡然无存。 郑成晏咬紧牙关,犹豫不决,迟迟没有给出答复。 摄政王突然放下茶杯,目光凌厉,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怎么,郑公子是不愿意吗?” 那句话虽轻,却让郑成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不得不低下头,再次重申自己的顺从:“臣愿意遵命,甘愿接受惩罚。” 随后,他缓缓退出两步,跪倒在地,开始行那三跪九叩之大礼,心中五味杂陈,无暇他顾。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跪拜的对象,竟是那位曾被他鄙视的商贾之女,那位他避之不及的正妻。 苏婉毓端坐在摄政王身边,她的背脊挺直,姿态高贵而不可侵犯,一双明眸自上而下,冷静地注视着郑成晏一次又一次地深深鞠躬,那个曾经傲慢无礼,视她如尘埃般卑微的男人,如今却低下了他那不可一世的头颅,她内心的慌乱逐渐平息。 直到郑成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的光影中,她才仿佛从一场梦境中缓缓苏醒过来。 守卫们悄无声息地合上了厚重的门扉,刚刚还人声鼎沸的茶馆瞬间恢复了宁静,只留下袅袅茶香在空气中盘旋。 苏婉毓优雅地后退两步,她的动作流畅而端庄,即便是面对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她的气质亦是毫不逊色。 “多谢王爷援手之恩。”她轻启朱唇,声音清冷而悦耳。 摄政王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淡然一笑,“罢了,起来吧,无需多礼。”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股威严。 “谢王爷。”苏婉毓闻言,缓缓直起了身子。 摄政王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向角落里静静放置的轻纱斗笠,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长平侯府的轻纱斗笠,夫人以后还是小心为上,毕竟今日之事,实属意外。” 苏婉毓闻言,神色坦诚,她知道今日的闹剧多少有些难堪,“家丑外扬,让王爷见笑了。” 摄政王拾起那顶精致的斗笠,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他的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银丝蟒纹在衣料间若隐若现。 斗室内,松木的清香与摄政王身上隐约的金桂香气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显然他对桂花有着特别的喜爱,就连所饮之茶都带有淡淡的桂花香。 他亲自为她戴上斗笠,手指不经意间挑起被压住的几缕发丝,声音低沉而有力,“今日扰了本王品茶的雅兴,夫人以为该如何是好?” 苏婉毓再次行礼,态度恭谨,“臣妇因寻找布料不慎误入,惊扰了王爷的清静时光,一切听凭王爷处置。” 摄政王的目光掠过茶杯,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那好吧,本王罚你为我泡一杯茶。” 第42章 补偿 苏婉毓心中微讶,传闻中的摄政王不苟言笑,严厉冷酷,而眼前的他却显得温文尔雅,与对待郑成晏时的严厉截然不同。 她恭敬地询问,“不知王爷喜好何种茶?” 摄政王笑容爽朗,“龙园胜雪。” “龙园胜雪”,那是大齐国茶中的极品,价值连城,由此可见摄政王的品味非凡。 苏婉毓应声答道,“是,王爷。” 苏家作为商贾之家,几乎无所不有,除非是那些非卖之物,否则就如同菜市场里的蔬菜,应有尽有。 摄政王从怀中取出一块精致的令牌,轻轻放在她的掌心。 苏婉毓低头审视着令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语气平淡,却暗含深意,“刚才情势所迫,对夫人有所不敬,这是我西郊狩猎场的令牌,往后夫人若得空闲,便以此为信物来找我,权当我给夫人的一点补偿。” 补偿? 按照常理,男女之间应当保持适当的距离,摄政王在郑成晏面前的行为确实有些越界。 但他是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即使今日要取他们夫妇性命,也无人敢有异议。 更何况,那点小小的越界,对于摄政王来说,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份补偿,其中含义耐人寻味,苏婉毓心中生出几分好奇。 于是,她接过了令牌,再次行礼,“是,王爷。” 摄政王见她收下,转身悠然走向门口,侧耳倾听片刻,说道,“长平侯府的二公子已经前往前院,夫人可以从后门离开,以免再生枝节。” 话音刚落,门被轻轻推开,七八名佩刀侍卫整齐地立于门口,准备领路。 “多谢王爷。”苏婉毓行礼告别,退至门口,在侍卫们的注视下,她匆匆离开了茶楼。 摄政王站在窗边,目送着苏婉毓渐渐远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沉思片刻,转头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送送夫人。” “是,王爷。”侍从应声,身形一展,跃出了窗外。 走出狭窄的小巷,苏婉毓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平静。 她突然意识到,权力的重量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摄政王虽能一时援手,却无法保证她一生的安宁。 她必须依靠自己,寻找能够与郑家抗衡的力量。 身为商贾之女,科举之路对她而言是封闭的,入宫伴读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需要一个计策,一个能让她同样站在权力巅峰的策略。 思绪纷飞间,父亲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婉儿,咱们苏家的生意已经做到了极致,能尝试的我们都尝试了,唯独有一样,我们从未涉足。” “什么生意?”苏婉毓追问。 父亲笑道,“听说过‘奇货可居’吗?” 她点了点头。 父亲继续说道,“奇货可居,待时而售。这世上既有无价之宝,也有无价之人。若能做成这样的买卖,得到的不仅仅是金银满仓,更有我们平时难以触及的权势地位。” 年少时不懂,如今回味,苏婉毓恍然大悟。 长巷幽深,前方的天边透出温柔的霞光,她踏着青石板,脚步匆匆地返回赵家布庄。 布庄内,云意已等候多时,两人没有多余的言语,默契地挑选好了香云纱,随即一同返回府邸。 回到府中,香云纱被轻轻放置在案上,苏婉毓沉思片刻,唤来了贴身丫鬟司棋,“帮我查一个人。” 司棋连忙应声,“小姐要查谁?” “西街永安巷的裴家,看看他们家中是否有一个不受宠的小姐。” 苏婉毓神色凝重,郑成晏所去的小院极有可能是裴家的别院,那位女子很可能就是裴家之人。 她必须找到她,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秘密。 司棋恭敬地行礼,应承下来,“是,小姐。” 说完,她微微抬头,又补充道,“小姐,昨晚雅轩院那边,姜姨娘似乎有了流产的迹象。” 苏婉毓脸上的沉重一扫而空,目光转向了司棋。 司棋接着说道,“据昨晚的消息,姜姨娘在前厅受到了惊吓,晚上回去后就开始出现了流产的先兆。” “嗯。”苏婉毓轻声回应,先是郑老太太的事,紧接着是桃杏的事件,一桩接一桩,她不禁问道,“姜氏现在情况如何?” 司棋轻声细语,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姜姨娘没急于召请大夫,而是自行服用了安胎药物,试图稳定局势。” “自行服用了安胎药……” 苏婉毓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姜滢滢此人一贯行事谨慎,定是担忧那腹中的‘护身符’有所闪失,不愿因此惊动侯爷与老夫人。 她继续追问,“那她腹中的胎儿,是否有望安然无恙?” 司棋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摇了摇头:“恐怕情况不容乐观。姜姨娘平日里就极为小心,今日小姐您一离府,她还带着青月在庭院中悠闲散步,举止间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将要小产的迹象。” “往往表面的平静之下,隐藏的可能是波涛汹涌。时机已至,这几日我们的人切莫接近她。此外,你去传个话,就说我看她昨日似乎受到了惊吓,心中挂念她的身体,欲为她请一位大夫调理,最好是老夫人常请的那位经验丰富的章大夫。” 苏婉毓沉吟片刻,下达了细致的指令。 司棋闻言,恭敬地抬头应允:“是,小姐。” 言毕,她轻盈起身,缓缓退出了房间。 正当此时,云意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佳肴步入室内,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小姐,今日在布庄外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您如此匆忙离开?” 云意深知自家小姐性情,绝非冲动行事之人,此番突兀的离去,必有其因。 苏婉毓踱步回到桌旁,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细腻的香云纱,语气淡然:“不过是偶遇了一位故人,一时兴起,想去探望一二,无甚大事。” 云意半信半疑,为苏婉毓盛上一碗慢炖数时的乌鸡老参汤,“原来如此,小姐您奔波一日,定是疲倦了,先喝口汤暖暖身子,待司棋回来再细聊。” 随着那碗热腾腾的参汤被置于桌面,一股温润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第43章 按原计划行事 “好。”苏婉毓接过碗,勺子轻旋,汤水泛起细微的涟漪。 与此同时,她的心思不禁又飘回了今日茶楼内那一幕幕,虽是有惊无险,却也提醒她不可掉以轻心。 云意察觉到她情绪波动,转身点燃了一柱安神香。 那缕缕白烟穿梭于苏婉毓指间,缠绕在她手腕上隐约可见的指痕周围。 她放下碗,轻轻拉下袖口,遮掩住那些痕迹。 而夜幕下的雅轩院偏房,却并未因此而归于宁静。 姜滢滢的情况非但未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出血不止,虽不至于危及生命,但也足以令人担忧。 青月满面愁容,眼中尽是恐惧:“姨娘,我们还是去求二少爷为您请大夫吧,若不然,孩子怕是保不住,您的身体也会垮掉的。” 话音未落,她便急欲起身出门。 “站住!”床上,姜滢滢的声音严厉而坚决,制止了青月的脚步。 青月停顿,咬着下唇,满目无奈地回望:“姨娘,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怎能冒险!” 姜滢滢却不肯听从劝告,一手捂着腹部,神色严峻:“今日你若胆敢为我请来大夫,往后便休想再见你弟弟一面。” 青月闻言,惊讶地抬眸:“姨娘,婢女所做皆是为了……” 姜滢滢不容她辩解,打断道:“去,到厨房为我准备些吃的来!” 青月眼圈泛红,手指紧攥成拳,强忍泪水,委屈地应答:“是,姨娘。” 与苏婉毓那精心熬制的老火参汤相比,身为妾室的姜滢滢,晚餐仅能享用清淡的豆腐汤与清炒芽白菜,偶尔汤面上漂浮着几片薄薄的猪皮,显得格外寒酸。 正当青月跨出门槛之际,恰巧遇见司棋引领着老夫人的专属医师走来。 “司棋姐,这是有何要事?”青月一时紧张,手中的餐盘微微颤抖,碗碟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司棋见状,心中已明了几分,边说边将身后的大夫引向前:“咱们二少奶奶特地请来了老夫人常用的章大夫,欲为姨娘调理身体。” 青月紧握餐盘,抿紧双唇,心中疑惑丛生:“夫人当真要为姨娘请大夫调养?” 司棋提高声量,语气中夹杂着不满:“你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姜姨娘腹中怀的是我们郑家的小少爷,二少奶奶请大夫照看的孩子,何需他人同意?” 青月被吓得低下头,不敢再多言语。 屋内,姜滢滢闻声而出,面色冷峻:“多谢二少奶奶费心,我身体并无大碍,无需劳烦大夫。” 司棋细细打量着她,透过那厚重的脂粉,捕捉到了她苍白的面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姜姨娘面色如此苍白,气色不佳,还是让大夫检查一番更为妥当。” 姜滢滢倚靠在门框上,眼中怒火中烧:“就不劳司棋姑娘费心了,我一介妾室,怎敢劳驾老夫人专用的大夫!” 言毕,她拽着青月匆匆返回屋内,重重地摔上门扉。 门外,司棋高声呼喊:“姨娘虽为妾室,但腹中胎儿珍贵无比,切莫因一时之气,伤害了无辜的生命!” 这话语直击姜滢滢心房,霎时间,她感到下体一阵温热,鲜血再次溢出。 青月慌乱拭泪,焦虑万分:“姨娘,还是听二少奶奶的,让大夫看看吧,否则孩子……” 姜滢滢眉头紧锁,狠下心肠,紧紧抓住青月的手:“青月,你代我前往姜府,告知母亲,请王大夫前来。” “姜府?”青月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愕。 “姨娘真要到外面请大夫?” 姜滢滢的手微微颤抖,她紧紧握住青月的手腕:“现在这郑府,人心叵测,我谁也不敢信!快去,立刻去姜府,若是途中有人阻拦,你就告诉他们,是姜家特地派你来为我看身子的!” 青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脚步踉跄离开了。 姜滢滢捂着腹部,那里传来阵阵隐痛,如同被细针密密麻麻地扎着,疼痛中带着绝望。 她的嘴唇不住颤抖,眼中满是恨意:“苏婉毓,你以为用大夫就能控制我?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姜滢滢,绝不让你的阴谋得逞!” 娇阳院内,司棋轻步走向正在窗边品茶的苏婉毓,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小姐,正如您所料,姜滢滢拒绝了老夫人推荐的大夫,自行派人去了姜府求医。” 苏婉毓手中的香云纱滑过指尖,她轻轻一笑,“她既然选择去姜府,那就随她去吧。你将这些银两悄悄送给王大夫,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是,小姐。”司棋恭敬地应答,从桌旁拿起银两,身影轻巧地消失在门外。 夜色如墨,风雨交加。 待到第二日清晨,院落里铺满了被风雨打落的绿叶,一片狼藉。 云意吩咐仆人们清理着满地的落叶,站在门槛上,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失落:“今年这四季桂,恐怕是无缘再见它绽放了。” 屋内,苏婉毓的笑声温暖而轻柔:“开不了就算了,我们日后多去长公主府赏花便是。” 云意闻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长公主府的花确实繁盛,相比之下,自家郑府的土壤似乎少了些滋养人的灵性。” 苏婉毓低头,手中握着剪刀,细致地裁剪着布料,随后将其固定在绣架之上,准备开始她的刺绣。 这本是云意的分内之事,但这一次,苏婉毓决定亲自操刀。 正当她手持绣针,正欲下针之时,司棋推门而入,“小姐,关于裴家那位小姐的消息,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哦?真的找到了?”苏婉毓心中一喜,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迎向司棋,“那位裴家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司棋恭敬地答道:“这位小姐名唤思娜,年仅十六,其父乃裴家旁支,十年前因家族内部斗争被逐至偏远别院,自生自灭。” 提及裴家,不得不提的是,裴家老太爷早年逝世后,家族的权力便落入了裴老爷之手。 裴老爷与侯爷私交甚笃,二人皆是善于攀附权贵之人,依靠着裴太妃在朝中的影响力,行事无所顾忌。 司棋继续说道:“思娜自幼便聪慧过人,才华横溢,可惜幼年丧母,父亲又体弱多病。为了筹措医药费,她一个弱女子竟然以替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代写诗文为生。” 第44章 无力回天 “咱们二少爷虽然小时候聪明伶俐,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进入书院后成绩平平。为了博取老太爷的欢心,他找到了思娜,软硬兼施,无论是诗词比拼还是科举考试,都让思娜代笔。” “郑成晏真是胆大妄为。”苏婉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她原以为二少爷的代笔行为仅限于诗词会或学术讨论,没想到他竟敢在科考中作弊。 此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司棋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小姐,我们是否……应该采取行动……” 苏婉毓站定,目光深邃:“如此良机,我自然不会错过。你先将思娜秘密带至城外的苏家庄安置,待姜氏之事处理完毕,我自会亲自去见她。” 司棋疑惑地抬头:“小姐,您的意思是……要拉拢她?” 苏婉毓微微颔首,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重新拾起针线:“去做吧,一切按我的吩咐行事。” 司棋不再多问,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娇阳院,轻轻合上了门扉。 与此同时,在另一侧的雅轩院内,经过一夜的奔波与恳求,青月终于说服了姜大人让王大夫前来医治。 然而,当王大夫匆匆赶来时,姜滢滢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 “哎呀!小姐!”王大夫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前为姜滢滢把脉,神色凝重。 青月站在一旁,眼眶泛红,身体因紧张与疲惫而微微颤抖:“王大夫,姨娘她怎么样了?” 王大夫转头,眼中闪过一丝责备:“你这丫头,为何拖到现在才找大夫!若是再晚片刻,小姐恐怕就危险了!” 青月瞪大了眼睛,望着床上虚弱的姜滢滢,声音颤抖:“姨娘她腹中的孩儿……” 王大夫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沉重:“没了……” 青月闻言,双手捂住嘴巴,身形晃动,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悲痛。 就在这时,姜滢滢悠悠转醒,她睁开眼,见到王大夫,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希望,她紧紧抓住王大夫的衣袖,语气急切:“大夫,快,快帮我看看我腹中的孩子……” 王大夫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遗憾,他轻轻移开姜滢滢的手,动作温柔地拉起被角,轻轻覆盖在她身上:“小姐,您刚刚经历了小产,身体需要好好调养。” 姜滢滢咬紧牙关,强忍着身心的剧痛,勉强坐起,双眼通红,情绪几近崩溃,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王大夫,您与我母亲交情匪浅,请您务必想办法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最后一丝绝望的祈求。 王大夫轻轻捋了捋那几缕斑白的胡须,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深深的遗憾,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姑娘,这孩子的体质原本就极为虚弱,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无法逆转天命啊。” 泪水无声无息地沿着姜滢滢那苍白而精致的脸颊滑落。 她与郑成晏相知相爱三年,期间无数次期盼能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爱情结晶,却始终未能如愿。 直到她鼓足勇气,特意向名医王大夫求诊,这才发现,问题竟出在郑成晏身上。 姜滢滢按照王大夫精心开具的药方,日复一日地细心调理着郑成晏的身体,经历了无数个日夜的煎熬与等待,终于,奇迹般地怀上了这个孩子。 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对她而言,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 可如今,若是失去了这个孩子,她深知,未来想要再次怀上郑家的血脉,将会难上加难。 自从踏入郑府的大门,她便学会了隐忍与沉默,面对种种不公与冷眼,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然而,当得知腹中胎儿即将失去的消息时,她心中最后一丝坚强与希望,也轰然倒塌,。 “王大夫,您一定要帮帮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帮我!” 姜滢滢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床榻上缓缓站起,每一步都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一步步逼近王大夫。 面对姜滢滢的步步紧逼,王大夫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无奈与痛惜:“姑娘,孩子已经……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姜滢滢双手紧紧捂住微微隆起的腹部,身形摇晃了几下,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有一丝诡异的寒意:“王大夫,您误会了,我的孩子好好的,我只需要您开些安胎的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大夫闻言,不禁一愣,疑惑地开口:“姑娘,您的意思是……” 姜滢滢又向前迈了两步,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王大夫,您还没明白吗?只有在我的肚子里,我的孩子才是安全的。” 王大夫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应承:“对,对,姑娘说得极是,孩子还在,还在。” 他慌忙转身,手忙脚乱地在纸上飞速书写了几张药方,递给了姜滢滢:“姑娘,按时服药,您的身体定会慢慢恢复的。” 姜滢滢不动声色地向身边的侍女青月使了一个眼色。 青月心领神会,连忙上前接过药方。 而这些药方,实际上并非安胎之药,而是为了帮助姜滢滢止血调养,稳定其身体状况。 此刻的姜滢滢,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判若两人,异常的冷静与决绝。 在妥善安排好一切之后,她平静地送走了王大夫,回到房间,若无其事地按时服下那些药物。 她已暗自下定决心,要将流产的真相深埋心底,不让任何人知晓。 而王大夫离开郑府后,并未直接返回姜府,而是悄然前往了二少奶奶苏婉毓的院落。 “二少奶奶。”王大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苏婉毓手中的针线未停,继续在锦缎上绣着繁复的花朵,声音淡漠:“姜姨娘的情况如何?” 王大夫连忙回答:“回二少奶奶,姜姨娘已连续出血多日,胎儿受损严重,虽然目前尚存,但若再拖延下去,恐怕难以保住。” 苏婉毓追问:“还能维持多久?” 王大夫面露迟疑:“大约一个月,或许半个月?这还需视姜姨娘的身体状况而定。” 第45章 静观其变 “知道了。”苏婉毓轻轻点头,心中迅速盘算着时间,觉得这足以让她完成计划。“那姜姨娘那边呢?” 王大夫低下头,声音微弱:“小的已按照二少奶奶的吩咐,告诉姜姨娘孩子已经流掉了。” 苏婉毓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眼神淡漠地问道:“她相信了吗?” 王大夫连忙点头:“自然相信,小的在姜家服务了十几年,她不会怀疑的。” 苏婉毓放下手中的针线,目光落在那尚未完成的金桂图案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你做得不错,这是你的奖赏。” 随后,司棋递上了一盒沉甸甸的银子给王大夫。 王大夫接过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多谢二少奶奶,多谢二少奶奶。” 苏婉毓侧目,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在姜府耗费了十几年的光阴,最终还是为了金钱背叛了旧主,实在可悲。 她向司棋使了个眼色,司棋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安排人手将王大夫送出了府邸。 云意手捧热茶,轻步走到苏婉毓身旁,轻声道:“小姐,姜姨娘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最信任的人也会背叛她,成为我们手中的棋子。” 苏婉毓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低声道:“她未曾预料到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呢。” 原来,前夜她特意派司棋去老夫人那里请来大夫,故意让姜滢滢心急火燎,不得不连夜将王大夫从姜府请来。 在此之前,苏婉毓早已筹谋多时,不惜重金收买了王大夫。 王大夫贪财成性,不仅透露了郑成晏难以使人受孕的秘密,还欣然接受了为苏婉毓效力的条件。 当然,苏婉毓并未真正打算重用他,早在他府外布下了眼线,一旦他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便会有人取其性命。 云意为苏婉毓揉捏着肩膀,不解地问:“小姐,既然这个孩子注定保不住,为何还要让王大夫告诉她孩子已流产,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苏婉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司棋贴近云意耳边,压低声音道:“她现在以为孩子没了,自然会想方设法再次怀孕。而郑二少爷无能为力,你说她会找谁帮忙?对,她肯定会去外面寻人,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 云意恍然大悟,猛地望向自家小姐,眼中满是钦佩。 苏婉毓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悠然品着茶。 司棋靠近她,为她剥开几枚鲜美的果子,笑道:“我们就静观其变,看她如何亲手为自己挖掘坟墓吧。” 苏婉毓放下茶杯,眼神清澈如水,白皙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与姜滢滢相比,她仿佛年轻了十岁。 而姜滢滢,正如苏婉毓所料,王大夫一走,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盘算如何再次怀孕,以延续自己在郑府的地位。 “青月,余表哥是不是快要回京城了?”姜滢滢目光深邃,语气坚决。 青月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是的,姨娘。” 姜滢滢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好,他一到你就立刻通知我。” 这位位余表哥,乃是老夫人娘家一支血脉中的瑰宝,一位名叫余璟轩的青年才俊,他与郑成晏之间不仅仅是血浓于水的表兄弟关系,更是彼此间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余璟轩出身显赫,其父乃朝中重臣,官居二品,权势之盛,甚至隐隐有超越郑侯爷之势。 然而,这位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风流浪荡,早年间,他便是那紫嫣阁中的常客,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直至今日,仍旧沉迷于杯中物与红粉佳人之间,时常宿醉,晨光中醒来,不知身在何处。 姜滢滢之所以选中余璟轩作为自己计划的一环,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美貌的渴望。 郑、余两家交往密切,即便事情败露,余璟轩也不会轻易张扬,这成为了她计划的基石。 她暗自思量,一旦有了余璟轩的孩子,不仅能够巧妙掩饰流产的事实,更能在未来的日子里,获得于家的支持与庇护。 青月对于主子的心思尚且懵懂,只是低头应承,温顺地答应为主子端药:“是,姨娘。” 命运似乎格外垂怜,就在姜滢滢按照王大夫所开的药方调养几日后,那令人揪心的出血竟奇迹般地止住了。 主仆二人望着雨后初晴,阳光透过窗棂洒满房间,心中充满了希望。 姜滢滢以笔为媒,倾注心血,在纸上勾勒出一篇篇深情款款的诗行,共计十几页,字里行间尽是她在郑府生活的点点滴滴,虽是辛酸,却也饱含坚韧。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书信收好,放入一个精致的木盒中,待到时机成熟,便托付给青月。 “等表哥回到城里,你帮我把这个亲自交给他,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 青月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信封,目光停留许久,最终温顺地应允。 在余璟轩收到那些充满哀怨与期待的书信后,内心被深深触动,如何能错过这样一个赢得美人归的机会? 他一返回京城,便迫不及待地直奔郑府而去。 凭借着郭氏表亲的身份,余璟轩以探望病中的姨母为由,频繁出入郑府,终于在一次四下无人之际,悄然步入了姜滢滢所住的青石小院。 这一切,得益于苏婉毓的精心安排,她不动声色地清理了院中的守卫,使得余璟轩的行踪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顺利抵达姜滢滢的闺房。 “滢滢。”他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呼唤着屋内的佳人。 姜滢滢正坐在床沿,手中针线穿梭于锦缎之上,闻声抬头,见到来者,连忙起身,不一会儿,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余……余大公子……” 未等她言语,大公子已快步上前,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安慰道:“别哭,我来了,相信我,我不会再让郑家人欺负你。” 姜滢滢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轻轻点头,与郑成晏的孤傲不同,大公子长年游走于风月场所,深谙如何讨女子欢心。 第46章 是时候收网了 他轻柔地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柔情蜜意,反复低语:“早知如此,你本该直接成为我的妻子。如果你是我的夫人,我绝不会让你屈居妾室,定会让你成为余家的当家主母。” 这番话滋润了姜滢滢的心田,让她对未来燃起了一丝希望。 不久,她便完全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之中。 而屋外,青月紧张地放下帘子,生怕室内的情景被人窥见。 与郑成晏的匆匆来去不同,大公子显然更为老练,两人缠绵悱恻,直到天色渐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青月进入房间,只见姜滢滢蜷缩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不禁担忧地问道:“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姜滢滢手抚腹部,声音虚弱:“许……许是大公子刚才……” 青月闻言,脸上泛起红晕,心中已然明了,连忙帮她拉紧被褥:“姨娘,您的身体刚刚有所好转,还是小心为上。” 姜滢滢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决:“没事,我必须尽快怀孕。如果郑家得知我流产的消息,一定会将我扫地出门,到时候我们两个都会陷入困境。” “姨娘,至少也得等一个月,现在是不是太着急了?”青月关切地询问。 姜滢滢眉头微蹙:“确实有些急躁,但表哥在外的红颜知己众多,若不趁此机会牢牢抓住他的心,只怕将来更难让他为我停留。” “就算如此,姨娘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体啊。” 青月递上一条干净的毛巾,细心地为姜滢滢擦拭,却惊愕地发现,她身下再次渗出了血迹,不由得失声叫道:“姨娘,您又出血了!” 这一变故,让原本稍有起色的局势,再次蒙上了阴影。 姜滢滢低首,目光轻轻掠过衣裳上那抹淡薄的血色痕迹,嘴角勾起一抹不在意的浅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性:“无妨,稍后煎一副王大夫特制的止血草药便是。” 青月闻言,小脸满是担忧,细声细气地建议道:“姨娘,要不再请王大夫亲自来一趟瞧瞧?” 姜滢滢闻言,秀眉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吩咐你的事,麻利些去办!” 青月连忙低下头,退出门外时,口中仍不忘恭敬应答:“是,姨娘。” 姜滢滢手捂着腹部那隐约传来的不适,冷气自齿间吸入,眉头紧锁成一团,心中烦躁不安。 她尝试调整呼吸,希望能在这纷扰中寻得片刻宁静,沉入梦乡。 及至青月将药煎好,那精心熬制的汤药一入喉,姜滢滢身下那令人忧虑的血流便奇迹般地止住了。 苏婉毓所花费的银两并未付诸东流,王大夫所开的确实为上乘止血之方,药效显著。 夜幕低垂,姜滢滢闭目养神,心中却翻涌着对未来的憧憬,嘴角不经意间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苏婉毓,你暂且得意吧,待我诞下郑家的长孙,看你还如何与我争锋!” 经历了初次的波折,姜滢滢对再次怀孕之事已无所畏惧。 余璟轩胆大包天,在郑成晏被禁足的这段时日里,竟连续半月夜夜留宿在姜滢滢的闺房之中,不顾一切。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这日黄昏,司棋急匆匆闯入苏婉毓的居所,压低了嗓音,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小姐,姜姨娘那边的时机已到。” 苏婉毓闻讯,眸光一闪,随即站起身,决断道:“好!让柳姨娘即刻请二少爷前往雅轩院。” 重返郑府多时,布局已久,是时候收网了。 大少爷频繁出入姜滢滢的住处,而姜滢滢又怀有身孕,即便体质再好,也难以承受如此频繁的折腾。 果不其然,大少爷前脚刚走,她便再次出现了不祥的征兆。 而今日,她似乎仍未吸取教训,仍旧与大少爷私下相会。 此时此刻,二人正沉浸在激情的漩涡中,忘乎所以。 另一边,柳儿接到了苏婉毓的密令,迅速换上一身娇艳欲滴的浅粉色衣裙,步入郑成晏的书房。 她巧言令色,巧妙地避开郑老爷的耳目,将郑成晏引至雅轩院。 自姜滢滢迁至雅轩院北侧的房间后,柳儿便刻意占据了周围的空房,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挽着郑成晏的手臂,步入姜滢滢隔壁的客房,手臂轻轻环上他的脖颈,笑靥如花,语带挑逗:“二爷,您可真是许久未踏足我的小天地了。” 郑成晏自从桃杏离世后,便鲜少亲近女色,面对眼前这位风情万种的小妾,他心中的防线开始动摇。 他猛地将柳儿拥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不是来了吗?” 话音刚落,便欲在她细腻的颈间留下印记。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夹杂着痛楚与诱惑的娇呼:“慢着!” 郑成晏身为男子,一听便知其中含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猛地坐直身子,目光锐利地询问柳儿:“隔壁是何人的房间?” 柳儿缓缓系着衣扣,似乎在刻意拖延时间,她的眼神轻轻扫过四周,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咱们这幽静的院落里嘛,除了我,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姑娘家了……” 言毕,她故意让眼帘轻轻垂下,嘴角却悄然勾勒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哎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温柔可人的姜妹妹不就住在咱们隔壁嘛。” 隔壁的动静突然打破了宁静,一名女子的声音,虽极力压抑,却仍透出一丝痛楚:“慢点儿,你轻点儿,疼……” 郑成晏的神情瞬间凝重,身体紧绷,耳朵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隔壁墙内传来的每一丝声响。 室内重新归于死寂,柳儿机敏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不多时,隔壁清晰地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你这腰肢,真是柔若无骨,二哥怎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郑成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翻身下床,衣衫来不及整理完全,便冲出门外,柳儿紧跟其后,两人脚步匆匆,却目标明确。 郑成晏飞快地理了理衣冠,几乎是用尽全力奔向姜滢滢的房门,心中满是愤怒。 第47章 背叛 门内,姜滢滢与余大少爷正沉浸在他们自以为隐秘的欢愉之中,丝毫未曾察觉到门外已立着一位怒气冲天的旁观者。 他们的私会历来谨慎,从不敢有半点声响泄露,然而今日的变故,却是事出有因。 正当情感达到顶峰之际,姜滢滢突感下体一阵温热,滚烫的鲜血涌出,刺目的红色迅速在床单上蔓延开来。 她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感到不适,尚未来得及细想事态的严重性,便含糊地吐出了那句“慢点儿”。 这位余大少爷有着不同寻常的癖好,非但没有因此停下,反而被这突发状况激起了更强烈的兴奋:“滢儿,你忍忍,别急嘛……” 这使得姜滢滢的痛苦达到了极限,她再次呼喊,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绝望:“你快走开!” 门外,郑成晏的耳中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未等多想,一脚猛力踹开了门。 伴随着轰然巨响,门板应声倒地,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瞬间弥漫,屋内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浑身一颤。 “啊!”姜滢滢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郑成晏踏入房间,抬眸便见到自己一直以来细心呵护的佳人,此刻正与他人纠葛不清,床单上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渍,如同利刃直插他的心脏。 “你们好大的胆!”他怒吼,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痛楚。 榻上的两人惊慌失措,姜滢滢奋力推开余大少爷,脸色苍白如纸,她紧紧裹住被子,身体因恐惧与羞愧而剧烈颤抖。 余大少爷则手忙脚乱地穿衣,一边慌张地下床,一边指向姜滢滢,试图辩解:“郑二哥,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郑成晏一掌挥开余大少爷,大步流星地走向姜滢滢,怒目圆睁,声音中带着严厉:“姜滢滢!你!你竟敢背着我与外男私通!” “二爷……我……”姜滢滢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泪水无声地滑落,她颤抖的肩膀上,那些属于余璟轩的青紫痕迹,深深刺痛了郑成晏的心。 郑成晏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步步逼近,冷冷地质问:“为什么?为何你要这样对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了能娶你为平妻,我承受了父亲的责难。为了保护你,在桃杏面前,我甚至甘愿被父亲软禁!” 姜滢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她扯着被褥遮住自己的身体,从床上踉跄而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求饶:“二爷,是于公子,是他强暴我的……” 余大少爷暴跳如雷,手指着姜滢滢反驳:“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勾引的我!” 姜滢滢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怎么也没想到余璟轩能如此迅速地翻脸无情,前一刻他还温柔地在耳边低语,诉说着绵绵情意。 与此同时,柳儿躲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屋内。 然而,郑成晏并没有像常人那样失去理智,他突然间冷静了下来,嗓音沙哑地向姜滢滢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二爷,我真的没有背叛,是余大少爷他强暴了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姜滢滢泪如雨下,她试图用自己柔弱无助的模样打动郑成晏,“二爷,求您相信我!” 但一切为时已晚,府中侍妾私会外男,对于郑成晏这样的身份而言,是无法容忍的耻辱。 怒火在他的胸膛中熊熊燃烧,一口气哽在喉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姜滢滢,你这个轻浮的女人!我对你的待遇不算差,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二爷,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饶恕我这一次吧!” 姜滢滢瘦弱的手紧紧抓住郑成晏的衣角,眼中满是绝望与祈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她恍惚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前些日子,这个男人还拥抱着她,温柔地说:“滢儿,你现在有了身孕,我一定会娶你为妻。” 而如今,她梦寐以求的国公府少奶奶之位仿佛镜花水月,她只能跪在这个曾经许诺给她未来的男人面前,卑微得如同尘埃。 “滚!”郑成晏一脚踢开她,语气中充满了厌恶,“别碰我,脏!” 姜滢滢跌倒在地,下腹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忍受,脸色更加苍白:“二爷,我真的是逼不得已……二爷……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郑成晏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这才注意到她腹中的孩子,他指着地上的血迹,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这是怎么回事?孩子……” 姜滢滢感觉到身下异样的湿润,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缓缓地伸出手,指尖轻触之下,一片温热而黏腻的液体覆盖其上。 收回手时,只见掌心赫然沾满了鲜艳夺目的红色血液。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尖锐而刺耳的尖叫,:“血!血!全是血!” 郑成晏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逐渐扩散的血迹上,双脚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沉重的预感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孩子……” 姜滢滢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疼痛汹涌而来,让她痛得全身蜷缩,几乎无法承受。 即便如此,她仍未忘记向郑成晏求助,声音微弱而颤抖:“二爷,二爷,我……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 话音未落,剧痛与恐惧交织之下,她终于支撑不住,双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郑成晏见状,心中大乱,急忙转身朝门外高声呼救:“来人!快来人!快请大夫来!” 门外,柳儿闻声,神色紧张地奔向娇阳院,去传递这个紧急的消息。 不多时,消息传至苏婉毓耳中,她心知事态严重,特地从老太太房中请来了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一行人火速赶往雅轩院。 当大夫匆匆赶到时,姜滢滢已从昏迷中勉强醒来,脸色苍白,虚弱不堪。 郑成晏暂时搁置了心中的种种猜疑与愤怒,亲自将大夫迎进屋内,自己则在外厅焦虑地来回踱步,不时传来姜滢滢压抑的痛呼声,每一声都像针扎在他心上。 第48章 我要你的命 苏婉毓见状,眉头微蹙,走到郑成晏身边,低声询问:“姜姨娘一直都在安胎,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郑成晏面对这个问题,脸色阴沉,复杂的情绪让他难以启齿,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过头去,不愿多言。 而一旁的余璟轩,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与挑衅:“二嫂,你家这侍妾真是不知廉耻,怀着孕还勾引我做那种事。” 余家的权势显赫,余璟轩身为长子,地位更是超然,即便郑成晏知晓了他与自己侍妾的丑事,碍于家族利益,也只能忍气吞声,无计可施。 苏婉毓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能不动声色地安排人让余璟轩在一旁坐下,以免节外生枝。 时间仿佛凝固,直到大夫走出房间,郑成晏几乎是扑了上去,声音颤抖地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遗憾与无奈:“孩子未能保住,已有四个月,是个男孩。”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让郑成晏的身形猛地一晃,他猛地抓住大夫的衣襟,声音几近失控:“你说什么?孩子没了?滑胎了?” 大夫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弱:“是的,二少爷,孩子……还在屋里,您可以去看看。” 郑成晏闻言,手一松,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内室。 那里,静静躺着一个尚未完全成形的小生命,脆弱而无辜,让人心痛不已。 这一刻,郑成晏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床榻之上,姜滢滢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包裹,口中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怎么会,我的孩子不是早产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空气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郑成晏怒不可遏,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姜滢滢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骂道:“贱人!” 这一巴掌,打得姜滢滢眼前金星乱冒,头晕目眩,她那娇弱的身躯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郑成晏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继续咆哮:“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是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毁了我的孩子!” 姜滢滢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连连摇头,声音颤抖而无助:“不,二爷,孩子早就没了,那不是,不是我们的孩子啊!” 郑成晏怒火中烧,再次扬起手,一巴掌落下,同时手指向那个包裹:“你还狡辩!自己看清楚!” 姜滢滢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当她看清那小小的生命时,充血的双眼猛地瞪大,呼吸仿佛在那一刻停止,难以置信地低语:“不可能,我已经流产了,怎么还会有孩子?” 郑成晏见她仍旧执迷不悟,怒火更甚,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孩子面前,冷声道:“你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不是我们的儿子!” 姜滢滢心如刀绞,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孩子还在,我没有流产,是有人要害我!二爷,您要相信我!” 然而,郑成晏已听不进任何解释,他的眼中只剩下滔天的恨意与杀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骑坐在她身上,双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郑……”姜滢滢的脖子被紧紧锁住,面色迅速由青转紫,眼珠仿佛要从眼眶中迸出,她拼命挣扎,却因郑成晏的强力钳制而动弹不得。 郑成晏的双眼赤红如血,满是暴虐与疯狂,他近乎失控地掐着姜滢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的命!要你的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婉毓出现在门外,她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与旁观者的姿态。 对于郑成晏的疯狂与狠厉,她再熟悉不过,这一掐,显然已到了生死边缘。 姜滢滢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苏婉毓的身影。 她的指甲深深抠入地面,试图抓住那一线生机。 就在此刻,郭氏带着人马赶到,强行分开了郑成晏,命令手下封锁了整个雅轩院,并对在场的仆人们逐一警告,“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否则,打断他的狗腿!” “是,夫人。”仆人们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违抗。 郭氏的目光冷厉地扫过余璟轩,语气威严:“看你干的好事!” 余璟轩急得团团转,连忙辩解:“姨母,真的不关我的事,是姜滢滢,是她先勾引我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甚至掏出了姜滢滢之前写给他的书信,企图以此洗脱罪名。 证据确凿,姜滢滢的任何试图挽救的努力都显得徒劳无功。 姜滢滢的身体因小产而虚弱不堪,脸色苍白,她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踉跄着跪倒在郭氏面前。 膝盖触地的瞬间,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险些失声,但她强忍着,哀求道:“姨娘,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回吧。” 郭氏的目光锋利,直刺姜滢滢的心房。 尽管姜滢滢的母亲与郭氏同为郭家血脉,但与余璟轩之母——郭氏亲妹妹的身份相比,这份血缘显得既远又薄。 在这盘根错节的家族纷争中,郭氏自然更倾向于保护余家的血脉,更何况余家在朝中的地位与郑家并驾齐驱,得罪不起。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郭氏身上,等待着她的裁决。 就在这时,郑老太太也匆匆赶到现场,她一向对姜滢滢没有好感,见到这等良机,哪里肯轻易放过,立刻命令身旁的仆妇们执行惩罚。 “给我狠狠地打!” 郑老太太咬牙切齿,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这种丢人现眼的女人,就该用棍棒好好教训!” 旁人或许以为郑老太太的怒火源自对小曾孙遭遇的悲愤,实则是借此机会发泄多年累积的私怨,她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几个仆妇闻言,纷纷卷起袖子,一步步逼近姜滢滢。 姜滢滢泪眼朦胧,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上,连连后退,口中发出微弱的求饶:“不……别……” 第49章 烫手山芋 两名仆妇迅速上前,用力按住她,另外两人则高高举起木棍,准备落下。 “老太太!饶了我吧!求您了!”姜滢滢嘶声力竭地喊道。 “表姨娘!救救我!”她又转向郭氏,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救命啊!”最后的呼救声淹没在即将落下的棍影之中。 木棍如雨点般无情地落在姜滢滢瘦弱的身躯上,鲜血顺着四肢缓缓流淌,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沉闷声响,令人不忍卒听。 咔嚓声中,姜滢滢的肋骨和手骨在重击下扭曲变形,痛苦达到了极致。 一旁,苏婉毓静静站立,面容冷若寒冰,心中却波澜起伏。 她暗自思量:这算惨吗? 与她当年所承受的相比,姜滢滢的痛苦不过尔尔。 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郑成晏高中状元,随之飞黄腾达,姜滢滢自封为未来的状元夫人,企图一手遮天,掌控整个郑家。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几乎在苏家长辈的帮助下逃离了郑府,却不幸被姜滢滢半路截获。 姜滢滢因嫉妒和仇恨,即便是正室身份,也不愿放过她分毫。 月色昏暗,姜滢滢拽着她的长发,将她拖至院中,用滚烫的铁水一点点灼烧她的面庞,口中还不停地冷嘲热讽:“都说苏家小姐貌美如花,我看也就那样,来,我给你上点‘妆’,让你白里透红,哈哈哈……” 那滚烫的铁水穿透肌肤,直达骨髓,痛得她几度昏厥,意识模糊。 当她再次醒来,右腿已被姜滢滢在老太太面前硬生生折断,白骨裸露,血肉模糊,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姿态,成为她永生难忘的噩梦。 直至今日,每当夜深人静,那段记忆便会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 剧痛与折磨,无论轮回多少次,都无法从心底抹去。 她轻轻闭上眼睛,将泪水隐去,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漠的微笑。 这微笑,冷冽而刺骨,正好落入姜滢滢那双濒死的眼睛里,她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苏婉毓,似乎在那微笑中读到了什么,挣扎着向前爬去,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一杖重重地落在姜滢滢的头上,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眼看第二杖又要落下,郭氏连忙出声阻止:“老太太,教训也教训了,责骂也责骂了,别闹出人命才好。” 郑老太太见目的已达到,便挥手示意仆妇们退下,转而对郭氏说道:“一个低贱侍妾,犯错自有其应得的惩罚,何必在意她的出身呢?” 在郑家,侍妾如同家中的器物,生死往往无人关心,而贵妾和良妾则不同,她们出身清白,地位尊贵,怎会轻易遭受如此公开的羞辱与严惩。 说到底,还是姜滢滢自己心术不正,虽顶着贵妾的名头,却行尽恶事,最终自食其果,想要重新获得尊重,谈何容易。 郭氏摆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蹙眉望着地上的姜滢滢,轻叹道:“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况且还曾怀过我们郑家的骨肉。” 言毕,她的目光转向余璟轩,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璟轩,你若真心喜欢姜家这丫头,不如就收了她做侍妾,也算是给了这件事一个交代。” 在长平侯府这样的显赫门庭,赠送或接受侍妾本是常事,即便外界知晓,也不会有损家族声誉。 对于姜滢滢而言,无论是留在郑家还是转投余家,结局似乎并无二致,只是换了一个受苦的地方。 但对于郑家而言,此举能彰显其宽宏大量。 而对于余璟轩来说,则可以借此摆脱干系,一身轻松。 然而,余璟轩显然不愿沾染这滩浑水,连忙摇头拒绝:“不,不,侄儿万万不敢当此重任。” 郭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当初招惹了人家,现在人家送上门来,你却又不要了。” 余璟轩在外的风流债不在少数,若是每个都带回家,恐怕连几十辆马车也装不下。 他低下头,眼神中满是厌恶,瞥了一眼地上的姜滢滢:“她这副模样,我可不敢要。” 姜滢滢的心彻底凉透,她虽然明白男人的薄情,却未曾预料到会如此绝情。 郭氏一心想要将姜滢滢这个烫手山芋处理掉,于是又劝说了余璟轩几句。 苏婉毓冷眼旁观这一切,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当年那个踩在她头上耀武扬威的姜氏,如今也不过是他人脚下的尘埃,任人践踏。 世态炎凉,人心易变,一切因果循环,终有报应。 但她绝不会让姜氏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语气坚定,字字清晰:“老太太,母亲,或许可以让婉毓来担此重任,妥善处理此事。” 郑老太太闻言,眉头紧锁,目光中带着几分疑虑与期待,问道:“婉毓,你真的愿意接手这烫手山芋吗?”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婉毓身上。 “是的,老太太。”苏婉毓的回答简洁而坚决。 她的眼神冷静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主动请缨,既感意外又显释然略。 毕竟,这棘手之事,谁都不愿轻易沾染。 郑老太太见状,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仿佛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余璟轩的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向苏婉毓表达感激之情:“太好了,还是二嫂通情达理,此事交给二嫂处理,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二嫂身为二哥府上的当家主母,此事由您亲自操持,再恰当不过!” 苏婉毓轻轻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以一个温婉的微笑作为回应。 郑老太太与郭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彼此间无需多言,便已达成共识。 “好吧,大少爷言之有理,姜氏毕竟是你们房中之人,如何处置,全凭你做主,我们不再插手。”郑老太太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 “是,老太太。”苏婉毓恭敬行礼,随后迅速安排人手,将重伤昏迷的姜滢滢送往后院那间阴暗的柴房,那里实际上是一个小型囚室,专门用来惩罚那些犯错的仆役。 第50章 偿还你欠下的罪孽 这柴房,对苏婉毓而言,承载着前世无数个日夜的苦难与屈辱。 她曾被囚禁于此,不见天日,忍受着潮湿与污秽,那段经历刻骨铭心。 余璟轩见事情已交由苏婉毓处理,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郑府,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郭氏与郑老太太则竭力粉饰太平,试图将这桩家丑掩盖得天衣无缝。 然而,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日,郑侯爷迟早会知晓一切。 郑侯爷内心深处,对于郑成晏所娶的这位平妻本就无甚好感,但考虑到子嗣的重要性,听到侍从报告姜滢滢小产的消息,心中那份痛惜与愤怒难以掩饰:“余家那小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待到余家失势之日,看我如何让他好看!” 小郭氏轻柔地安慰着丈夫:“老爷,孩子以后还会有的,晏儿还年轻,机会多。” 她的声音温柔,试图抚平郑侯爷心中的波澜。 郑侯爷神色稍缓,将小郭氏温柔地拥入怀中,言语间既有对小郭氏的赞许,又隐含着对郭氏深深的不满:“你啊,比你姐姐贤惠多了。若不是她一味溺爱晏儿,孩子何至于此。” 这番话,表面上是对小郭氏的褒奖,实则字字句句透露出对郭氏教育方式的强烈不满。 郭氏对此浑然不觉,为了防止郑成晏冲动行事,她整夜守在郑成晏房外,心中满是忧虑与不安。 与此同时,被囚禁在柴房的姜滢滢,在痛苦与绝望中度过了一夜。 鲜血不断从她身下涌出,遍体鳞伤,意识模糊间,梦境与现实交错重叠。 梦中,她身着华丽嫁衣,乘坐着郑府的花轿,风光无限地成为平妻,享受着郑老太太的疼爱与郭氏的宠溺,甚至连郑侯爷都将她腹中的孩子视为家族的希望。 而苏婉毓那个正妻,却饱受冷落与欺凌,最终在她的算计下,沦为了阶下囚,承受着屈辱。 梦中的她,随着郑成晏高中状元,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成为万人敬仰的侯府夫人,享受着无上的荣耀与奢华。 然而,当梦醒时分,眼前只有冰冷潮湿的柴房和那股刺鼻的恶臭,她猛然意识到,这里是囚禁过苏婉毓的地方,为何自己会沦落至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滢滢捂着剧痛的头颅,前世与今生的记忆汹涌而来,令她痛苦不堪,“不,我应该是侯府夫人,是苏婉毓害了我!” 她挣扎着爬向门边,用尽全力拍打着木门,嘶吼道:“苏婉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快放我出去!” 门缓缓开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司棋,这让姜滢滢惊讶不已:“怎么会是你?苏婉毓呢?她在哪儿?那个卑微的商贾之女,竟敢这样对待我!” “你让她出来,她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姜滢滢的质问中带着愤怒与不甘。 司棋眼神一凛,未发一言,猛地揪住她的发丝,狠狠地将她推向墙壁。 一声沉闷的撞击,姜滢滢头部受到重击,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她头晕目眩,无力地瘫倒在地。 司棋的声音冷若寒冰:“你也配侮辱小姐!再敢口出狂言,我定会让你后悔莫及。” 姜滢滢强忍剧痛,抹去嘴角的血渍,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你这贱婢,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侯府夫人,我要让侯爷砍了你的手!” 门外,苏婉毓听到这番话,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看来,姜滢滢开始在混乱的记忆中,逐渐找回了前世的某些片段。 屋内,司棋再次扬手,一记耳光让姜滢滢两颗牙齿脱落,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此时,苏婉毓缓缓步入房间,望着那憔悴不堪的姜滢滢,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侯府夫人?哼,姜滢滢,时移世易,你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光,如今不过是个被郑府遗弃、遭人唾弃的侧室,连自己的骨肉都无法保住。” 姜滢滢在两世记忆的撕扯中几近崩溃,前世的尊贵与今世的卑微形成鲜明对比,让她痛不欲生:“不,不可能!这一切都是假象,假的!我姜滢滢,才是郑府名正言顺的平妻!” “我是由陛下亲自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苏婉毓,你这心如蛇蝎的妇人,我分明亲眼目睹你遭受酷刑,皮肉绽开,怎可能还站在这光鲜之地,毫发无损?” 她梦境与现实交织,意识模糊,嘶哑着嗓子质问,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你应该早已在阴暗潮湿的地底腐朽,化为白骨才对!” 苏婉毓以冰冷的目光回应,那双眸子里闪烁着无尽的蔑视与嘲讽:“姜滢滢,若非你苟延残喘,我又怎敢轻易步入黄泉之路。你的存在,就是我复仇路上的绊脚石。” 姜滢滢被这冷漠的眼神深深刺痛,理智的边缘开始崩溃,她胡乱抓着自己散落的发丝,尖叫声划破了沉闷的空气:“郑成晏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立刻放我出去,否则我让郑成晏取你们的项上人头!” 她歇斯底里地威胁,却不知自己的话语在现实中已失去了分量。 “郑成晏对你的心意,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即便你现在跪倒在他的脚下,他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苏婉毓一步步靠近,她的目光扫过这个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地方:“姜滢滢,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前世你享受了所有的荣华富贵,这一世,是时候偿还你欠下的罪孽了。” “你想杀我?苏婉毓,你就不怕郑成晏因此而怨恨你,甚至憎恶你?”姜滢滢瞪大了双眼,怒火中烧。 苏婉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放心,他恨我的机会,以后多的是。” 姜滢滢无法理解其中深意,心中只剩下满满的不甘与仇恨。 她凝视着这位曾被自己和郑家逼至绝境的苏家千金,现实的残酷让她难以承受,她拖着残破的身躯,嘶吼着:“一切都乱了,全乱了套!苏婉毓,我才是长平侯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我的孩子本应是长平侯府未来的主人!” “孩子?那个被你亲手扼杀的无辜生命吗?”苏婉毓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直插姜滢滢的心脏。 第51章 杀人了 姜滢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生机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逝。 她沉默了片刻,随后泪眼婆娑,对着苏婉毓发出撕心裂肺的诅咒:“贱人,我一定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企图扑向苏婉毓,但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司棋的脚已经重重踢在了她断裂的肋骨上。 这一脚精准无误,正中要害,剧痛让姜滢滢全身冷汗如注,她蜷缩在地上,再也无力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痛苦地抽搐。 司棋冷冷地看了一眼姜滢滢,转而询问苏婉毓:“小姐,是否需要我结果了她?” 苏婉毓望着痛苦不堪的姜滢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急,这位‘侯府夫人’还有她的利用价值。” 她的眼中深邃,显然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司棋领命,默默退至一旁。 郑余两家正期盼着苏婉毓能除掉姜滢滢,好让他们摆脱干系,但苏婉毓岂会轻易如他们所愿。 这复仇的剑,她要亲手磨砺,最终将它狠狠插入郑家的心脏。 苏婉毓最后看了一眼姜滢滢,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与仇恨的牢笼。 “长公主的人何时到?”她边走边问司棋。 司棋紧跟其后,回答道:“大约半个时辰之后。” 苏婉毓点头:“好,到时候撤去姜氏周围的守卫,引她前往前院。” “是,小姐。”司棋恭敬地应答。 主仆二人缓缓离去,各自心中盘算着下一步棋。 今日,长公主派人前来,目的只为取回那件经过精心改良的华丽服饰,她心急如焚,渴望早日穿上身,故而早早派人来索要。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身边的夏嬷嬷,在宫中多年,非普通仆人所能比拟。 夏嬷嬷的到来,让苏婉毓亲自前往前庭迎接,以示尊敬。 郭氏与郑老太太闻讯,连忙从各自的居所赶来。 郭氏的住处通往正厅需穿过一条幽长的连廊庭院,花木扶疏。 正当郭氏步入连廊,一个身影蹒跚而至,那是满身血污的姜滢滢。 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眶泛青,仿佛是从地狱的边缘挣扎回来的幽灵。 郭氏惊叫出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滢滢强忍着腿部的剧痛,跪倒在郭氏面前,“表姨,您一定要救救我,是苏婉毓,都是她害的我。表姨,虽然我是远亲,但请您这一次伸出援手,只要我能活下去,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郭氏听着她语无伦次,又想到夏嬷嬷已在前院等候,不禁有些不耐烦,用力推开姜滢滢:“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说罢,她欲唤仆人来处理这个场面。 姜滢滢情急之下,紧紧抓住郭氏的衣角,语气中透着阴冷:“表姨,您不能这样对我,难道您忘了,是谁为您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遮掩?” “表姨!”她近乎哀求。 郭氏一愣,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您与那些野男人私通的时候,是谁帮您掩盖事实,是谁替您照顾郑成晏和郑侯爷?”姜滢滢冷笑,她那布满血痕的脸庞显得异常狰狞。 郭氏心中巨震,这些事情除了贴身之人,无人知晓,这表侄女是如何得知的? 原来,姜滢滢所言皆是她前世帮助郭氏所做的事情,如今思绪混乱,记忆错综复杂。 就在刚才,司棋按照苏婉毓的吩咐,巧妙地引导青月释放了姜滢滢,并在她耳边透露了郭氏的秘密,促使姜滢滢逃出后院,向郭氏摊牌。 “表姨,看在以往我帮您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姜滢滢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如果您不救我,我就拉着您一起下地狱,让郑成晏,让郑侯爷知道,您才是郑府中最放荡不羁的女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郭氏狠狠地甩了姜滢滢一巴掌。 姜滢滢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中闪烁着更为阴毒的光芒,她开始狂笑:“来人啊!来人!看看郑家大夫人做的好事,辱没了门风,败坏了家业!” “住口!”郭氏怒目圆睁,又是一记耳光,响亮而决绝,回荡在空旷的庭院之中。 姜滢滢的脸颊瞬间肿胀,皮肤上留下一道鲜明的指印,她半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冷笑,“怕了吗?我偏要讲,让这长平侯府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个角落都知道,堂堂侯夫人,居然……” 此时的姜滢滢,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她已近乎疯狂,誓要将郭氏的秘密公诸于众,即便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居然……与人……”话语未完,却直指人心。 郭氏心慌意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知道,一旦这个秘密被揭开,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眼看着姜滢滢的嘴唇即将吐露那个不堪的秘密,郭氏不及多想,猛地从发间抽出一支长金簪,那金簪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的眼神狠厉。 簪子尖锐的一端毫不犹豫地刺向姜滢滢的胸口,空气中仿佛凝固了片刻,随后是金属穿透肉体的沉闷声响。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两人,那鲜艳的红色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姜滢滢的脸庞上,血痕交错,那原本挑衅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变为难以置信的痛苦与恐惧。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要跳出眼眶,面容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显得恐怖至极,“你……你……要杀我……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一品的诰命夫人……”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甘与绝望。 姜滢滢拼尽全力挣扎,手指紧紧抓着郭氏的衣袖,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但那力量很快消散,她的身体缓缓倒下,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上,周围是自己渐渐扩散的血泊。 郭氏看着姜滢滢的生命迹象一点点消逝,心中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解脱感。 死了,就没有人能再威胁到她,没有人能揭开她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她缓缓松开紧握金簪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温热的血液,正欲唤人处理这残局,却不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啊!杀人了!杀人了!” 第52章 这才刚刚开始 郭氏的身体猛地一颤,急忙转身,只见夏嬷嬷与苏婉毓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两人的表情震惊而复杂。 夏嬷嬷望着郭氏满手的鲜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郑夫人,您?!” 郭氏平日里总是以一副温婉贤淑的形象示人,无人能挑剔半分,而今这一幕,无疑打破了所有人对她的印象。 姜滢滢未尽之言,却在夏嬷嬷心中种下了疑惑的种子,郭氏多年来精心构建的完美形象,在这一刻开始出现了裂痕。 “夏嬷嬷。”郭氏眯起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她从容地用衣袖擦拭着手上的血迹,缓缓走向二人,“让您见笑了,府中的贱妾因昨日犯错受罚,今儿个竟意图报复于我,为了自保,我不得不做出此举。” 夏嬷嬷在宫中多年,阅人无数,自然不会轻易相信郭氏的一面之词,但她深知郑府之事,外人不便插手太深,于是淡淡说道:“郑府的贱妾真是狠毒,夫人还需严加管教才是。” 三人之间,目光交汇,表面上看似对姜滢滢的生死漠不关心,实则各自心中各有算计。 夏嬷嬷作为长公主的心腹,深知京城夫人圈中的尔虞我诈,今日之事,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此刻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流早已涌动。 郭氏的目光轻轻扫过一向温婉的苏婉毓,眼神中多了几分戒备。 而苏婉毓则以不变应万变,回报以一个无懈可击的温婉微笑,“母亲,您有没有受伤?我这就为您请大夫。” 郭氏轻轻摆手阻止了她,“不必,你好好招待夏嬷嬷就好。” 苏婉毓恭敬行礼,“是,母亲。” 随即吩咐身旁的侍女司棋,“去,把姜氏的尸体处理掉。” “是,小姐。”司棋动作敏捷,迅速而高效地清理了现场。 郭氏见状,心中的紧张稍有缓解,看向苏婉毓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夏嬷嬷不愿在此多做停留,行礼告退,“郑夫人,奴婢此行是为长公主取衣物,就不打扰夫人了。” “好,去吧,别耽误了殿下的事情。”郭氏应对自如,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 “是,夫人。” “是,母亲。”夏嬷嬷与苏婉毓齐声应答,绕过郭氏,向后院行去。 路上,夏嬷嬷压低声音对苏婉毓说:“谁能想到,那位名声在外的贤惠郑夫人,心肠竟然如此狠辣,仅仅为了保住一支发簪,就害了自家小妾的性命。” “以前总听人夸她对妾室宽厚,看来都是表面功夫。”夏嬷嬷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感慨。 “难怪郑侯爷非要娶她妹妹进门,或许只有亲姐妹,才能真正了解彼此。”夏嬷嬷的话中带有一丝讽刺。 苏婉毓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接话,她的心思深沉,让人难以捉摸。 抵达娇阳院,苏婉毓将修改好的衣物交给了夏嬷嬷。 夏嬷嬷因受长公主所托,对苏婉毓颇为客气,“少夫人,您婆婆如此厉害,日后若在府中受了委屈,尽管告诉长公主。” “长公主会为您做主的。”夏嬷嬷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诚恳。 苏婉毓为夏嬷嬷斟上一杯茶,轻声问道:“那如果我想和离呢?” 夏嬷嬷闻言,手一抖,茶水险些溢出,“少夫人,您与郑家二少爷的婚事乃皇上亲赐,和离恐怕会被视为抗旨不遵。” 苏婉毓轻轻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夏嬷嬷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提。真要有事,我自然会找长公主商量。” 夏嬷嬷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好的,少夫人。” 长公主的衣物不容耽搁,夏嬷嬷不敢久留,坐了一会儿便带着衣物告辞。 苏婉毓亲自送她至府门口,目送其远去,心中却似有千头万绪,难以言表。 回到那熟悉的院子,司棋已经妥善料理完毕关于姜滢滢的一切事宜,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紧张与不安的气息。 “结果如何?她是否已断气?”苏婉毓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询问间,眉宇间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司棋恭敬地回答:“小姐,姜姨娘尽管遭受了夫人的重创,但尚存一息生机。”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述说着一件寻常小事。 “好。”苏婉毓轻轻点头,步履从容地踱至桌旁,指尖轻轻拈起一枚黑棋,目光深邃。 “活着正好,将她送往苏家别院,留她一命,我还有份特别的‘礼物’要赠予她。”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遵命,小姐。”司棋应声,声音中透着坚定。 “若是府中有问起,便说我看她处境堪怜,已给予厚葬。”苏婉毓的话语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婢女明白了。”司棋俯身行礼,动作优雅而恭敬。 随后,苏婉毓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抛入跳跃的火焰之中,目光转向另一枚白棋,缓缓开口:“待此事尘埃落定,助夏嬷嬷一臂之力,让今日之事流传开来。” “是,小姐。”司棋领命,悄然退下。 谣言如同野火,只需一缕微风便能燎原。 夏嬷嬷归家不久,不出数日,整个京城的官太太圈子便被关于郭氏的流言蜚语所充斥。 她们窃窃私语,言辞之间充满了惊异与鄙夷—— 她们说,郭氏的贤良淑德不过是一层精心编织的伪装; 在那深宅大院中,她随意处置妾室,就连自己儿子的爱人都不放过; 她心狠手辣,连亲生的孙子都能成为牺牲品,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母夜叉。 前世,郭氏与郑老太太联手,散布苏婉毓善妒悍妇的谣言。 而今,命运的轮回让她也品尝到了回报。 谣言愈演愈烈,甚至蔓延至朝堂之上。 大臣们在朝议间隙,以戏谑的口吻调侃郑侯爷:“侯爷,听说家中悍妇当道,这可真是棘手啊。” “后院不宁,前朝又怎能安定?侯爷需得管好家中那位,否则麻烦将接踵而至。”另一人附和。 更有甚者,出言建议:“若真无计可施,不如找个由头,休了她算了。” “否则,恐有家破人亡之虞。”最后一句话,沉重而冰冷,让人心头一凛。 第53章 软禁 郑侯爷面颊涨红,羞愤交织,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敷衍了几句,便匆匆赶回府邸。 一路上,他心中五味杂陈,那个在家温婉了十数载的妻子,怎会突然间变得如此暴戾? 或许,她本性便是如此,只是自己一直被爱情的盲目所蒙蔽? 郑侯爷心中对郭氏早有不满,此刻更是怒火中烧,一踏入家门,便如火山爆发般发难。 “郭华玉!你的狠心真是超乎想象,姜氏纵有千错万错,毕竟是晏儿的人,你怎能当众对她下此毒手!” 伴随着这一声怒斥,郑侯爷一掌拍碎了桌上的翡翠杯,怒目圆睁,对着郭氏一阵咆哮。 这些年来,对于后院的纷争,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事情闹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再也无法坐视不理。 “我这些年对你尊重有加,信任无比,你倒好,心肠硬得连自己儿子的侧室都容不下。” 郭氏尚沉浸在外界的风言风语中,未及反应,就被郑侯爷这一番训斥打得措手不及,神色慌乱,连忙辩解:“老爷,此事全因姜氏挑衅,她跑到前院来找茬,我是出于自卫,才不慎伤了她。” “住口!”郑侯爷怒目一瞪,厉声呵斥,“你管家多年,难道连轻重缓急都不懂?明知长公主府的人在场,还不知收敛,你这是故意与我作对!” “老爷,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郭氏越解释越显得狼狈,而郑侯爷显然无意听她辩解,无论她的初衷为何,今日的罪责,她必须承担,否则郑侯爷心中的怒火无处宣泄。 “没有办法?别以为我不知道,分明是蓄谋已久。” 郑侯爷冷哼一声,紧锁的眉头下满是对郭氏的厌恶,“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今日看在孩子们的面上,暂且不休了你!若有下次,你自己把休书呈上来吧!” “老爷……”郭氏低声哀求,泪眼朦胧,几乎要跪地恳求。 郑侯爷却不为所动,继续咆哮:“从今往后,府中的事务你少插手!给我在屋内好好反省,未经允许,一步也不许踏出府门!” “老爷,您这是要将我软禁?”郭氏声音颤抖,脸色苍白,紧握的手帕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郑侯爷不屑一顾:“你这样的毒妇,就该被关起来,免得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多年的夫妻情分,虽谈不上浓情蜜意,却也相敬如宾,而今,他却将她视为敌人。 郭氏心中满是委屈,上前扯住他的衣袖:“老爷,此事真的不是我的错,如果您将我软禁,往后府里人会怎么看我?” 郑侯爷侧身避开,不耐烦地说道:“你还知道要面子!晚了!” 话音刚落,用力一推,将她摔在地上。 郭氏膝盖着地,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再也按捺不住,愤怒与绝望交织:“姜氏的悲剧,老爷您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您上次在前厅恐吓于她,她又怎会走投无路,做出那等不堪之事。” “一派胡言!” 郑侯爷怒喝,气得抓起另一只茶杯,狠狠地砸向郭氏的头顶,“私通外男是她自己下贱,与我何干!倒是你,越来越放肆,竟敢与我顶嘴!” 随着“哐当”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 郭氏的额头猛然间遭受重击,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沟,鲜血喷涌而出。 她强压下撕心裂肺的痛楚,慌乱中抓起身边的手帕,用尽全身力气按住那不断渗血的伤痕,圆睁的双眸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地上散落的碎瓷片。 “老爷,您……您真的动手打了我……” 郑侯爷平日里脾气本就急躁,但对郭氏动粗却是极为罕见之事。 在这深宅大院中生活多年,今日这一幕,无疑成了她记忆中的第一次。 “若不给你点教训,你恐怕真要无法无天了!身为妻子,不尽职尽责。作为母亲,又缺乏慈爱之心!看看晏儿被你教成了何种模样!你竟还敢在我面前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郑侯爷的目光如刀,不屑地在她身上扫过,厌恶之情难以掩饰。 “同样是郭家的女儿,为何你就比不上你的妹妹半分!” 这话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直插郭氏的心脏。 郭氏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铁青,郑侯爷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震得她心神不宁。 不及妹妹半分? 郭家正室所出的尊贵之女,竟然被贬低至不如一个侧室所生的庶妹。 愤怒与屈辱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血色中透露出一丝狠厉。 片刻的沉默后,郭氏紧咬牙关,不再做任何辩解或乞求,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愤恨与不甘强压下去,眼神空洞地举起手,朝着郑侯爷深深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绝望的平静:“是……老爷……我即刻去领罚。” 郑侯爷见她终于服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冷得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是多余的浪费。 “还不快去!” 郭氏的身体微微一颤,紧握的拳头中藏着满腔的怒火与不甘,她踉跄地离开了这个令她心寒的地方。 郑侯爷的惩罚迅速而严厉,不仅将她软禁在自己的院落内,还大幅度削减了她的月钱和所有珍贵的首饰,只留下一位年迈的老妇人照料她的日常起居。 府内的仆人们私下窃语,传言四起,说大夫人因嫉妒而狠心害死了怀有二少爷骨肉的侧室,惹得国公爷震怒,不仅将她禁足,还大幅度削减了她的月例。 这样一来,外界关于郭氏的负面传闻仿佛得到了证实,她在府中的地位也随之骤降,昔日的风光不再。 曾几何时,她被誉为贤良淑德的典范,是众人眼中温柔宽厚的好婆婆。 外人曾赞誉她对待儿媳苏婉毓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然而世事无常,风向突变,坊间开始流传苏婉毓常遭这位婆婆的欺凌,就连丈夫后院那些小妾,也是在婆婆的强迫下才被接纳的。 当初,苏婉毓主动为丈夫纳妾,被众人称赞为大度,而今,各府的夫人们却开始同情起她来,一个出身卑微的正室,在婆婆的高压之下,被迫为丈夫纳妾,其中的苦楚与无奈,非言语所能表达。 第54章 全新的开始 这些夫人自家也有妾侍,对于苏婉毓的遭遇感同身受,除了同情之外,更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那些曾经轻视她的夫人,纷纷向她递出了橄榄枝,邀请她参加各种聚会。 仅仅两天时间,苏婉毓就收到了三四份邀请函,邀请她品茗赏花,有的甚至想要购买她的刺绣作品。 云意仔细审视着手中精致的请柬,眼中闪烁着喜悦:“小姐,余家和刘家也送来了请帖,您打算赴约吗?” 苏婉毓轻轻一笑,温婉中带着自信:“你帮我准备些合适的礼物,过几天我将逐一回访。” 云意笑得更加灿烂,连忙将请柬细心收好:“好的,小姐。” 前世,因为她的出身,郑家从不允许她抛头露面,即使后来郑成晏权势滔天,朝廷中的夫人们也紧跟郑家的脚步,只承认姜滢滢为郑家的正牌夫人,无人肯给予她这个正室应有的承认。 直至生命尽头,她都是孤独而默默无闻的存在。 而今,时局变换,诸多夫人主动示好,她心中暗自记下,或许这正是一个拓展人脉、改变命运的契机。 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先去见一个人,裴思娜。 午后,阳光柔和,苏婉毓乘坐着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驶向苏家的别院。 在那宽敞的庭院中,裴思娜已等候多时。 “裴小姐,小姐已经到了。” 正房之内,裴思娜身着一件洗得泛白的灰蓝色衣裙,清瘦的身躯更显其淡雅脱俗。 听到侍女的通报,她立即转身,面对着缓缓步入院中的苏婉毓,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柔而恭敬:“小姐安好。” 苏婉毓踏入院中,面对这位裴家的千金,心中不禁涌起几分意外。 眼前的女子,与她想象中的形象有所不同。 裴思娜身材高挑,即便是在行礼之时,也比苏婉毓略高一些。 她虽然体态纤细,但却自有一种书卷气,清新而不落俗套。 这一切,恰好符合了苏婉毓的期待。 再走近几步,苏婉毓注意到裴思娜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面纱,显然是为了遮掩那不便示人的面容。 “你就是裴思娜?”苏婉毓的声音温和而带有探究。 裴思娜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中带着恭敬:“回小姐,民女正是。” 苏婉毓伸出手,轻轻扶起她:“不必如此多礼,听说你父亲病重,我已将他接到庄中,并请来了名医为其诊治。” 裴思娜闻言,眼中闪过感激之色,连忙低头致谢:“多亏小姐搭救,这份恩情,民女铭记五内,日后定当厚报。” 苏婉毓引领她进入室内,语气神秘:“无需言报,今日请裴小姐前来,其实是想与你商讨一件事情。” “何事?”裴思娜抬头,目光中满是疑惑,紧紧地盯着苏婉毓。 苏婉毓松开手,向前踱了几步,背对着她,语气坚定:“一桩对我们双方都有益的交易。” 裴思娜心中疑惑更甚,明亮的双眸紧紧追随着苏婉毓的背影。 苏婉毓缓步至古色古香的红木桌旁,轻提那雕龙画凤的紫砂壶,壶嘴微斜,茶水如细丝般悠然落入精致的瓷杯中,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声响。 “提及裴家,不得不提其三子,长子身份尊贵,承袭嫡系,官阶已至三品高位,而次子与三子则为旁支所出。时光回溯至十年前,一场因嫡庶之别引发的家族风暴,迫使二房成员流离失所,二老爷更是不幸遭遇不测,其贤妻亦未能逃过此劫,随夫而去。” “一桩凭空捏造的罪名,竟让那位温婉贤淑的夫人含冤而逝,其独生女脸颊上更因此留下无法抹去的疤痕,昔日花容月貌,如今只能存于记忆之中。” 言罢,裴思娜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面纱下那道隐秘的伤痕。 苏婉毓微微侧头,目光如炬,直接与裴思娜那双幽深的眼眸相对,继续道:“近日有消息传来,裴家大房意图召回你这位流落在外的血脉,原因竟是其长女即将入宫,他们企图利用你来稳固家族的地位。” 闻言,裴思娜面色骤变,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的恨意,“痴心妄想。” 见状,苏婉毓心中暗自满意,手执茶杯,步步紧逼:“生于名门,才情纵然出众,也往往难以逃脱家族联姻的宿命。” “思娜,我愿为你铺设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何种道路?”裴思娜声音微颤,满是疑惑。 “仕途坦荡,封侯拜相,立于朝堂之巅,权柄在握,风光无限。”苏婉毓语速渐缓,每个字直刺人心,令人动容。 裴思娜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清澈的眼眸因震惊而放大,原本平静的内心被这番话深深撼动。 本以为今日之邀,不过是为了郑成晏的代笔之事,未料竟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提议。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迅速调整情绪,沉声问道:“小姐,我一介弱质女流,如何……” 苏婉毓温柔地打断她:“我曾有幸拜读你的文章,你心中自有沟壑万千,却被困于这方寸之地,实为可惜。” 言罢,她轻轻揭开裴思娜面上的薄纱,继续说道:“我有世间难得的灵药,可使你的容颜恢复如初;更有上等丝绸华服,足以将你装扮成大成国中最耀眼的才俊。” “思娜,我给予你一个全新的开始,数月之后,你将参与科考,踏上仕途的第一步。” “勿需顾虑性别之碍,你身材修长,气质刚毅,扮作男子绝不会引起怀疑。我会在你前进的每一步都安排好助力,打通关节。” “你只需在朝堂之上尽情挥洒你的才智,实现你心中的抱负。” 此刻,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苏婉毓的身上,她额间镶嵌的珍珠花钿与头上的珍珠冠在光线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那光芒恰好映照在裴思娜瘦削的背影和那因疤痕而略显残缺的清丽面容上,似乎驱散了她周身的阴霾。 裴思娜静默站立,心中波澜起伏,快速消化着苏婉毓的话语,震撼之情难以言表。 她从未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苏家小姐,竟怀揣着如此宏大的志向。 第55章 交易 然而,她清楚,苏婉毓是在帮助自己,尽管计划听来大胆甚至有些荒诞,但在这样的绝境中,只有她伸出了援手。 郑成晏的野心勃勃,一旦高中,自己恐怕首当其冲。 她必须把握住这唯一的机会。 “小姐若说这是交易,那么小姐期望思娜做何事?”裴思娜挺直脊梁,恭敬地向苏婉毓行礼。 多年的屈辱让她早熟且明智,懂得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苏婉毓以温柔的笑容回应,将手中的茶杯轻轻置于裴思娜掌中,认真言道:“我以万金铺就你的青云之路,而当你位高权重之时,望你能助我报仇雪恨,重获自由……如何?” “报仇雪恨……”裴思娜低语重复,外界之人或许难以理解,作为苏家的独女,自幼享受荣华,又嫁入侯府,何来仇恨? 苏婉毓看穿了她的疑惑,转身拾起桌上一枚鹅卵石,轻声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鱼,又安知鱼之痛?” 裴思娜凝神以待。 苏婉毓用纤细的手指将石子用力按入泥土,语气由温和转为冷冽:“我家虽坐拥万贯,但在郑府,我却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待他们飞黄腾达,便会被无情抛弃,甚至可能灭我苏家满门,掠夺一切。” “你说,我应如何应对?”她苦笑反问。 裴思娜聪颖过人,仅凭只言片语,便已洞察其中深意。 苏家虽富甲一方,但面对急于入朝的郑成晏,一边是日渐式微的名门,一边是权势单薄的商家,苏婉毓所面临的困境,不言而喻。 从苏婉毓苦笑中,裴思娜读出了难以言喻的哀愁,她的眼神由警惕转为柔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两人的身影在光芒中交相辉映,分不清是谁照亮了谁,她们的面容在光与影的交织下,尤为鲜明。 苏婉毓笑中带有一丝期待:“但愿将来,姑娘能在我这商贾之妻陷入困境时,拉我一把。” 裴思娜举杯,一饮而尽,茶香四溢,她爽快道:“痛快!” 茶毕,裴思娜双手捧着空杯,跪倒在地,以最虔诚的姿态向苏婉毓行大礼:“小女子裴思娜,感激小姐厚恩,这份交易……” “我接了。”裴思娜低垂着眼帘,声音沉稳而坚决:“既然是买卖,自然言而有信,不论前方是荆棘密布还是坦途大道,裴思娜定当全力以赴,此心此志,至死不渝。” 苏婉毓闻言,笑容绽放花,明媚而真挚。 她轻轻拉起裴思娜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好,从今以后,你便是兰城洛家唯一的希望,洛文轩。” 洛、苏两家的交情深厚,洛家的确曾有一位独子,只可惜天妒英才,三个月前便已英年早逝。 而苏婉毓早已筹谋周全,她计划让裴思娜以洛文轩的身份前往京城参加科举考试,数月之后,与郑成晏并肩踏入会试的考场。 裴思娜神色肃穆,认真回应:“遵命,小姐。” 苏婉毓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裴思娜脸上的疤痕上,她惋惜道:“只是这一路,你将承受许多不易,从此以后,你必须舍弃女儿身,以男儿之姿行走世间。” 裴思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眼神中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淡然:“我本就不喜女子身份的诸多束缚,做男人,或许能让我活得更加自由。” 苏婉毓闻言微微一怔,片刻的沉默后,她轻轻抚过裴思娜的脸颊,声音柔和:“思娜,身为女子,你没有任何过错,错的是这个世间对女性的偏见与束缚。让你女扮男装,并非是对你的性别有所轻视,相反,我敬佩你的坚韧与智慧。男性身份,不过是你实现抱负的一件外衣罢了。” “记住,无论何时何地,脱下这层外衣,你永远都是裴思娜,是裴家的骄傲。” 苏婉毓的手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让裴思娜的心头涌动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商议完毕,苏婉毓并未在别院多做停留,她迅速安排人手,准备在次日午时,以裴思娜的名义,将那篇关于治水策略的文章送到郑成晏手中。 郑侯爷将会亲自审阅这篇“新作”,而郑成晏的命运,也将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近日,江州连遭暴雨侵袭,三县洪水肆虐,朝廷为此焦头烂额。 郑侯爷虽然赏识儿子的才华,但桃杏与姜滢滢的事件却让他深感失望,他希望通过这次机会,让郑成晏撰写治水策论,以此向皇上和摄政王证明自己,重振家族荣耀。 次日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郑府的青砖瓦上,郑侯爷罕见地留在家中,步入了郑成晏的书房。 书房静谧地坐落在二房院落的西南角落,平日里这里是郑成晏研读诗书的地方。 与此同时,苏婉毓带着贴身丫鬟云意,漫步至院外的池塘边,她们轻撒鱼食,引来了一群红白相间的锦鲤竞相争食。 自姜滢滢事件后,郑府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大嫂王氏依旧操持着家务,尽管在老太太的严厉训斥下,她开始用自己珍贵的嫁妆补贴家用,努力维持着府中的体面,但这份努力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而苏婉毓则保持着一贯的从容与淡定,表面上仍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实则暗中观察着一切。 今日特地选择这个时机喂鱼,只为亲眼见证那位自诩的大才子如何在这场精心布置的局中栽跟头。 郑成晏因姜滢滢的去世而沉浸在悲伤之中,短短几日,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言语间少了往日的锋芒。 书房内,郑侯爷捋着花白的胡须,在书桌旁来回踱步,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孩子,关于江州暴雨的治水策论,你可有什么进展?” 此刻,郑成晏手中正握着刚刚由仆人转交的,据说是出自裴思娜之手的文章,他尚未仔细阅读。 自从郭姨娘的到来以及家中妾室的不幸,他在郑侯爷心中的形象已大打折扣,因此他迫切希望通过这篇文稿重新赢得父亲的认可。 他缓缓展开那卷文章,快速浏览了开头的几行,感觉文笔尚可,便立即将文章递给了郑侯爷:“爹,文章已经准备妥当,请您过目。” 第56章 罚跪 郑侯爷接过文章,仔细品读了开篇,眉头渐渐舒展,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不错,字迹愈发工整有力了。” 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郑侯爷的面色开始变得阴沉。 郑成晏见状,心中不禁生出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爹,怎么了?难道孩儿的文章不够好?” 郑侯爷的眼眶微红,拿着文章的手指轻轻颤抖:“这,真是你自己写的?” 郑成晏坚定地点了点头,同时刻意低下头,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生怕被父亲察觉到任何异样:“确实是孩儿亲笔所撰。” “哎,你倒是越来越有能耐了,文章却越写越不像话!”郑侯爷的话语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郑成晏满腹狐疑,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解:“爹,文章有问题吗?还请您……” 不待他把话说完,郑侯爷猛地将文章掷向郑成晏的脸庞,“写得好啊,真是太好了,比那些风月场所的文人墨客还要‘精彩’!” 郑成晏大惊失色,慌忙拾起散落一地的纸张,再次展开,只见正文的前半部分还算正经,但随后的内容却令人瞠目结舌,尽是些不堪入目的露骨之词! “肌肤如雪,夜不能寐,温香软玉,梦中缠绵……” “这……这是怎么回事?”郑成晏难以置信,身体因震惊而颤抖,他反复检查着文章。 郑侯爷怒气冲天:“你还问我?这不是你的手笔吗?你心里最清楚!不好好读书,整天沉迷于这些污秽之事,脑子里尽是些肮脏的念头!” 郑成晏急忙辩解,声音中带着焦急与无辜:“爹,这不是我写的!” 郑侯爷厉声质问:“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郑成晏欲言又止,牙齿紧紧咬合,一时间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所有的辩解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郑侯爷的怒意如同烈火烹油,眼中威严:“看来上次的惩处对你而言,不过是微风细雨,未曾触及皮毛!” 言毕,他目光如炬,扫视着书房内的一件件摆设,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静静躺着的戒尺上。 他大步流星,拾起那把象征着家法的戒尺,步伐沉重地走向郑成晏。 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戒尺无情地落在郑成晏瘦弱的背上,回荡在整个院落,惊起了几只栖息的雀鸟。 门外,苏婉毓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对这计划的成功了然于胸。 转身对身旁的贴身丫鬟司棋轻启朱唇,语气坚决:“时候到了,你去吧。” 司棋闻言,恭敬地欠身,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执行着小姐的吩咐。 书房之内,郑侯爷的斥责声伴随着戒尺的落下,一声声犹如重锤,敲打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这段时间以来,郑侯爷对郑成晏的失望与不满,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口子。 郑成晏这个肩负着侯府未来希望的嫡子,他的不成器,让郑侯爷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与愤怒。 戒尺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次都伴随着郑侯爷的呵斥:“逆子!你这无能之辈,今日我非要让你记住这教训不可!” “沉迷女色,荒废学业,你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娶什么平妻,你可知这会引来多少非议!” “还有这些不堪入目的文字,简直是丢尽了郑家的脸面!” 郑成晏紧咬牙关,强忍着背部撕裂般的疼痛,尽管鲜血已悄然渗透了他那件清晨新换的碧蓝绸衫,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剧痛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十指深深嵌入手心,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仿佛再多承受几下,他的骨骼就会不堪重负而断裂。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敢有任何辩解,生怕一开口,就泄露了请人捉刀的秘密,那将会招致父亲更为猛烈的雷霆之怒。 终于,郑侯爷的体力似乎也达到了极限,他将戒尺随手一掷,声音中带着疲惫与无奈:“文章不必再写了,到院子里跪着反省,直到我认为你有所悔悟为止!” “是……是的,父亲……” 郑成晏的身体微微颤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位自幼被誉为神童的少年,一直是郑侯爷心中的骄傲,何时遭受过如此屈辱与痛苦,内心的苦楚与不甘,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窒息。 郑侯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衣袖一挥,带着未消的怒气,大步离开了书房。 刚跨出院门,小厮正贵满脸堆笑,快步迎了上来,声音中充满了喜悦:“老爷,大喜啊!大喜啊!” 郑侯爷的眉头尚未完全舒展,眼神中依旧带着几分凌厉:“何喜之有?” 正贵咧嘴笑着,话语中难掩兴奋:“刚才周大夫为二夫人把脉,说二夫人腹中怀着的是男孩呢!” 自从那位郭三小姐以妾室的身份进入府中,郑侯爷便吩咐府中上下尊称其为二夫人。 大夫人郭氏,二夫人自然便是这位新来的郭三小姐,这样的安排,隐约透露出郑侯爷想要将两位夫人置于平等地位的意图,虽然不是平妻,但在待遇上已相差无几。 “当真?果真是男孩?”郑侯爷的脸上瞬间由阴转晴。 正贵连连点头,语气坚定:“千真万确,老爷!”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郑侯爷将郑成晏的事情暂时抛诸脑后,大踏步地向外院走去,正贵紧随其后,两人直奔小郭氏的住所。 而院中跪着的郑成晏,脸色苍白,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突,显得异常狰狞。 这段时间,父亲对三姨娘的宠爱有加,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而母亲不仅在家中的话语权日益减弱,就连靠近三姨娘的院子也会遭到父亲的训斥。 如今,三姨娘又怀上了男孩,如果父亲真的对自己彻底失望,那么母亲的地位将岌岌可危,三姨娘极有可能被扶正,她的儿子也将成为郑家未来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急忙对身边的小厮吩咐:“你,悄悄去二夫人的院子,给我留意那边的动静。” 第57章 报应不爽 “是,二少爷。”小厮领命,正欲行动。 这时,郑成晏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一旁被遗忘的文章上,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再次下达命令:“去,把裴家的那个丫头给我带来!” “是,二少爷。”小厮恭敬地应答,转身欲行。 然而,小厮刚离开不久,一名贴身仆人便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二少爷,不好了,裴家的别院突然起火,裴家小姐和二爷都被困在里面,没能逃出来!” 郑成晏闻言,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被困火中?怎么会突然起火?” “小的赶到时,只见现场一片狼藉,两具遗体……至于起火原因,尚未查明,但听附近的居民议论,说是裴家小姐自己点燃了火苗!” “还有人说,她因无法忍受裴家长期以来的压迫,心灰意冷,选择了自我了结。” 郑成晏收敛起脸上的震惊,颓然跪倒在地。 裴思娜的死,不仅意味着他的复仇计划彻底破灭,更让他失去了那个替他捉刀的才女。 短暂的沉默之后,郑成晏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苦涩与绝望:“好一个裴思娜,连死都要拉我下水,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猛地一拳砸向地面,尘土飞扬,拳头紧握,似乎要将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倾泻而出。 “二少爷,您别急,裴思娜虽已不在,但这世上才子佳人数不胜数,寒门之中亦不乏奇才,我这就为您另寻!”小厮见状连忙劝慰,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你说得对,这天地之大,何愁找不到真正的才学之士。”郑成晏的面色稍微缓和,催促小厮尽快行动。 就在小厮离去的瞬间,他与匆匆赶来的苏婉毓狭路相逢。 苏婉毓假装没有听见之前的对话,缓缓走到郑成晏面前,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夫君,为何在此长跪不起?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平日里,郑成晏乐于在众人面前羞辱苏婉毓,以彰显自己的权威,而此刻,他颜面尽失,慌忙用袍子遮掩着身上的伤痕,恼怒中夹杂着羞愧:“此事与你无关,你且回你的后院去!” 看着他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模样,苏婉毓心中暗自窃喜,她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夫君,今晚似乎会有雨,还请您多多保重身体,莫要受了风寒。”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但在郑成晏听来,却仿佛是出自真心的关怀。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羞愧与懊恼染红了他的脸颊。 “你也……过几日我……” 他的话语罕见地中断,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卡在喉间,眼神闪烁不定。 正当他鼓起勇气,欲再次开口之际,苏婉毓已翩然转身,只留下一抹决绝的背影。 刹那间,他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羞辱与不甘再次淹没了他的理智。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挫败感,让他几乎无法站稳脚跟。 苏婉毓离开书房的瞬间,手中轻轻展开的,正是裴思娜耗费数日心血撰写的治水策论。 纸上每一行字、每一条建议,都是针对当前水患的良策,曾助力郑成晏在皇上面前大放异彩,使他未及科场便赢得了治国贤名的美誉。 而这份本该属于他的荣耀,如今却似乎要易主他人。 夜幕悄然降临,天空由灰蒙蒙转为浓墨重彩,星辰隐没,乌云密布。 郑成晏跪在院中,从黄昏直至深夜,两个时辰的漫长等待,膝盖已麻木,而心却更加清醒地痛着。 郭氏终究是心软了,不顾自己被禁足的命令,毅然决然地前往郑侯爷的居所,只为替郑成晏求情。 然而,未等她踏入门槛,屋内传来的一席私语却让她脚步一顿。 那是郑侯爷与小郭氏温柔的对话。 小郭氏的声音细若游丝,柔弱中却透着一股坚韧:“老爷,我害怕,怕我腹中的孩子会有什么意外。” 郑侯爷的回答坚定而充满保护欲:“勿需担忧,府中无人敢轻视于你,若有任何人胆敢伤害你或孩子,我宁可血溅满门。” 门外的郭氏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凛。 她原以为时机尚早,可以借此机会除掉小郭氏腹中的威胁,却未曾料到郑侯爷对小郭氏的宠爱竟如此之深,超乎她的想象。 郭氏迅速整理思绪,强作镇定,高声呼唤:“老爷,晏儿已经知错了,就饶他这一次吧!他保证不会再犯!” 郑侯爷眉头紧锁,陷入了沉默。 郑成晏毕竟是他疼爱多年的儿子,惩罚已施,夜凉如水,再让他跪下去,恐有身体受损之虞。 就在他心念稍有松动之时,怀中小郭氏轻声细语:“老爷,二少爷年纪尚轻,未来可期,但也不能过于溺爱,以免重蹈郭家幼子的覆辙,荒废了正事。” 郑侯爷闻言,连连点头,显然对小郭氏的话颇为赞同:“言之有理,你确实更懂得如何教育孩子,不像你姐姐,只知道一味溺爱。” 郭氏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手中的帕子无意识地被绞成了一个紧紧的结。 平日里她总能保持那份温婉与沉稳,但近期接踵而至的打击,让她的伪装开始出现裂痕,那层精心维护的伪善面纱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她强忍住心中的酸楚与不满,声音尽量柔和地说道:“老爷,看这天色,恐怕夜里会有大雨……” 屋内,郑侯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回自己的院子去吧!别在这里打扰静儿休息!” 郭氏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帕子被攥得更紧,她还想争辩些什么,却只见屋内的灯光突然熄灭,随之而来的是小郭氏那娇柔而得意的笑声,如同一根根刺,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郭氏比小郭氏年长十岁,记忆中的妹妹总是以泪洗面,而今那得意的笑声如同讽刺,让她嫉妒得几乎失去理智。 与郑侯爷成婚十几年,她从未得到过半分真正的宠爱,还要强颜欢笑,为他迎娶一个又一个妾室,扮演着大度宽容的角色。 所有的牺牲与忍耐,最终换来的,却是他冷漠以对。 第58章 复仇之计 一门之隔,两姐妹各自承受着内心的煎熬,而外面的世界,大雨如注,长平侯府的每个角落都被雨水冲刷得一片狼藉。 苏婉毓的房间内,灯火依旧明亮,云意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肆虐的雨势,随后细心地关紧了窗户,轻叹道:“今晚,二少爷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伤寒可不是小病,至少要卧床半月。” 苏婉毓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剪断手中的线头,神情专注而冷静。 云意回到苏婉毓身旁,将新摘的花瓣轻轻投入炉上的茶壶中,随着茶香袅袅升起,她小心翼翼地斟了一杯,轻轻放在苏婉毓手边:“小姐,夫人自己在侯爷那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何还要将这份苦涩转嫁给小姐呢?” 苏婉毓收好手中的刺绣,端起茶杯,暖着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自己苦了半辈子,哪里还能容得下别人过得顺心如意呢?” 此时,司棋轻轻推门而入,碎步轻盈,双手捧上一个精致的锦盒:“小姐,二夫人说非常喜爱您送的新茶,特地派人送来了她新得的胭脂作为回礼。” 苏婉毓抬眸望向那锦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替我向二夫人道谢。” 司棋恭敬地应了一声,将锦盒收好:“是,小姐。” 外界传言,小郭氏之所以与姐夫私通,攀附郑家权势,全因她有孕在身,得以进入长平侯府的大门。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小郭氏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屑于这府中的荣华富贵。 早在一年前,小郭氏便已与京城景家的二公子订下了婚约,这位二公子才华横溢,科举高中榜眼,是朝堂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备受瞩目。 郭家老爷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认为是门当户对的佳话。 消息传到郭氏耳中,她得知庶妹与景二公子在一次赏花宴上一见钟情,两人情投意合,情深似海。 景家虽然不如郑家显赫,但家风淳朴,三代未纳妾,小郭氏若是嫁过去,既能得到丈夫的尊重与爱护,又能受到公婆的疼惜,不必像自己一样,每日与那些妾室勾心斗角,生活在无尽的算计之中。 郭氏心中充满了嫉妒与不甘,同为郭家的女儿,为何她要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自我,嫁给年长许多的郑侯爷,而小郭氏却能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享受幸福? 这份怨恨如同野火燎原,终于在小郭氏大婚前夕,她找到了母亲,一番挑拨离间之下,母女二人联手,用尽手段让小郭氏身体受损,又利用外祖父在官场上的影响力,对景家二公子施压,硬生生拆散了这对鸳鸯,毁掉了两家人的美好姻缘。 景二公子的心情因此而变得沉重,终日沉浸在忧郁之中,他的笑容不再,连同那曾经充满活力的身影也日渐消瘦。 家中的气氛随着他的病情每况愈下,景府的辉煌仿佛一夜之间被厚重的阴霾所笼罩。 随着家中长辈们逐一宣布退隐,返回故土,最终相继离世,景府的荣耀与繁华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小郭氏此次归来,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化作了她前行的动力。 当她与苏婉毓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只在交换那一盒茶叶和一盒精致的胭脂之间,两人心照不宣,彼此的复仇之计已在无声中悄然形成。 云意捧着那小巧的胭脂盒,眼中满是惊讶,轻声说道:“小姐,真没想到二夫人会如此爽快地助小姐一臂之力。”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毕竟在这样的大家族中,利益纠葛复杂,人心难测。 苏婉毓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深邃:“并非她出于真心帮助我,而是我给了她一个复仇的契机。她本应是探花郎的正妻,享受着夫妻间的甜蜜与家族的宠爱,如今却只能屈居为妾,这份不甘与怨恨,足以让她与我并肩作战。” 小郭氏的遭遇如同一场精心设计的悲剧,先是被人暗算,随后遭遇悔婚,想要再次踏入名门望族的门槛,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郭氏的手段,无疑是要将她彻底摧毁,正如她对待桃杏那般冷酷无情。 然而,小郭氏并未如众人所料选择自尽,而是怀着身孕,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姐夫的家门,这一步,是她反击的开始。 对于小郭氏的加入,苏婉毓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倍感欣喜,尤其是当大夫确诊小郭氏腹中怀的是男孩,这无疑是她精心布局中的重要一环。 在那个时代,能够操纵胎儿性别的技术,对于精通此道的人来说,不过是通过大夫的一句话就能实现的秘密。 她们二人携手,秘密买通了大夫,给郑成晏带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打击,但这仅仅是她们复仇计划的冰山一角。 那夜,窗外的雨声如织,密集而急促。 郑侯爷在小郭氏的房中度过了一夜,而郑成晏则独自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衣襟,直至天明。 他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孤独与无助,最终体力不支,倒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郭氏见状,连忙吩咐人将昏迷的郑成晏抬回房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持久的高烧,热度灼人,令人担忧。 郭氏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前往老太太处寻求帮助,希望能请来最好的大夫为郑成晏诊治。 然而,老太太因姜滢滢之事对郑成晏心存芥蒂,借故推脱,称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大夫随时待命,暗示郭氏另寻他路。 郑府虽然藏龙卧虎,名医不少,但此时要么被老太太留用,要么被郑侯爷派去照顾小郭氏,确保胎儿的安全。 郭氏在无奈之下,只得向郭家求助,幸运的是,郭家恰好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郭家大少爷与郑成晏情同手足,得知郑成晏病重的消息,刚一回京便迫不及待地带了大夫前来诊断。 一番检查之后,大夫的眉头紧锁,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二少爷,您小时候是否患过重病?”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严肃与关切,反复把脉。 郑成晏因高烧而脸颊绯红,意识模糊,只能无力地摇头:“我不记得了,这得问我母亲。” 第59章 难有子嗣 郭大少爷急切地插话进来,语气坚定:“有的!我记得很清楚!姑妈曾提起,郑二弟在三四岁的时候,连续高烧了十多天!” 郭氏在一旁默默点头,确认了此事的真实性,同时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大夫,这有什么问题吗?” 大夫捋了捋胡须,缓缓站起身,神情复杂:“二少爷目前只是受了风寒,无大碍……但是……” 他欲言又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向了郑成晏。 郭氏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郭大少爷性急,上前几步,紧紧抓住大夫的手臂,迫切地追问:“大夫,您别卖关子了,我二弟到底怎么了?” 大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直言不讳:“二少爷可能从小就体质较弱,以后恐怕很难有子嗣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不解,目光在彼此间流转。 郭家大少爷一听,先是一愣,随即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氛围:“不可能!郑二弟家里妻妾成群,之前还有一个怀上了,怎么说不行呢?!” 大夫耐心地解释:“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二少爷在那方面有问题,而是指他很难有后代……根基受损,种子难以落地……” 郭大少爷眼珠一转,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郑成晏:“难道说,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其他的隐情?” 大夫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虽难有子嗣,但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可能,或许上天垂怜,会让那小妾怀上二少爷的骨血。” 这番话让郑成晏和郭氏的脸色更加阴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姜滢滢腹中的孩子岂不是更加令人痛惜。 两人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但转念一想,姜滢滢能在府中与外人私通,这孩子说不定本来就不是郑家的血脉。 想到这里,郑成晏对那未出生孩子的愧疚感减轻了许多。 “大夫。”郭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色凝重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大夫手中:“这病,还有没有治愈的希望?” 大夫并未接过银子,面色凝重:“早年间或许还有办法,但二少爷这次又染上了风寒,加上他原本的体质……恐怕……难上加难……” 郭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 唯一的儿子若是没有后代,将来如何能继承这侯府的爵位? 在郑家这样的大家族中,没有子嗣是莫大的罪过,对郭氏而言,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郑成晏挣扎着想要坐起,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与不甘:“不可能,我正值壮年,怎会有此等事情!你这庸医!” 大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作为这片区域知名的医师,若非碍于余家和苏家的颜面,他怎会轻易上门。 周大公子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将大夫拉到一旁,安抚道:“姑妈,您先别急,我们先把风寒治好,或许到时候还会有转机。” 此刻的郑府,风雨飘摇,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各自的秘密与算计。 郭氏轻轻搭在郑成晏的臂弯上,语气中带着温柔与坚定,劝慰道:“晏儿,你表哥说得对,你的身体才是当下的首要,先把病养好了,其他的事情才能有气力去考虑。” 郑成晏的咳嗽声突然加剧,每一声都似乎抽走了他身上的一丝力气,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了不少。 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已经持续了五六天,每一天他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意识模糊,夜晚更是常常呓语连篇,让人听了既心疼又担忧。 郑侯爷对于这位次子的病情,仅是象征性地探望了两三次,每一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那双曾经充满期望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深深的失望。 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小郭氏腹中未出生的孩子身上,期盼着这个新生命能够成为长平侯府合格的继承人,弥补郑成晏给他带来的种种不满。 回想起往昔,郭氏在诞下大儿子和郑成晏时,郑侯爷总是因为繁忙的公务而缺席,两个孩子的成长几乎全由她一人操劳。 大儿子年仅二十便因病早逝,而郑成晏又提出要纳平妻,写下那些不堪入目的诗词,这一切在郑侯爷眼中,都是郭氏过于溺爱、教育不当的结果。 因此,对于小郭氏腹中的孩子,他决定亲自抚养,决不让历史重演。 郑侯爷的日渐疏远,让郭氏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与此同时,苏婉毓瞅准时机,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前往摄政王口中那位于西郊的皇家专属狩猎场的路途。 那里占地广阔,横跨四座山峦,平时除了摄政王和皇室成员,外人根本无法涉足。 摄政王曾承诺,会给予她一份赔罪的礼物,而那神秘的场所便是线索所在。 凭借着摄政王亲赐的令牌,苏婉毓得以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这片禁地。 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一位身着深蓝色骑装的男子自一匹健壮的枣红马上优雅地跃下,正是摄政王本人。 今日的他,衣着简朴,高束的马尾随风飘扬,少了平日里的那份威严与不可亲近,反而更显英挺与洒脱。 “夫人光临,蓬荜生辉啊!” 摄政王见到苏婉毓,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苏婉毓恭敬行礼,言语中带着歉意与诚意:“前些日子打扰了王爷的雅兴,今日特地带了‘龙园胜雪’茶作为赔罪,虽然迟了一些,还请王爷不要责怪。”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随行的侍女云意捧上一只精美的锦盒,上面雕刻着细腻的山雪图案,显得格外雅致。 摄政王身边的侍卫快步上前,恭敬地接过锦盒,退至一旁。 “夫人果真把茶带来了。”摄政王轻启盒盖,瞥了一眼其中的佳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仅如此,臣妇还有另一件礼物想要呈上。” 苏婉毓微微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恭敬地递上前:“这是关于治理江州洪水的方案。” 摄政王收起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慎重地接过信件:“夫人对朝政也有自己的见解吗?” 第60章 赔罪礼 “此方案并非出自臣妇之手。”苏婉毓坦诚回答。 摄政王缓缓展开信纸,原本没有太多期待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惊喜:“那这份方案出自何人之手?” “是我远房亲戚洛家的长子洛文轩所撰写。”苏婉毓正色道。 “洛文轩……”摄政王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好,能拟出如此良策,确实是个人才。夫人向本王推荐,是否想让他步入仕途?” 苏婉毓轻轻摇头:“洛表兄数月后将参加科考,目前并不急于为官。呈上此方案,纯粹是为了帮助解决江州百姓的疾苦。” 摄政王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动,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将方案收好,认真问道:“那你呢?代他献策,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救他摄政王一命。 前世的记忆告诉她,郑侯爷献策之后,摄政王在前往江州的路上于大凉山遭遇不幸。 于是,她特意叮嘱裴思娜在方案中暗示摄政王避开大凉山的危险。 裴思娜经过一番思考,在文中巧妙地提及江州连绵大雨可能引发大凉山洪水,提醒摄政王务必小心谨慎。 短暂的沉默后,苏婉毓再次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自然是为了博得王爷的欢心,以此弥补之前的失礼。” 摄政王的目光锐利,似乎看穿了她言不由衷的表面。 面对这股审视,苏婉毓毫不回避,坦然以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补充道:“王爷,表兄提醒,大凉山可能有山洪暴发,不宜前往。” “不宜”二字,轻描淡写,却悄然落入摄政王的心田。 摄政王闻言,神色微妙变化,忽然侧身,避开了她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轻轻颤抖:“洛家表兄真是料事如神。” 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意味深长。 见目的已达成,苏婉毓心中略感宽慰,只要摄政王能避开大凉山,就能避免山洪的威胁,保住性命。 只有他安然无恙,她的计划才有实现的可能。 “好,这份方案本王收下了。”摄政王展颜一笑,转身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轻柔地将缰绳递到她的手中。 苏婉毓握着那冰凉的缰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王爷,您的意思是……” “我不是说过要给你赔罪的礼物吗?这就是了。” 摄政王松开缰绳,抬头对着那匹白马微笑道,“这匹来自延边的玉狮子,日行千里易如反掌,且能识人辨路,今后你骑着它,无论天涯海角都能自由驰骋。” 苏婉毓凝视着眼前的骏马,它浑身雪白无瑕,双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也在审视着她。 自幼随父亲经商,她学会了骑马,也见识过不少良驹,但像玉狮子这般稀世罕见的宝马,却是千金难求。 在大成国,这样的宝马不超过十匹,一匹在长公主府,一匹在摄政王手中,其余几匹则深藏于皇宫之内。 摄政王能赠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出手之大方,令人咋舌。 她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出手指,轻柔地触碰向那尊贵而神秘的玉狮子的头颅,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魔力牵引。 那匹通常难以驯服的玉狮子,此刻竟意外地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温顺,它轻轻摇曳着尾部,随后缓缓低下它那尊贵的头颅,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苏婉毓心中惊诧万分,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停留在半空。 “玉狮子性子刚烈,世间少有生灵能得其亲昵,看此情景,你与它之间似乎有着某种不解之缘。” 摄政王的声音悄然出现在她的背后,他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越过她的肩头,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搭在马头上,动作中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 苏婉毓全身心沉浸在与这匹珍贵玉狮子的交流之中,她的指尖轻轻滑过那如丝般光滑且强韧的鬃毛,感受着那份不属于凡间的细腻与力量,完全未曾察觉到摄政王的到来。 他那被微风轻轻吹动的发丝,携带着淡淡的桂花沉木香气,缓缓弥漫开来,将她温柔地包裹。 见她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摄政王那总是沉稳如山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在眼底流转。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远处飘来的呼唤打破。 “大哥!” 苏婉毓闻声蓦然回首,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翩翩如仙的少年正朝这边挥手微笑,那熟悉的身影让她心中一震。 定睛细看之下,那竟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圣上,他鲜少在宫墙之外露面,总是在摄政王的庇护下,显得有些稚嫩而脆弱。 圣上与摄政王形影不离,摄政王的缺席曾让他方寸大乱,那段日子的阴影至今仍让人心有余悸。 后来,在郑成晏与裴郭两大势力的助力下,梁王才得以顺利登基,稳坐龙椅。 苏婉毓与圣上仅有过一面之缘,故而初见之下几乎未能立即认出。 圣上见到她,脸上同样闪过一丝惊讶,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收敛,他快步向她走来,口中呢喃:“姐姐......” 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让苏婉毓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行礼:“民妇参见陛下。” 圣上提起宽大的袍角,步伐略显踉跄地跑近,脸上重新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大哥,你找到姐姐了,对不对?” 摄政王对此同样感到意外,他上前几步,轻声拦住圣上,提醒道:“皇上,这位是长平侯府的二少奶奶。” “长平侯府的夫人......”圣上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失落。 他深知长平侯府二少奶奶的身份,是他姑母时常提及的那位才貌双全的苏家千金。 这位独女比他年长一岁,显然不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然而,皇宫深处隐藏着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先皇除了圣上这个独子,其实还有一位公主,与圣上同为孪生,却在出生不久便被其母秘密藏匿。 当先皇发现并寻找时,她的母亲已选择在宫楼之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一对嗷嗷待哺的婴儿,其中女婴的下落从此成谜,即便是与其母情同姐妹的长公主也一无所知。 第61章 梦中女子 圣上自小在深宫中孤寂成长,身边没有亲人陪伴,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总会梦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那梦境中的温暖与陪伴成了他心灵的慰藉。 御医曾告诉他,这是孪生之间特有的心灵感应。 因此,圣上对梦中的姐姐抱有异乎寻常的情感,尽管从未相见,却感觉彼此早已相伴多年。 遗憾的是,他始终无法清晰记得梦中女子的面容,只能向摄政王描述其神态,渴望能找到她。 然而,多年来的寻找,始终未果。 直至今日,当他第一眼看到苏婉毓,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涌起了那个久违的称呼——姐姐。 摄政王见状,连忙转换话题,试图缓解圣上的失落:“陛下,微臣今日得了一套治水良策,您是否有兴趣一阅?” 对朝政并不热衷的圣上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些微的不耐:“罢了,此事你自行处理即可,朕相信你的判断。”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再次不自觉地落在低头行礼的苏婉毓身上,她刻意避开的眼神让圣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孩子气地踢飞了一颗石子,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洞。 “大哥,你今天还陪不陪我打猎?如果不陪,我就自己回宫找小刘子他们玩了。” 说完,骏马四蹄腾空,皇帝晟在离去前,多次回头望向苏婉毓,那眼神中的失落与不舍愈发浓重,最终,他扬鞭高呼,“驾!” 马蹄翻飞,尘土随之漫天飞扬。 摄政王嘴角挂着一抹淡笑,目送着皇帝的背影渐行渐远。 在这两人之间,没有了君臣之间的拘谨,更多的是一种寻常人家兄弟般的亲密无间。 目睹这一幕,苏婉毓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所措。 待到摄政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忽然转身,目光温和地落在身旁的苏婉毓身上,问道:“夫人是否擅长骑术?” 苏婉毓轻轻点头,声音温婉:“回禀王爷,昔日确有涉猎。” “那再好不过。”摄政王轻声回应。 未等她反应,摄政王已轻巧地揽住她的手臂,将她扶上了马背,两人并肩而坐。 摄政王紧握缰绳,一声清脆的“驾!”划破天际,马儿随即飞驰而出。 风声在耳边呼啸,苏婉毓的身子随着马儿的奔跑微微摇晃,她紧紧抓住马鞍,努力维持着平衡。 摄政王则在她身后,手执马鞭轻轻挥舞,他的胸膛与她的背脊之间仅隔一线,虽然比之茶楼那次更为接近,但他却巧妙地保持着一种既亲近又不失礼节的距离,让人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安全感与尊重。 马蹄轻踏,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小跑间,偶尔有凉爽的秋风穿插而过,带来一丝丝凉意,随即又被摄政王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温柔地包裹。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桂花香气交织。 那一刻,苏婉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亲近感,仿佛与摄政王并肩骑行的场景并非初次体验,而是一种久违的重逢。 她眉头微蹙,手紧拽着缰绳,试图在脑海中搜寻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然而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仿佛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揭开过去。 摄政王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适,他的话语温柔:“勿需惊慌,与本王同骑并无不当之处,即便是郑侯爷与郑二公子得知,他们也会理解并赞同的。” 这番话不仅缓解了她的紧张情绪,更让她对这位平日里以严谨冷峻著称的摄政王有了全新的认识。 原来他也有如此率性而不拘小节的一面。 想到若此事被郑侯爷知晓,自己可能会背上不守妇道的名声,苏婉毓不禁暗自庆幸摄政王行事谨慎,断不会让这段秘密泄露出去。 就在这时,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开始加速奔跑,摄政王轻巧地踢了一下马腹,爽朗的笑声随之响起:“来吧,我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他们穿越狩猎场的密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碧绿的草浪在秋风的吹拂下起伏不定。 此情此景,让苏婉毓恍惚间回到了多年前在漠北的日子,没想到在这皇城深锁的禁地,竟然还能见到如此壮丽的自然风光。 她不禁惊叹:“这里……这里是……” 摄政王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温柔:“这片草原,是先皇亲手所植,据说是为了满足某人在这片辽阔疆域自由驰骋的愿望,而又不愿其真正远离,便在这猎场中开辟了这一方天地。” 此刻的摄政王,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变得异常亲近,仅需轻轻一侧首,她就能清晰地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以及眼中难得一见的柔情。 “王爷为何带臣妇来到这里?”苏婉毓好奇地问道。 摄政王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回答道:“本王既然赠你宝马,自然要让你亲身体验它的卓越性能,以免日后不合你的心意,反责本王言而无信。” 说罢,他将缰绳轻轻交到苏婉毓手中,就在马儿疾驰的瞬间,他竟大胆地放手仰躺,任由身体随着马儿的奔跑而悠然自得。 苏婉毓一惊,急忙转头呼唤:“王爷!” 只见摄政王身姿矫健,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随后紧随其后:“这个地方,除了本王与你,他人不得擅自进入。日后若想骑马,只需持令牌前来,无人敢阻拦。” 面对飞奔的骏马,苏婉毓紧握缰绳,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坐姿,身体随着马儿的奔跑微微晃动,那种久违的骑乘感觉让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仿佛随时可能被马儿的一个颠簸甩落。 但很快,往日骑马的记忆逐渐复苏,她渐渐找到了平衡,引导着马儿在草原上自由驰骋,那份久违的自由与畅快,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连日来的压力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耳边是风的呼啸,眼前是草浪的翻滚,头顶是无垠的蓝天白云,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哪里是那充满尔虞我诈的深宅大院所能给予的! 第62章 希望破灭 “驾!”她一改之前的生涩,动作变得熟练而自信,发间的步摇在风中飘落,长发随风飞舞。 摄政王见状,也加快了马力,紧跟其后:“这份赔罪之礼,夫人觉得如何?” 苏婉毓朗声回应,声音中充满了感激:“多谢王爷厚赐,臣妇必将铭记于心!” 摄政王身形挺拔,微昂着头,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夫人的骑术如此精湛,是从何人处学得?” 他的问题似乎不经意,却又带着几分探究。 苏婉毓放缓速度,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骑术的来源,是父亲的传授?还是苏家镖局中某位高手的指点? 又或是旅途中偶遇的马夫? 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留下一抹遥远的影子。 摄政王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而苏婉毓不敢迟疑太久,随口答道:“是我父亲教的。” 摄政王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先前轻松愉快的气氛仿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深邃而难以捉摸的眼神。 不久,苏婉毓察觉到背后突然安静下来,回头一看,摄政王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 她连忙驱马至出口,那里已有侍卫等候,遵照摄政王的吩咐,护送她和玉狮安全离开狩猎场。 心中满是疑惑,苏婉毓向侍卫询问摄政王的去向,侍卫恭敬地回答:“王爷因朝中有紧急政务需要处理,不得不立即返回皇宫,特命我们护送夫人安全返回。” 苏婉毓轻轻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回望那片广阔的草原,一切仿佛一场梦幻。 当梦醒时分,她不得不重新回到那却压抑的郑家后院。 转身看向身旁的白马,她轻轻抚摸着它光滑的鬃毛,虽然摄政王的意图尚不明朗,但她深知这匹马绝非凡品。 就这样,苏婉毓带着这匹神秘的白马回到了郑家府邸。 此时,郑成晏的病情已大为好转,高烧退去,郭氏满心欢喜地亲自照料,而柳儿也按照苏婉毓的安排,频繁进出郑成晏的院子,协助照顾。 不出半月,郑成晏便完全康复,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前往苏婉毓的院落。 尽管生育的问题仍旧悬而未决,两人的计划未能如愿,但郑成晏急于相见的原因,却让包括苏婉毓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困惑。 两人相见,却相对无言,郑成晏只是匆匆饮下一盏茶,便匆匆离去,留给苏婉毓满腹的疑问与不解。 表面上,郑成晏看似已经恢复如初,但没有子嗣的压力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郭氏虽然极力掩饰,但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纸终究包不住火。 郑侯爷却因郭氏的行径而陷入舆论漩涡,自从那场悲剧发生,姜滢滢无辜陨落之后,他便毅然决然地与郭氏划清界限,不再涉足她的居所,甚至目光都不愿在她身上多作停留。 与此同时,小郭氏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不仅在日常中给予郑侯爷无微不至的关怀,更在为他按摩放松的时刻,巧妙地插入了关于郑成晏的只言片语。 “老爷,您可知道,静儿近来无意间听到了一些关于晏儿的传言。” 郑侯爷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何事?” 小郭氏的手法愈发细腻,“偶然听到下人们议论,晏儿因为失去了那个孩子,内心悲痛难当,夜夜噩梦连连,口中总是念叨着那是他唯一的骨肉……” 郑侯爷的脸色瞬间阴沉,眉头紧锁,仿佛在责备这不合时宜的提起,“好端端的,提什么唯一!他身为男子,妻妾环绕,怎会无后?” 小郭氏的手指在郑侯爷肩头缓缓游走,看似随意地继续说道:“晏儿的病情来得确实蹊跷,高烧虽退,但大夫每日必到,似乎有难言之隐……” “莫非是心病难愈,旧疾未除,又添新愁?”郑侯爷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小郭氏的暗示,即便是粗枝大叶如郑侯爷,也捕捉到了其中的意味,他紧握住小郭氏的手,眼神中满是关切,“你是担心晏儿的身子?” 小郭氏轻轻点头,眼眸中闪烁着真诚,“他是我的亲侄儿,也是我腹中孩儿的兄长,若他有个万一,将来谁来护佑我们母子。” 郑侯爷将她拥入怀中,亲吻着她的手背,许下承诺,“有我在,我定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小郭氏脸上绽放出满足的微笑,温柔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心中满是安宁。 处理好小郭氏的事宜后,郑侯爷即刻差人请来为郑成晏诊治的大夫,誓要弄清真相。 面对郑侯爷的质询,大夫们起初皆是三缄其口,直至感受到郑侯爷的怒火,才不得不吐露实情。 “二少爷恐怕余生难以有后……”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郑侯爷身形一晃,瘫坐在地,仰望苍穹,眼中尽是无尽的绝望。 尽管对郑成晏多有不满,但在他心底深处,始终保留着一丝希冀,期盼郑家的血脉能由他延续。 此刻,这最后的希望似乎也破灭了,枝叶未茂,根已难生。 他绝不允许郑家的血脉就这样断绝于自己这一代。 管家见状,连忙在一旁低声宽慰,“老爷,切莫焦急,二夫人腹中不是尚有一子?将来若大夫人……二夫人得以扶正,那孩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郑侯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光芒,旋即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晏儿自幼聪慧过人,科举有望,即便不是状元,探花亦是囊中之物,本可为我在朝中铺平道路,无后实乃天大的遗憾。” 管家又献上一策,“或可从家族中过继……” 未等管家说完,郑侯爷便厉声打断,“过继?过继那些庶出的?让他们来继承我郑家百年基业?简直是痴人说梦!” 幼时曾深受父亲妾室暗算的阴影,使他对庶出的孩子抱有天然的排斥,这也是为何其他受宠的妾室,其子女也难以得到重视的原因。 在郑侯爷眼中,若郑成晏果真无后,那么他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此事暂且按下,尤其是不能让大夫人和老太太知晓。”他沉声吩咐,“待晏儿科考后再作打算。” 第63章 原来是他 管家心领神会,恭敬应答,“是,老爷。” 郑侯爷的心中,对郭氏的厌恶与日俱增,他固执地认为两个孩子的身体状况不佳,皆因郭氏照料不周。 郭氏的狠毒已让人难以忍受,而今连孩子都照顾不好,更是罪无可恕。 小郭氏腹中男胎的消息,让休妻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萌芽。 而这一切,郭氏浑然不知,仍在为安抚郑成晏而忙碌。 娇阳院内,苏婉毓静坐于庭院,手指轻扣,心中盘算着摄政王即将前往江州的行程,遂向云意询问,“摄政王预计何时启程前往江州?” 按理说,近日应有变故发生。 云意答道,“据长公主府的消息,大约就在今日。” 苏婉毓微微挑眉,起身步入屋内,“吩咐下去,让下人多加留意。” “是,小姐。”司棋应声,恰逢此时,萍妈妈怀抱从苏府取来的布料,大步流星地走进院中,“小姐,您要的布料到了,快来瞧瞧是否满意?” 苏婉毓转身望向那些质地优良的丝绸,心中已有打算,要为云意她们及自己添置新衣,“辛苦妈妈了,稍后将布料交给司棋,让她寻个手艺好的裁缝。” “好嘞,小姐。”萍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近来,她常听府中人私下议论郭氏与姜滢滢之事,心中窃喜。 她轻抚着那些来自岳州的珍贵丝绸,笑道:“这些丝绸是老爷去年亲自带回的,价值连城,制成衣物,定能让府中其他夫人小姐相形见绌。” 苏家拥有自家的绣房与布庄,自产自销,从种桑养蚕到丝绸织造,一应俱全。 在岳州,他们经营着一流的丝绸工坊,培育出最优质的蚕种,产出顶级的丝绸,这份骄傲与自豪,不言而喻。 小时候,她随父亲踏上了前往岳州的长途旅程。 岳州的天空格外湛蓝,云朵仿佛触手可及,就是在那片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她初次体验到了骑马的自由与畅快。 苏婉毓坐在绣房中,萍妈妈的细语激起了她心中久远的涟漪。 猎场上摄政王那不经意的询问,此刻在她心头盘旋,解开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探寻的光芒,再次向萍妈妈确认:“妈妈,您能再给我讲讲,那次岳州之旅的点点滴滴吗?尤其是关于我学骑马的那段。” 萍妈妈的手指温柔地抚平布料上的褶皱,目光悠远。 “当然记得,小姐。那时你还是个活泼的小丫头,满眼都是对世界的好奇。老爷心疼你,特地让我伴你左右,以免路途劳顿。我们乘坐的马车缓缓穿行在岳州的山水之间,每一处风景都让人心旷神怡。” “至于教你骑马的那位少年,”萍妈妈的脸上绽放出慈爱的笑容,“是个名叫君儿的孩子,来自岳州的名门黎家。” “君儿,”苏婉毓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在她舌尖跳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是哪个君呢?”她突然迫切想知道更多。 萍妈妈从桌旁取来纸笔,一笔一划勾勒出“君”字,那字迹刚劲有力,如同刻在了她的心上。 当她认出那是摄政王顾凛君的名字时,心中涌动的情感复杂难辨。 记忆的碎片在她脑海中拼凑,岳州的丝绸工坊外,群山环绕,草原辽阔,那里的人们生活得自由而奔放。 她一个京城来的娇贵小姐,在那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与挑战。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偷偷骑上父亲的马,那匹温顺的老马载着她,穿越了翠绿的草海,直到她险些坠落,被一个沉默却勇敢的少年稳稳接住。 少年君儿,他的身影在她的记忆中逐渐清晰,那一个月的陪伴,他们一同驰骋,共享日出日落,那些日子简单而纯粹,又稍纵即逝。 岁月流转,她离开了岳州,那个少年的名字和面容也逐渐模糊,成为她心中一抹淡淡的忧伤。 而今,摄政王顾凛君的出现,照亮了她记忆的暗角,让她意识到,原来命运的丝线早已在不经意间将他们紧紧相连。 “小姐,小姐。”云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将她拉回现实。 “何事?”她收敛起思绪,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司棋回来了,似乎有紧急之事。”云意的目光透露出一丝不安。 苏婉毓转向门口,只见司棋面色凝重,低语道:“小姐,摄政王今日启程前往江州,处理那里的水患。” 她轻轻点头,心中已有预感,此事并不简单。 “还有别的消息吗?” 司棋等云意与萍妈妈退下后,压低声音说:“小姐,我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在留意郑侯爷的动静。今天早上,梁王秘密来访,他们的谈话极为隐蔽,我只能隐约听到摄政王的名字被提及。” “梁王?”苏婉毓眉头紧锁,“他为何而来?” “具体的谈话内容我无法得知,但据我所知,梁王作为皇室成员,近年来对权位的渴望日益明显,外界甚至有传言他有不轨之心。” 司棋的话让房间内的温度骤降。 苏婉毓心中一凛,梁王的突然造访,加上摄政王大凉山遇险,这一切似乎并非巧合,而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她的心跳加速,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 摄政王在大凉山遭遇的泥石流,极有可能是人为制造,目的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一旦摄政王陨落,那位年幼的帝王将失去保护伞,而梁王则可以乘虚而入,夺取他觊觎已久的权位。 “不,绝不能让他有事!” 她猛地站起,却又因体力不支跌坐回椅中,头上的步摇随之摇曳,发出清脆而颤抖的声响。 司棋连忙上前搀扶,眼中满是担忧:“小姐,您没事吧?” 这一刻,苏婉毓清楚地意识到,她必须行动起来,不仅为了那个曾在草原上给予她温暖与勇气的少年,更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苏婉毓的指尖几乎嵌入了司棋的手臂,那份急迫与焦虑在她的眼神中燃烧,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摄政王,可曾离开城门半步?” 司棋身形微僵,片刻的愕然后,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已出。” 第64章 我亲自出马 闻言,苏婉毓猛地站起,她的话语坚决:“司棋,你立刻动身,无论用何种方法,务必在摄政王到达江州之前将他拦截下来。” 司棋脸上写满了不解,眉头紧蹙:“小姐,为何要阻止摄政王大人呢?” 苏婉毓心急如焚,无暇详述,只是焦急地催促:“速去,切莫让他踏入江州一步!” “是,我这就去。”司棋见她焦急万分,连忙应声,转身欲出。 就在这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苏婉毓心中蔓延,她望着司棋即将消失的身影,突然感到一丝不妥,急忙喊道:“且慢!” 司棋疑惑地回过头,目光中满是询问:“小姐,有何不妥?” 苏婉毓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你去,为我取那件黑色斗篷来。” 司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姐,您是打算亲自前往吗?” 苏婉毓一边解开头上沉重的发饰,一边肯定地答道:“没错,我自己去。” “小姐,此行恐有不测,还是由我代劳为好。”司棋忧虑地劝说。 但苏婉毓态度坚决:“摄政王生性多疑,你去他未必相信,只有我亲自出马才行!” “可是,小姐……”司棋面露难色。 苏婉毓将头上的步摇轻轻放在桌面上,安慰道:“放心,我会悄无声息地去,不会有人察觉。” “好吧,那我留在府中为您掩护,让小一和小二护送您。” 司棋点头应允,随即匆匆去取那件黑色兜帽斗篷。 斗篷宽大,帽檐低垂足以遮蔽大半张脸庞。 苏婉毓来不及更换衣物,匆忙扯下剩余的发饰,披上那件神秘的斗篷,便悄然离开了郑府的深闺。 摄政王赠予的玉狮子,她一直细心照料,安置在离郑府不远的一处静谧小院中。 司棋早已从那小院牵来了那匹珍贵的玉狮子,等候在外。 苏婉毓争分夺秒,矫健地跃上白马,一声清脆的“驾!”响彻云霄。 随着指令,白马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朝着城外飞驰。 天际乌云压顶,转瞬间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珠狠狠砸在苏婉毓的斗篷上,白马的鬃毛和她的衣衫迅速被雨水浸透。 冷冽的风雨交织,呼啸着掠过耳畔,马蹄踏水,啪嗒啪嗒的声响伴随着大地的震颤,显得格外清晰。 她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鞭,驾驭着这匹白马,在风雨中疾驰,冰冷的雨水如同细针,无情地切割着她的脸颊。 睫毛被雨水粘连,视线变得模糊,四周灰蒙蒙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薄雾所笼罩,前方的道路若隐若现。 “驾!”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再次催促马儿加速,任由那黑衣白马在雨幕中穿行。 尽管对梁王的图谋仅是她的推测,但她深知,无论真相如何,她都不能让摄政王有任何闪失。 一旦摄政王遭遇不测,郑家与梁王联手掌控朝堂,苏家的命运极有可能重演前世的悲剧,面临灭门之灾。 因此,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摄政王留下。 城外数里之外的城阳坡上,摄政王的马车因暴雨而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随行的护卫个个武艺高强,摄政王每次出行都戒备森严,但这一次,梁王显然已孤注一掷,志在必得。 正如苏婉毓所料,前世,数百名顶尖刺客埋伏在通往江州的必经之路。 大凉山的山道上,山顶更是布满了火炮。 当摄政王一行步入陷阱,火炮轰鸣,山石滚落,泥石流汹涌而至,即便摄政王武艺超群,也难以全身而退。 而今世,摄政王虽未选择大凉山,但梁王已调整策略,在他必经的承山布下了火炮。 暴雨如瀑布般倾泻,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马车的顶棚,摄政王在车厢内闭目养神,似乎在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透雨幕,惊扰了他的冥想。 摄政王猛然睁开双眼,警惕地站起身,向车窗外询问:“外面何人?” 雨势过大,侍卫难以辨认来者的身份,只能报告:“王爷,是一位身着黑衣的不明人士。” 周围的守卫面色一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雨中的身影,神色凝重:“王爷,可能是刺客。” 他们对于应对刺客有着丰富的经验,对任何可疑目标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此刻,弓箭手们已拉满弓弦,箭尖直指那越来越近的黑影——苏婉毓与她的白马。 苏婉毓远远望见马车,面对迎面而来的箭雨,她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勇猛地加速靠近,用一种刻意伪装的粗犷嗓音高声呼喊:“在下洛家洛文轩,有紧急要事求见王爷!” 雨声嘈杂,几乎要吞噬一切声响。 她双腿紧夹马腹,昂首再次大声呼喊:“洛家洛文轩,有急事求见王爷!” 那声音,穿越风雨,清晰地传入马车之内。 摄政王闻声,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 “王爷,人已近前,是否发射?”侍卫正色询问,等待着摄政王的最终裁决。 箭矢在雨中闪烁着寒芒,生死悬于一线之间,不等侍卫话音落下,摄政王已迅速起身,施展轻功跃出马车,一把抓住了即将离弦的箭矢,冷声道:“住手!” 守卫们皆是一愣,他们从未见过摄政王如此冲动的一面。 平日里,摄政王总是沉稳冷静,即便面对战场上的重重危机,也未曾有过丝毫慌乱。 然而此刻,他握箭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透露出内心深处的波动。 “王爷?”守卫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困惑与不解,眉宇间拧成一团。 “不可杀!”摄政王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展,矫健地跃上那匹雄壮的黑马,随即冲入了倾盆而下的雨幕之中。 “驾!”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蹄踏着积水,溅起片片水花,他那身随风舞动的黑色长袍,硬生生地在厚重的阴霾中划出一道裂痕。 苏婉毓见此情景,连忙勒马减速,不顾一切地跳下马背,脚下的泥泞与倾泻的大雨似乎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她一身紧身黑衣,在山岭间穿梭坚定地向着摄政王的方向延伸。 摄政王在她面前勒马停下,高大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威严。 第65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低头凝视着她,声音虽低沉,却掩不住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夫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冒用表兄之名拦我于风雨之中。” 此刻的苏婉毓,全身已被雨水浸透,冷风穿透衣物,直刺骨髓,但她强忍着身体的颤抖,轻轻掀开斗篷的一角,露出那双坚定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摄政王。 雨雾朦胧中,摄政王的黑发被雨水彻底打湿,贴服在额前,英俊的面容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然而他的眼神却依然沉着冷静。 尽管黑袍因雨水而紧贴身躯,却依然保持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整洁与尊贵。 他坐在马上,手握缰绳,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犹如一座孤傲的山峰,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面对这样的摄政王,苏婉毓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在仰望之间,气息渐稳,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然的微笑。 摄政王幽邃的双眸中倒映着她的笑容,一时间,周围的风雨似乎都化作了细微的尘埃,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臣妇有要事,欲与王爷相商。”苏婉毓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而坚定。 摄政王从那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何事?” 苏婉毓拉了拉被泥水浸湿的衣角,不顾一切地向前迈了两步,认真回答:“王爷曾问及臣妇的骑术师承何人,如今,我想起来了。” “何人?”摄政王看似随意地询问,但那湿润的睫毛轻轻一颤,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波动,透露出他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苏婉毓双手交叠,轻放在额前,深深一鞠躬,语带敬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未曾想到竟是摄政王大人亲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此时,天空似乎有了一丝光亮,原本的滂沱大雨渐渐转为细腻的绵绵细雨,两人在雨幕中静默对峙,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 摄政王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缓缓弯下腰,向苏婉毓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来,跟我上马。” 苏婉毓缓缓抬起眼帘,望向那只熟悉的手掌,手背上雨珠中的朱砂痣在雨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他的掌心,那一刻,细雨如烟,两人的肌肤在冷雨中相触,竟奇迹般地生出了一丝暖意。 摄政王用力一拽,轻松地将她带上马背,拥入自己宽厚的怀中。 雨继续洒落,但在他的庇护下,那些冰冷的雨点再也无法侵透她的衣裳。 “走!”摄政王一扯缰绳,马儿应声而动,马车紧跟其后。 随着马蹄声的节奏,苏婉毓在他的怀中轻轻摇晃,感受着那份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与上次并骑不同,这一次,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湿漉漉的衣物与斗篷相互粘连,但在这寒冷中,她感受到的只有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周围松木的清新香气让苏婉毓的心跳加速,思绪却逐渐清晰起来。 她知道,首要之事,是如何说服摄政王留在京城。 马在风雨中疾驰,摄政王沉默地驾驭着,一路上两人无言,只有雨声和马蹄声交织。 不久,他们抵达了摄政王离京队伍的前方,侍卫们纷纷上前迎接,声音中带着惊喜:“王爷!” 贴身侍卫方青撑着伞快步走来,见到摄政王怀中的人影,不禁好奇地询问:“这位是?” 苏婉毓正欲悄悄下马,未等她有所行动,摄政王已先一步拉下她的帽子,遮住了她的全脸,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一把抱下了马背。 她被那强健有力的臂膀稳稳抱住,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宜暴露,她顺从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任由他带着自己穿过人群,迈向那辆等候已久的马车。 众人皆是一脸惊讶,就连经验丰富的方青也不例外。 摄政王从不允许任何女子靠近,更别说如此公然地怀抱,这一举动让所有的侍卫震惊不已,但很快,他们便恢复了专业的态度,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摄政王步入马车,小心翼翼地将苏婉毓安置在柔软的垫子上。 她端坐着,心中戒备,作为臣子之妻,与自己丈夫的君主在这样一个狭小且湿漉漉的空间中共处,让她感到既紧张又尴尬。 车内,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却没有任何外界所想象的暧昧氛围。 花香、柔软的垫子,以及眼前这位即便全身湿透仍保持沉着冷静的男子,给她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放心,没人会知道长平侯府的二夫人此刻与我同在。” 苏婉毓眉头微蹙,恭敬地行了一礼:“是臣妇失礼了。” “算了,咱们俩都有些冲动了。”摄政王并没有责怪她突如其来的拦截,而是接过车外递来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抹去了她发间的雨珠。 她的发簪早已在赶路时被摘下,长发散落,少了已婚妇人的拘谨,倒添了几分少女般的纯真与不羁。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动作却异常温柔,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让她丝毫没有不适。 苏婉毓接过他手中的手帕,轻声道:“还是让臣妇自己来吧。” 摄政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后从身后取出一袭长衫,轻轻披在她的肩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你这样冒雨来找本王,就只是为了告诉我关于骑马的事情吗?” 苏婉毓的手指在发丝间轻轻揉搓,动作突然停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自然不是。” 摄政王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如炬,追问道:“那又是为何?” 苏婉毓将手中的手帕仔细折叠,收入袖中,神色肃然,一字一句清晰道:“臣妇斗胆,想在王爷面前为我家表哥洛文轩求得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摄政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暗淡,声音低沉:“洛文轩……你与他的关系究竟如何?” 苏婉毓谨慎地选择着词句,恭敬回答:“王爷或许忘了,洛文轩是我苏家的表亲,对我而言,就如同亲兄长一般。” 第66章 启程回京 摄政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伪装,深邃地问道:“真的只是兄妹之情?” 苏婉毓轻轻点头,语气坚定:“回禀王爷,确是如此,仅是兄妹之谊。” 摄政王缓缓坐回椅中,从案上取过一只精致的水壶,亲自为她斟满一杯尚带有暖意的清水,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那么,你希望本王如何给予他这个机会?” 苏婉毓目光灼灼,言辞恳切:“此次江州水患治理的方案,正是出自臣妇表哥之手。不如让臣妇的表哥代表王爷前往江州,作为刺史的智囊,尽快解救那里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摄政王闻言,竟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中有戏谑“你啊,骑马时胆小如鼠,到了本王面前,倒是越来越有胆量了。一个书生洛文轩,有何能耐能代本王前往江州?” 苏婉毓紧握着手帕,眼中闪烁着坚决:“表哥虽只是一介书生,力量有限,但今日梁王突然造访郑府,其目的恐怕也与治水相关。若摄政王您亲率人马离京,朝廷之内,又有谁能稳住大局,防止动荡?” “是形势所迫?”摄政王的声音低沉,似乎在探究更深层次的含义。 “还是,因为那位梁王……”她的话语平静。 她不能将前世的记忆全盘托出,但梁王的勃勃野心,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她相信,以摄政王的睿智,必能听出言外之意。 摄政王的笑容逐渐收敛,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她的心思:“夫人,你如此不顾一切地向本王进言,仅仅是为了你表哥的前程?”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苏婉毓心中一凛,她曾设想过摄政王的怒意与猜疑,却未曾预料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围绕表哥的话题展开。 为了说服他,她决定透露一部分真相:“不单是为了表哥,更多的是因为臣妇与郑家的不合,不愿看到他们与梁王联手,掌控朝政。” “不合?你与郑二少爷之间,出现了裂痕?”摄政王挑眉,语带探究。 苏婉毓迟疑片刻,没有立即作答。 摄政王目光转向窗外连绵的雨幕,眼神锐利:“也是,若真是夫妻情深,上次又怎会避入本王的茶馆之中。”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王爷,前往江州的任务还是交给其他人吧,路途险恶,万一发生不测……恐正中他人下怀……” 苏婉毓将话题拉回正轨,湿漉漉的发梢开始滴落水珠,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摄政王眼神一紧,身体侧向她,手指微颤,旋即又拿起一块干净的手帕,一边细致地为她擦拭湿润的发丝,一边对外面吩咐:“启程,回京。” 车窗外,侍卫惊讶地呼喊:“王爷,我们不是说好明日黄昏前必须抵达江州吗?!” “本王身体不适,不宜远行至江州,治水之事,自会有他人处理,我们现在就返回京城!”摄政王语气平和,话语却不容置疑。 车内,苏婉毓的身体微微僵硬,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这一路的奔波与冒险,终究没有白费。 摄政王继续为她擦拭湿发,这一次,他的手劲明显加重,不容她有丝毫抗拒。 马车缓缓调转方向,踏上了归京的道路。 雨势渐弱,郑府的庭院内,云意与司棋焦急地等待着,心中忐忑不安地计算着苏婉毓归家的时间。 作为长平侯府的少夫人,除非必要,她极少主动离开府邸。 今日暴雨倾盆,若被郑家人发现苏婉毓私自外出,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乌云散去,天边初露曙光,而苏婉毓依旧未归。 时间仿佛静止,庭院中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意误以为是苏婉毓归来,急忙迎出门外。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身着一袭白衣的郑成晏。 自从得知自己无法生育后,郑成晏便一直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 昨晚,郑侯爷特意以子嗣问题召见郑成晏,给了他两个选择: “其一,放弃侯府的爵位继承权。” “其二,无论用何种方法,必须确保府中妻妾一年内怀孕,诞下郑家的长孙,无论嫡庶。” 郑成晏别无他法,只能接受了第二个条件。 今日稍感心情舒畅,心中却莫名地思念起苏婉毓。 他想起她穿着蓝色衣裙,在庭院中轻盈站立的模样,不由自主地走向娇阳院的门口。 “二少爷,您来了。”云意连忙上前迎接,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 郑成晏以往对苏婉毓并无太多好感,来访次数屈指可数,今日的突然到访,让云意与司棋都感到诧异。 幸好司棋机敏,早已换上了苏婉毓的衣物,躺在床榻上假寐。 “嗯,许久未来看望二少奶奶,特地带了些好茶,想与她一同品尝。”郑成晏话音刚落,便欲推门而入。 云意连忙阻止:“二少爷,二少奶奶昨晚不慎受凉,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以免传染风寒。” 郑成晏因自己不久前的大病,心中仍有余悸,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面上流露出真切的关怀:“可有请大夫看过?” 云意连忙回答:“已经请过了,二少奶奶服药后已经安然入睡。” 郑成晏的脚步在门槛边戛然而止,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屋内那张静谧的床榻,细腻的纹理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却似乎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缓缓收回那只悬在空中的脚,转身步入院落,背影在月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影。 院中,桂花树密布,金黄色的小花簇拥枝头,散发出浓郁而不腻的香气。 郑成晏的目光在这一片繁星般的花海中游移,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这些都是二少奶奶新栽的?”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云意轻步上前,恭敬地回答:“是的,二少爷。二少奶奶亲手挑选,说是想给院子添些生气。” 郑成晏闻言,眉头锁得更紧,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拔掉吧。” 这三个字,冷硬如铁,不容置疑。 云意一惊,连忙俯身行礼,急切地劝阻:“二少爷,万万不可啊!二少奶奶对这些桂花树极为珍视,若贸然拔除,不仅伤了她的心,奴婢们也无法向二少奶奶交代啊。” 第67章 刺杀计划 郑成晏闻言,身形微顿,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喜欢桂花?” 这个问题,更像是他在问自己,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 云意再次肯定地点点头:“是的,二少爷。二少奶奶常说,桂花的香,能让人的心平静下来。” 郑成晏闻言,眼神变得复杂,他凝视着那些桂花树,仿佛在透过它们,试图窥视那个与他同床共枕多年,却又陌生无比的妻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苏婉毓的了解,竟是如此匮乏。 从日常的饮食、衣饰,到院落的布局,他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安排一切,从未真正考虑过她的感受。 他偏爱梨花的清冷高洁,便让整个院落遍植梨树,每当春风拂过,梨花如雪,美则美矣,却也透着一股清寒。 他独爱纯白衣物,于是她的衣柜里,除了白色再无他色,那份单调,现在想来,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至于姜滢滢,他的偏爱让她不得不退让,让那女子成为这宅院的另一抹色彩,却从未想过,这一切对苏婉毓意味着什么。 郑成晏站在那里,像是突然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口中低喃:“婉毓……姜家女已逝,你能否不再怨我……” 他感到了这段时间来自妻子的疏远,却错误地将其归咎于姜滢滢的存在。 如今姜滢滢已不在,他渴望着能重新获得苏婉毓的理解和支持,尤其是在他面临无嗣之困,替笔裴思娜又意外离世,世子之位与科举荣耀均化为泡影的当下。 他需要苏婉毓的财力,更需要一个子嗣来稳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以便有朝一日能登上朝堂高位,摆脱父亲的阴影,实现自己的野心。 “婉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他心中,苏婉毓仿佛是他可以轻易掌控的鸟儿,只需一点点温柔与关怀,就能让她重新依偎在他的羽翼之下。 “婉毓,以后我每晚都来你这里,好不好?过去的我,被姜氏所迷惑,也曾迷失方向,但从今往后,我只对你一人真心。”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熟练,仿佛这些承诺曾被无数次重复,用以安抚其他的姬妾。 他甚至提出,如果她不喜欢那些妾室,他可以将她们全部遣散,只为换取她的笑容。 屋内,司棋与萍妈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于郑成晏的话,她们心中只有不屑与冷笑。 郑成晏并未察觉到屋内的反应,他的话语越发热烈,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试图穿透那扇紧闭的门扉,触达她的心房。 “婉毓,我的心如同那皎洁的明月,只愿为你照亮前行的道路,再不会让你感到失望。” 最终,他满意地结束了这场独角戏,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便准备离开。 云意跟在身后,低声送别,而她的眼中,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郑成晏走出娇阳院,整个人似乎焕然一新,哼着小调,大步流星地迈向郑府大门。 与那些沉迷于风月场所的纨绔不同,他更倾向于借酒消愁,出了府便直奔常去的酒肆,直到夜色深沉才踉跄而归。 夜,雨后的街道泥泞难行。 摄政王的马车在这样的路况下颠簸前行,不久便驶入了繁华的城内。 车内,苏婉毓轻轻撩开窗帘一角,望着熟悉的街景,心中暗自思量,此处离顾凛君的府邸不远,不宜再劳烦摄政王绕行,便示意停车,对摄政王说道:“王爷,既然已经进城,就请在这里放我下去吧。” 她整理好头饰,正欲下车,马车却突然停住,外面传来侍卫的呵斥声,显然是有人挡住了摄政王的去路。 紧接着,一个熟悉而又慌乱的声音响起:“王爷饶命,微臣只是喝了几杯,没注意是您的车驾。” 苏婉毓轻轻挑眉,转头望去,只见郑成晏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站在马车之外,显然已醉得不省人事。 这段时间,郑成晏的日子并不好过,好不容易寻得片刻的放松,却因醉酒而险些酿成大祸。 她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相遇,眉头不禁轻轻蹙起。 摄政王见状,淡淡开口,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郑二少爷还是早些回家为好,莫让家中的夫人久等。” 他的目光轻轻掠过苏婉毓,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苏婉毓低下头,将斗篷裹得更紧,心中五味杂陈。 而郑成晏此刻正半跪在马车前,脸颊绯红,眼神迷离,他大概从未想象过,那个曾经对他柔情似水的女子,此刻竟会出现在别人的马车中,与他如此尴尬地重逢。 他还沉浸在幻想中,以为家中的夫人正满怀期待地等待他的归来,殊不知,命运早已在他们之间划下了深深的鸿沟。 “是,王爷。”郑成晏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恭敬地站起身,或许是酒意使然,他的脚步略显蹒跚。 但在下一瞬,仿佛被冷水浇醒,他猛然间清醒,目光如炬,定睛于那辆显得格外突兀的马车之上:“王爷,您不是应该已经启程前往江州了吗?” 这场针对摄政王的刺杀计划,梁王与郑家精心策划已久,按理说,此刻的顾凛君应当已在前往江州的路途之中,然而,命运弄人,他竟意外地出现在了郑成晏的眼前。 这份突如其来的冲击,让郑成晏的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两步,险些失足跌倒。 他竭力稳住身形,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车帘轻轻摇曳,缝隙间隐约可见苏婉毓那隐藏在黑篷帽下的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她总是乐于见到郑成晏这般挫败的模样,仿佛在告诉她,这一生,他再也不可能助梁王篡夺大权,更无法成为那权倾朝野的宰相。 “确实,本王原计划前往江州,然而世事难料,中途突遇紧急事务,不得不折返京城。” 摄政王的话语缓缓流淌,语气中夹杂着几丝难以捉摸的寒意。 第68章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郑成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心中却如翻江倒海,究竟是何等大事,能令摄政王不惜更改行程? 夜风轻拂过马车,带起一阵凉意,车内气氛也逐渐变得微妙而紧张。 苏婉毓正暗暗期待着郑成晏的离去,不料,一只强有力的大手蓦然伸出,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她猛地抬头,只见顾凛君倾身靠近,手臂环绕住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地将她横抱起来。 天地仿佛在瞬间颠倒,待到一切恢复平静,她已被他稳稳抱出了马车。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大吃一惊,右手下意识地紧抓着顾凛君的手臂,尖长的指甲几乎要嵌入他坚实的肌肉之中。 而顾凛君面庞依旧平静如水,稳稳地抱着她,缓缓走向郑成晏。 昏暗的街道上,摄政王拖着宽大的衣摆,怀抱着苏婉毓,与郑成晏面对面站立。 他的身高优势极为明显,比之郑成晏,更显高大挺拔。 月光穿透薄云,银白色的光辉自摄政王背后洒落,将郑成晏眼前的光亮尽数遮蔽,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迫使他蜷缩在阴影之下。 平日里高傲的苏婉毓,在摄政王的怀抱中显得如此轻盈。 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衣襟,精致的刺绣边缘硌得她生疼,但她依然保持着冷静,尽量蜷缩着身体,将脸深深埋进斗篷之中,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让人难以辨认出摄政王怀中之人竟是长平侯府的二少奶奶。 “王爷,这位是……”郑成晏收回游离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发问。 他早先多方打听,得知摄政王并不好女色,怎料今日,竟会因一个女子而中断行程。 摄政王并未作答,只是拥着苏婉毓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微风拂面,带来一丝淡淡的松香,让人心神微漾。 郑成晏心中五味杂陈,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王爷……” “郑二公子。”摄政王的脚步微微一顿,在他身后停下,低沉的嗓音直击耳膜,让郑成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你似乎还没那个立场过问我。”摄政王侧头,留下这句话,语调虽轻,却不怒自威。 郑成晏闻言,脸色微变,再次跪倒在地,声音中满是惶恐:“臣知错。” 摄政王不再理会,迈步向前,抱着苏婉毓向府门方向行去。 而那辆马车,恰好停在了长公主与摄政王府邸的门前。 摄政王离开后,郑成晏起身,拍打着衣摆上的尘土,目光紧随顾凛君的背影,原本谦卑的面容上,悄然浮现出一抹狠厉的杀机。 苏婉毓感受到了背后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那眼神,就如同当年他将她父亲的首级呈现在她面前时一般残酷无情。 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摄政王低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宽厚的手掌轻轻加力,步伐微顿。 苏婉毓微微睁大眼睛,呼吸一滞。 摄政王忽然转身,目光掠过身后的郑成晏,眼帘半垂,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郑二公子。” 郑成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慌忙低下头,不敢直视摄政王的双眼。 “听说夫人刺绣技艺超群,日后恐怕要劳烦夫人常来府中,为本王裁衣量体了。”顾凛君的语气平淡,却隐含着一丝挑衅。 苏婉毓眉头微皱,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显得有些不安。 郑成晏仿佛被这番话震慑住了,未及细思其背后的含义,便连连应诺:“是,王爷,臣即刻回家通知夫人。” 摄政王收回那轻蔑的目光,转身继续抱着苏婉毓步入府内。 大门轰然关闭,将郑成晏与外界隔绝开来。 苏婉毓松开紧抓的衣袖,急忙从顾凛君的怀抱中挣脱,低头行礼:“多谢王爷。” 摄政王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你不怨我?” 他刚才那般举动,无疑是一场赌博,稍有不慎,两人的名声都将受损。 但她清楚他的用意,今夜摄政王未能前往江州的消息一旦泄露,必然会引起梁王的猜忌。 而她独自策马拦截之事,迟早会被发现。 顾凛君的这番举动,恰好可以混淆视听,让人误以为她是摄政王府中的宠姬,是那位因不舍情郎离去而拦下他的女子。 今日拦住摄政王的,不过是一位王府的宠妾罢了。 至于为何拦他,不过是宠妾情深,不愿情郎远行的寻常戏码。 归根结底,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苏婉毓心中明镜似的,懂得感恩,她认真答道:“王爷助我,我怎会有怨言。”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摄政王的声音悠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玩味,似乎对接下来的答案充满了期待。 苏婉毓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精致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错愕。 然而,她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女子,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再次俯身行礼,声音温婉而不失尊严:“王爷想要什么样的谢礼,但说无妨。” 摄政王沉默片刻,目光流转,最终落在院中那棵繁花似锦的桂花树上。 月色如洗,清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平添了几分超脱尘世的气质。 他缓缓伸出手,从枝头摘下一朵初绽的金桂,低头凝视着手中那抹璀璨的金色。 夜风带着凉意,轻轻吹拂,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庭院。 摄政王的衣衫因夜露而微湿,却丝毫没有减损他那份与生俱来的高雅,仿佛刚才那个看似随意提问的人并不是他。 花香袭人,苏婉毓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紧张与尴尬在这一刻渐渐消散。 她望着摄政王手中的金桂,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久,摄政王从袖中取出一枚雕刻精美的黄玉桂花,动作轻柔地插在了苏婉毓的发间。 “不必言谢,我府中的花确实茂盛,你若有空,便来帮我修剪一番,也算解我几分烦忧。”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诚挚,让人难以拒绝。 长公主府的花木何等名贵,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摄政王这番话,不过是一个邀请她常来做客的借口,也是拉近彼此距离的一个绝佳机会。 第69章 打得一手好算盘 “遵命,王爷。”苏婉毓爽朗一笑,应承下来。 她的笑容明媚而温暖。 顾凛君与长公主比邻而居,步入他的院落,便仿佛踏入了长公主的领地。 摄政王见她应允,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即吩咐侍从引领苏婉毓前往精心准备的客房,并安排侍女为她更衣沐浴,以驱除雨夜带来的寒意与湿气。 雨后的长公主府,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香的清新,两人在雨中漫步,虽都沾染了些许湿气,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考虑到苏婉毓不便直接回家,摄政王便安排了自己身边轻功卓越的护卫,护送她悄然返回郑府,一切安排得既周到又隐秘,不惊扰任何人。 回到郑府,司棋早已等候多时,她轻手轻脚地扶着疲惫的苏婉毓躺上床,眼神中满是关切:“小姐,今晚出门还顺利吧?” 苏婉毓轻轻取下发间的黄玉桂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边的锦盒之中,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嗯,还算顺利。今天可有人来找过我?” 司棋一边回答,一边细心地为她整理着床铺:“郑姑爷来过,不过被我和云意一起劝走了。” 听到郑成晏的名字,苏婉毓的眉头轻轻蹙起,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白天在府外偶遇郑成晏的那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来做什么?” 云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茶进来,言语间满是不忿:“郑姑爷真是寡情,姜姨娘去世没多久,他就急着来求小姐,我看他就像一条毒蛇,见到有用的藤蔓就紧紧缠绕,小姐,你千万别再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了。” 苏婉毓接过姜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中却透着几分洞悉:“我何时成了那藤蔓了?” 云意一时语塞,拿着帕子侧身,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满:“总之小姐别再相信他就是了。” 苏婉毓轻轻捏了捏云意的鼻子,笑容中带着几分宠溺:“放心吧,他现在骗不了我了。” 云意这才展颜一笑,点头表示赞同。 而司棋,性格沉稳,不似云意那般多言,默默地转身为苏婉毓取来了干净的衣物。 夜色已深,众人各自忙碌着安歇,刚刚闭上眼睛不久,天边便已泛起了第一缕晨曦的微光。 郑成晏酒醒后匆匆归府,直奔郑侯爷的书房,两人在其中密谈了一整天。 自从摄政王突然回京,他们便如惊弓之鸟,四处躲避,那些后院的琐事,一时间都被抛诸脑后。 三天之后,裴思娜在摄政王侍卫的护送下,踏上了前往江州的旅程。 她的脸上伤痕未愈,经过简单的易容,外人难以察觉,但为了避人耳目,临行前特意避开了裴家人和郑成晏,也因此未能与苏婉毓当面告别。 苏婉毓通过司棋,为裴思娜准备了一些银钱和珍贵的药物,并派遣了两名苏家武艺高强的护卫随行保护。 这一行,或许能让裴思娜平步青云,也可能使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司棋,请你代我向小姐表达谢意。”裴思娜对着司棋深深鞠躬,眼中满是感激。 司棋连忙上前扶起她,转达了苏婉毓的叮嘱:“小姐说了,望姑娘保重身体,记得按时用药,一个月后,小姐会亲自迎接表少爷回京城。” 裴思娜轻轻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嗯,我会记住的。” 两人相互行礼告别,随后司棋转身返回郑府。 刚踏入院门,周府的丫鬟胭脂便急匆匆赶来,手中还捧着一碗刚炖好的雪蛤汤。 在如今郑府的困境中,雪蛤这样的珍品实属难得。 郭氏为何突然送来如此珍贵的补品? 其中必定有其目的。 “你来我们二少奶奶这里做什么?”司棋的声音冷淡中带着警惕,直视着胭脂。 屋内的苏婉毓闻声而出,一眼便看到了胭脂手中的汤,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郭氏也曾以调养身体为由,送来所谓的“催生汤”。 那汤由多种草药熬制而成,她曾请多位大夫检验,均未发现异常,然而连续饮用了三年,她的身体便每况愈下,直至最后病痛缠身,意识模糊。 重生之后,她再未触碰那所谓的“催生汤”。 而今,郭氏一反常态,送来滋补的“雪蛤汤”,其背后的目的显然不单纯。 苏婉毓不动声色地收下了汤,简短几句话便打发走了胭脂。 待胭脂走远,她手持雪蛤汤,步入屋内一间隐蔽的小室。 那里,养着两只用于试毒的小鼠。 她所食之物,除了司棋会事先品尝,还会让这两只小鼠先行“试吃”。 她将汤缓缓倒入鼠食盆中,不久,两只小鼠开始显得焦躁不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司棋仔细观察着小鼠的反应,眉头紧锁:“小姐,这两只小鼠有轻微的兴奋迹象,但并不明显。” 云意闻言,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愤怒:“汤里加了翠青药?!” 司棋沉重地点了点头:“量不大,一般女子喝了可能不会有即时反应,但如果连续服用几天,即便是意志再坚定的女子,也很难逃脱其影响。” 望着那碗表面看似纯净无瑕,实则暗藏玄机的“雪蛤汤”,苏婉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这碗汤,无疑是下人们奉了周夫人的命令精心炮制,目的无非是想让她与郑成晏同房,延续郑家的血脉。 昔日,姜氏尚在人世时,他们觊觎的是她的性命;而今,既然无法直接夺取她的财产,便企图通过子嗣来达到控制她的目的。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小姐,这汤……”贴身丫鬟司棋轻声询问,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 苏婉毓轻轻挥了挥手,眸中闪烁着冷光,“晚上找个没人的角落处理掉。” “是,小姐。”司棋恭敬地应答,心中已明了主人的意图。 “你那边打听的消息如何了?”苏婉毓紧接着追问,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司棋与另一名侍女云意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后者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将门掩上,确保谈话内容不被外人所闻。 司棋神色一正,压低了声音,“我已经查明了与夫人私会的那些男子的身份。” 第70章 礼尚往来 “都是些什么人?”苏婉毓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奋。 司棋凑近她的耳畔,低语道:“不只一位,而是多位。” 苏婉毓的眉头微微一挑,显然对此感到意外,“不止一个?那具体是几位?” 司棋逐一细数:“有郭府的精明账房先生,郑家老太太信赖的私人大夫江大夫,裴家风流倜傥的三老爷,以及南街那家颇有名气的紫胭铺子的王掌柜。” 此言一出,苏婉毓与云意皆是面色微变,难以置信。 郭氏在郑府多年,表面上端庄持重,背地里竟如此放纵,与多位男子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苏婉毓迅速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些人之间有何共同之处?” 司棋沉吟片刻,“这四位皆是年纪相近,且面容白皙,举止文雅,颇有书卷气。” 苏婉毓缓缓站起身,目光深邃,“果然,都是典型的白面书生。谁曾想,郭氏平日里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内心深处却藏着一颗多情的种子。” 司棋与云意面面相觑,显然对这段隐秘的过往感到困惑。 苏婉毓继续说道:“在郭夫人嫁入郑府之前,她心中早已有所属,那是一位五品官员家的公子,两人情投意合,只待提亲之日。遗憾的是,郭家老爷为了攀附郑家权势,不顾女儿意愿,早早将她许配给了郑侯爷。” “在家族的压力之下,郭夫人不得不牺牲个人幸福,踏入了郑家的大门。自那之后,她的心上人也另娶他人,如今已是子孙满堂,远离了京城的纷扰。” 司棋恍然大悟,“所以,大夫人找的那些人,都与她心中的那位旧情人相似,都是白面书生的模样的?” “正是。”苏婉毓点头确认,这些陈年旧事是她在前世偶尔从老太太那里听来的,其他人或许早已忘却。 司棋与云意闻言,皆是轻叹。 原来,郭夫人对妹妹的狠心,竟是出于对妹妹能够自由恋爱、与心爱之人结合的嫉妒。 苏婉毓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碗“雪蛤汤”上,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婆婆如此费尽心机,我自然不能让她失望。司棋,老爷的寿辰将近,你替我准备些上好的药材。” “小姐,药材?”司棋疑惑不解。 苏婉毓眼神一挑,意味深长,“我要给婆婆一个惊喜。” 司棋与云意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随即恭敬退下,“奴婢明白了。” 另一边,郭夫人在经历了一系列风波后,性格愈发沉稳,不再与郑侯爷争执,重新展现出了温婉贤淑的一面。 她不仅命人给苏婉毓送去滋补品,还慷慨地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嫁妆,为小郭夫人添置新衣。 然而,这一切在知晓真相后,显得格外讽刺。 郭夫人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每日在院中抄写佛经,一副超凡脱俗的模样,仿佛真的看破红尘。 “夫人,雪蛤汤已经给二少奶奶送过去了。”贴身侍女紫胭回来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忐忑。 郭夫人露出满意的微笑,“好,你亲眼看见她喝了?” 紫胭低下头,没有言语,显然是心虚的表现。 郭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握笔的手也微微一顿。 她虽然表面上和蔼可亲,但对下人却有一套自己的管教方式。 一旦有人违背她的意愿,她便会悄悄在那人床上撒针,久而久之,整个院子的仆人都对她敬畏三分。 见状,紫胭连忙回应:“回夫人,二少奶奶确实喝了。” 郭夫人闻言,笑容更加灿烂,放下手中的笔,走到紫胭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柔和,“好,明日继续送,务必亲眼看着她喝下。” 紫胭虽点头应允,但眼中难掩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如果二少奶奶发现了是您下的药,该怎么办?” 郭夫人轻轻拍打着她的手,笑容温暖,“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她敢对婆婆我怎样?” 在郑家这样的显赫门第,儿媳孝敬婆婆,即便是遭受责罚也不敢有丝毫怨言,这是常态。 郭夫人自己经历过苦楚,对于让儿媳也品尝一番,她并无半分犹豫。 更何况,在她眼中,苏婉毓从来就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如今下药,也是被逼无奈之举。 郑成晏在侯府的地位日益衰落,若能与苏婉毓诞下子嗣,未来不仅能掌控苏家庞大的财产,还能在郑府内部稳固自己的地位。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所下的,恐怕就不是什么普通的迷情药了。 此时,陪嫁而来的周妈妈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夫人,二少爷的身体状况,恐怕一两次难以成事吧?” 郭夫人轻笑,“只要能生下嫡孙,至于是谁的骨肉,又有何区别呢。” 周妈妈闻言,眼睛微睁,似是惊愕,“夫人,您的意思是……?” 郭夫人转身,继续专注于手上的佛经,笔触细腻而虔诚,“这药需连服一月方可见效,你即刻去寻一名身强力壮的青年,待二少爷前往她房中时,将人一并送进去。” “是,夫人。”周妈妈领命,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郭氏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但那双含笑的眼眸深处,却逐渐浮现出一抹不容忽视的严厉之色,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掷地有声:“那丫头心思细腻,深不可测,不仅悄悄藏匿了嫁妆,还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姜滢滢那个轻浮之徒。今日且让她暂享得意,待到晏儿继承爵位之时,看我如何好好教训她一番。” 她的话语落下,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随后,她又补充道:“你们行事务必小心谨慎,她身边如今能人辈出,切莫让她有所察觉。” 周妈妈闻言,连忙俯身行礼,声音中满是敬畏:“是,夫人,奴婢明白。” 对于郭氏的心狠手辣,周妈妈早有领教,自是不敢有丝毫违逆。 郭氏低下头,继续抄写着佛经,笔尖在纸上跳跃,每一划都显得格外虔诚。 她心中盘算着,一个月后的郑侯爷寿辰,将这些亲手抄写的佛经作为礼物献上,或许能稍微缓和他们之间那日益紧张的夫妻关系。 第71章 好戏上演 这场寿宴,原本是郑侯爷为了拉近与梁王的联系,同时打算顺势将自家三女儿许配给梁王的一石二鸟之计。 然而,摄政王尚在京中,局势微妙,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在宴请梁王的同时,也巧妙地邀请了长公主与摄政王,力求面面俱到。 面对如此重要的宴席,郑侯爷不敢有丝毫马虎,将一切事宜全权委托给了精明能干的王氏。 这段时间,王氏为了更好地管理家务,不得不动用了自己珍贵的嫁妆,身心皆感疲惫,每日都在盘算着何时能将这份重担卸下。 然而,一旦接到郑侯爷的指令,她便如同当初接过权力时那般,瞬间精神焕发,全身心投入其中。 为了筹备这次盛宴,王氏不惜变卖了娘家陪嫁的两处房产,甚至割舍了多年珍藏的翡翠,只为了确保宴席上的每一样食材都能达到极致。 直到家中箱底几乎被掏空,才终于备齐了宴会上所需的山珍海味。 这些食材中,既有日常可见的鸡鸭鱼肉,也不乏昂贵稀有的鹿筋与红燕窝。 单是这些食材的价值,便足以支撑一个普通家庭十年的饮食,其出手之阔绰,就连富甲一方的苏家也难以匹敌。 郑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外表上必须维持着不衰的辉煌,因为一旦显露出丝毫衰败的迹象,便会立刻引来旁人的冷眼与排挤。 因此,郑侯爷特地叮嘱王氏,宴会务必办得极尽奢华,以彰显家族的繁荣昌盛。 王氏对此不敢有丝毫懈怠,整个府邸因她的忙碌而显得热火朝天。 另一边,苏婉毓吩咐人将为摄政王量身定制的衣物送往长公主府,没了刺绣的活计,她难得有了几分清闲,自然也不会错过这场万众瞩目的寿宴。 “小姐,大少奶奶已将寿宴的食材全部存放于后厨的西南库房了。”司棋轻声汇报。 苏婉毓随手折断一根枯枝,目光深邃:“西南库房年久失修,那里并不安全。” 西南库房作为郑府储藏珍贵食材的场所,按理应每月维护,但苏婉毓口中的“年久失修”,显然另有所指。 司棋心领神会,从椅背上取下披风,轻轻为她披上:“小姐,今夜恐有雨,您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苏婉毓紧了紧斗篷,再次折断一根枯枝:“给婆婆的补药准备妥当了吗?” 司棋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姐放心,寿宴之日,好戏自会上演。” 苏婉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意味深长。 夜色渐浓,乌云蔽月,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几个黑影悄然跃上西南库房的屋顶,揭开一片瓦片,迅速投下了几袋不明物体。 待黑影离去,大雨如注,倾盆而下。 雨点密集地敲击着屋顶,无情地冲刷着那些精心准备的食材,而与此同时,一群老鼠从被投下的麻袋中涌出,将库房内的鸡鸭鱼肉啃噬得面目全非。 暴雨持续了一整夜,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府中传来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 “哎呀!不得了!食物!食物全毁了!” 丫鬟与妈妈望着满地的狼藉,一个个面色苍白,惊恐万分。 王氏闻讯赶来,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备好的食材,怎么就全毁了?”王氏的声音嘶哑,眼眶泛红,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 明日便是寿宴,今日食材突遭此劫,这宴还如何开得成? “大少奶奶,要不要将此事禀告老太太和侯爷?”一旁的丫鬟悄声询问。 王氏无力地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混乱,久久无语。 “大少奶奶,这次寿宴我们可承担不起啊!”丫鬟跪倒在地,急切地说道。 王氏勉强扶墙站起,牙关紧咬,望着那些被糟蹋的珍品,身体微微颤抖:“不行,不能让侯爷知道。你,快去稳住其他人,不就是食材吗?我再去买就是。” 丫鬟面露难色:“大少奶奶,咱们大房的账上,恐怕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银两了。” 王氏紧握着手中的帕子,一咬牙,决然道:“去,再找人去买些鸡鸭鱼肉回来,明天让厨师按照菜单上菜!” “大少奶奶,普通的鸡鸭鱼肉恐怕做不出菜单上的菜肴。”丫鬟为难道。 王氏闻言,猛然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就不能让他们想想办法吗?不过是几道菜,让厨师将就着做几个相似的菜式,我们说那是天鹅肉,那就是天鹅肉;说是鹿鞭,就是鹿鞭。” 丫鬟低垂着头,满腹委屈,不再言语,只觉心头五味杂陈。 此刻,食材的损毁让王氏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深知,一旦这件事传到郑侯爷的耳中,后果将不堪设想,王氏自己恐怕难以逃脱严厉的责罚。 在绝望与决绝之间,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设法掩盖今日的失误,让明日的寿宴顺利进行,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王氏的步履显得有些踉跄,心中虽慌乱,但面上却强作镇定,急匆匆地折返自己的院落,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嫁妆早已被她变卖多次,如今,她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郑府中那些珍贵的古董花瓶。 这些花瓶,每一件都承载着家族的历史与荣耀,平日里,即便是家族内部,也极少有人提及它们的存在。 然而,事已至此,王氏别无选择,只能忍痛割爱。 她小心翼翼地联系了黑市的中间人,通过隐秘的渠道,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将这些古董迅速脱手。 银两到手的那一刻,王氏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派遣心腹仆人,带着银两,火速前往市集,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购回所需的食材。 时间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一分一秒流逝,直至第二日清晨,也仅仅凑齐了十几种普通且不起眼的食材。 面对如此有限的资源,王氏只能恳求厨师们施展浑身解数,以最快的速度烹饪出尽可能体面的菜肴。 郑侯爷的寿辰,不仅是家族的大事,也是朝野关注的焦点。 第72章 寿宴 郭家、余家等与郑家交好的显赫家族纷纷返回老宅,参与祭祖仪式,其中不乏朝廷中的高官显贵,人数不下十数。 更有摄政王、长公主、梁王爷等重量级人物莅临,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年轻的皇帝轩帝,也悄然现身。 轩帝年轻气盛,喜爱热闹,听闻摄政王将出席郑侯爷的寿宴,便换上便装,混迹于宾客之中,想要体验一番民间的欢庆氛围。 郑侯爷一见皇帝驾临,连忙率领全家老少跪拜相迎。 按照规矩,妾侍在这样的正式场合不宜露面,因此,女眷中仅有郑老太太、正室郭氏、王氏,以及苏婉毓,再加上家中的几位嫡女和庶女,她们在宴席开始后,被安排坐在帘幕隔开的雅间一侧,静观宴席的进行。 男眷方面,除了因疯病无法出席的郑元彬,其余的嫡子庶子均整齐列席。 皇帝的目光在众人跪拜的景象中游移,最终不自觉地停留在帘幕后那抹淡雅的身影——苏婉毓身上。 回忆起猎场中的那次偶遇,她的形象在他心中依然清晰如初。 她的面容似乎继承了父亲的某些特征,而眉宇间又隐约透露出姑母的神韵。 他不禁暗自思量,如果自己的姐姐还在世,或许也会是这般温婉的模样。 皇帝的目光轻轻掠过长公主,再次聚焦于苏婉毓身上,不自觉地迈步向前,轻声道:“起来吧,莫让尘埃沾染了你的衣裳。” 这一举动,让苏婉毓一时愕然,毕竟,皇帝主动与一位深居简出的妇人交谈,实属罕见。 这位年少登基的皇帝,在权臣顾凛君的庇护下,性格中不乏傲慢与自我,向来行事随心所欲,不顾外界眼光。 郑侯爷与郑成晏目睹这一幕,心中的惊诧难以言表,自家这位出身商贾的儿媳,何时竟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见苏婉毓未动,皇帝的眉头轻轻皱起,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摄政王及时打断:“陛下,今日是郑侯爷的寿辰,我们不宜过多打扰宴席。” 皇帝这才恍然回神,将目光从苏婉毓身上收回,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他转而对郑侯爷笑道:“侯爷,请起,朕此行专为贺寿而来。” 郑侯爷连忙低头答谢,心中却五味杂陈:“陛下亲临赐福,臣实感荣幸之至。” 皇帝不喜繁文缛节,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催促尽快安排座位。 由于事先并未预料到皇帝的突然驾临,郑侯爷只好临时决定,将原本为梁王爷预留的上座,改让给了皇帝与摄政王。 皇帝笑容满面地坐下,但他的目光却不时偷偷扫向苏婉毓,而后者正沉浸在即将上演的好戏中,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随着宴席的正式开始,侍女与小厮们忙碌地穿梭其间,将郑府精心准备的菜肴逐一呈上。 起初的几道菜还算正常,如鲜美的鸡汤与细腻的鱼羹,然而,随后的菜品却逐渐偏离了正常的轨道,甚至到了荒谬的地步。 若只是寻常菜肴也就罢了,偏偏端上来的是一些明显发馊变质的食物,其异味在空气中弥漫,让人难以忍受。 红烧猪蹄变成了令人作呕的腐肉汤,黄焖鱼翅则成了酸涩的酸笋拌豆皮,而本应是爆炒凤舌的佳肴,却成了一堆毫无食欲的鸭肠。 座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举着筷子又放下,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 “还能吃吗?” “这味道,简直难以忍受。” 长公主也尝试了一块鸭肠,闻到异味后,眉头紧锁,疑惑地询问郑侯爷:“今日寿宴有何特别之处,为何会有如此怪异的味道?” 郑侯爷还沉浸在皇帝驾临的震撼中,闻言连忙靠近,仔细一嗅,果然发现了那股刺鼻的恶臭。 他用筷子轻轻拨开表面,底下隐藏的竟是些不堪入目的食物残渣。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明白,以馊菜招待圣上,对于堂堂长平侯府而言,是何等严重的失礼行为。 群臣的情绪也开始波动,不满之声此起彼伏。 “郑侯爷是否过于清廉,以至余家中拮据至此?既然拿不出像样的菜肴,又何必用馊菜来敷衍我们?” “是啊,郑侯爷,难道我们在朝中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 “如果有得罪之处,您直说便是,何必在寿宴上让我们难堪?” “我们带着重礼,诚心诚意来贺寿,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一旁的王氏,脸色苍白如纸,双手颤抖不止。 原来,在宴席开始前的一个时辰,苏婉毓不动声色地派人检查了后厨,一番巧妙的操作之后,那些精心准备的菜肴便彻底变了模样。 前厅的催促声不断,后厨在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些变质的菜肴送上了桌面。 曾有人试图匆忙告知老太太和郑侯爷这一情况,但都被苏婉毓事先安排好的两个机敏的年轻人拦了下来,他们或推或劝,成功阻止了消息的泄露。 此时此刻,那两个年轻人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这场尴尬的宴席,让郑侯爷独自面对。 皇帝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不悦:“郑侯爷,难道是不欢迎朕的到来?” 郑侯爷连忙带领全家老小跪倒在地,急切地解释:“皇上息怒,必是厨房那边出了差错,微臣即刻派人调查清楚。” 说罢,他向身边的郭氏使了一个微妙的眼色,希望她能在这混乱中找到一丝转机,挽回这场几乎失控的寿宴。 王氏的身躯颤抖不已,她那低垂的头颅几乎要埋进胸口,全身蜷缩得如同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猫,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郭氏见状,眉头紧锁,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也只能硬生生地咽下这份苦涩,挺直腰板,带领着一群丫鬟,脚步匆匆地向后厨奔去。 早晨那碗被苏婉毓动了手脚的燕窝,此刻正如同一团火在她体内燃烧,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燥热与不适。 她勉力支撑着自己,踏入厨房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更让她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 厨房里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厨子们手忙脚乱,一片狼藉。 第73章 颜面尽失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果断命令身边的仆人取出她珍贵的陪嫁银两,并派遣机灵的小厮们骑上最快的马,前往邻近的知名酒楼,不惜一切代价购回上等佳肴,以解燃眉之急。 小厮们得了银两,如获至宝,脚下生风,飞也似的消失在门外。 郭氏微微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襟,用袖口轻轻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回想清晨,她还特意焚香沐浴,换上了精心挑选的新衣,期待着晚宴的顺利进行。 然而,自那场沐浴之后,她的身体就开始莫名地发热,这种感觉让她既困惑又不安。 匆匆整理一番后,她回到了前院,面对着高高在上的轩帝,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恭敬地禀报道:“启禀皇上,确实是我府厨房出现了意外,还请皇上稍安勿躁,我们即刻更换菜品,确保晚宴的质量。” 语毕,她不动声色地向一旁的仆人们使了个眼色。 顿时,那些散发着异味的菜肴被迅速而无声地撤下,然而,空气中弥漫的尴尬与背后的窃窃私语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 几位地位显赫的官员毫不掩饰地对郑侯爷冷嘲热讽:“哎呀,听说郑侯爷现在得靠着儿媳的嫁妆过活,原本还以为是坊间传言,看来竟是真的啊。” 另一人接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侯爷,您可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只有最没出息的,才会动女人的陪嫁,您这样,可别把老脸都丢尽了。” 郑侯爷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铁青,本想借着宴请梁王的机会拉拢人心,却不料弄巧成拙,让自己颜面扫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郑老太太与王氏也是面色如土,头垂得更低了,她们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在这尴尬的场合中。 而苏婉毓则安静地坐在女眷群中,低垂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复杂情绪,手中轻摇的清酒似乎比往常更加甘甜。 她心中暗自感叹,前世的郑家何其辉煌,二少爷高中状元,成为朝廷新贵,一步步登上丞相之位。 三小姐更是嫁入皇家,成为皇后,郑侯爷也因此晋升,整个家族的荣耀仿佛都映照着他们苏家的辉煌。 而今,这一切都已成云烟,郑家竟沦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关键时刻,梁王出面调停,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家中琐事繁多,偶尔有所疏忽也在所难免,既然夫人已经重新准备了菜肴,我们就不必再追究了。” 在座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虽然嘴上不再多言,但那隐含讽刺的笑声却此起彼伏,一刀刀割在郑侯爷的心上。 他一向重视颜面,此事过后,在朝堂之上,恐怕再也无法昂首挺胸了。 幸亏今日的轩帝与摄政王心情不错,没有深究此事,宴席虽未能圆满,但也算告一段落。 原本拜访郑府,便是为了给这对父子一个警告,如今目的已然达到,至于郑家的颜面,就随他们自己去挽回吧。 正当郑侯爷以为风波已平,一旁的郭氏却突然被一名送菜而来的小厮吸引住了目光。 这小厮的面容,竟与她记忆中的一位故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白皙的皮肤,如果不仔细分辨,还真有几分像她曾经的恋人…… 郭氏体内的药物效果终于达到了顶峰,她情不自禁地呼唤起来:“陈郎呀!” “陈郎!”郭氏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她站起身,清澈的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提起裙摆,温柔而又迫切地向那小厮走去。 今早的沐浴,那熏香中被掺入了强烈的迷情药物,而浴池中的草药分量更是平时的数倍,使得郭氏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奇异的香气完全包裹。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物的效力逐渐显现,她的脸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意识变得模糊不清,理智几乎丧失殆尽。 此时见到苏婉毓推荐的青年,她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 郑侯爷听到呼唤,疑惑地放下酒杯,望向那名小厮:“夫人,你在叫谁?” 郭氏仿佛没有听见周围的喧嚣,她猛地站起,不顾满堂宾客的惊讶,大步流星地走到小厮面前:“陈郎,是你吗?” 小厮一脸茫然,转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夫人,您找小的有何吩咐?” 郭氏拽着自己华丽的外衣,急切地向前几步,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小厮:“陈郎,真的是你,你来找我了。”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连尊贵的长公主也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小厮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想要挣脱:“夫……夫人,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郭氏的眼神迷离,她不断地拉扯着自己的衣物,双手紧紧抓着小厮的手臂:“陈郎,是我,我是玉儿,别离开我,好吗,陈郎。” 随着外衣的滑落,她雪白的肩头袒露在众人面前,身上仅剩下贴身的襦裙,这一幕让在座的大臣宾客无不惊骇失色。 郑侯爷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落,脸色铁青,也不顾及皇帝与摄政王在场,他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衣物,匆忙为郭氏披上:“来人,快!快带夫人下去休息!” 侍女们闻言,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搀扶着郭氏。 郭氏泪眼朦胧,仍旧死死盯着那个与记忆中人影重叠的小厮,她用力推开身后的郑侯爷,再次扑向他,哭诉道:“陈郎,带我走吧,我不想做侯府的夫人,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郑侯爷的脸色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铁青一片,那双平日里威严沉稳的手,此刻却无法自制地颤抖着。 “娘!”郑成晏心急如焚,几次三番想要冲破人群,却被郑老太太那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紧紧拽住,老太太的眼神严厉而坚决:“别过去,别在这里丢尽了郑家的脸面!” 周围的宾客们,有的掩嘴偷笑,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其中,一个声音尤为刺耳:“侯爷,看样子,夫人对这个位子不满意啊!” 话语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第74章 中邪 郑侯爷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强压着怒火,再次发出命令:“还不快把夫人带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侍女们闻言,立刻蜂拥而上,她们试图拉着郭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夫人,我们先下去吧,这里不适合您。”她们轻声劝慰,然而郭氏的反应却异常激烈。 郭氏的脸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她拼命挣扎,手指死死扣住身边一名小厮的衣襟,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陈郎,带我走!带我走啊!” “郭华玉!”郑侯爷的怒吼响彻整个大堂,他大步上前,一把将郭氏从那小厮身边拉开,紧攥着她的发丝,眼中满是怒意与警告,“今日皇上与公主皆在场,你怎敢如此胡闹!” 高坐于上首的长公主与摄政王保持着淡漠的表情,而坐在他们中间的轩帝,嘴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饶有兴趣。 侯府的内宅之事,竟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上演,这等荒唐场景,怕是京城数百年来未曾有过。 郭氏此时已近乎失去理智,皇室的威严、公主的在场,对她而言仿佛都已不再重要。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奔向她心中的爱人。 “放开我!”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从郑侯爷的钳制中挣脱,脚下的金钗玉簪散落一地,她不顾一切地向那小厮跑去,“陈郎,我好热,救救我!陈郎!” 郑老太太在贴身妈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胸中憋着一口气,几乎站立不稳,却依然竭力喊道:“郭家的!” 然而,郭氏仿若未闻,依旧不顾一切地向那小厮扑去。 四周的目光仿佛聚光灯一般,紧紧锁定在这场闹剧之上。 女眷们纷纷以扇遮面,不忍直视,男宾们则眼神闪烁。 就连一向与郑家交好的梁王,此刻也是面色铁青,不待任何人挽留,转身大步离去,不留丝毫情面。 “王爷!”郑侯爷急得额头冒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梁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他回头望向已彻底失控的郭氏,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一旁,苏婉毓姿态优雅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对身旁的侍女司棋低语:“去吧,把夫人带下去,别再让她在这里出丑了。” “是,大小姐。”司棋恭敬行礼,随即向郭氏稳步走去。 郭氏此刻药力发作,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理智,她紧紧抱住那小厮,手指胡乱地在他胸前摸索,衣衫不整,场面不堪入目。 宾客们的反应各异,有的遮眼摇头,有的窃窃私语,侯府的夫人如此放浪形骸,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周围的仆妇丫鬟虽有心阻止,但在这种场合下,又不敢擅自行动,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徘徊。 “夫人,得罪了。”司棋话音刚落,便迅速出手,一把抓住郭氏的头发往后一扯,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郭氏摔得七荤八素,一时之间安静了许多。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郑侯爷更是瞪大了眼睛,怒火中烧。 小郭氏见状,连忙上前安抚:“老爷息怒,姐姐这模样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了,不如就让司棋替她驱驱邪吧。” 郑侯爷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一切的根源何在,那个陈某人,他早年便有所耳闻。 郭氏当年心有不甘地嫁入郑家,他本以为十多年的时光足以让她死心塌地,却不曾想,她的心中始终藏着另一个男人。 若非顾及郑家颜面,郑侯爷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女人逐出门外。 但眼下,宴会上宾客满座,唯有“中邪”二字,才能勉强为这场闹剧画上句号。 “好,好。”郑侯爷无奈应允,算是默认了司棋的处理方式。 苏婉毓轻轻拿起一枚果子,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她的眼中带着一抹玩味,静静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郭氏。 与此同时,后院中,一场名为“驱邪”的戏码正在上演。 司棋借着“驱邪”之名,对郭氏施以重拳,每一击都毫不留情。 郭氏痛苦的呼喊,以及嘴角溢出的鲜血,让周围的人惊叹不已,也有人随声附和,称这是驱邪的正常现象。 郑老太太见状,原本鼓鼓的三角眼渐渐平复,怒气似乎也减弱了几分。 而郑成晏虽然心疼母亲所受的苦楚,却被郑老太太紧紧拉住,无法上前。 司棋的拳头没有停歇,她凝聚全身之力,一把托起郭氏的下巴,用力将她推向一旁的石墙。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郭氏的肋骨断裂,鲜血涌出。 苏婉毓依旧悠然自得地品尝着手中的果子,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 只要她不停下,司棋的“驱邪”就不会停止,她又是一掌拍在郭氏的背上,力道之大,令人咋舌。 对于郭氏来说,这些皮肉之苦与她过去所承受的相比,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些日复一日灌入体内的毒药,以及穿透琵琶骨的铁链,才是真正的炼狱。 司棋因长期习武,力大无穷,远非常人可比。 她一把抓住郭氏的头发,猛地一扯,竟硬生生地带落了郭氏一缕发丝,那疼痛让郭氏再也无法支撑,最终昏迷过去。 就在郭氏倒地的瞬间,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空气中回荡,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这声音,究竟是谁的? 是苏婉毓。 在她那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里,郭氏发现自己被一群神色冷峻的仆妇紧紧压制在后院那阴暗潮湿的柴房内。 她们手中的铁链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着骇人的赤红,无情地穿透了她的血肉与骨骼,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味,与之交织的是她自己那凄厉至极、绝望无助的哀嚎,久久回荡。 但这恐怖的场景仿佛被一阵风吹散,郭氏痛苦得几乎窒息,意识在剧烈的疼痛中逐渐模糊,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蜿蜒,缓缓渗透了她精致的衣裳,绽放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花。 第75章 加倍奉还 司棋收起手中工具,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恭敬地低下头,向高坐堂上的郑侯爷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老爷,通过特殊的手段,夫人身上所沾染的不洁之物已被清除,目前看并无大碍。” 郑侯爷面庞如古井无波,目光冷漠地扫过地面上气息奄奄、形如枯槁的郭氏,薄唇轻启,语气中不带丝毫温度:“带夫人下去,寻个可靠的大夫来诊治。” 言罢,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是,老爷。”司棋应声而退,动作迅速而有序,带领着一众仆妇小心翼翼地将郭氏抬离这充满压抑气氛的厅堂。 随后,郑侯爷转身面向满座宾客,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让各位见笑了,拙荆不幸受了邪气侵扰,言行举止失常,还望诸位海涵。” 在场的群臣彼此交换着眼神,心照不宣。 尽管无人真正相信这番说辞,但都纷纷展现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姿态,口中说着:“郑侯爷勿需忧虑,区区中邪小事,几碗符水下肚,夫人自会康复如初。” 郑侯爷挺直了略显佝偻的腰背,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岁月的痕迹在他此刻的面容上显得尤为明显。 他再次向在座的宾客致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场原本喜庆的寿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而被迫中断,欢乐的氛围一扫而空,自然无法再继续下去。 宾客们渐渐散去,就连一向对这些世俗之事颇感兴趣的轩帝,也对这场闹剧失去了兴趣,站起身来,准备返回。 郑侯爷连忙携同家中上下,恭送着轩帝与长公主一行人离开。 待到宾客散尽,郑侯爷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首当其冲,步伐沉重地走向王氏,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焰。 王氏见状,慌忙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甚至搬出了已故的丈夫作为挡箭牌:“父亲大人,看在我孤儿寡母的份上,求您饶恕儿媳这一次吧!” “你……” 郑侯爷紧咬牙关,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意,最终还是从桌上抓起一只瓷碗,狠狠地摔在王氏脚边,碎片四溅,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从今日起,管家之权全部归老太太掌管!你,不得再插手郑家任何事务!” 王氏低垂着头,身子不住地颤抖,细若蚊蚋的声音回应着:“是……父亲大人……” “哼!”郑侯爷须髯微颤,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迈向郭氏所在的院子,带起一阵阵刺骨的寒风。 小郭氏站在长廊的入口处,目光幽深地望着郑侯爷那决绝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另一边,苏婉毓悠然地享用完手中的果子,细致地擦拭干净手指,然后领着贴身丫鬟云意,缓缓返回自己的院落。 云意细心地替她提起裙摆,轻声问道:“小姐,夫人的药效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苏婉毓边走边轻描淡写地回答:“她给我下的药烈性十足,我回敬的自然也不能太过简单。走吧,回去。这一出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云意闻言,会心一笑,轻盈地走在前面,为自家小姐引路。 春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郑府的每一个角落,却似乎无法驱散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霉味,以及那些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腐朽与不堪。 郭氏被送回自己的院子,突然间惊醒,神志恍惚间只觉得全身如火焚烧:“热,好热……” 胸口那未愈合的伤口令她行动艰难,她费力地扯开衣襟,试图缓解那份难以忍受的燥热。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周妈妈见状,心中惊慌,想要上前帮忙却又犹豫不决,生怕触碰到郭氏的伤口。 “热死我了!江大夫呢?快去叫江大夫过来!” 郭氏拽着衣襟,焦急地呼唤着江大夫的名字,声音中带着几分迫切。 江大夫一个与她有过私情的男子,样貌竟与那位陈公子有几分相似,这在她混乱的思绪中增添了几分错乱。 周妈妈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因为身体不适需要就医,于是真的将江大夫请了过来,连同郑侯爷也一同前来探视。 郑侯爷还未踏入房门,郭氏便急不可耐地从床上挣扎着起身,一把抓住江大夫的衣角:“快来,快点,我热得受不了了,快帮帮我。” 江大夫虽然平时胆大妄为,但在这种场合下也不敢轻举妄动,支支吾吾地说:“夫人,小的只是来为您查看伤势的。” 郭氏眯起双眼,不顾一切地凑上前,亲吻着他的颈侧,声音里带着几分诱惑:“我明白,来吧,我真的忍不了了,别磨磨蹭蹭了,又不是第一次进我的房间。” 江大夫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瞥向一旁的郑侯爷,结结巴巴地说:“夫……夫人……您别这样……” 郭氏如同被火灼烧,不顾一切地褪去所有衣物,紧紧抱住江大夫,不断地亲吻着他:“太难受了,你快帮我,快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你倒是快点啊!前几天你怎么不这么扭捏!”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责备,仿佛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见不得光。 江大夫记得几天前的情景,那时郭氏因郑成晏的事情心烦意乱,他成了她寻求慰藉的对象,两人缠绵一夜后,她却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如今,他哪里还敢重蹈覆辙,连忙推开郭氏:“夫人,您这是在说什么糊涂话?!” “别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我还不了解你?” 郭氏不依不饶,她的理智似乎已被欲望吞噬,直到郑侯爷愤怒地一脚踹开门闯入。 郑侯爷在门外已听了个大概,怒火在他的胸腔中熊熊燃烧:“郭华玉!” 江大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辩解:“大爷,夫人她神志不清,说的都是胡话!” 郑侯爷怒不可遏,一脚踹向江大夫:“混账东西!” 郭氏见到郑侯爷,依旧处于迷乱状态,坐在床上不安分地扭动着身躯,全然不知自己已陷入何种境地。 她给苏婉毓下的药,如今却以这种方式被对方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没有三五个小时,她是不可能清醒过来的。 第76章 休妻 郑侯爷目睹着平日里端庄贤淑的夫人变得如此不堪,心中五味杂陈,原有的怒气渐渐转化为深深的厌恶与失望。 他目光如寒冰,语气中不带丝毫温度,对郭氏身旁战战兢兢的周妈妈命令道:“去!立刻给这位放荡不羁的妇人准备一盆冷水来!” 话语间,他的眼神锐利。 “是……是的,大爷。” 周妈妈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声音细若蚊蚋,仓皇应答后,连忙踉跄着退下,生怕稍有迟缓便会招致横祸。 郭氏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身心俱疲,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即便是轻微的移动,也会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留下斑斑血迹。 郑侯爷则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他内心波涛汹涌,强压下想要立即采取行动的冲动。 待到冷水被端来,他猛然间将整盆冷水倾泻在郭氏的身上,动作之决绝,令人不寒而栗。 水里似乎被某人暗中加入了盐粒,接触到伤口的瞬间,郭氏痛得失声尖叫,那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啊!老爷!” 这一番冷水的洗礼,虽然暂时驱散了她身上的灼热感,意识也逐渐清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痛苦与绝望。 郭氏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低头凝视着自己满布伤痕、狼狈不堪的身体,再抬头望向床边跪着的江大夫,眼神中最后一丝光芒也逐渐熄灭,身体僵硬,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一动便是万劫不复。 “你终于醒了。” 郑侯爷的声音依旧冰冷,那双眸子里,曾经的夫妻温情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疏离。 郭氏慌乱中抓起被子,声音颤抖,满是不解与惊恐:“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我为何会变成这样?” 郑侯爷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大步流星地逼近,一把抓住她的秀发,狠狠往后一扯,怒声道:“你问我?难道不是我该问你吗?为何在我寿宴之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与一个卑微的小厮纠缠不清?” “还一口一个陈郎地呼唤,你就如此忘不了他?” “你……你……”郭氏彻底陷入了混乱,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郑侯爷猛地拽过一旁的江大夫,用力推至她面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为了那个陈郎,你竟找人顶替,郭华玉啊郭华玉,你当真以为我不存在吗?!” “以往你在后院的所作所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你年少无知,可如今,你竟将这等丑事闹到了前厅,让京城五品以上官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咱们长平侯府的夫人成了何等的笑柄!” 郭氏如同遭受晴天霹雳,呆立当场,混沌的思绪中渐渐回想起了今日种种荒唐行径,脸色苍白如纸,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僵硬得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今日这场闹剧,若是她不死,长平侯府的颜面何存? 郑侯爷缓缓松开手,语气冷酷至极:“白绫或是毒酒,你自己选一个。” 郭氏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你……你想让我死?” 郑侯爷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冷硬:“你死后,我会对外宣称,你是被邪灵附体,才会言行失常。”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你的名声,也维护了我们郑家的清誉。” 郭氏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一旦她撒手人寰,小郭氏便能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她腹中的孩儿也将失去正室之子的身份。 那么,她的晏儿又该怎么办? “老爷,老爷,求您饶我这一次吧。” 郭氏匍匐在郑侯爷脚下,泪流满面,哀求道:“是有人要害我,给我下了迷药!我真的没有故意做出那些事情!” 郑侯爷回过头,目光冷冽:“郭华玉,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是否有人陷害,今日出丑的都是你郭夫人!” 郭氏仍旧不愿放弃,她此刻只求一线生机:“老爷,您想想晏儿,想想茵儿,我若不在了,他们该怎么办?” 郑侯爷的声音愈发冰冷:“他们难道需要你这样一个轻浮的母亲?!” “不,老爷,不可以!” 郭氏崩溃地摇头,一改先前的卑微姿态,挺直腰板,冷声喊道:“你不能这样做,我外祖父可是先皇的老师,你若杀了我,整个郭家都不会放过你!” “放肆!”郑侯爷怒目圆睁,挥手狠狠扇了郭氏一记耳光,那声响之大,让郭氏侧身倒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眼神也变得木讷呆滞。 郑侯爷指着她,语气威严:“竟敢威胁我!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郭家大小姐?别忘了,静儿同样是郭家的女儿,谁来做郑家的主母,对于郭家而言并无区别!” 郭氏捂着肿胀的脸颊,下巴微微抬起,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郭家或许能宽恕你,但我哥哥绝不会善罢甘休!” 郭氏的兄长近年来在战场屡建奇功,深受摄政王器重,此言一出,确实在郑侯爷心中激起了一丝涟漪。 然而,郑侯爷岂是轻易能被威胁之人,他再次揪住她的发丝,低头阴笑道:“好,那我不杀你,但从明日开始,你必须搬到芳花阁居住。” 芳花阁,那是郑侯爷其他妾侍的住所,郭氏闻言,心中已知不妙。 郑侯爷冷冷宣布:“长平侯府大夫人郭氏,因患疯病,不堪主母之责,自即日起,迁居芳花阁,同时提升小郭氏为长平侯府正妻。” 一山不容二虎,提升侧室为正妻,意味着正室必须退位让贤。 郑侯爷此举,显然是要违背皇上的旨意,自行其是。 郭氏与姜滢滢精心策划的计谋,本欲困住苏婉毓,却不料反噬自身,且后果更为惨烈。 “你……要休了我?”郭氏的声音颤抖,十多年的夫妻情深,最终只换得一纸休书的悲凉结局? “休你?” 郑侯爷挺直了腰板,那嫌恶之情仿佛要溢出眼眶,“没错,按照律法,你的过失确实足以让我休弃你,但长平侯府的尊严与脸面又将置于何地?” 第77章 滴水不漏 “你不是渴望留下一条活路吗?那么,就从明日开始,在那芳花阁中安心调养你的身子吧,你的饮食起居,一切待遇都将比照莲儿她们。”郑侯爷的话语决绝。 这个名字曾是他口中温柔的呼唤,如今却成了对郭氏最深的讽刺。 莲儿那个曾经备受宠爱的侍妾,却因郭氏的狠辣手段再也无法生育,宠爱随之逝去。 让郭氏与那些地位卑微的侍妾享受同等的待遇,无疑是在她尚未愈合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老爷,你好狠的心啊!我们多年夫妻的情分,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及了吗?” 郭氏的眼眶泛红,泪水在其中打着转,声音颤抖,哽咽难言。 她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却只见对方的背影越来越远。 郑侯爷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下一句:“你又何时对我付出过半点真心?这么多年来,你的心里还不是一直念念不忘那个文弱书生?” 话语中透露出的,是对过往情感的彻底失望。 “郭华玉,你今日所犯下的过错,我不杀你,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从今往后,你就安分守己地在芳花阁度过余生吧!”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郭氏瘫软在地,全身疼痛,想要追赶,却力不从心。 曾经繁花似锦、生机勃勃的庭院,此刻却显得格外凄凉,花瓣散落一地,如同郭氏破碎的心,再也无法拾起。 郑家的寿宴,最终成了一个笑话。 郑侯爷离开郭氏之后,转身又去找了王氏。 王氏本就胆战心惊,幸亏有娘家母亲的搀扶,才勉强站稳脚跟,上前说道:“郑侯爷,宴会上我确实有不当之处,但也有其苦衷。库房漏水,鼠患频发,宴会上还出现了故意捣乱之人,她也是左右为难。” 郑侯爷碍于情面,不便再过多苛责,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以后别再插手管家中事务。”他摆了摆手。 王氏连忙应声:“是,父亲。” 郑侯爷重新落座,怒气仍未完全平息:“你说宴会上有捣乱之人,可知道究竟是谁?” 王氏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询问过厨房的人,他们都说未曾见过那些人,来历不明。” 郑侯爷的面色愈发凝重,沉吟良久,又问道:“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 王氏再次摇头。 苏婉毓做事滴水不漏,那些小厮早已被她安排得无影无踪,无处可寻。 郑侯爷纵然心中有诸多疑惑,却也无从查起。 见王氏也无法提供更多帮助,他不满地起身,拂袖而去。 次日,各府的女眷之间开始流传着关于郭氏品行不端的流言蜚语。 即便郑侯爷对外宣称郭氏患了疯病,也无法挽回大局。 女子的名誉一旦受损,影响的将是整个家族的声誉。 朝廷各府的夫人们,一听说是郭家或是郑家的女儿,无不摇头叹息,生怕自己家中也会出现如郭氏这般轻浮的女子。 郭氏的兄长已有家室,膝下一子三女,昨日正随郭老爷外出祭祖,对此事尚且一无所知。 一旦消息传到他耳中,恐怕整个家族都将难以逃脱这场风波的波及。 而对于郑家的女儿们来说,这更是一场灾难。 庶女们还好,毕竟不是郭氏所出,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而最悲惨的莫过于郑家的四小姐郑茵茵。 郑茵茵作为郑家唯一的嫡女,曾几何时,她常常跟随姑母惠嫔居住在皇宫之中,享受着无上的荣耀与尊贵…… 这次郑侯爷的寿辰,他特地将宫中惠嫔所赠的礼物带回了宅邸,以此彰显郑茵茵的特殊地位。 自幼她便被灌输着将来要成为皇上的女人的观念,因此,她的心中始终怀揣着登上皇后宝座的梦想。 然而,遗憾的是,皇上对她的兴趣似乎并不浓厚,甚至经常连正眼都不愿给予。 如今,随着郭家名声的急剧下滑,别说入宫之事化为泡影,就连日后找个好人家婚配都变得异常艰难。 初入郑家时,郑茵茵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对她冷言冷语,反而时常从宫中带回些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她对郑茵茵抱有真挚的情感,视之为亲妹妹,出手大方,许多珍贵的珠宝首饰都毫不吝啬地赠予了她。 然而,这份姐妹情深,在姜滢滢到来之后便戛然而止。 自从郑家剥夺了她的财产,郑茵茵似乎变了一个人,对她极尽侮辱之能事。 在苏婉毓被囚禁于柴房的日子里,她曾前来,手中提着喂流浪狗剩下的残羹冷炙,拍着手让苏婉毓当面吃下:“好嫂子,我给你送饭来了,快吃吧。” “吃啊,看看我对你多好,以后记得感谢我哦。”她笑得诡异。 “嘻嘻!吃呀!快吃!”她强行将她的头按进那散发着腥臭的饭盆中,直到她被迫咽下那令人作呕的食物才肯罢休。 后来,梁王爷登基,郑茵茵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后,自此之后,苏婉毓再也没有见过她一面。 “四小姐现在何处?”苏婉毓向正端着被褥走来的云意问道。 云意回答:“奴婢听说,四小姐一大早就去了夫人的房间。” “不对,现在应该叫她郭姨娘了。” 郑侯爷在清晨便向全家人宣布,小郭氏晋升为续弦,而郭氏则因重病需静养,不再是郑家的主母,未来将移居芳花阁,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不仅如此,他还特别吩咐家中上下,府中只承认一位夫人,那就是小郭氏。 至于郭氏,愿意称呼她为姨娘的便叫姨娘,不愿者则称其为二夫人。 表面上看似是让她退下来专心养病,实则是暗中将她的地位降为了妾室,这一切都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发生。 郑成晏与郑茵茵得知此事后,纷纷跑去恳求郑侯爷能够网开一面,希望能对郭氏手下留情。 郑侯爷的声音在宽敞的厅堂内回荡:“你们俩,若是肯乖乖地称呼静儿为娘,那你们仍旧是我郑家的嫡传血脉,反之,则随你们的娘亲一道,前往那凄凉的芳花阁吧。” 郑茵茵的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闷而难以喘息,她强忍着喉间的哽咽,没有反驳,只能快步离开,朝着郭氏所在的芳花阁奔去。 第78章 垫脚石 那是个远离主宅的小角落,郭氏的新居所,不过是一间简陋至极的两室偏房,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与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空旷而寂寥,仅有的几件家具也显得破旧不堪。 郭氏躺在一张摇摇晃晃的床上,床单因年久失修而泛黄,被褥更是因潮湿而生出了斑斑霉点,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她的脸庞苍白,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干裂的唇角似乎还残留着往日的苦涩。 “娘!”郑茵茵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她几乎是冲进了房间,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 郭氏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她的孩子们,她在这世上的唯一牵挂,只要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她便有了翻身的希望。 然而,郑茵茵却满面怒容地站到她面前,话语中充满了怨怼:“娘,你为何要将我和二哥置于如此境地!全是因为你,我们在京城已无立足之地,将来又有谁敢娶我为妻?” 郭氏的目光定格在眼前这个养育了十多年的女儿身上,她的眼眶微红,干裂的嘴唇轻轻颤抖,嘴角还隐约可见昨日争执留下的血痕。 “茵儿……你……”她欲言又止,心中五味杂陈。 郑茵茵抬头环视着这昏暗狭小的房间:“娘,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如今父亲已让三姨娘续弦,她成了长平侯府名正言顺的夫人,那我和二哥又算什么?难道我们要成为旁支庶出?还是说,我要改口称你为姨娘?” “岂有此理!”郭氏猛然坐起,厉声呵斥,一掌拍在床边,郑茵茵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你怎能用这样的语气对你的母亲说话?!” 郑茵茵的眼中满是无辜与委屈,她凝视着郭氏,声音里带着控诉:“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在寿宴上颜面扫地,我又怎会沦落到如此田地?娘,你何时能为我想想?” 郭氏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茵儿,寿宴上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你去求求父亲,让他查出背后的真凶。只要那个人还在,你和你二哥就永无宁日!” 郑茵茵冷冷地瞥了郭氏一眼,语气中满是不屑:“娘,在这深宅大院里,强者为尊,败者为寇,你认为自己能扳倒那位郑夫人吗?她如今身怀六甲,地位稳固如山。” 在她们母女心中,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元凶自然指向了小郭氏,她们坚信,除了她,没有人会有动机来加害她们。 至于苏婉毓,作为郑成晏的妻子,她本应是她们的盟友。 郭氏的目光空洞地投向远方,一挥手,无意间打翻了床边那半碗清汤寡水的稀饭,粥水溅了一地。 “早知如此,我该及早除去她腹中的男胎。没了那孩子,她还有什么资格嚣张?” 她喃喃自语,随即紧紧抓住郑茵茵的手腕,“茵儿,你还有机会。” 郑茵茵的眼神如同寒冰,透着冷漠:“娘,你是想让我帮你除掉那个孽种?” 郭氏的眉头紧锁,手上的力道加重:“茵儿,此事若成,我们都能迎来转机。” 郑茵茵冷笑一声,猛地挣脱了郭氏的手:“娘,我并非愚不可及,此时去动那恶妇的孩子,无疑是自掘坟墓。她的孩子与我何干?即便除去了她的孩子,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就能消失?不可能!我不像二哥那样需要继承家业,我只求能嫁个好人家。” 话音刚落,她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呆滞:“还是说,你想让我成为牺牲品,为我那好二哥铺平道路?” 郭氏的眼神闪过一丝躲闪,不敢直视女儿。 郑茵茵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缓缓站起身,红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就知道,娘,在你眼里,我和二哥始终不过是攀爬权力阶梯的垫脚石。” 郭氏并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身为家中女儿,为兄长的未来筹谋,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茵儿,娘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如果不是为了你舅舅的前程,我又怎会成为郑家的一员?这是我们女人的命运,必须接受。” 郑茵茵沉声反问:“娘,你真的接受了吗?” 郭氏沉默,无言以对。 郑茵茵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几分尖锐:“你不接受!如果你真的接受,又怎会与那些男人纠葛不清?如果你真心接受,又怎会至今仍对陈家少爷念念不忘?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要重蹈你的覆辙,我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未来。” “你想当皇后?”郭氏对女儿的野心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逆境下,她依然没有放弃。 “以郑家现在的处境,你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入宫为后?”郭氏反问道。 郑茵茵收敛起之前的轻狂,神色变得沉稳:“你是说梁王?” “哼!”郭氏冷笑一声,“梁王刺杀摄政王失败,他自己又能活多久?娘,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次看中的是轩帝。” “在宫里这么多年,若有当皇后的命,早就成了。”郭氏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女儿或许没有那份天命。 郑茵茵没有再多言。 数日前,她偶然从几位老宫人的闲谈中得知,轩帝有一个同母的姐姐,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秘密寻找。 如果她能帮助他找到这位姐姐,说不定,轩帝会因此对她刮目相看,给予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公主因此对她的感激之情,使得她在后宫的每一步晋升,都仿佛是自然而然,无需过多雕琢。 “娘,关于三姨娘的事情,您就自行处理吧,过些时日,我再抽空探望您。” 郑茵茵的话语中,对郭氏的不满难以掩饰。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都凝固着压抑与不快,令她不愿多做停留。 她不仅对帮助郭氏对抗小郭氏毫无兴趣,就连为郭氏向父亲求情的想法,也摇曳几下便熄灭了。 此刻,她的心思全然系在了儿子的身上,期盼着能够成为她命运的转折点,将她从这泥潭中拉出。 第79章 亲自探望婆婆 郭氏引以为豪的儿子郑成晏,非但没有踏入芳花阁半步,反倒是将自己珍爱的一套翡翠玉器赠予了小郭氏,以此庆祝她成为郑府的女主人。 这一举动,浇灭了郭氏心中最后一丝温暖。 苏婉毓听闻此事,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苦笑,险些被口中茶水呛到:“郑二爷果真是个识时务之人,清楚在这样的时刻,应当向何方献殷勤。” 言罢,她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旁的云意连忙递上一方精致的手帕,轻柔地为苏婉毓擦拭着唇边的水渍:“二少爷真是铁石心肠,自己的母亲在那凄苦之地受尽折磨,他却有心思去讨好仇敌。” 言语间,云意的眉头微蹙,透露出对郑成晏行为的不齿。 苏婉毓接过手帕,动作轻柔而优雅,仿佛是在抚平内心的波澜:“若他心中尚存一丝温情,又怎会酿成今日这般多的悲剧。罢了,不提他也罢,你替我准备一份药膳,我要亲自去探望婆婆。” “是,小姐。”云意应声,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转身忙碌起来。 这份药膳,是她特地请苏家的大夫在外秘密配置,表面上看似是滋养身体的佳肴,实则内含玄机,能在无声无息中令人脱发、体虚。 与郭氏当年的“送子汤”相比,这份药膳显得更为隐蔽,但其效果,却足以达到目的。 昔日围绕在郭氏身边的人,如今如同树倒猢狲散,纷纷避之不及,只有忠诚的周妈妈依旧不离不弃,陪伴在郭氏左右。 苏婉毓与云意一同跨过一座低矮的石桥,步入了那片荒凉的芳花阁。 曾几何时,这里也是繁花似锦,六七位年轻貌美的侍妾居住其中,每日清晨,欢声笑语伴随着鸟语花香。 而今,仅余四人,庭院破败,往昔的美丽佳人似乎已被岁月无情吞噬,踏入院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只见枯松独立,一片寂寥。 “二少奶奶,您来了?” 周妈妈的声音响起,手中端着一碗刚从厨房送来的清粥,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 苏婉毓低头望着那碗稀薄的粥,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母亲就靠这些度日?” 周妈妈低下头,眼眶泛红,哽咽着回答:“是侯爷的吩咐,只允许夫人喝粥。” “这怎么行!我让云意熬了补身的汤,这就给母亲送去。” 苏婉毓说着,从云意手中接过食盒,眼神坚定。 周妈妈感动得泪眼婆娑,连忙用衣袖擦去泪水:“还是二少奶奶孝顺,哪像二少爷……” 话未说完,她便停了下来,显然是顾及到了什么。 苏婉毓轻拍着她的手背,以一种近乎慈母般的温柔安慰道:“二爷的性情一贯如此,对我尚且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对母亲又能有多少孝顺之心呢。您别太伤心,当前最重要的,是让母亲的身体尽快恢复。” 周妈妈点了点头,想要接过食盒,却被苏婉毓婉拒:“还是让我亲自去服侍母亲吧。” 自嫁入这深宅大院,苏婉毓便以温婉贤淑的形象示人,今日她主动前来探望,让周妈妈心中暗自赞叹她的深情厚谊,丝毫未曾生疑。 她提着食盒,步伐不疾不徐,穿过一道又一道斑驳的窗棂。 夜色渐浓,郭氏卧于这孤寂的屋内,或许在某个深夜,真的能听见窗外那些被遗忘的灵魂在低语。 云意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吱呀的声响惊扰了床上的郭氏。 她勉强睁开双眼,见到是苏婉毓,强忍着病痛,倚墙而立:“你怎么来了?” 对于那晚发生的一切,郭氏虽然没有直接对苏婉毓产生怀疑,但对于司棋的狠辣手段,她始终耿耿于怀,心中的怨恨未曾消散。 “听说母亲身体不适,我特地熬了汤药来,希望能为母亲补补身子。” 苏婉毓边说边将食盒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不慌不忙地揭开盖子,取出汤盅,“来,母亲,该喝药了。” 郭氏瞥了一眼那碗汤药,脸上写满了不悦,厉声道:“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呢?寿宴那天,她差点害死我!” 苏婉毓保持着微笑,语气平和:“母亲应该感谢司棋才是,若不是她当时的果断,恐怕母亲那天会更加难堪。” 郭氏沉默片刻,手捂着依然疼痛的胸口,侧过脸庞:“你身为二少奶奶,竟也纵容她如此胡来,真是无能。” 话音刚落,她的神色忽而变得复杂,语气也柔和了几分,目光转向苏婉毓:“晏儿呢?他为何还不来看看我?” 苏婉毓轻轻搅动着手中的汤勺,轻声回答:“夫君可能是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 郭氏的脸色稍微缓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也是,如果不是有要紧事,他又怎么会不来见我。” 苏婉毓垂下眼帘,又缓缓说道:“听说为了庆祝三姨母成为郑府的新主母,他走遍了各大名店,只为寻找一件合适的礼物,最终将自己的珍藏一块珍贵的翡翠玉佩,送给了三姨母。” 这番话虽轻描淡写,却直击郭氏的心房。 “你说什么?他居然给那个女人送贺礼?” 郭氏瞪大了眼睛,先前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婉毓故作惊讶,连忙改口:“母亲,您一定是听错了,没有这回事,是我记错了。” “不!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别帮他遮掩。” 郭氏的语气坚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她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最终,一口殷红的鲜血自她苍白的唇边溢出。 苏婉毓见状,连忙从袖中抽出一方精致的绣花帕子,轻柔而迅速地为她擦拭嘴角的血渍。 她的目光在郭氏的脸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此刻,郭氏的心中除了对郑成晏送礼之事的震惊与愤怒,再无其他。 她的双目空洞无神,手指僵硬,如同冬日里枯萎的老树枝,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与不甘。 苏婉毓端着温热的汤碗,小心翼翼地将汤匙凑近郭氏的唇边,声音温柔却坚定:“母亲,还是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您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第80章 后知后觉 “嗯,说得对。”郭氏的神色略微缓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顺从地饮下了苏婉毓递来的汤。 那热汤似乎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随着它缓缓流入腹中,郭氏的面色逐渐恢复了几分红润,但那双眼睛深处,对苏婉毓的鄙夷与不满并未消散。 即使身处困境,她心中的那份骄傲与偏见仍旧根深蒂固。 苏婉毓心中明镜似的,知晓郭氏对自己的真实态度,于是她加快了喂汤的速度,一勺接着一勺,动作流畅而机械,仿佛在完成一项既定的任务。 回想起前世,郭氏对待自己的方式更为粗鲁与无情。 那时,她命令侍女强行掰开自己的嘴,一碗又一碗地灌下那些苦涩的汤药。 “喝吧,喝吧,反正这些年你也喝习惯了,不在乎这几碗。”那话语中的冷漠与轻蔑,至今仍让人心寒。 “像你这样低贱的女人早该死了,这汤算是赏你的,让你多苟延残喘几年。放心,不久之后,你会在这儿慢慢腐烂至死。” 那些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割在心上,汤药虽无味,却在腹中燃烧,痛苦让当时的她尖叫连连,却换不来丝毫同情。 两碗汤药下肚,她的胃里犹如翻江倒海,吐出的尽是鲜血与碎肉,那一刻,她仿佛能感受到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泪水浸泡,软弱无力。 而现在,苏婉毓从回忆中抽离,将最后一勺药汤轻轻送入郭氏的唇边,动作中带着一种微妙的讽刺与报复的快感。 郭氏轻轻摆手,声音微弱而无力:“难为你了,这汤倒是挺合口味。” 苏婉毓放下空碗,站起身,语气平淡地说:“娘喜欢的话,明儿我还来熬。”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留下郭氏一人在昏暗的房间中,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仅剩下一抹昏黄的光影,显得格外孤寂。 夜幕降临,郭氏突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嘶吼了一整夜,小院内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无人回应她的呼唤。 次日清晨,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莫名消失,她误以为是伤口作祟,未曾将此事与苏婉毓联系起来。 直到三天后,当她发现原本乌黑亮丽的秀发开始纷纷脱落,才恍然大悟,那汤中必有蹊跷。 “来人!快来人啊!”郭氏愤怒地挣扎起身,朝着门边呼喊,然而门外只有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回应。 她试图推开房门,却发现门已经被牢牢锁住,绝望与恐惧在心头蔓延。 她用力拍打着门板,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哪,放我出去,我要见郑二爷!” 回应她的,却是同院侍妾冰冷的话语:“郭姨娘,别费劲了,老爷吩咐过,为了你的伤势考虑,不允许你踏出这门一步。” 郭氏怒火中烧,厉声呵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然而,那侍妾只是冷笑,言语间满是不屑:“郭姨娘,你现在不过是芳花阁里的一员,和我们这些低贱之人有何区别?省省力气,多活几日吧。” 随着房门哐当一声关闭,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郭氏的手指紧紧抠住门槛,眼中满是滔天的恨意:“你们都给我记着,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那一夜,郭氏的拍门声与呼救声,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而这一切,都在苏婉毓的精心策划之中。 周妈妈被遣散,丫鬟们也被送离京城,郭氏孤立无援,只能寄希望于郭家的援助。 然而,郑侯爷又怎会允许郭家人踏入这院子半步? 郭氏的呼喊声越来越弱,当她无意间望向铜镜,才发现自己满头的青丝已尽数脱落。 月光下,光秃的头顶反射着刺目的寒光,若是郑侯爷念及旧情前来探访,恐怕也会因这骇人的景象而转身离去。 郭氏一拳狠狠砸向铜镜,镜子应声而碎,碎片四溅,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与姜滢滢的歇斯底里不同,郭氏表现得出奇的冷静,她凝视着破碎的镜面,一切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这一切都是苏婉毓的精心布局!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郭氏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她喃喃自语,难以置信。 那个曾经被她母子欺凌、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成了她命运的主宰,将她牢牢束缚。 “不可能!怎么会是她?那个唯唯诺诺的商贾之女!怎么可能有如此深的心机?!”郭氏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如果说是亲妹所为,她或许还能接受,但害她至此的,竟是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儿媳! “早知道,就该对她下狠手,让她早点去见阎王!” 郭氏冷笑,身体因愤怒而颤抖,她蹒跚着走向那张弥漫着药味的床,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 曾经那个端庄优雅的郑夫人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郑家的院子广阔无垠,郭氏的呼喊声在空旷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晨曦初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房间的一角,苏婉毓再次提着药罐,步入郭氏的屋内。 听到脚步声,郭氏的眼皮微微颤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未及看清来者,便急切地从床上滚下:“是晏儿吗?你终于来看娘了吗?” “晏儿,娘日日夜夜地盼着你,就为了看你一眼。”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期盼与忧虑。 “那小郭氏没欺负你吧?你爹他,没对你有什么不轨之心吧?”郭氏连珠炮似地问道,满是担忧。 “哎,娘得告诉你,你得小心苏婉毓那丫头!” “就是她,一切都是她害的娘,晏儿,你得替娘报仇啊!是她,是她把娘折磨得不成人样!” 郭氏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恨与不甘,她未曾料到,自己一生的骄傲与尊严,竟会在一个年轻女子手中,如此轻易地被碾碎。 郭氏踉跄着脚步,边往老旧的木门边挪动,边用衣袖胡乱抹去眼角的泪水,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与不甘:“那个狐媚子,凭她,哪里有半点资格迈进我们家的门槛?若不是贪图她苏家那点蝇头小利,她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听我一句劝,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她怀上孽种,再用那腹中的生命逼迫她掏出所有的金银,一旦钱到手,我们就让她生不如死,剥她的皮,抽她的筋,方解心头之恨!” 第81章 你好狠的心 “不,那样太便宜她了,我更希望将她捆绑在后院的枯树下,日复一日地折磨,我要亲眼目睹她痛得呼天抢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 话语间,恨意如同烈火,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苏婉毓轻移莲步,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缓缓开口:“婆婆,您的如意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 郭氏闻声猛然一震,抬头瞬间,眼中闪过惊愕:“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婉毓不紧不慢,领着贴身丫鬟司棋步入屋内,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怎么就不能是我?如今这宅院之中,除了我,又有谁会闲暇之余来探望您老人家呢?” 郭氏的头上已无半缕青丝,面容枯黄,瘦骨嶙峋,却依然强撑着最后一丝傲气,不肯在苏婉毓面前示弱:“你以为将我囚禁于此,就能让我束手无策?我可是堂堂郭家的千金小姐,他们不可能置我于不顾。还有晏儿,那是我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他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苦受难!到时候,看你怎么向他们解释这一切!” 苏婉毓并未与其多费唇舌,转而对司棋吩咐道:“去吧,继续为夫人准备药膳。” 郭氏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目光死死盯住司棋手中那碗不明液体,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安,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你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苏婉毓淡然回应:“自然是为您调养身体,这是特意为您熬制的上等鸡汤。” 这一次,碗中的确只是普通的鸡汤,但对于已被恐惧深深笼罩的郭氏而言,任何食物都可能是致命的毒药,她拼命挣扎,企图逃离这个束缚:“你敢!苏婉毓,你就不怕晏儿知道后,要了你的命吗?” 面对郭氏的威胁,苏婉毓只是冷冷一笑,那漠然的表情仿佛在说,生死对她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郭氏被这笑容弄得心神不宁,正当她愣神之际,司棋已迅速上前,捏住她的下巴,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将汤灌入她的口中。 郭氏如拼尽全力反抗,但在司棋那铁石般的手掌下,一切努力都显得徒劳无力。 一碗汤饮尽,郭氏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试图用手抠出喉咙里的东西,却被司棋紧紧按住。 “苏婉毓,你好狠的心!你给我记住,我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即便到了此刻,郭氏仍未放弃最后的挣扎,但时间不等人,若再这样拖延下去,只怕自己先要在这无尽的等待中油尽灯枯。 苏婉毓转身,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婆婆,您就好好休息吧,过几日我再来看您。” 司棋松开手,不仅帮郭氏整理了凌乱不堪的房间,还细心铺设了干净的被褥。 外人若不知内情,定会称赞这位二少奶奶孝顺贤良,不顾外界的风言风语,亲自照顾病重的婆婆。 日复一日,郭氏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自那次之后,即便是最普通的鸡汤,在她心中也化作了蚀骨的毒药,令她日益消瘦,精神恍惚,终日徘徊在门边,口中喃喃呼唤着晏儿的名字。 时日一长,郑府内外开始流传起夫人因长期被囚禁而导致心智受损,行为异常的传言。 转眼间,已过月余。 郭家因担忧郭氏的安危,特地派人前来郑府询问,却都被郑侯爷以各种理由巧妙应对,未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郭家碍余家族声誉与利益考量,也不敢深究,生怕引火上身。 几次三番,郑侯爷总有办法推脱,郭家的探访也逐渐减少。 而小郭氏,已稳坐长平侯府女主人之位,郑府的权势依旧,无人敢轻易质疑其权威。 小郭氏与郭氏性格截然不同,表面上在郑侯爷面前温婉柔顺,实则内心刚毅沉稳。 郭氏被囚后,她与苏婉毓的关系日益亲密,从起初的品茶闲聊,到后来的推心置腹,两人的情谊愈发深厚。 小郭氏常赠予苏婉毓各式精致小物,甚至不惜重金搜罗市面上的新奇玩意,满满装了两大箱送往娇阳院。 近来,郑侯爷从皇宫带回了罕见的仙人桃,小郭氏自己尚未品尝,便急不可耐地将它送到了苏婉毓面前。 “婉毓,我知道你喜欢吃桃子,这可是宫中的珍品,仅此一个。” 她笑靥如花,吩咐侍女将仙桃轻轻放在桌上。 苏婉毓身姿轻盈,虽久居深闺,却未显丝毫臃肿,对于这份意外的礼物,她满心欢喜,尤其是这难得一见的仙人桃,每年春天能品尝的机会屈指可数。 小郭氏见状,笑容更加灿烂:“看来我的选择没错,听说皇上也极为喜爱这仙人桃,若非秦川进献,郑侯爷也难以求得一颗。” 苏婉毓示意身边的云意为小郭氏奉上上好的茶水。 小郭氏在府中出手阔绰,对下人奖赏毫不吝啬,而自己却生活简朴,衣着朴素,不喜奢华装饰。 这让苏婉毓心中生疑,作为长平侯府的当家主母,为何不为自己留有后路,反而如此大方施舍,将来又如何确保自己的生活无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小郭氏微微隆起的腹部,关切地问道:“夫人,您的孩子何时降生呢?” 小郭氏的手指轻柔地划过隆起的腹部,仿佛在与未出世的小生命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她的笑容中蕴含着无尽的温柔:“快了,还有两个月左右,我们就能见面了。” 她的眼神中不仅映射出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更有一抹超脱于寻常期待之外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深深憧憬,以及对过往遗憾的默默弥补。 苏婉毓从精致的木盒中取出一件手工缝制的婴儿衣物,细腻的布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莲花图案:“这是我前些日子,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如果夫人不嫌弃,希望能为小生命添上一份温暖。” 小郭氏的目光落在那件小巧精致的衣物上,却没有即刻伸手接过,她的神色中闪过一抹复杂,似是回忆,又似是哀愁。 就在苏婉毓欲启唇询问之际,小郭氏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将衣物紧紧握在手中,眼中满是赞叹之色:“这手艺真是精妙绝伦,我一定会好好珍藏,将来给孩子讲述这段故事。” 第82章 洛家来访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衣物上的绣花,清秀的面容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仿佛透过这些细腻的针脚,看到了另一条未曾走过的路:“如果当年,我和他能够顺利步入婚姻,或许现在,我们的孩子已经能够穿上这样充满爱意的衣服了。” 言语间,那份未能实现的愿望涌来,遗憾与思念交织,令她的眼眶微红,手指也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瘦弱的背影在朴素的衣衫下显得格外孤独往。 而今,尽管小郭氏身为长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地位尊崇,却再也无法找回失去的时光,也无法与心中所念之人重逢。 苏婉毓见状,轻轻覆盖在小郭氏的手背上,声音里藏着深深的同情与理解:“夫人,大仇已得报,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早日放下,也是对自己的宽恕。” 小郭氏闻言,手指微微一顿,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婉毓,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理解和支持。” 随着小郭氏的离开,郑成晏院中的小厮捧来了一枚色泽鲜亮的仙人桃。 苏婉毓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今日进献的桃子确实络绎不绝,连他也得到了这份恩赐。” 说罢,她随手将桃子掷入盘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桃子竟应声而裂,两半果肉静静地躺在盘中。 云意见状,忙用帕子收拾着残局,口中不禁感叹:“二少爷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夫人被禁足月余,他竟一次都未曾探望,反倒是对小姐这边,每次都有礼物相赠。” 苏婉毓轻轻咬了一口小郭氏赠送的仙人桃,味道甘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她淡然说道:“不过是薄情之人的一场戏码罢了,无论是讨好谁,背后总归有着自己的算计。” 云意闻言,抬头望向苏婉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距离科举仅剩两个月,二少爷还能如此上心于小姐的事,我看他是早就有了退路。” 苏婉毓细细咀嚼着桃肉,脑海中浮现出萍妈妈带回的那珍贵的血燕,心中已有计较:“云意,找个合适的时候,把那些血燕分给柳儿和香儿,她们这段时间辛苦了。” 云意闻言,笑容可掬地应承下来:“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柳儿此次立下了汗马功劳,正如云意所言,郑成晏的确有着自己的盘算。 数日前,柳儿介绍的那位所谓的远方表弟,实则是她特地从乾州寻觅来的高手,为郑成晏的科举之路铺平道路。 郑成晏虽然谨慎,多次查证,却不知这一切都在苏婉毓的精心布局之下,他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科举高中,光耀门楣的消息。 正当此时,“小姐,洛家的表哥来访了。” 司棋推门而入,脸上洋溢着笑意。 苏婉毓闻言,略感意外:“是文轩表哥回来了吗?” 司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正是,小姐,他今天刚回到京城,洛家的姨妈和姨丈也一同前来。” 一个月前,正值春雨绵绵之际,裴思娜毅然决然地接下了摄政王的重托,孤身一人前往江州,面对那肆虐的洪流。 她以一介谋士之身,凭借过人的智慧与冷静的判断,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设计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水方案,成功地将江州的洪水引入了预先挖掘的沟渠之中,使得百姓的家园得以保全,田地重新焕发生机。 皇室闻此捷报,龙颜大悦,不仅在京城中心赐予她一座装饰精美的宅邸,还额外赏赐千两白银,一时之间,裴思娜的名字响彻朝野,成为人们口中传颂的英雄。 然而,功成名就之后,裴思娜并未急于返回繁华的京城享受荣耀,她心中挂念着在兰城的洛家二老,决定先绕道而行,亲自将这对视她如己出的老人接到京城,共享天伦之乐。 洛家二老,年岁已高,却精神矍铄,对裴思娜的关爱无微不至,他们的存在,任何关于她身份的质疑,在这两位慈祥老人的庇护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此时,京城的另一边,苏婉毓的贴身侍女丹烟正立于窗边,望着窗外细雨蒙蒙,眉头微蹙,听闻主人的询问,她轻移莲步,靠近苏婉毓,语气中带着一丝敬意:“小姐,裴思娜大人此刻正停在郑府门前,准备拜访。” 闻言,苏婉毓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随即站起身,决然道:“我亲自去迎接她。” 郑府大门前,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开,裴思娜身着一袭深绿色长衫,头戴金冠,其上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她一手轻扶着洛夫人,缓缓走下马车。 洛夫人抬头望向那气势恢宏的郑府牌匾,眼中既有期待又略带忧虑:“这就是咱们眉儿的婆家吗?” 裴思娜轻柔地点头,声音温婉:“是的,娘亲。这里便是。” 洛夫人神色微变,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就是这家郑府,曾经对咱们眉儿有所轻视,我倒是要亲眼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洛老爷从二人身后缓缓走出,他面容慈祥,眼神中满是关切:“初次上门,我们还是保持谨慎,最重要的是要把眉儿的事情告诉她。” 洛夫人闻言,紧握裴思娜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将先前的情绪收敛起来,展现出洛家人的风度与尊严。 正当此时,郑府内,一位青年男子快步而出,抢先于苏婉毓之前迎上裴思娜,他便是郑成晏,态度恭谨,行礼道:“姨母、姨丈、表兄,一路辛苦,请快进府休息。” 裴思娜抬眸,目光与郑成晏相遇,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旋即恢复了从容,回礼道:“郑姑爷。” 她今日的装扮,更显其超凡脱俗的气质,深绿色的长衫衬得她肤白如雪,金冠下的面容清秀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高贵。 郑成晏初时尚未认出眼前之人,但那独特的气质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发现,这位未曾谋面的表兄,竟有着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俊朗外表,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意外。 第83章 身世之谜 洛夫人环顾郑府的庭院,那些略显陈旧的走廊与院落并未给她留下好印象,她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我还以为是什么名门望族,比不上苏家也就罢了,竟然连我们洛家都不如。” 郑成晏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一直对苏家抱有偏见,认为他们不过是依靠运气发迹的暴发户,地位远不及历史悠久的郑家。 洛夫人的话语,无疑是在他骄傲的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呵呵。”洛老爷轻笑,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他转而关心地询问郑成晏:“郑姑爷,听说你母亲近来身体不适,现在情况如何了?” 郑成晏强忍心中的不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回答道:“多谢姨父关心,经过几日的精心调养,母亲的病情已有明显好转。” 洛老爷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那就好。” 长廊的另一端,苏婉毓身着素雅的藕粉色衣裙,轻盈地穿梭在红漆长廊中。 见到裴思娜,她立刻提起裙摆,快步跑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表哥!” 郑成晏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震撼。 眼前的苏婉毓,与他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她仿佛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变得更加成熟而生动。 裴思娜以温柔的笑容回应着苏婉毓的热情。 她不仅身形更加高挑丰腴,就连那原本略显柔弱的眉眼,也在挺拔的身姿映衬下,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坚韧与自信。 洛夫人和洛老爷见到苏婉毓,眼中的喜悦与欣慰难以掩饰。 十年的分别,再次相见,昔日的小女孩已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女子,他们的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 郑成晏站在一旁,感觉自己仿佛被隔离在了这温馨的场景之外。 他望着裴思娜与苏婉毓亲密交谈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油然而生。 “郑姑爷。”洛老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连忙回过神来,恭敬地回应:“姨父。” 洛老爷笑眯眯地道:“你姨母想和婉毓私下聊聊家常,你就先带她们去后院吧。” 郑成晏点头应允,随即安排侍女引领洛夫人与裴思娜前往后院,同时邀请洛老爷与洛家公子一同前往前院品茶。 裴思娜深知自己作为男装的身份,不便与苏婉毓单独相处,更不宜进入后院,于是欣然接受了郑成晏的安排,感激道:“多谢郑姑爷。” 随着郑成晏引领众人离开,苏婉毓挽着洛夫人的手,向着自己的娇阳院走去,一路上,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姨母,这次为何不先去苏府,反而直接来到了郑府呢?” 洛夫人接过云意递来的热茶,轻轻搁置一旁,握住了苏婉毓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上次你哥哥文轩来兰城时,向我们透露了一些事情,说你在郑家过得并不如意……” 外界看来,苏婉毓能够嫁入长平侯府,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命。 然而,裴思娜虽与她交往不多,却能从细微之处感受到苏婉毓在郑家的生活并不像表面那般风光,她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面对洛夫人的质问,苏婉毓没有急于辩解,只是轻轻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这份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 洛夫人在得知真相后,怒意难掩,一掌拍在桌上,那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 “能够迎娶我们苏家的千金,本就是高攀之举,怎敢还做出亏待之事!” 话语中带着威严,以及对亲人深深的护犊之情。 对于苏婉毓而言,洛夫人不仅是她的姨母,更是她在失去母亲后,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温暖依靠。 姨母的关怀与疼爱,照进了她那颗孤寂已久的心。 “姨母,您别生气了,如今郑家人也不敢再对我怎样。”苏婉毓轻声安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洛夫人闻言,深深叹了口气,握住苏婉毓的手微微颤抖。 “你这孩子,从小就命运多舛,没娘的孩子总是要承受更多的风雨……”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心疼与不舍。 苏婉毓感受到姨母手心的温度,轻轻地回抚着,给予她一丝安慰。 “姨母,我真的没事,您别太担心了。”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洛夫人点了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苏婉毓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好奇与期待。 “什么事?”她轻声问道。 只见洛夫人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只精致的虎头鞋,那鞋小巧玲珑,由上等蜀锦精心缝制,镶嵌着稀有的金珠和温润的玉石,虽然针脚略显粗糙,但那份朴拙中透出的爱意,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制作者的用心。 然而,那原本该是兔子形状的图案,若不仔细辨认,还真不容易看出。 苏婉毓接过鞋子,心中满是疑惑,抬头看向洛夫人,眼中写满了不解。 “姨母?”她的声音里带着询问。 洛夫人低头凝视着那只虎头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鞋确实不是你娘亲手所绣,但根据我所知,绣制它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你的生母。” 苏婉毓听到这里,心中的困惑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雾,一时间不知所措。 “姨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洛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积攒勇气,终于开口揭开了那个尘封十多年的秘密。 “当年,你娘亲怀孕不久,孩子就不幸夭折了。为了让她走出悲伤,你父亲安排她去了江州修养,这一去就是两年。” “两年后,她带着一个婴儿回到了家中,那孩子瘦弱得像一根豆芽,皮肤皱巴巴的,仿佛一颗干瘪的核桃。你母亲将他秘密地藏在深宅大院中,对外宣称那是自己的孩子。” 苏婉毓听到这里,脸色微变,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您的意思是,那个孩子……是我?” 洛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怜惜。 “你母亲带你回来时,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不到一年便离世了。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将你藏在府中,对外宣称你已有两岁,其实你那时才刚满周岁,只因早产而显得格外瘦弱。” 第84章 不再属于他 苏婉毓站起身,思绪纷乱而无序。 记忆中,父亲从未提及这段过往,姨母也随着表兄的离世而渐渐远去。 这个秘密,仿佛被所有人刻意遗忘,直到今日才被重新揭开。 她迫切地向洛夫人追问:“我母亲有没有说过,我的生母到底是谁?” 洛夫人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遗憾。 “她从未提及,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不,姨母,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为何会让我保管这只虎头鞋?” 苏婉毓举起手中的鞋子,指了指上面镶嵌的南海金珠,“这种尺寸的金珠,十多年来市面上仅出现过三枚,一枚在父亲手中,另外两枚流落在外。能用如此珍贵的珍珠做鞋,此人身份定是非凡。” 论财富,天下间无人能及苏家。 论地位,除了皇室中的长公主与皇宫中的帝王,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洛夫人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难道是长公主?当年,你母亲确实经常去拜访她。” “长公主?”苏婉毓沉思片刻,长公主的配偶在摄政王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且从未听说她有过私情。 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长公主的生活中?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仅凭一双虎头鞋,无法证明我是长公主的女儿。况且,长公主多年居住在京都,从未踏足过江州,又何来子女之说?” 洛夫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如果不是长公主,那还能有谁呢?” 苏婉毓收好虎头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既然有了夜明珠这条线索,查明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姨母,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我会仔细调查清楚的。” 她安慰着洛夫人,同时吩咐身边的侍女云意再去取些蜜饯来。 洛夫人考虑到周围可能有耳目,便不再多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也好,如果能找到你的生母,对你母亲和我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这几天我会留在京都,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柳府找我。”洛夫人的话语中充满了关切。 苏婉毓为她添上一杯热茶,心中却忍不住担忧起表哥的事情。 “多谢姨母,表哥那边……” 洛夫人的眼神温柔而慈祥,仿佛能洞察一切。 “能有他这样的好儿子,是我们夫妻俩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苏婉毓听了这话,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 而在郑府的另一边,郑成晏正与裴思娜、洛老爷在庭院中悠闲地品茗。 “表哥是第一次来京都吗?”郑成晏好奇地问向裴思娜。 裴思娜轻轻放下茶杯,回答道:“早年间来过几次,这次主要是顺道参加科举考试。” “原来你也是这次科考的考生?”郑成晏显得颇为感兴趣。 裴思娜淡然一笑,语气自信:“不错,听表妹说,妹夫也是这次科考的候选人之一?” 郑成晏笑着点了点头,为他斟满茶水:“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浅,希望我们都能高中。” 裴思娜接过茶杯,礼貌地回应:“借妹夫的吉言。” 郑成晏轻轻端起茶杯,朝着裴思娜举了举,话中有话地道:“表哥和婉毓虽然许久未见,但那份情谊似乎并未因此而淡薄。” 裴思娜握杯的手微微一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言辞间的微妙醋意,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和婉毓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深厚的情谊自然不在话下。” 郑成晏的目光缓缓下垂,似乎在不经意间细细打量着她,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意,又轻轻说道:“婉毓的身边,确实从未有过哪位男子能够像表哥这般亲近。” 裴思娜的手指轻轻旋转着手中精致的茶盏,她接过了话题,语调平和:“那自然,我本来就与那些平庸之辈有所不同。” 她的声音因为长期服用药物,失去了女子特有的柔美,反而增添了几分男子般的浑厚与沉稳,这样的变化让她的每一句话都显得格外有力。 郑成晏听着这番话,心中竟莫名升起了一股被挑战的感觉,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冷硬:“哦?表哥身为兄长,自然与旁的男子不同。” 裴思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她微微低下头,没有再多言,只是以一抹淡然的微笑作为回应。 那笑容在郑成晏看来,却莫名地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他一直坚信,苏婉毓的心中只有他一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但眼前这位男子的存在,却让他首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种莫名的恐惧悄悄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苏婉毓提出和离,对他态度冷漠,甚至亲手砍掉了他们共同种下的梨树,这一切并非仅仅因为姜滢滢的进门而迁怒于他。 而是,她的心,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的位置。 想到这里,郑成晏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不慎碰翻了桌上的茶杯,清脆的破裂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裴思娜眼疾手快,连忙站起身来,用丝帕帮他擦拭溅出的茶水,声音中带着关切:“妹夫,没烫伤吧?” 她的动作熟练而体贴,但郑成晏只是冷冷地推开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 裴思娜收回手,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位曾经迫使她代笔的郑家二少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虽然苏婉毓并未多提郑府的家务事,但她从司棋那里听说了许多。 这位郑二公子,结婚三年来对苏婉毓不闻不问,甚至还带着怀孕的情人回府炫耀,他的行为在她看来,是一个无情无义、无才无德的薄幸之人。 她清楚郑成晏此刻的醋意,今日这一笑,不过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他,自家夫人若不被疼爱,自然会有旁人来珍惜。 他所不屑一顾的商贾之女,在别人的眼中却是珍贵无比的明珠。 如果他再敢对苏婉毓不好,她绝不会坐视不理。 一杯茶饮尽,郑成晏的脸色变得苍白。 尽管内心对裴思娜充满了不满,但在礼节上,他还是毕恭毕敬地送走了洛家人。 第85章 重视 等到洛家人离开之后,郑成晏再次踏入了苏婉毓的院子,试图挽回些什么。 “婉毓,今晚我能去你房里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然而,苏婉毓听到这话,心中却是一阵翻腾,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冷冷地回答:“郑二公子还是去雅轩院吧,我今天身体不适,恐怕无法伺候二公子了。” 说完,她没有给郑成晏任何反应的机会,径直走进屋内,门板在身后重重合上。 郑成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闭门羹,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无谓的纠缠,而是转身望向院子里那片茂盛的桂花树,心中五味杂陈。 次日,摄政王为了欢迎裴思娜的归来,特地设宴邀请了郑成晏和苏婉毓。 在托人送信的同时,还特意叮嘱苏婉毓,让她把之前修改好的衣物一同带回。 原来,上次苏婉毓将摄政王的衣物送去长公主处试穿,但摄政王并不满意,又让人送回了郑府。 这次,摄政王希望她能带着改好的衣物,亲自送到王府,为他试穿。 苏婉毓整理好一切,与郑成晏同乘一辆马车前往长公主府邸。 车厢内,两人相对无言,郑成晏低垂着头,脸色难掩愁容,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当马车行至府门前,郑成晏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婉毓,你是不是已经对我没有了夫妻之情?” 苏婉毓的脚步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郑二公子怕是说笑了,你我之间,何曾有过真正的夫妻情分呢?” 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刺痛了郑成晏的心。 “婉毓,我……”郑成晏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话语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就在这时,洛家的马车也恰好抵达府门前。 “表妹!”裴思娜从马车上轻盈跃下,向苏婉毓挥手致意。 苏婉毓转过头,回报以一个温柔而感激的笑容:“表哥。” 她感谢他在这个尴尬时刻的出现,给了她一个逃离的借口。 “表妹怎么也会来长公主府?”裴思娜提裙走近,笑容中带着几分好奇。 “摄政王得知我是你的表妹,特意邀请我们夫妇前来,为你接风洗尘。” 苏婉毓指了指云意手中的衣物,继续说道,“还让我顺便把他的衣服带过来。” 裴思娜的目光落在那件金线绣边的香云纱外袍上,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这时,长公主府的小厮迎出门外,恭敬地引领众人进入府内。 苏婉毓与裴思娜并肩步入府中,留下郑成晏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显得格外孤单。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郑成晏的脸色愈发阴郁,一股难以名状的怨气在他心中滋生。 他对裴思娜本就没什么好感,更不喜欢看到苏婉毓对他之外的人展露笑颜。 他不知道,真正的对手,其实还未真正登场。 今日的宴会,表面上是为裴思娜接风洗尘,实则是摄政王为了苏婉毓而精心布置。 宴会地点选在了长公主府前院的风誉堂,宾客稀少,除了苏婉毓夫妇、裴思娜,仅有江州刺史列席。 在大齐国,女子极少参与前堂的宴饮,摄政王此举无疑显示了他对苏婉毓的特别重视。 随着侍女的引导,苏婉毓步入堂内,侍女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少夫人,王爷希望您亲自将衣袍送往后院。” “我?”苏婉毓略显惊讶,用手帕轻轻掩住嘴,轻咳了两声,似乎在掩饰自己的意外。 侍女点了点头,确认道:“是的,王爷说不确定衣袍是否合身,希望少夫人亲自送去,以便及时做出调整。” 苏婉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去,请领路。” 侍女温婉地侧身,为她引路:“夫人,请跟我来。”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恭敬,引领着苏婉毓走向后院。 不远处,阳光斑驳的石板路上,郑成晏闻声疾步而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关切与急切,“婉毓,你这是要去哪儿?” 侍女连忙上前,轻盈地挡在他面前,双手合拢,礼貌而恭敬地解释道:“长公主特地邀请少夫人前往后院赏花,说是那里的牡丹正值盛放,美不胜收,少夫人稍后便会返回。”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郑成晏一听是长公主的邀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毕竟,长公主的面子不可小觑,他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言。 一旁,江州刺史邹大人,身着华贵的官服,面容和煦,笑声爽朗,“郑二公子,既然如此,何不来与我们一同品茗吟诗,共度这悠闲时光?” 郑成晏闻言,立刻将目光从苏婉毓那即将远去的身影上收回,转而投向邹大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他深知,在朝堂之上,每一个结交的机会都可能成为日后晋升的阶梯,更何况是与江州刺史这样的地方大员。 于是,他微笑着应允,脚步轻快地走向邹大人所在的凉亭。 而此时,苏婉毓在转身之际,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了裴思娜,后者报以一个温婉的微笑,继续与邹大人品茶谈笑,气氛融洽。 随后,苏婉毓在侍女的引领下,缓缓步入后院的方向。 长公主府邸内,曲径通幽,侍女引领的路径蜿蜒曲折,两旁奇花异草,竞相争艳,显然不是通往普通后院的路径。 随着她们的深入,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甜香,那是桂花独有的香气,清新而不腻。 终于,一片繁茂的桂花林出现在眼前,金黄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地挂满枝头,微风吹过,花瓣轻舞,花香四溢。 “这里……是何处?”苏婉毓轻声问道,眼中满是好奇与不解。 侍女停下脚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脸上绽放出笑容,“这里是摄政王的居所,少夫人。” 苏婉毓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她仰头望向那片桂花林,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 侍女接着说道:“今日王爷身体稍感不适,希望能由少夫人亲自将衣物送入院中,以示关怀。” 第86章 夫人,你违约了 苏婉毓闻言,从贴身丫鬟云意手中接过一件精致的衣袍,那是一件用料考究、绣工精细的长袍,她紧紧抱着,向内院深处走去。 侍女则遵照府中规矩,拦下了云意,独自一人留在了门外。 穿过桂花林,一座古朴而雅致的宅第映入眼帘,它静静地矗立在花海之中,仿佛是隐匿于尘世之外的仙境,令人心生向往。 “你来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只见一身黑袍的顾凛君从院中的躺椅上缓缓站起,他今日未戴官帽,长发随意束起,垂至腰间,尊贵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闲适与慵懒,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亲近感。 苏婉毓轻轻举起手中的衣物,低下头行礼,声音温婉而恭敬,“王爷,您的袍子。” 顾凛君缓步走近,却没有立即接过衣物,而是轻轻拈起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枯叶。 苏婉毓侧目,注意到这片枯黄的叶子,心中暗自惊讶,自己竟未察觉到它的存在。 顾凛君轻轻丢弃了那片枯叶,随后顺手接过木盘,仔细审视着里面的衣物,他的眼神深邃。 这件衣物之前已经送过一次,但因顾凛君的严格要求,不得不重新修改,这一来二去,已拖延了几个月的时间。 当苏婉毓抬头,恰好与顾凛君那双深邃的眼眸相对,不同于平日的冷峻,此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暖。 审视完毕,顾凛君小心翼翼地将衣物放在背后的桌子上,手指轻轻滑过上面的刺绣,转头轻声道:“夫人,你违约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忽视,两人距离之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脸庞的细微绒毛。 苏婉毓急忙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王爷何出此言?” “我这满园春色,本想与夫人共享,却迟迟未能等到你的赏光。”他的语气柔和,没有丝毫责备之意。 苏婉毓这才恍然记起,上次来访时,顾凛君确实提过希望她能来帮忙修剪花草,然而这段时间她忙于处理郭家之事,竟将这桩小事忘得一干二净。 “王爷……臣妇……”她刚欲弯腰行礼,以示歉意,顾凛君却突然递给她一只精致的药盒,打断了她的动作。 药盒由琉璃制成,晶莹剔透,内含几粒色泽奇异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苏婉毓正欲询问,顾凛君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温柔,“听说夫人近日身体欠佳,常有咳嗽,这是我早年在川平得到的良药,对肺热咳喘尤为有效。若夫人不嫌弃,请收下并按时服用。” 这药丸背后的故事,苏婉毓并不知晓,但琉璃盒的精美与药丸的珍贵,足以说明一切。 她握着药盒,指尖传来的是沉甸甸的重量。 她没想到,自己都不太在意的咳嗽,竟然被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放在了心上,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 “真是谢谢您了,王爷。”她接过药盒,真诚地鞠了一躬。 顾凛君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中满是温和,“进了这院子,我们就别那么拘谨了,我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君王,你也不是需要时刻保持礼节的臣子之妻,无需事事客气。” 他的话语中似乎藏着更深的含义,说完,他提起衣袍,转身步入屋内,“跟我来,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苏婉毓收好药丸,紧随其后,步入屋内。 摄政王的居所虽然布置简洁,却透露出主人不凡的品味,尤其是那一排排堆积如山的书籍,彰显了他学识的广博。 而在侧室,一幅特别的画卷引起了她的注意。 画中女子身着浅蓝色长裙,笑容明媚,与当今圣上——轩帝竟有七八分相似,这让苏婉毓心中生出疑惑。 这画中人,难道是与圣上极为相似的母亲吗? 为何她的画像会出现在摄政王的房间? 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顾凛君随着她的视线望向那幅画,缓缓道出了真相,“这是我小时候的家庭先生,母亲常常怀念她,因此将她的画像挂在这里,以便随时可以看看。” 这一番解释,让苏婉毓心中涌起更多的好奇与不解。 苏婉毓的秀眉轻轻一挑,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深深的震撼。 她未曾料到,长公主府邸中那位温婉如水、学识渊博的女先生,竟然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 摄政王顾凛君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木盒之上,那盒子古朴而不失雅致。 他动作优雅地将其推至苏婉毓面前,眼神中带着一抹温柔。 “这是什么?”苏婉毓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好奇与期待,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那神秘的木盒上。 摄政王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他的手指轻轻一拨,盒盖应声而开,露出了内里的珍宝。 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玉环,翠绿的色泽晶莹剔透。 这玉环由上等翡翠雕琢而成,其珍贵陈度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这世上仅存的两枚,皆因她幼时的喜爱,父亲不惜重金,请来能工巧匠,将其打造为腰间饰品,赠予爱女。 记忆的画卷缓缓展开,她想起了在江州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她不慎将这翡翠遗落,心痛不已,父亲遍寻不获。 如今,这枚失而复得的玉佩,不仅带回了童年的回忆,更添了几分命运的奇妙。 “物归原主,希望不算太晚。”顾凛君的话语温暖而又体贴。 苏婉毓望着那熟悉的玉佩,心中涌动的喜悦几乎要溢出胸口,她正欲行那繁复的君臣之礼,却忽然忆起顾凛君平日里的随和与不拘小节,于是灵机一动,改以江湖中人的抱拳礼,轻松笑道:“多谢了,王爷。” 这一小小的改变,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摄政王并未多做挽留,玉佩归还之后,他便吩咐侍卫送她离开,自己则转身步入内室。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外,顾凛君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她精心缝制的衣袍,那衣物贴合身形。 他心中暗笑,之前所谓的尺寸不合,不过是想再次见到她的小小借口罢了。 穿戴整齐,金冠加冕,他从床边暗格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里面静静躺着另一枚玉佩。 这对玉佩,世间仅此一对。 第87章 巧妙 他故意只将其中一枚赠予苏婉毓,而将另一枚私藏,用一根红绳穿起,贴身佩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隐秘的情愫永远锁在心间。 夜幕下的宴会热闹非凡,宁晏与邹大人谈笑风生,而裴思娜则在一旁,以茶代酒,静观其变。 邹大人表面上和蔼可亲,实则城府极深,稍有不慎便可能触怒龙鳞。 这一切,早在苏婉毓的信中有所提及,裴思娜铭记于心,故而行事愈发谨慎。 她刻意安排郑成晏与邹大人相识,自己则退居幕后,以茶为伴,静观其变。 几轮茶过,邹大人面上虽仍挂着笑容,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已暗暗记住了这位年轻气盛的长平侯府二公子。 摄政王顾凛君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氛围,他身着香云纱,步履轻盈,眉宇间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愉悦。 邹大人见状,笑问道:“王爷今日可是有何喜事?” 顾凛君的目光在人群中游走,最终定格在郑成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本王近日重逢了儿时的倾慕之人,自然是满心欢喜。” 邹大人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追问之下,顾凛君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冷冽与决绝:“京城名门之女,家族世代经商……” 郑成晏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牵引,脑海中浮现出丽塔怀中那位女子的温婉形象。 摄政王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郑成晏,他的话语仿佛是专门说给他听的:“遗憾的是,她已为人妻。” 此言一出,宴会上一片哗然。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顾凛君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缓缓开口,将问题抛给了郑成晏:“郑二公子,你已婚配,可否替本王出谋划策,如今我该如何是好?” 郑成晏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弄得措手不及,但为了讨好摄政王,他还是尽力思考,给出了自己的见解:“既然她是商贾之女,所嫁之人应非显赫,王爷权高位重,何不直接纳她为妾?” 摄政王轻轻摇头,表示反对,而邹大人则投来不屑的一瞥,直言不讳:“此举与强抢民女何异?摄政王一向体恤民情,断不会行此等无道之事。” 郑成晏脸上一阵发热,邹大人的话无疑是对他的间接指责。 然而,摄政王并未动怒,反而继续追问:“二少爷,你可有更好的办法?” 郑成晏心中忐忑,犹豫再三,终于提出了一个他认为“巧妙”的计策:“硬抢确有不妥,不如设计让那女子的夫君早逝,她成为寡妇,无依无靠,自然会投入王爷的怀抱。” 一旁的裴思娜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她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愚蠢,竟会提出诅咒自己死亡的计策。 摄政王轻轻拍掌,发出清脆的响声,赞道:“妙!二公子的计策直截了当,本王要好好考虑一番。” 郑成晏被这突如其来的赞赏弄得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行礼。 而裴思娜则默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若非场合不允许,她恐怕早已笑得前俯后仰。 这场宴会,因摄政王的一句话,悄然间变成了权力的角斗场,而每个人的心思,都在这光影交错中,变得愈发复杂难测。 邹大人轻轻举起酒杯,动作优雅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的目光轻轻掠过郑成晏,那眼神轻轻一挑便足以让人无所遁形。 他的眉毛微微上扬,随即,仿佛是刻意为之,或是真的被什么不悦之事触动,手中的酒液竟尽数洒落在地,溅起几点晶莹,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除了酒香,还有他口中吐出的淡淡二字:“真晦气!” 郑成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堪,尴尬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低下头,试图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但那紧锁的眉头和颤抖的指尖,无不透露着内心的波澜。 摄政王适时地打破了这份凝固的气氛,他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他举起酒杯,杯中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今日宴席,只为给文轩接风洗尘,诸位无需过于拘谨,让我们共同举杯,共享此刻欢愉。”他的眼神逐一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的摄政王,今日却罕见地连饮数杯。 宴席之上,情绪各异。 有人因不满而面色铁青,有人则纯粹是来看热闹,享受这份难得的喧嚣;更有甚者,借机上演一幕幕精心策划的戏码,而有的人,则不幸成为了他人眼中的笑柄,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谈资。 此时的苏婉毓并不在宴席之中,她自摄政王府悄然离开后,半路被长公主邀请请到了别处。 长公主特地吩咐厨房准备了珍贵的香兰糕,那糕点色泽温润如玉,香气扑鼻,这显然是对苏婉毓的一种特殊礼遇。 两人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交谈,不经意间,话题转到了摄政王年幼时的女先生身上。 长公主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她没有丝毫隐瞒,坦诚相告:“那位女先生姓陆,名凌霜,与你母亲及我都有着不解之缘。每次见到你,总会让我想起在江州度过的那些日子。” “江州”二字仿佛一把钥匙,轻轻触碰了苏婉毓心中某个尘封的角落,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一顿,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 长公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轻笑一声,试图将话题引向轻松,“罢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苏姑娘,若是感到疲惫,隔壁备有客房可供休息。” “我会等到前院的宴席结束再行告辞。”苏婉毓起身,行了一礼,声音温婉而坚定。 事实上,真正感到疲惫的是长公主。 每当提及宋玉灵,她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为了避免被敏感的苏婉毓察觉,她选择了匆匆离去。 苏婉毓步入空旷的庭院,随着侍女的引领,向着长公主所指的客房缓步走去。 途中,她突然停下脚步,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子,轻轻递给了紧跟其后的侍女。 那侍女自进门起,目光便时不时地停留在苏婉毓头上的金簪上,贪婪之色毫不掩饰。 第88章 打听一个人 “夫人,这是……”侍女满脸惊讶,显然未曾料到会有此等好事。 苏婉毓将金子轻轻塞入侍女手中,语气温和:“我希望你能帮我打听一个人。” “夫人尽管吩咐,奴婢定当尽力。”侍女低下头,语气恭敬。 “宋玉灵,摄政王的女先生。”苏婉毓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侍女一听,连忙跪倒在地,神色慌张:“夫人,奴婢来府不久,对那位先生的事情知之甚少。” 苏婉毓不以为意,又从怀中摸出另一块金子,轻轻放在侍女摊开的掌心。 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往往能打开许多紧闭的大门,如果不行,那只是因为付出的还不够多。 面对第二次的诱惑,侍女明显动摇了,她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宋先生大约是在二十年前进入顾府的,起初是作为驸马爷的侧室。” “侧室?”苏婉毓显得颇为诧异。 侍女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是在长公主嫁入顾府之前,驸马爷强行将她带回府中为妾。宋姑娘的命运真是多舛,原本是江州一个富商的女儿,家道中落后沦落风尘,最终被驸马爷以重金——整整五千两黄金赎回顾府。” “宋姑娘性格温柔,待人和善,且心灵手巧,深得府中上下喜爱。然而,她内心深处并不愿留在顾府,曾多次尝试逃离。” “为了逃离,一个从未骑过马的柔弱女子,即使摔得遍体鳞伤也要学会骑术;从前连提桶水都嫌重,到最后却能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甚至不惜钻狗洞以求自由。” 侍女说到这里,眉头微皱,眼中既有对宋玉灵的敬佩,也有对那段过往的惋惜。 “她的抗争,几乎让顾府动荡不安,直到长公主被德顺皇帝指婚给驸马,情况才有所改变。与其他妾室不同,宋姑娘从不参与那些争宠的勾心斗角,反而多次冒险救助长公主于危难之中。” “长公主对她心生怜悯,想要提升她的地位,让她脱离低贱的妾室身份,但宋姑娘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顾府,回到自己的家。” “长公主询问她的家乡何在,她总是摇头。她说,她的家,是一个再快的马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没有人确切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只知道那里,像我们这样的女子,不必一生都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地之中。” 侍女说到这里,眼眶泛红,声音略带哽咽:“后来,德顺皇帝驾崩,新皇登基,长公主权势渐增,亲自做主,让宋姑娘摆脱了妾室和奴籍的身份,成为了小王爷的启蒙老师。” 苏婉毓听后,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宋姑娘会有如此戏剧化的人生转变,从一个府中妾室,摇身一变成为启蒙者。 这样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子,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才能让她在权力的漩涡中脱颖而出? 然而,她又是如何成为皇妃的呢? 这个问题在苏婉毓心中盘旋不去。 侍女仿佛看透了她的疑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神秘:“小王爷三岁那年,先皇为长公主建造了这座府邸,并频繁来访,与宋姑娘因此结缘。” “以宋姑娘的性格,她哪里愿意涉足宫廷?她曾说,家中有一个自小青梅竹马的恋人,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与亲人团聚。” “可惜,先皇的执着远胜于驸马爷……” 侍女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哀伤,随后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收好了金子,轻声说道:“夫人,余下的事情,婢女不便多言了。” 苏婉毓心中暗自思量,没有过多追问。 两人并肩而行,话语间夹杂着轻松与随意,不觉间,已至客房的朱红门前。 这观月楼,曾是观赏明月、品味佳酿的雅致之地,只因长公主与摄政王皆不沾酒,才将此地改造为接待宾客的幽静之所。 每有远方来客,总能在此处寻得一方安宁,享受片刻的闲适。 步入一楼首间的客房,室内布置尽显奢华,贵妃榻上绣着繁复的云纹,八仙桌旁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而那张拔步床更是集工艺之大齐,雕花细腻,流光溢彩。 茶水与各式点心早已备好,只待侍女享用,稍作休憩。 “夫人,您请安歇,婢女先行告退。”侍女恭敬行礼,语音温婉。 苏婉毓轻轻摆手,示意其离去,随后独自坐在贵妃榻上,感受着那细腻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的龙涎香,令人心旷神怡,显然,这房间的每一处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理。 此时,云意尚在长公主的庭院中,因尤妈妈的临时挽留而未能及时返回。 客房内,苏婉毓独享这份难得的宁静,或许是连日来的疲惫,她不自觉地躺在贵妃榻上,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窗外,池塘边的柳叶在秋风中摇曳,几片枯黄与碧绿交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微风夹杂着细雨,轻拂过小院,沙沙的雨声如同春日里蚕食桑叶。 在这宁静之中,苏婉毓的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间,一阵轻微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紧闭的房门被缓缓推开,又轻轻合上,随之而来的是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正缓缓接近。 苏婉毓并未沉沉入睡,她猛地睁开双眼,只见顾凛君赫然立于眼前,身着她亲手缝制的金线长衫,英姿勃发,玉树临风,更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然而,他的眼神却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异样,平日里深邃的眼眸此刻显得空洞无神,带着迷茫。 “王爷?!”苏婉毓警觉地坐起身,疑惑问道,“您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本不是他应出现的场合,摄政王未作答,脚步虚浮地向她靠近,右手缓缓抬起,却在未及言语之际,身形猛然前倾,似是失去了平衡。 他衣袂飘扬,宽大的袖口如云卷云舒,朝着她倾倒过来。 苏婉毓见状,来不及多想,连忙伸出双手,稳稳接住了他,“王爷,小心!” 他身躯魁梧,重如磐石,压得苏婉毓不得不后退两步,以支撑住他的重量。 为了避免两人一同摔倒,她迅速抓住他的胳膊,努力维持着平衡。 第89章 醉酒 与此同时,一股淡雅的酒香混杂着松木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显然,他饮了酒,且已有了醉意。 苏婉毓眉头微蹙,低声呼唤:“王爷?” “王爷,您没事吧?” 她连续呼唤,试图唤醒他。 摄政王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双目紧闭,呼吸虽平稳却显得沉重,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过于沉重,使得苏婉毓费力地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床榻挪动。 她边走边抬头望向门口,意图呼唤屋外的侍女相助,却在即将呼喊的瞬间,发现门外的阴影中多了一抹人影。 “婉毓。”那熟悉的声音响起,竟是郑成晏! 苏婉毓心中一紧,立即将呼救的话语咽回,继续吃力地拖着摄政王向床边移动。 门外,郑成晏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迫切:“婉毓,我知道你在这里。这些日子,我每次去你的院子,你总是避而不见。如今,在长公主府,我终于找到了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说一次,就当是我们之间的一个新开始。” 他虽也饮了些酒,却未至醉态,此刻情绪激动,一心只想将夫人哄回家中。 苏婉毓抬眼望向昏迷的摄政王,又转而看向门口的郑成晏,心中暗叹,前有危局,后有困境,似乎已无路可退。 “婉毓!”门外的呼唤愈发急切,苏婉毓加快步伐,拉着摄政王向内室走去。 或许是因为太过慌乱,她的脚下一个踉跄,未能站稳。 在摄政王的重量带动下,两人一同向后倒去,重重地倒在了床榻之上,木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苏婉毓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所幸并无疼痛感。 门外之人听到屋内的动静,面色一变,焦急地呼喊:“婉毓?” 未得到回应,他又接着说道:“婉毓,这些年我糊涂,对你有所亏欠。这一场大病让我清醒,原来我的心里,始终有你。”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纳妾,也不会娶平妻,你能否像从前一样对待我?” 未来? 只怕郑二公子自己也未必能预见。 苏婉毓听着这番话,强忍内心的反感,借力于床榻边缘,敏捷地坐起身。 回头之际,她惊讶地发现,顾凛君的手一直护在她的头上,似乎在无意识中保护着她。 她愣怔片刻,再次望向闭目沉睡的顾凛君,心中疑惑,他是真的醉了,还是在假装? “婉毓,以后我们夫妻同心,白头偕老,可好?” 郑成晏的声音在门外愈发响亮,情感愈发真挚,独自陶醉于自己的誓言之中:“婉毓,如果你不喜欢柳儿和香儿,我回去就让她们离开府邸,好吗?” 而苏婉毓依旧沉默不语,心中波澜起伏,未有任何回应。 郑成晏立于观月楼外,夜风轻拂,却似乎丝毫未能冷却他心中的炽热。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说着:“婉毓,我清楚记得你偏爱那清甜的香梨,因此早已差人精心挑选,不日便能送达府邸,让你品尝到最新鲜的滋味。”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得,仿佛这小小的举动足以证明他的深情。 “还有,你曾不经意间提及对四季桂的钟情,我便命人在我院中栽满了桂树,只待来年春暖花开,那满园的芬芳定能让你心旷神怡。那时,你可愿意回到我身边,与我共赏那月下的花影婆娑?” 郑成晏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他自认为这样的安排足以表明他对苏婉毓出身的不在意。 “至于你的出身,商人之女又何妨?你既已为我郑家妇,便是我郑成晏此生唯一的妻。过往种种,我皆不再挂怀。” 然而,他未曾察觉,此时的苏婉毓心中并无半点涟漪,她正欲起身离去,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轻轻拉回了榻上。 她诧异地回首,只见那醉意朦胧的摄政王,修长的手指无意间勾住了她的裙摆。 苏婉毓迅速抽回裙角,目光在逃避中偶然掠过身后的小窗,那里仿佛是逃离这观月楼的唯一出口。 与此同时,门外的郑成晏依旧不死心,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哀求:“婉毓,就让我进去说几句话吧,有些心意,我只想面对面告诉你。” 焦虑与渴望交织在他的语气中,但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丝毫回应。 郑成晏按捺不住,伸手欲推开门,“婉毓!” 他呼唤着,却在手指触及门扉的刹那,室内传来一道慵懒而略带戏谑的男声:“郑二公子……” 这声音如同冷水浇头,让郑成晏浑身一震,瞳孔猛地放大,难以置信。 紧接着,又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言语穿透门扉:“你胆子不小,竟敢打扰本王的休息。” 郑成晏心中惊骇莫名,连连后退,几乎被身后的花坛绊倒,一脸的错愕与不解。 摄政王? 怎么可能?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苏婉毓的房间? “王……王爷,怎么会是你?”郑成晏面色苍白,语无伦次。 室内再次传来冷淡而不悦的声音:“这里是本王的寝殿,本王自然在此。” 郑成晏愣愣地望着观月楼,心中疑惑如潮水般涌来。 他记得来时特意询问过侍女,确认这里是客房,苏婉毓正在此处休息,怎会突然变成了摄政王的寝宫? 无数疑问盘旋在他脑海中,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更让他心焦的是,如果摄政王真的在里面,那么苏婉毓又在何处? 他紧张地再次望向那扇紧闭的门,心中涌动着不安与猜测。 恰在此时,一名婢女匆匆而来,恭敬地向郑成晏行礼:“二少爷,您怎么站在这里?二少奶奶正在找您呢!” 郑成晏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追问:“你说是我夫人在找我?” 婢女肯定地点点头:“是的,二少爷,二少奶奶刚从长公主的院子出来,没看到您,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扇门,压低声音提醒道:“二少爷,这里是王爷的别院,您别在这里打扰王爷休息,以免惹他不悦。” 郑成晏神色仍旧慌乱,想到刚才险些闯入摄政王的私人领域,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第90章 他赌对了 他努力平复情绪,脸色渐渐恢复常态,但心头那份莫名的别扭感却难以消散,总觉得事情透着诡异。 正当他思绪纷飞之际,苏婉毓的身影从观月阁外缓缓走来。 原来,在郑成晏即将推门而入的瞬间,苏婉毓已悄然提裙,轻盈地从后窗跃下。 那窗台并不高,下方铺着厚厚的稻草,她落地稳健,轻易地离开了观月楼,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郑成晏见到苏婉毓安然无恙,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脸上的惊慌逐渐被平静取代,但随即又被不甘与失落所替代,眼神中难掩尴尬与复杂情绪。 他那些私密的情话,原是想说给苏婉毓听,却不料被摄政王意外听见,这让他感到羞愧难当。 室内,摄政王缓缓坐起,揉了揉眉心,那双眼睛失去了先前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与冷漠。 几杯酒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不足以令他真正醉倒。 宴席结束后,他注意到郑成晏急匆匆往后的院方向走去,显然意图与苏婉毓和解。 顾凛君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自然不会给郑成晏这个机会。 他快步穿行于曲折小径,抢先一步来到苏婉毓的房间,故意制造了这场“偶遇”,就是要破坏郑成晏所谓的肺腑之言。 待郑成晏与苏婉毓离开后,顾凛君唤来了身边的亲信侍卫,踱步至窗边,随手拾起一根枯枝,淡淡问道:“情况如何?郑家那边的调查进展如何?” 侍卫恭敬地持剑行礼,回答道:“回禀王爷,小人潜入郑府探查得知,郑二公子自娶了苏家小姐后,竟冷落了她整整三年。” “不仅如此,他还新纳了姜家二小姐为妾,并且多次贬低苏家小姐,称其商贾之女,远不及姜家二小姐尊贵。” 顾凛君手中的枯枝在不经意间被捏断,发出清脆的声响,透露出他内心的愤怒与不满。 “王爷?”侍卫惊讶地抬头。 顾凛君将断裂的枯枝随手丢弃,沉声问道:“这桩婚事,可是陛下亲自下旨促成的?” 侍卫点了点头,确认道:“确实如此,当时王爷您正远在川平,率军征战。” 顾凛君年轻时四处征战,无暇顾及京城的琐事,更不曾料到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竟是苏家小姐。 遗憾的是,当他意识到这一切时,已为时晚矣,苏婉毓已成为了长平侯府的一员。 若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允许那道赐婚的圣旨出现。 顾凛君眉头紧锁,转身下达命令:“即刻准备,我们进宫。” “是,王爷。”侍卫迅速应答,动作敏捷。 这位侍卫是摄政王最为信赖的暗卫之一,平日里深居简出,就连名字也仅顾凛君一人知晓,他总是亲切地称呼他为小七。 小七是在宋玉灵记忆中那个飘雪的冬日被她从街角带回的。 她望着他冻得发紫的唇,心生怜悯,便决定让他跟随在顾凛君身边,至少这样,小七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身份上是主仆,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这层界限,更像是那种可以彼此交付后背的铁杆兄弟。 这段时间,一向沉稳如山运筹帷幄的摄政王爷却仿佛被命运之神开了个玩笑,接二连三地遇到棘手的问题,让他眉头紧锁,难以释怀。 原本计划通过大凉山那条隐蔽小径前往江州,既快捷又安全。 然而,一封来自苏家表哥的信,只因其中一句不经意的话,就让摄政王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绕行大路,多走了数倍的路陈。 这个决定让顾凛君感到困惑不解,要知道,摄政王自己不久前还提醒过,鉴于梁王那边的异动,江州之行最好暂时搁置。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自从摄政王在马场上偶然与苏家小姐擦肩而过,仅仅那一面之缘,他就像被某种魔力吸引,无论如何也要前往江州。 小七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询问:“为何突然又决定前往?” 摄政王嘴角轻轻上扬,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轻声道:“我想赌一赌,看看她,是否真的如我心中所想。” 那一刻,顾凛君满心疑惑,却也只能遵从命令,陪伴摄政王踏上了前往江州的旅陈。 半途,一名黑衣女子在倾盆大雨中突现,顾凛君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顾凛君口中所谓的赌局。 但这赌局并非关于那女子的心思,而是…… 他错了,真正的赌局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那日,苏婉毓在赌,赌自己的重生能否改变命运。 而顾凛君赌的是苏婉毓是否也同他一样,是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灵魂。 摄政王在大凉山那次暗杀中本已陨落,却不可思议地回到了几个月前。 比苏婉毓重生还要早一个月。 重生后的日子看似平淡无奇,直到母亲从辰阳归来,带着苏家小姐特意托人送来的急信,催促她速回京城。 母亲因旧情未了,连夜赶回了长公主府,这在前世从未有过,苏家小姐的异常举动引起了顾凛君的好奇心。 当苏婉毓来到府上,帮助长公主修改衣物颜色时,顾凛君躲在帘幕后,只想悄悄看一眼。 那一眼,却让他认出了那是他幼时梦寐以求的“微微”。 “微微”这个温柔的名字,是苏婉毓在岳州避难时的化名。 那时,为了躲避仇家,萍妈妈带着她隐姓埋名,对外只称她为“微微”。 顾凛君对她的了解并不多,但这个名字,却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帘幕之后,不仅是苏婉毓,连顾凛君自己也震惊不已。 那一刻,不仅仅是苏婉毓心中波涛汹涌,就连那位看似平静无波的摄政王,内心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随后,马场上的治水策论,前世出自郑成晏之手,而今却变成了洛文轩的笔迹。 文中提及大凉山,分明是暗示摄政王勿往,因为她知道,那里将是他的葬身之地。 种种迹象表明,苏婉毓极有可能同样经历了重生。 顾凛君决定放手一搏,而他赌对了。 苏婉毓冒雨而来,不顾个人安危,只为阻止他踏入那片死亡之地。 第91章 有她,便已足够 那一夜,他在郑府门外站立至天明,冷风细雨中,梧桐树下,他无数次想要推开那扇门,门后,是他寻找多年的“微微”。 他不是圣人,更像是一匹在笼外窥视的狼,为了笼中之人,他可以失去理智,用尽一切手段,只为撕开一条生路。 但最终,他克制住了冲动,小小的郑府,不值得让苏婉毓沾染丝毫污秽。 直至晨光初露,鸟鸣声声,他才悄然离去,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个疑问:她为何也会重生? 是否也如他一般,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的早逝,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命运? 作为长平侯府尊贵的二少奶奶,本应享尽荣华富贵,一生无忧,为何会英年早逝? 重生之后,她步步为营,刻意接近长公主,力推洛文轩上位。 郑家的种种怪象,让他逐渐意识到,这或许是她对郑家的复仇。 难道,她的悲剧,背后也有郑家的阴影? 顾凛君借酒装疯,从苏婉毓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真相。 门外,丈夫的甜言蜜语,而她心中只有无尽的恨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明白,这份恨,绝非后院争宠那么简单。 真相大白,郑成晏,是他害了她! 悔恨如潮水般淹没了顾凛君,他痛恨自己离开得太早,更痛恨自己未能早日找到她。 如果当初能够早日相认,她又怎会落入郑成晏的怀抱。 顾凛君脸上挂着苦笑,眼神却如寒冰般锋利,重生一次,他发誓要守护她,不让郑家再伤害她分毫。 世人的目光、礼法的束缚,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他的世界,只要有她,便已足够。 于是,顾凛君匆匆登上马车,疾驰向皇宫。 皇帝在宫中孤寂难耐,见到表兄来访,喜出望外:“兄长,你来了,快来,陪我下一局棋。” 顾凛君对这位表弟向来随意,坐定后,直接切入正题:“陛下,你还记得当年为长平侯府二少爷指婚的事情吗?” 皇帝沉思片刻,回答:“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还记得是谁来恳求你的吗?”顾凛君眉头微皱,追问道。 皇帝再次陷入回忆,缓缓说道:“似乎是惠嫔……” 惠嫔是郑成晏的姑母,也是郑老夫人最为疼爱的小女儿。 这位小女仅比郑成晏年长两岁,是老侯爷临终前的遗腹子。 郑老夫人倾尽家族之财,将掌上明珠精心装扮,送入皇宫之中。 这位年岁稍长于帝王的惠嫔,凭借着超凡的智慧与手段,在那金碧辉煌的后宫中,从最初卑微的侍妾身份,步步为营,直至攀上了嫔位的高峰。 正是这位惠嫔,在皇帝耳边轻声细语,最终促成了那桩影响深远的婚事。 郑家也因为她的这番努力,地位得以巩固,长平侯府的荣耀在朝野间更加显赫。 顾凛君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严峻,他的眼神深邃,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变化,连忙关切地询问:“兄长,何事让你如此?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顾凛君迅速调整情绪,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轻轻摆手,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轻松:“无妨,只是偶然想起,随口一提罢了。” 然而,他的话语虽淡,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锋利,声音虽平,面容却透着一股冷意:“不知,惠嫔近来可好?” 皇帝恍惚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敷衍:“惠嫔?嗯……她依旧如常,对孤忠心耿耿。” 顾凛君仅以一声淡淡的“哦?”作答,随后转身,步伐坚定地迈向殿门:“如此,陛下还需多留意后宫之事,切勿让那些纷扰影响了大局。” 皇帝闻言,猛然抬头,眼中满是不解与惊愕:“兄长此言何意?” 顾凛君的回答简洁而直接,字字千钧:“宫墙之内,合则留,不合则去,无需过多留恋。” 皇帝一时愣在原地,他明白顾凛君话语背后的含义,但想到与惠嫔多年的情分,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酸楚与不舍。 他尝试着探询,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兄长,她是否有所冒犯?” 顾凛君沉默不语,那深沉的表情仿佛已给出了答案。 皇帝见状,只能勉强答应:“好吧,孤会考虑兄长的建议。” 顾凛君见目的达成,不再多言,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留下皇帝一人在空旷的大殿中,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不多时,皇帝心中依旧徘徊不定。 虽然他向来尊重并遵循摄政王顾凛君的决策,但要他亲自将一位陪伴多年的嫔妃逐出宫门,这无疑是一次情感与理智的剧烈冲突。 毕竟,惠嫔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然而,当皇帝踏入惠嫔宫殿的那一刻,所有的犹豫与迟疑瞬间烟消云散。 眼前的惠嫔笑容满面,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虎头小鞋,那鞋上镶嵌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兴奋地对皇帝说道:“陛下,您看这鞋上的珍珠多么耀眼,臣妾想着,若是能拆下来做成挂饰,定是极好的,您觉得呢?” 话音未落,她便欲伸手去摘取那对璀璨夺目的夜明珠。 皇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虎头鞋夺回怀中,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住手!谁允许你碰它的?” 惠嫔一脸无辜,显得十分困惑:“陛下,这不是您赏赐给臣妾的吗?” 皇帝紧紧抱着那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鞋子,眼神中既有痛惜也有几分愤怒:“这鞋是孤的心爱之物,一直珍藏在寝宫,何时轮得到你来处置!” 惠嫔呆立当场,她记得这鞋分明是从皇帝身边的资深太监那里得来的,还说这是陛下为未来的孩子所准备。 自皇帝十三岁起,身边佳丽无数,但他对后宫之事却总是兴致索然,唯独对几位年长的妃子有着不同寻常的偏爱。 惠嫔便是借着这份宠爱,逐渐变得嚣张跋扈,效仿其母,在暗中对其他嫔妃施以手段。 多亏了长公主的干预,才使得她多年来始终未能越雷池一步,若非皇帝的庇护,她的地位恐怕早已不保。 而这一切,顾凛君都看在眼里。 第92章 虎头鞋 那双虎头鞋,正是他授意太监送过去的,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只有他知道,这双鞋背后承载着怎样的故事——那是关于母亲的回忆。 当年,顾凛君的母亲怀着身孕,一心期盼着腹中是个女孩,于是亲手缝制了这双独一无二的鞋子。 她日复一日地跟随着技艺高超的苏夫人学习刺绣,尽管最终的成品并不完美,但每一针一线都蕴含着深深的母爱。 为了使鞋子更加珍贵,她特地镶嵌了两颗价值连城的金色夜明珠。 这些年来,尽管先皇赐予她的珍宝数不胜数,但在离开皇宫的那一天,她什么也没有带走,只留下了苏夫人赠送的这几颗夜明珠,作为留给两个孩子唯一的纪念。 一双鞋,一在皇帝手中,一在公主那里,它们不仅是皇帝的心爱之物,更是连接着他与姐姐情感的桥梁,平日里,就连顾凛君也极少有机会触碰。 此刻,这个女人竟然想要拆下那象征着亲情与记忆的珍珠,皇帝心中的怒火爆发,眼神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来人!”皇帝一声令下,老太监匆匆赶来。 “陛下。”老太监恭敬地行礼。 皇帝瞥了一眼惊恐万状的惠嫔,声音冷酷而决绝:“惠嫔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即日起贬为采女,打入冷宫。” 惠嫔如遭雷击,她在这宫中谨小慎微多年,好不容易才在尔虞我诈中站稳脚跟,没想到,一切竟因一只鞋而毁于一旦。 她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恳求:“陛下,臣妾与您多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这双鞋吗?” 皇帝的目光冷若寒冰:“你算什么,也配与孤的鞋相提并论?” 惠嫔泪如雨下,她比皇帝年长几岁,一直以来都像姐姐一样照顾着他,即使没有爱情,也不应被如此轻视:“陛下……您……” 这时,一旁的老太监冷冷插话,声音不容置疑:“惠嫔娘娘,您或许不知,这鞋是陛下母妃留给陛下的唯一念想,您企图破坏它,乃是重罪,陛下将您贬入冷宫,已是念及旧情。” 惠嫔闻言,惊骇不已,圆睁的双眼先是瞪向老太监,随即又转向皇帝,嘴巴张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陛……陛下,嫔妾真的不知情啊,求您饶恕我吧!” 皇帝不愿再听她任何辩解,挥手示意太监们:“还愣着做什么,立刻将她带走!” “是,陛下。”太监们应声而动,一拥而上,强行架起了拼命挣扎的惠嫔,她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最终被沉重的宫门隔绝,消失在无尽的深宫之中。 惠嫔的眼泪倾盆而下,她的哭喊声中带着绝望与无助:“陛下,嫔妾真的不知道那是皇后娘娘的物品,求您大发慈悲,饶恕我这一次吧。”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让原本已怒气冲天的轩帝更加恼怒。 在这座金碧辉煌却暗流涌动的皇宫里,谁人不知,他的生母并非当朝皇后,而是那位早已香消玉殒的侧室。 惠嫔的失言,无疑是在自己脚下的薄冰上狠狠一踩。 轩帝的脸色冷若寒霜,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哭泣的身影,声音决绝:“即刻执行,勿需多言。” 太监们个个战战兢兢,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 他们深知,这位看似年轻却手段狠辣的帝王,与先皇一般无二,今日惠嫔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们粗鲁地拽着惠嫔纤细的手臂,毫不怜惜地扯下她头上那支象征地位的金钗,几乎是拖拽着她,沿着冰冷的石板路。 院子里,一排宫女跪伏在地,她们的头颅低垂,没有一人敢于抬头,更别说开口求情。 轩帝怀揣着那双意义非凡的鞋子,步伐坚定地回到院中。 一位年迈的老太监见状,急忙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皇上,今日之事……” 轩帝并未立即回应,他低头,目光温柔而复杂地凝视着手中的鞋子。 片刻之后,他淡淡开口:“罢了,孤明白,这一切背后是安王的算计。他今日来找过孤,是孤过于优柔寡断,未能及时察觉。” 老太监缓缓站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安王为何突然对惠嫔……” “他在怨我。”轩帝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他怨我为郑家和苏家安排了联姻,认为我忽视了他的感受。” 老太监闻言,默然低下头,不再言语,他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身为臣子,也不宜多问。 轩帝则细致地用袖口轻拂去鞋面上的微尘,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与怀念:“明日你替孤准备些岳州的精致小物,给兄长送去,他知道会喜欢的。还有,宫里新近进贡的美食,也一并给他送去。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咳嗽,你再替孤准备些上好的滋补药材,务必亲自监督熬制,确保药效。” 老太监一一应承:“是,陛下。” 轩帝与顾凛君自幼相伴成长,外界总传言顾凛君借着皇帝年幼,实则操控朝政,却不知,这背后是两人无需言明的默契与信任。 轩帝乐意放手让顾凛君处理国事,而顾凛君则甘心情愿地为他撑起一片天,守护着这个国家,也守护着他的弟弟。 他们彼此扶持,共同面对风雨。 轩帝紧握着那双虎头鞋,眼神中满是忧愁:“姑母曾说,母妃送走姐姐,是为了不让她的命运重蹈覆辙。” “但母妃为何不信我和兄长,这天下,只要有我们兄弟在,谁也无法将她束缚。”他的话语坚定,“她若想要星辰大海,我和兄长便是那摘星捞月之人。” “她所愿,我与兄长皆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转身,目光穿透夜色,望向那空旷而寒冷的皇宫深处,心中五味杂陈:“母妃啊,那你为何独留我一人在此……” 老太监侧首,悄然以衣袖抹去眼角的泪水:“陛下,天已凉,请您早些回宫歇息吧。” “嗯。”轩帝轻轻点头,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一切并非母妃之过,根源在于那已逝的父皇。 回忆起母妃临终前,她对父皇的唯一遗言,是要他务必长命百岁,以免他们在阴间重逢。 第93章 讨个公道 讽刺的是,父皇在母妃离世后的次年便撒手人寰,那位曾经权倾一时的帝王,竟在短短一年间,陨落在宫廷的权力斗争中。 有时,他不禁会想,母妃在九泉之下与父皇相遇时,是否会有一丝悔意,如果预知未来,她是否还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但更多的时候,他坚信,母妃只是回到了属于她的宁静之地。 轩帝的目光穿越老太监的肩头,投向那无垠的夜空:“寻找姐姐的人,可有宫内的消息传来?” 老太监恭敬行礼,声音低沉而沉重:“回陛下,目前尚无任何音讯。” 站立在朱红的飞檐之下,轩帝的面容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桃花眼半眯,情绪深邃难测:“你认为,姐姐是否已经……” 老太监闻声,急忙跪倒在地,急切地打断:“陛下,公主殿下福泽深厚,定然平安无恙。” 轩帝仰望着那轮明亮的圆月,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是的,她一定还活着。” “谁若胆敢伤害她,”他的笑容逐渐变得冷冽,“我必将让他生不如死,求生无门,求死不得。” 老太监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一句。 月色清冷,苏婉毓与郑成晏乘坐马车缓缓驶向郑府,车内,郑成晏因今日在摄政王面前的失态而心神不宁,对苏婉毓的态度也有所收敛。 苏婉毓心中暗自庆幸,与贴身侍女云意并肩而坐,对郑成晏的焦虑视若无睹。 抵达郑府门前,恰好遇到宫中来人,是惠嫔宫中的小太监。 郑成晏匆匆下车,焦急询问:“丁公公,何事如此紧急?” 丁公公神色慌张,见到郑成晏,眼眶泛红:“二少爷,惠嫔娘娘她……” “惠嫔娘娘怎么了?”郑成晏快步上前,追问不舍。 苏婉毓搀扶着云意,也缓缓下车。 惠嫔在宫中多年,虽非独占圣宠,却也深受帝王喜爱,郑家长平侯府因此在朝堂上颇受庇护。 然而,如今这座靠山的轰然倒塌。 苏婉毓眼角微挑,心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前世的惠嫔,在摄政王逝世后,逐步晋升至贵妃之位,最终与梁王合谋,害死了轩帝,成为梁王登基后后宫中权势滔天的太妃。 而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历史似乎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 未曾料想,她的心思尚未付诸行动,这一世,惠嫔那曲折多舛的命运轨迹便已悄然改写。 察觉到丁公公脸上掠过的微妙变化,郑成晏的心弦骤然紧绷,他迅速握住对方的手,目光如炬,语气坚决:“丁公公,请您务必告诉我,惠嫔娘娘究竟遭遇了何等变故?” 丁公公的面容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他轻叹一口气,压低了嗓音:“唉,今日不知是何缘由,惠嫔娘娘不慎触怒了陛下,龙颜大怒之下,不仅剥夺了她的位分,更是一纸诏书,将她打入了那幽深凄凉的冷宫。” “什么?!”郑成晏闻言,身形不由自主地一震,双手紧紧扣住丁公公的手臂,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一向对惠嫔宠爱有加,怎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决绝无情?” 丁公公的手臂被拽得生疼,他微微畏缩,声音更低了几分:“据闻,是因为惠嫔娘娘不慎损坏了陛下母妃的珍贵遗物,并且在言语上有所不敬。” 郑成晏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不可能,惠嫔娘娘平日里行事向来谨慎小心,怎会做出如此失态之事?” 丁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奴才确实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缘由,但陛下盛怒之下,任何人都难以揣测其心思。二少爷,您最好尽快通知郑侯爷,近几日的早朝切莫提及此事,否则,恐怕就连郑侯爷也无法保全惠嫔娘娘的性命了。” 当今圣上,轩帝,自幼登基,表面上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性格深处与先皇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性情暴烈,手段残酷,只是这一切都被摄政王巧妙地压制住了,未曾在世人面前展露无遗。 郑成晏心中一片混乱,此刻已无暇顾及身旁的苏婉毓,只是一味地拉着丁公公,快步向府内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道。 此时此刻,郑老夫人正于佛堂之内,虔诚诵读经文,祈求福祉。 郑府近日风波不断,她内心难以平静,特地来到佛堂。 正当她感觉心境稍许平和,正欲起身时,门外丫鬟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分慌乱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老夫人,宫里出事了!” 郑老夫人眉头微蹙,手中的佛珠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不慎滑落,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宫中有变故?难道是我们的惠嫔娘娘?”郑老夫人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安。 丫鬟低垂着头,声音细弱蚊鸣:“回老夫人,正是如此。惠嫔娘娘刚刚被陛下废黜,送入了冷宫。” “冷宫?陛下怎会毫无缘由地将惠嫔打入冷宫?” 郑老夫人紧紧抓住身旁方妈妈的手,焦虑之情溢于言表,身体因激动而微微摇晃。 丫鬟重复着丁公公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般敲击在郑老夫人的心上:“听说是娘娘不慎损毁了陛下的母后遗物,并且言语上冒犯了先皇后。” 郑老夫人腿脚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我的儿在宫中多年,断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这其中必定有奸人作祟,陷害于她!” “我们即刻进宫,面见皇上,讨个公道。” 言毕,她便要拉着方妈妈往外走,惠嫔是她晚年得来的掌上明珠,此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对她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难以承受。 郑老夫人平日里行事雷厉风行,对儿子要求严格,对儿媳、孙辈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唯有对这位小女,她倾注了所有的疼爱,视若珍宝。 然而,当郑老夫人与方妈妈匆忙赶到前厅时,却被郑侯爷和郑成晏拦了下来。 “娘,您先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明日早朝再做打算。”郑侯爷眉头紧锁,此事同样让他心神不宁。 第94章 唯一的希望 自从寿宴上颜面尽失,他已成为朝臣间的笑谈,连日来,心中恨不得立刻除掉郭氏以泄心头之恨。 原本寄希望于后宫中的惠嫔,即便梁王未能顺利晋升,郑家也能凭借这层关系保住家族的荣耀,而今,这最后的依靠也化为了泡影。 郑老夫人怒目圆睁,呵斥道:“都让开,我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进宫见我女儿!” 郑成晏连忙劝阻:“祖母,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丁公公方才所言,陛下正处于盛怒之中,此时求情,恐怕只会让娘娘的处境更加危险。” 郑老夫人手指颤抖,指向郑成晏,语气中充满了失望与愤怒:“你这没心没肺的孩子,当年你姑母为了你的婚事,在皇上面前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如今她有难,你却袖手旁观!” 郑成晏被祖母的责备震慑在原地,心中暗自叹息,祖母年事已高,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 郑侯爷见状,连忙上前,稳住老夫人,用温和的语调劝慰:“娘,晏儿也是为了他姑母着想。既然丁公公如此说,我们还是先冷静下来,待明日再看情况如何处理。” “如果真的有人陷害,到时候我们再出手相助也为时不晚。” 郑老夫人身体晃动,猛然推开郑侯爷,声色俱厉:“晏儿无情,你也一样!钰儿是我晚年所得的宝贝,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哪里真正关心过你妹妹的生死!” “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郑文赋,我警告你,如果你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饶恕你!” 郑侯爷面色一沉,不再多言,冷声吩咐身边的侍从:“带老夫人回房休息!” “郑文赋,你这是什么意思?!”郑老夫人怒目圆睁,质问道。 郑侯爷转过身,再次对着仆人命令道:“怎么,还不赶紧送老夫人回后院休息!” “是,老爷。”仆人们应声而动,连忙围拢到郑老夫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缓缓向后院行去。 郑老夫人怒气冲冲,眉头紧锁:“好,好!我走就是了!郑文赋,你给我记住,一定要把钰儿救回来,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娘亲慢行。”郑侯爷的声音冷硬而疏离。 郑成晏在一旁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苏婉毓静立于廊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是啊,真是精彩纷呈的一幕。 就让他们继续在混乱中挣扎吧。 “小姐,我们回府吧,司棋有事要向您禀报。”云意轻轻将披风搭在苏婉毓肩上,动作温柔,却隐约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香。 郑成晏坐在马车中,那股淡淡的酒香仿佛与他融为一体,不易为人所察觉,但在娇阳院的静谧院子里,这缕酒气却清晰可闻。 云意轻声询问,声音中带着几分意外:“小姐,您这是饮酒了吗?” 苏婉毓身形微微一顿,心中暗自思量,这酒气定是摄政王不经意间留下的痕迹,她轻轻拉了拉袖口,语气无奈:“在长公主府上,不过浅尝了两口。” 云意闻言,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雅的丝帕,轻柔地在苏婉毓的衣襟上拂过,动作细腻而体贴。 踏入娇阳院,一股淡雅的香气迎面扑来,那是司棋早已备好的香炉,袅袅烟雾中,似乎能洗净一身的疲惫。 床榻之上,换上了崭新的被褥,柔软而温暖,仿佛能驱散所有的寒意。 桌面上,还摆放着柳儿精心准备的糕点,每一块都小巧玲珑,色泽诱人,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小姐,我与萍妈妈今日去了苏府,关于那金色夜明珠的来历,我们有了一些发现。”司棋手捧热茶走来,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杯递给了苏婉毓。 苏婉毓接过茶杯,动作缓慢而沉稳,缓缓坐下。 司棋继续讲述:“据苏府的老管家陈伯所述,这三颗金色的海珠,乃是老爷当年在南海经商时遭遇风暴,不幸落水,后来打捞上来之物。” “老爷常年在外,所见珍珠无数,但这三颗却非同一般,它们金光闪烁,耀眼夺目,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老爷特别挑选了一颗,命人打造成吊坠赠予夫人,而剩下的两颗,则是亲自送入了皇宫之中。” “皇宫?”苏婉毓闻言,目光一亮,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你确定是皇宫?” 司棋坚定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是皇宫无疑。陈伯对此事记忆犹新,老爷原本打算将另外两颗珠子也制成首饰赠予夫人,但夫人坚持要将它们献给宫中的某位贵人。” “她说,那位宫中人曾对她有恩,如此珍贵之物,理应归于恩人所有。” “那位宫中人究竟是谁?”苏婉毓的手轻轻颤抖,缓缓站起身,心中充满了疑惑。 司棋抬头望向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陈伯未曾明言,但小姐,那人不难猜测……” 苏婉毓脚步虚浮,恍如梦游般缓缓移向窗棂边,晨曦的微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她略显苍白的面庞上。 的确,正如贴身侍女司棋所言,此事并不难揣测。 对娘亲有着深厚恩情,同时又是皇宫中人,除去那位传闻中的宋玉灵,还能有谁呢? 她缓缓转过身,从精致的檀木箱中取出那双陈旧却依旧色彩鲜明的虎头鞋,指尖轻轻摩挲着细腻的绣纹。 假设,那传说中的亲娘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宋玉灵,那么她与当今皇帝之间,究竟编织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是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 然而,宫廷之内,从未有过任何风声透露皇帝乃双生子之一。 再者,为何她的生母要煞费苦心,将她遗弃于苏家,让他人抚养成人? 这一切,如同十几年前深埋的一场迷雾,让人不禁沉思,那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引人探究,却又遥不可及! 苏婉毓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要将那些年的疑惑与不解,一并锁在这紧蹙的眉宇之间。 此时,司棋轻移莲步,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轻声提议:“小姐,或许可以考虑派遣心腹入宫,暗中查探一二……” 第95章 撞到了枪口上 闻言,苏婉毓的神色微微一顿,脑海中闪过被废黜的惠嫔与那空悬的后宫之位。 的确,这不失为一个良机,可以借此安插自己的人手,但人选问题却让她陷入了沉思。 她转头询问司棋:“你心中可有人选?” 司棋的眼眸灵动地转动了几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奴婢一时之间,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过,听闻陛下偏爱那些成熟且稳重的嫔妃。” 司棋的声音柔和:“奴婢猜想,陛下自幼失怙,宫中的生活定是孤寂难耐。” 苏婉毓心领神会,轻声道:“你的意思是,找一位既美貌又温婉的女子?” 司棋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但苏婉毓内心却泛起涟漪,这样的计策,似乎过于利用他人情感,更何况,她与皇帝之间的真实关系尚不明朗。 万一,他真的是自己的亲弟弟,她又怎能忍心利用一个无辜女子,去触碰那未知的亲情界限? “司棋,你去寻一个机敏伶俐的姑娘,安排她入宫,让她以宫女的身份接近皇帝。”苏婉毓沉吟片刻,下达了命令。 司棋闻言,抬头确认:“小姐,只是作为宫女?” 苏婉毓坚定地点了点头:“照我说的去做。” “是,小姐。”司棋恭敬行礼,应承下来。 苏婉毓的手指再次抚过那双虎头鞋,心中暗自思量,揭开身世之谜或许并不困难,毕竟这双鞋本是一对,若另一只真在皇帝手中,那么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这一夜,郑府内暗潮涌动,苏婉毓亦是彻夜难眠,不时拿出那双虎头鞋,反复端详,思绪万千。 而郭氏这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情绪,每日饮着苏婉毓送来的汤药,身体日渐衰弱,发丝渐疏,面容憔悴,却始终未曾有过一句怨言。 她的心中,只有对郑家和苏婉毓的深深恨意。 得知惠嫔的遭遇,她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向天宣告着某种复仇的快意。 次日清晨,郑侯爷步入早朝,本欲为惠嫔之事求情,未料皇帝却先声夺人,直指郑家家风不正,方有今日之祸。 郑侯爷顿时哑口无言,不敢有丝毫反驳。 摄政王在一旁,双手环抱,面无表情,唯有嘴角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显得格外刺眼。 皇帝显然无意再与郑家人纠缠,拂袖离去,留下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有的窃窃私语,讨论着郑侯爷此举的不智,以及郑家未来的命运。 “郑侯爷这回真是撞到了枪口上,皇上昨晚几乎要亲自处置了惠嫔,郑家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他竟还主动求情。” “可不是嘛,郑侯爷比起老侯爷差远了,妾室、夫人乃至妹妹都管不好。” “我看,这次郑家二少爷若是科举不利,他们想要继续承袭宣爵位,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也不至于那么悲观,郑二少爷才华横溢,即便状元无望,榜眼、探花也是唾手可得。” “万一落榜呢?” “落榜?那郑家可就真的麻烦大了。” 这些议论一支支射入郑侯爷的耳中,加之老夫人那边的不快,他愈发无心插手惠嫔之事。 一个嫔位,对他而言,远不及未来女儿入宫,成为皇后那般重要。 他冷哼一声,衣袖一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朝堂,决定另谋他策。 回到府邸,郑侯爷为避人耳目,悄然绕至后门,步入小郭氏的静谧院落。 小郭氏见状,连忙奉上热茶,关切地询问:“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声音温柔,满含关切。 郑侯爷长叹一口气,将心中的憋闷尽数倾吐。 小郭氏眼波微转,见机行事,贴近他身旁,以柔声细语宽慰:“老爷,老夫人疼爱女儿,情有可原,但她年事已高,不懂朝政,当前最紧要的是稳固郑家的地位,切勿再触怒圣上。” 郑侯爷深以为然。 小郭氏又接着说道:“惠嫔之事已成定局,我们还是少去触霉头,最好能撇清干系。” 她眼波流转,笑中带着狡黠:“不如从民间挑选几位与惠嫔相似的女子献给皇上,或许能缓解他的怒气。” 郑侯爷略显犹豫:“可是,皇上似乎并不沉迷女色。” 小郭氏轻轻揉捏着他的肩头:“他喜不喜欢是一回事,我们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只要皇上感受到您的诚意,自然不会迁怒于您。” 她的话语绵里藏针,句句切中要害,让郑侯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握住小郭氏的手,在那柔嫩的手背上轻轻一吻:“还是你想得周全。” 小郭氏笑靥如花:“我一介女流,不过是说说自己的浅见,关键还要看老爷您的决定。” 郑侯爷拥着她,轻轻点头:“我明白。” 望着怀中的佳人,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温柔,心头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仿佛被吹散了几分。 他轻抚着小郭氏的秀发,声音里满是关切地问道:“最近有什么想吃的,无论山珍海味还是街边小吃,我都会为你寻来。” 小郭氏摇了摇头,乌黑的长发轻轻扫过他的肩头,她勾住了他的脖子,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吃的东西并不重要,我只是心里挂念着姐姐,想去看看她。” 提到郭氏,郑侯爷的面色不由一沉,眉头微蹙,语气不悦:“去看她做什么,她现在的情况,你去了又能如何。” 小郭氏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的声音温顺而坚定:“她毕竟是我的亲姐姐,被囚禁在那冰冷的芳花阁中,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郑侯爷闻言,心中五味杂陈,叹了口气,紧握着她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疼惜:“你的心肠总是这么好,罢了,去吧,但是要小心,别让她有机会伤害到你。” 小郭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安心的微笑:“放心吧,老爷,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说着,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小郭氏轻声吩咐下人,将即将前往芳花阁的消息悄然告知了苏婉毓。 苏婉毓闻言,纤长的手指轻轻掐算,眉宇间闪过一丝精明,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云意,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夫人被关在那里多久了?” 第96章 后悔没有早点除掉你 云意闻言,恭敬地答道:“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听说夫人近来的行为愈发古怪,似乎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苏婉毓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牡丹花簪,轻轻插入发间,那鲜艳的花朵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她轻声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是时候行动了。” 郑侯爷之所以迟迟未对郭氏采取行动,主要还是顾忌郭氏背后的郭大将军。 郭将军性情刚烈,若非郭家刻意隐瞒,恐怕早已闹得满城风雨。 郭家对外宣称郭氏只是偶感风寒,在家中静养,不久便会康复,重新执掌郑府。 而今,郭氏心智混乱,正是解决一切的最佳时机... “云意,一会儿你找个合适的理由,让郑成晏前往芳花阁。” 苏婉毓换上了一袭淡鹅黄的长裙,裙摆随风轻扬,她特地在脸颊上轻抹了点嫣红的腮红,与平日里的明艳不同,今日的她显得格外柔弱,惹人怜爱。 “是,小姐。”云意低声应道。 随后,苏婉毓转向一旁的司棋,吩咐道:“待小郭氏离开后,你陪我去探望婆婆,记住,除非我开口,否则你不可随意说话。” 司棋默默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芳花阁内,郭氏独自坐在昏暗的角落,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中夹杂着刻骨的恨意:“苏婉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绝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她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郑文赋,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哈哈!”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穿透了紧闭的门窗,飘散在空旷的庭院中。 此时,小郭氏站在芳花阁的门外,她轻轻抬手,示意守门的仆人打开那把沉重的铜锁。 随着“吱呀”一声,门缓缓开启,她缓步踏入室内,轻声呼唤:“姐姐,我来看你了。” 郭氏闻声起身,目光落在已怀孕的小郭氏身上,怒火瞬间在眼中燃烧:“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居然还有脸来我这里看笑话!” 小郭氏不急不缓地走到她对面坐下,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姐姐,我不是来取笑你的,我是真的关心你。” 郭氏狠狠地瞪着她,眼中满是戒备:“那你来干什么?” 小郭氏从袖中取出一方精致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桌面,她轻启朱唇:“我有件事,一直想问问姐姐。” 郭氏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你想问我为什么当初要害你?” 小郭氏轻轻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不是这个问题。” 郭氏脸上露出不解之色:“那是什么?” 小郭氏的目光变得冷冽,直直地望进郭氏的眼底:“姐姐,你现在沦落到如此境地,有没有过后悔?” 郭氏愣了片刻,旋即又是一阵狂笑:“后悔?是啊,我后悔,后悔没有早点除掉你!” 小郭氏没有动怒,反而继续平静地说道:“姐姐,你总是在抱怨父亲,总是在怨恨郑家,怨父亲为了大哥牺牲了你,恨郑家让你失去了与心上人相守的机会。” “可是姐姐,有件事你或许并不知晓。” 郭氏神色一凛,疑惑地追问:“什么事?” 小郭氏手中轻握着那方薄如蝉翼的手帕,缓缓道来:“在父亲与郑家商议婚事之前,陈家的少爷曾经秘密来访过我们府上。” “你知道他对父亲说了什么吗?他说你对他纠缠不休,他无可奈何,请求父亲能够约束你,让你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 “你说什么?”郭氏的双眼因震惊而充血,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显得异常狰狞。 小郭氏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陈大少爷从未对你有过半分真心,他的心里早有所属,而你,不过是他通往权势路上的一个绊脚石。” “他甚至找到父亲,以帮助他谋取官职为条件,只求能够带着他心爱之人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姐姐,你终究是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蒙蔽了。” “即便没有郑家的婚约,你的陈郎,也不会与你共度余生。” 小郭氏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割开郭氏心中的幻想,让她痛不欲生。 郭氏双手紧捂着耳朵,声嘶力竭地尖叫:“你闭嘴!这一切都是你的谎言,全都是你编造出来欺骗我的!” 然而,小郭氏今日所言,字字句句皆是事实,没有任何虚伪的成分。 那位姓陈的男子,自始至终都不曾对郭氏付出过真心,接近她,不过是为了利用郭家的权势,为自己铺设一条晋升之路。 她的姐姐,就这样为了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赔上了自己的一生,令人唏嘘不已。 说来真是人间悲剧,仅仅因为内心那微不足道的私欲,同为一脉相连的亲姐妹,竟因姐姐的一时失意,亲手将亲妹妹推进了舆论的漩涡,令其名誉受损,一生难以摆脱阴影。 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究竟蕴藏着怎样的魔力,能够让人迷失自我,乃至疯狂到如此地步? 小郭氏轻柔地摇晃着头。 郭氏的双眼猛地圆睁,目光锐利,死死锁定着小郭氏,话语中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此番前来,难道只是为了嘲讽我,享受那份扭曲的快感吗?难道你没有意识到,我们其实是同样命运多舛的可怜人吗?你不是也因为未能如愿嫁给景家少爷,而对我怀恨在心吗?” “姐妹之间,最终还是为了一个男人,不惜撕破脸皮,争得你死我活,这究竟是何等的悲哀!” 小郭氏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声音中却透着几分悲凉:“姐姐,你误会了。我对你的怨恨,从来不仅仅是因为景家少爷。” “这世间男子何其多,景少爷之外,尚有王少爷,以及其他无数优秀的男子。人生路漫漫,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困住自己的未来。” “然而,姐姐,你摧毁的是我的整个世界。你与郑文赋合谋,不仅夺走了他的生命,也彻底粉碎了我的希望与梦想。” “我原本可以坦然接受无缘景家的命运,视为缘分未到。但你,却狠心安排人玷污了我的清白,让我在短短一个月内,承受了五个、六个男人的侮辱与践踏。是你,将我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第97章 汤里有毒 “姐姐,我始终不解,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我如此刻骨铭心的仇恨?同为郭家的女儿,我们本应携手同行,共度风雨。假使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难道不会成为你的依靠,共同抵御世间的风霜吗?” 郭氏沉默着,泪水无声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强颜欢笑,声音中却满是尖酸与嫉妒:“那也是你咎由自取!你这个身份低微的庶女,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小郭氏没有再继续这场无谓的争论,她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多的言语也只是徒增伤感。 作为妹妹,她已经尽力了。 “姐姐,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郭家的女儿,不再是姐妹。” 语毕,她挺直脊梁,决绝地转身离去,那瘦弱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强。 郭氏冷冷地凝视着妹妹渐行渐远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充满了无法宣泄的愤怒与不甘。 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将小郭氏腹中那无辜的生命夺走,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小郭氏身边有两位忠诚的侍卫守护,让她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消失在视线尽头。 小郭氏刚离开不久,苏婉毓便如同往常一般,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缓缓步入房内。 郭氏的情绪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见到苏婉毓的瞬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 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拉这个女人陪葬,只有除掉她,儿子郑成晏才能安全无虞,顺利继承长平侯府的荣耀与地位,一切困扰与难题也将随之烟消云散。 苏婉毓似乎感受到了郭氏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杀气,但她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轻声道:“母亲,来,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出乎意料的是,郭氏并未像往常那样拒绝,而是缓缓走向苏婉毓,伸手接过了那碗汤。 “苏婉毓,你打算用这种方式给我下毒,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郭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力与绝望。 苏婉毓笑容依旧,语气平和:“婆母,这可是我特地吩咐厨房熬制的上等鸡汤,滋补身体最是合适,怎能说是毒药呢?” 郭氏怒不可遏,挥手欲打翻那碗汤:“你这虚伪的女人,别再我面前惺惺作态!” 苏婉毓反应敏捷,迅速将碗举高:“母亲,我知道您并不喜欢我,但也不至于连一碗普通的汤都不愿意喝吧。” 郭氏突然间从枕下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剪刀,不顾一切地向苏婉毓扑去:“不错,我确实厌恶你,甚至想要了你的命!” 话音未落,剪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直奔苏婉毓而去。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矫健的身影猛然闯入,一脚踢飞了郭氏手中的剪刀,紧接着一掌将她击倒在地。 郭氏重重地摔在床边,手捂胸口,惊恐地望向来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儿子——郑成晏。 自从被囚禁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而这次的出现,竟是因为苏婉毓。 郭氏心中五味杂陈,声音颤抖:“晏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郑成晏迅速站到苏婉毓身前,眼神坚定:“娘,我知道您的病情加重,但您不能伤害婉毓,她是我的妻子。” 苏婉毓躲到郑成晏背后,脸上满是惊慌与恐惧,这一幕让郑成晏的心中涌起了更多的怜惜之情。 郑成晏在长公主府的恳求,并非没有触动苏婉毓。 既然他想扮演一个痴情的角色,她便成全他,给他一个完美的舞台。 郭氏满脸的难以置信:“晏儿,快让开!这个女人心肠歹毒,是她害我至此!” 苏婉毓委屈地望向郑成晏:“娘亲今天早上就开始神志不清,见到我就说是我在害她。” 郑成晏眉头紧锁,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娘,您现在应该安心养病,不要再惹是生非,家里已经够乱的了。” “晏儿,娘说的不是疯话!”郭氏激动地指向桌上的汤碗,“那汤里有毒,苏婉毓每天给我送的都是这毒汤!” 她伸出枯瘦的手,用力扯着自己稀疏的头发,声音中带着绝望与质问:“你看看,我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郑成晏欲上前阻止,却又犹豫地停下,目光停留在那碗看似无辜的汤上。 “我担心您的身体,特意为您熬制了这汤,您怎能冤枉我下毒?” 苏婉毓从容地走到桌前,端起那碗汤,平静地提议,“如果您不信,我可以当面喝给您看。” 郭氏瞪大了眼睛,近乎嘶吼:“好,你喝,你喝了给我看!” 郑成晏的眼神复杂,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苏婉毓轻启朱唇,缓缓地将那碗温热的鸡汤送入口中,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她的嘴角悄然绽放。 这汤,确实无毒,自那初次的试探之后,每日她呈上的皆是精心熬制的上等鸡汤。 一碗鸡汤饮毕,郭氏的面容瞬间凝固,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那空荡荡的碗底。 终于,一声绝望的崩溃尖叫划破了屋内的宁静:“不,不可能!这里面有毒,肯定有毒!” “够了!”郑成晏身形一动,大步流星地跨至苏婉毓身侧,将她护在自己的背后,面对着情绪失控的母亲,他的语气坚定:“娘,您的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稍后,孩儿会为您请来最好的大夫。” 郭氏闻言,目光逐渐失去了焦点。 在那双幽深的眼眸深处,一个念头悄然滋生,苏婉毓,这个威胁到她儿子的女人,必须除去,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为了儿子的将来,她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牺牲一切。 正当郑成晏准备带苏婉毓离开这充满紧张气氛的房间时,郭氏突然间趁着周围人的不备,猛然抓起苏婉毓方才用过的碗,狠厉地向那纤细的背影砸去。 然而,苏婉毓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形轻盈地一侧,那碗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重重地摔落在地,碎片四溅,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郑成晏心头一紧,急忙转身,紧紧握住郭氏那只还残留着碗沿余温的手,声音中满是震惊与不解:“娘,您这是做什么?” 第98章 不孝子 郭氏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穿透空气,锁定在苏婉毓身上:“晏儿,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这个恶毒的女人必须除掉!” 言罢,她竟不顾一切地弯腰拾起一片尖锐的瓷片,意图再次向苏婉毓发起攻击,那锋利的边缘直指对方的眉心,寒光闪烁。 而苏婉毓,却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切,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面容平静,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 千钧一发之际,郑成晏展现出了他的果断,他迅速上前,一把攥住母亲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拉,试图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然而,地面上散落的碎片使得郭氏的脚下一阵滑腻,她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倒在那些锋利的碎片之上。 碎片无情地割破了她的手掌、手腕,乃至后背,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衣裳。 “娘!”郑成晏怔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与痛苦,他从未想过要伤害这位养育自己长大的母亲。 郭氏在碎片中挣扎,眼神中满是绝望与不甘:“郑成晏,你这个不孝子,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对我下此狠手!” 泪水伴随着话语,汹涌而出,她的一生似乎都在这座深宅大院中蹉跎,所有的努力与牺牲,都是为了儿子的未来铺路。 可如今,她视为骄傲的儿子,却因为一个外来的女子,将她弃之不顾,这让她如何接受。 郑成晏的面具在此刻彻底揭开,他无法忍受自己被冠上“不孝”的罪名,立即反驳道:“娘,我知道你不喜欢婉毓,但你怎么能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愤怒,“以前你说要我娶姜滢滢,我娶了。你说要我冷落婉毓,我也照做了。” “但现在,我不能再继续顺从你的意愿,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再伤害婉毓分毫!”郑成晏的声音坚定。 郭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儿子,声音颤抖:“晏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娘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 她的心在滴血,过往的牺牲与付出,如今却换来儿子的指责与冷漠。 郑成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那笑容中没有丝毫温度:“为了我?别用你的自私与狠毒当作借口了!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该自我了断,结束你那不堪的一生,而不是在这里给我制造麻烦!” “晏儿!娘……”郭氏泣不成声,过往对儿子的亏欠与内疚,在这一刻被儿子的狠话彻底撕裂,痛彻心扉。 郑成晏面无表情地望着母亲,那眼神冷漠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声音如同寒冰:“娘,你为何不去死呢!只有你死了,我和妹妹才能真正得到安宁!” 语毕,他衣袖一挥,拉着苏婉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那扇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合上。 郭氏瘫坐在血泊之中,四周一片死寂,她仰头苦笑,泪水与血水交织在一起,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困惑:“我这一生,究竟为何?!为什么?!”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囚笼之中,一层又一层的枷锁束缚着她。 第一重枷锁,是她曾倾心的陈郎,那份爱而不得的痴恋。 第二重枷锁,是她侍奉多年的夫君,那份没有爱情的婚姻。 第三重枷锁,则是她视为生命的儿子,那份期望与失望交织的亲情。 她抬头望向窗外那片久违的蓝天,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的脸上,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门外,苏婉毓静静地站立,目光穿过那扇窗,凝视着远方。 前世的她,也曾这般日复一日地眺望着囚笼之外的世界,坚守着生存的信念,坚信只要活着,总有一天能够挣脱束缚,获得自由。 然而,命运弄人,她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孤独地死去,无人问津,直到春暖花开之时,她的遗骸才被发现,那时只剩下一副被虫蚁侵蚀的枯骨,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对于郭氏,她没有丝毫的同情,她要的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让对方体验到比死亡更加残酷的精神折磨。 她相信,此刻的郭氏,虽然**尚存,但内心已经死去,那是一种比**消亡更为彻底的毁灭。 郑成晏走近她的身旁,一身白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 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能如此冷漠对待的人,又能有多少真情实意呢? 苏婉毓自嘲地一笑,为自己曾经的盲目感到悲哀,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无疑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郑成晏见她停下了脚步,关切地回头询问:“是不是我娘刚才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温柔,却无法掩盖那份虚假。 苏婉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摆手:“不,我只是累了。郑二少爷,你还是先回前院吧,老爷正在找你,科举大事要紧,别让郑侯爷失望。” 郑成晏被她那毫不遮掩的冷漠深深刺痛,正欲开口,却被苏婉毓打断:“对了,柳儿她们这几天一直在等你。你既然把她们接入府中,就别让她们感到冷落。毕竟,有几位妹妹帮你打点家中事务,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郑成晏眉头紧锁,显然对她的态度感到不满:“如果我去她们那里,你不会生气吧?” 苏婉毓没有回头,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声中带着几分讽刺与不屑:“郑二少爷,有几位妹妹在身边照顾你,我哪里来的气可生?你还是快去前院吧,别让这些琐事耽误了你的前陈。” 言罢,她继续向前走去,留给郑成晏一个决绝的背影。 郑成晏的步伐逐渐沉重,科举二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深知,在这关键时刻,自己不能再被后院的琐碎纷争所羁绊,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断。 他转头看向那个令他心痛不已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婉毓,我明白你心中的怨气尚未消散,但请相信,我会等待,无论多久,直到你愿意再次打开你的心扉,接纳我。” 苏婉毓对他的言语无动于衷,只是重复着先前的催促,声音冷淡而坚决。 第99章 让他付出代价 郑成晏的面色愈发阴沉,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不甘地转身,直至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郑成晏的身影刚一消失,云意和司棋便如释重负般围拢到苏婉毓身边,两人的脸上满是焦急与关切:“小姐,郭氏有没有伤到您?您有没有哪里不适?” 苏婉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摇头:“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云意见状,眼眶不禁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轻声道:“小姐,以后这种事,还是让我们来处理吧,您别再冒险了。” 苏婉毓伸出手,温柔地为云意拭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泪珠,她的动作轻柔而充满怜爱:“放心吧,今日这一幕,不会白费的。” 云意懂事地点点头。 司棋则细心地帮苏婉毓清理掉衣裙上的血渍,随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向着娇阳院的方向缓步前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们身上。 尽管那场冲突仅发生在郑成晏与苏婉毓之间,但消息却迅速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传播开来。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小贩、士子、百姓,无不对此议论纷纷,各种猜测与评论交织。 “长平侯府的那位夫人,真是狠毒至极,仅仅因为看不上儿媳的出身,竟然动了杀机。”一个摊贩压低声音,神色中满是惊异。 “她哪还配得上‘夫人’二字,早就被贬为妾室了。”旁边一人接话。 “没错,她不过是个妾,郑二公子不也是妾室所生?”另一人附和。 “话虽如此,但郑二公子饱读圣贤之书,竟对生母动手,郭氏纵有千般不是,毕竟是生育养育他的人,唉,真是大逆不道!”一位老者摇头叹息,满脸的痛心疾首。 “孝为百行之首,郑二公子此举,足见其品性非正,令人齿寒。”又有人感慨。 京城的文人墨客,历来将礼仪廉耻、孝道情义视为立身之本。 郑成晏昔日因才情出众而备受推崇,即便是与姜滢滢的风流韵事让他名誉受损,众人也多将其视为风流才子的通病,对其仍抱有几分宽容与欣赏。 然而,一旦“不孝”之名传出,那些曾经与他交好,甚至视他为知己的文人,态度瞬间转变,纷纷提笔,一夜之间创作出上百首讽刺诗,以此表达对郑成晏行为的谴责与唾弃。 在这场舆论风暴中,顾凛君的身影若隐若现,他不过是在顺应着苏婉毓的心意,暗中推动。 得知事态发展,他来不及更换衣裳,便身着一袭月白色常服,急匆匆地乘上马车,直奔郑府而去。 接近郑府大门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后院的隐蔽处。 马车缓缓停靠在那堵高墙之外,一株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 四周行人渐稀,车夫悄无声息地下车,动作敏捷地攀上梧桐树,隐匿于浓密的绿叶之中 顾凛君身着白衣,与树影融为一体,几乎难以察觉。 从这个隐秘的角度望去,可以隐约看到娇阳院的一角,那里桂香四溢,一旁的空地上兰花环绕,中央摆放着一方石桌。 不久,苏婉毓缓缓走出屋舍,朝那石桌走去。 春风轻拂,轻轻拨弄着她的发丝,一侧脸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丽。 她的面容平静,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树上的顾凛君依靠着树干,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看到她安然无恙,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慰。 侍卫方青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旁,低声提议:“王爷,若您真的关心苏姑娘,属下愿前往探查,确保她的安全。” 顾凛君轻轻摆手,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苏婉毓的身影,他的眼神深邃:“亲眼见到她安好,于我而言已足够。你们不可擅自入府打扰她。这几日,你安排人在府外守候,若有人胆敢伤害她,无需向我禀报,直接处理。” 方青恭敬地领命,但随即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若是郑侯爷……” 顾凛君的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威严,语气坚定:“杀。” 方青闻言,眼神微变,显然对这个命令感到意外:“王爷,直接对郑侯爷下手,恐会引发朝廷官员的不满……” 顾凛君的目光深深锁定在院中那个笑容恬淡的女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不满又如何?只要他敢伤害她,本王自有手段让他付出代价,万劫不复。” 方青闻言,不再多言,恭敬地行礼后退至一旁,准备执行命令。 顾凛君在树上短暂停留,确认了苏婉毓的安全后,便悄然离开,返回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在娇阳院内,苏婉毓正坐在石桌旁,手中拿着一叠文人针对郑成晏所作的讽刺诗篇,一页页细细翻阅。 她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真是精彩,这句尤为绝妙,‘郑家的公子,心如黑炭的白眼狼,理应被野兽吞噬’。” 云意站在她身后,一边读着诗句,一边忍不住笑出声。 “小姐,还有这首,您听听……” 她们围坐在雕花梨木桌旁,一盏青瓷香炉袅袅升起淡雅的烟雾,接连品读了好几页那精心装帧的诗稿。 司棋轻盈地走过来,手中端着刚泡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她笑道:“要是咱们那位二少爷看到这些诗,怕是要气得脸色铁青,卧床不起,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苏婉毓轻轻翻动着诗稿,她的目光柔和却深邃:“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将来他有的是机会,品尝到真正心痛的滋味,那才是真正的‘大餐’。” 言毕,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司棋心领神会,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与一旁的云意并肩而立,两人一同浏览那些诗集,偶尔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正当三人沉浸在诗的世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柳儿急匆匆地跑进院子,双眼通红,泪光在她的眼眶里闪烁,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二少奶奶!”她一把抓住苏婉毓的手臂,上下打量着,那双眼睛里满是担忧。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郭氏疯了 苏婉毓见状,轻轻拉住柳儿,用一种温柔而又略带调侃的语气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这样慌慌张张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 柳儿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夺眶而出:“二少奶奶,我听说郭氏要对您不利,您没受伤吧?我真是担心死了!” 话语间,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满是关切之情。 苏婉毓恍然大悟,随即释然一笑,她穿着淡紫罗仙裙,裙摆上银色的百合图案在阳光下闪耀。 她缓缓踱步于院子之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了。” 柳儿愣愣地看着她,那圆润的脸蛋上泛起了红晕,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终于也绽放出了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 她卷起袖子,用衣袖使劲抹了抹眼角和鼻子,动作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憨态,“我一踏进院子,就听见他们在嘀咕,说周夫人要对二少爷不利,吓得我现在腿还直打颤呢。” “现在亲眼见到二少奶奶安好,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云意递过一方精致的手帕,轻柔地帮柳儿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柳儿姐,放宽心,小姐没事的。香儿姨娘刚才也过来问过了,小姐好得很,周夫人伤不到小姐的。” 柳儿点点头,虽然眼角的泪珠还未完全干涸,但比起刚才,她明显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遇到事情总是先哭一场,但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和清醒。 自从姜滢滢离开后,柳儿原以为苏婉毓会变得冷漠无情,甚至可能会牺牲自己,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不仅没有被牺牲,反而每天都有银钱和美味的食物送到她面前,待遇与香儿无异。 这一切,柳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明白,在这个世态炎凉的世界里,能遇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无论身份如何,都是值得珍惜的。 刚才那一阵慌乱,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听到丫鬟们的议论,她甚至不小心被院子里的藤蔓划破了手,直到此刻,才感觉到隐隐作痛。 苏婉毓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柳儿流血的手指,“你呀,总是这么不小心。云意,快去拿药膏来给她处理一下。” “好嘞,小姐。”云意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转身轻快地进了屋,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小巧的药箱出来了。 接过药箱,苏婉毓细心地为柳儿涂抹药膏,那双细长白净的手指在柳儿的伤口周围轻抚。 柳儿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乖乖地任由她摆布,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恍惚。 “好了,包好了。”苏婉毓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还在柳儿的绷带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那细致的关怀让柳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干脆赖在苏婉毓这里不走了。 于是,苏婉毓便留她一起用了晚饭。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郑府。 郑老夫人仍在期盼着儿子能解救那个被冷落的女儿,而郑侯爷却在忙着挑选佳人,准备送往皇宫。 至于郑成晏,此时正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狠狠地撕扯着那些讽刺他的诗集。 层层院落,本该是一片宁静祥和,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个丫鬟的惊呼声打破:“老爷,二少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她,竟然爬上了前府的屋顶!” 郑侯爷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皱眉问道:“哪个夫人?” 丫鬟连忙解释:“是芳花阁的夫人。” 郑侯爷顿时明白了,眉头紧锁,心中满是疑惑:“她不是被关在芳花阁吗?怎么会跑到前府去?” 丫鬟摇头,一脸茫然:“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不知怎么打开了锁,逃了出来。” 郑侯爷气得不行,挥手命令道:“带路,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老爷。”丫鬟连忙应声,引路前行。 与此同时,郑成晏和郑老夫人也得知了这一消息,急忙往前府赶去。 而苏婉毓和小郭氏则已先行一步到达现场。 郑家前府,巍峨壮观,正对着大宅的前院,是一座五层高的楼阁,气势非凡。 郭氏特地换上了年轻时最喜爱的鹅黄色长裙,那颜色如同初升的太阳,温暖而明亮。 在与陈郎相恋的日子里,她常穿桃红色,因为陈郎偏爱桃花的娇艳。 然而,嫁入郑家后,为了迎合郑老爷的喜好,她不得不总是穿着沉稳的枣红或深绿。 而今夜,她仿佛是在向过去告别,穿上这心爱的鹅黄长裙,为自己做了一次主。 她赤足站在屋脊之上,晚风拂过,带着几分寒意,她仰望着高悬的明月,那姿态仿佛随时可能纵身一跃,融入那无边的夜色之中。 五层楼的高度,一旦坠落,后果不堪设想。 郑家的老夫人在丫鬟陈妈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地走向前府,她开口责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郭氏!你这是在做什么?光着脚在屋顶上走来走去,成何体统?” 郭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满是嘲讽与不屑:“成何体统?按照你们的喜好穿衣打扮,按照你们的规矩行事做人?” “可笑!我今天偏不这么做!” “那些规矩,那些所谓的体面,都见鬼去吧!”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决绝。 话音方落,她那清脆的笑声在屋檐上空回响,身姿轻盈地旋转一圈,裙摆随风摇曳。 “我,郭家名正言顺的千金,一身傲骨,难道就该为了你们口中所谓的家族荣耀,甘愿成为郑家的一件装饰品?”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不甘与讽刺。 “可曾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悲凉,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真的愿意踏入这扇门,成为你们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吗?” “你们,每一个,都只顾自己的私欲!那些繁文缛节,不过是为了掩饰你们的自私自利罢了!” 她的情绪愈发激动,手指直指郑老爷,笑容中透着几分寒意,“你们总强调女子应守妇道,对夫君忠贞不渝,那么,男人们呢?” “三妻四妾,侍妾偏房,一个接一个地带回家,还要我笑脸相迎,扮演贤良淑德。”她的声音里夹杂着讽刺,“你们,又何尝忠诚过?”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凄凉 郑老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不可遏地咆哮:“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立刻给我下来!” 郭氏仰头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疯狂:“郑文赋,你们男人可以左拥右抱,我们女人为何不能?凭什么我们要守着清白,过着压抑的日子?我偏不!你以为,我只是与陈大夫有染?” “不,远不止他一人。”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挑衅,“你有你的红颜知己,我也有我的蓝颜知己,哈哈哈!”她的笑声回荡在郑府的每一个角落。 郑老爷身形一晃,心中惊骇不已。 原以为郭氏仅与陈大夫有私情,却不料她的世界如此宽广,他的头顶哪里还是绿帽,简直是绿油油的森林。 “咳咳!咳!”郑老爷一口气憋在胸口,剧烈的咳嗽让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病态的绿。 郑老夫人见状,心中慌乱,四周仆役丫鬟环伺,此事若传扬出去,郑家颜面何存? 连忙向郭氏招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华玉啊,快下来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量。” 郭氏的目光冷厉地转向郑老夫人,语气骤然降至冰点:“还有你,这个老而不死的毒妇,心肠比蛇蝎还要狠毒。我进门的第一天,你就处处压制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把老骨头,凭什么我要听你的,顺从你!” “我是嫁过来做媳妇的,不是来当奴隶的!”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屈,“你害死了那么多妾室,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就该遭到报应,断子绝孙!哈哈哈!” “你……”郑老夫人被气得捂住胸口,嘴唇发紫,紧紧捏着身旁嬷嬷的手,声音颤抖着命令道:“把她给我拉下来!” 这时,郑成晏与郑茵茵并肩而来,抬头望向屋顶上的郭氏,神色焦急,试图劝说:“娘,别这样,快下来吧。” 郭氏见到他们,神情没有丝毫缓和,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晏儿啊,你终于来看娘了。” “你知道吗,娘等你等得好辛苦。” 她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哽咽,“每当娘感到难过时,就想着你,想着只要你能出人头地,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母亲为儿子筹谋,本是天经地义。” “可现在,我后悔了。”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我后悔生下了你!” 她再次笑出声,但这次的笑声中混杂着泪水,显得格外凄凉。 “晏儿,你说,娘为什么不干脆死了算了?我想了很久,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死?我死了,你就不用再有这样一个污秽不堪的母亲了。” “晏儿,娘,如你所愿,以后的错,娘不会再替你承担了。”她的话语决绝,“娘,就用这条命,换你余生的安宁!” 郑成晏闻言,震惊之余,脸上写满了慌乱。 这哪里是在帮他,一旦今日她在此纵身一跃,整个京城都将知晓,郑家二少爷将自己的亲娘逼上了绝路。 此事一旦传扬开来,无疑等于亲手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郑成晏踉跄上前几步,声音颤抖,近乎哀求:“娘,别这样,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儿子不想您走这条路,娘!求您别!” 郭氏没有再看他,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远处的某一点,眼神深邃而复杂,让人难以捉摸。 片刻之后,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的债,我已经还清了,剩下的因果,就留给你们慢慢承受吧。” 言罢,她缓缓向前迈出两步,双臂轻轻展开,又带着诀别的决绝。 下方的人群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别!娘!别!娘!” 郭氏背对着众人,身体向后一仰,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一抹苦笑。 在清冷的月光下,郭氏的身躯宛如一片枯萎的落叶,缓缓从高楼上飘落。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郭氏重重地摔在郑成晏面前,鲜血四溅,染红了他的脸庞,也染红了他的人生。 郑成晏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惨白的脸上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整个人仿佛被冻结在了原地。 那一刻,仿佛有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啊!” 侍女们的尖叫声划破夜空,郑老夫人双腿一软,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一倒,失去了意识。 “老夫人!” 侍女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郑府内顿时乱作一团。 郑侯爷面色苍白如纸,双手紧握成拳,穿过混乱的人群,快步来到郑成晏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你跟你娘说了什么?!” 郑成晏如同失了魂魄,任由郑侯爷摇晃,眼神空洞地回答:“爹,我没说什么,是娘,是娘她……她疯了!” 郑侯爷闻言,怒火中烧,一拳重重地打在郑成晏的脸上:“逆子!” 郑成晏跌倒在地,双手沾满了郭氏的血,那鲜红的颜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身体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双脚在地面拖曳出一道细长的痕迹。 口中的话语,断断续续,夹杂着慌乱与恐惧:“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从未有过一丝念头要她离开这个世界,是她,是她自己背弃了应有的节操,是她自己迷失了心性,是她自己在绝望中选择了放弃。” 他的声音逐渐升高,近乎嘶哑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苏婉毓一身素衣,静静地站在人群的边缘,眉宇间凝结着淡淡的忧愁。 她的眼神透过人群的缝隙,定格在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失望。 她原以为,面对至亲之人的逝去,郑成晏至少会流露出一丝人性的温暖,却不料,他首先考虑的竟是自己的清白。 人心,究竟深藏了多少不可测的冷漠与自私? 在她冷静而锐利的目光下,郑成晏的形象变得愈发苍白无力。 郭氏的离世,郑家再次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中心。 人们交头接耳,言语中充满了或惊讶、或鄙夷的情绪。 “哎,你们听说了吗?郑家那位二少爷,心肠硬得跟石头似的,竟然把自己的亲娘逼上了绝路!”一位老者摇头叹息,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薄情寡义 “是啊,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这世道,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旁边的大婶附和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位周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据说私生活颇为复杂,这样的结局,或许也是她咎由自取吧。”一个年轻人低声议论。 “也难怪,有这样的母亲,儿子能做出这种事,似乎也不难理解了。”另一个人接话。 然而,这番言论立刻引来了一位中年男子的不满:“胡说什么!无论母亲有何过错,作为儿子,难道不该念及养育之恩,怎能亲手将亲娘推向绝路?我看那郑二少爷,根本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哎,最可怜的还是那位苏家小姐,嫁入这样的家庭,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一位妇人惋惜道。 “你是说郑二少爷的妻子?那位温婉贤淑的苏婉毓?” “对,就是她。你们看郑二少爷如此薄情寡义,对枕边人都能如此,我早前还听说,他竟有心纳姜家二小姐为平妻,真是让人心寒。”说话的人摇了摇头,满脸的不齿。 “平妻之事,若是成了,那可真是要把苏家小姐往绝路上逼啊!”周围的人纷纷点头。 “这样的人,还想在朝堂上为官?那不是明摆着要害苦了咱们这些老百姓嘛!”一位老汉愤愤不平地说道。 “唉,这位二少爷简直就是个灾星,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祸事。” 正当众人的议论如潮水般汹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纷扰的氛围。 郭大将军,刚从战场归来,便得知了胞妹的噩耗,不待片刻犹豫,策马直奔郑家。 郑成晏躺在床上,意识模糊,尚未来得及完全清醒,就被郭大将军那双有力的大手从温暖的被褥中粗暴地拽起。 郭大将军身披未脱的战甲,手中长剑紧握,剑光映照在他愤怒扭曲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冷冽。 “是你!是你把你娘逼到了绝境?!”他几乎是咆哮着质问,声音在屋内回荡,震得人心惊胆战。 郑成晏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全身发抖,慌忙之中,他试图为自己辩解:“舅舅,不是我,我真的没有逼娘,是她自己……自己身体不好……” 郭大将军哪里肯信,铁拳一挥,带着风雷之声,重重地击打在郑成晏的腹部,痛得他顿时蜷缩成一团,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胡说八道!你娘的身体状况,我会不清楚?几个月前我离京时,她还好端端地与我道别!” 郑成晏强忍剧痛,断断续续地说:“舅舅……真的不是我……是我娘她与陈大夫私下有染,被父亲发现,她自觉无颜面对我们,才……才选择了那条路。” 郭大将军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那外面的风言风语又如何解释?人人都说是你逼的!你娘跳楼那天,分明是指着你,说是你逼她去死的!” 郑成晏泪眼婆娑,跪倒在郭大将军面前,哭诉道:“舅舅,真的不是我……真的……是有人要害我,舅舅,您要相信我啊!” 郭大将军眼神如寒冰,锐利地审视着面前的侄子。 他,曾以一己之力徒手搏虎,与妹妹郭氏情深似海,如今妹妹含恨而终,他又岂能轻易放过那些伤害她的人? “都给我出来!”郭大将军怒喝一声,拽着郑成晏的衣领,将他拖至门外。 他环视着院中跪倒的一众丫鬟:“说!夫人跳楼那晚,有没有说过是二少爷逼她去死?!” 丫鬟们瑟瑟发抖,无人敢抬头直视那双充满威严的眼睛。 郭大将军见状,长剑出鞘,剑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猛然指向其中一名丫鬟的咽喉,只差分毫便要划破脆弱的皮肤。 那丫鬟吓得脸色惨白,颤抖着回答:“有!夫人确实那样说过!” 郭大将军剑锋一转,直指郑成晏:“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郑成晏瘫软在地,身体蜷曲,面如死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盯着那柄悬于头顶的长剑,绝望地辩解:“舅舅,我只是那天和娘争执了几句,从未想过要她真的离开我……” 曾经风度翩翩的郑家二少爷,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卑微地跪伏在尘埃中,让人心生怜悯又不禁嗤之以鼻。 “逆子!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娘这些年为你操碎了心,你却如此对待她,也难怪她心灰意冷!” 郭大将军的眼中交织着悲愤与杀意,手中的剑因愤怒而颤抖,几乎要将郑成晏的性命终结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婉毓随着小郭氏匆匆赶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她脚步一顿,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柄摇摇欲坠的长剑上,内心深处竟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希望这剑能为一切画上句号。 小郭氏的手紧紧抓住苏婉毓,指尖的颤抖泄露了她对这位兄长的恐惧与不安。 苏婉毓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轻轻拍了拍小郭氏的手背,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安慰道:“别怕,在郑府里,他不敢伤害你的。” 小郭氏紧闭双眼,点了点头。 而郑成晏早已被舅舅的怒火吓得魂飞魄散,他不住地哀求,哭喊着:“舅舅,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将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啊!我毕竟是她唯一的骨肉啊!” 郭大将军握剑的手微微一顿,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不错,妹妹生前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但如今她连自己的名誉都不顾,还会在乎这个儿子吗? 若非遭受了极大的冤屈,她怎会走得如此决绝,不留一丝回旋的余地? 正当气氛紧张到极点之时,郭大将军的剑缓缓垂下。 然而,这一切的真相,又何时才能浮出水面? 他越想越是愤恨,胸膛里仿佛有一团怒火在燃烧,炽热而无法抑制。 随即,他再次举起那把寒光闪烁的长剑,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与冷酷:“我想,你母亲或许也希望你能在黄泉之下陪伴她吧!” 话语间,剑锋迅猛而至。 郑成晏心中一凛,脖子条件反射般一缩,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偏移,堪堪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尊严尽失 然而,躲避之间,脚步踉跄,后退的步伐在湿润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混乱的水渍声,裤腿也随之湿了一大片,显得狼狈不堪。 在一旁静观其变的苏婉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位平日里风度翩翩、才情横溢的郑大才子,竟也有如此失态之时,这让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微妙的快感。 郭大将军这一剑虽然并未下狠手,毕竟对手是自己的亲外甥,但心中的怨愤随时可能爆发。 于是,他调整呼吸,再次挥剑,剑气如龙,直指郑成晏。 就在这危急关头,郑侯爷犹如救星般及时赶到,他身形矫健,大步流星,一声断喝响彻院落:“住手!” 郭大将军的手在空中一顿,剑尖停在半空,他抬头望向郑侯爷,眼中怒意更甚:“郑侯爷,你好大的能耐,竟然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如今,你还有什么颜面来责备我?” 郑侯爷不怒自威,大步上前,一把拽过因恐惧而腿脚发软的郑成晏,将他护在自己宽厚的背影之后。 他神色凝重,对着郭大将军正色道:“郭义,你莫要在郑府胡言乱语!你妹妹是自己不守妇道,羞愧难当之下选择了自我了断,此事与我们郑家无半点关系!” 郭大将军闻言,怒不可遏,长剑一挥,石桌应声而裂,碎片四散,剑气所及之处,草木皆惊。 “你给我闭嘴!我妹妹性情温顺,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情!分明是你们栽赃陷害,意图掩盖真相!”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转向远处脸色苍白的小郭氏:“都是因为你!你宠妾灭妻,让这个女人迷惑了心智,才导致今日之祸!” 郑侯爷见状,立刻抓住郭大将军手中的剑,剑尖瞬间抵住了自己的咽喉,语气坚定:“你姐姐私会外男,是她亲口承认,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的父母。此事与静儿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真想杀人泄愤,那就现在杀了我。” 郭大将军紧握手柄,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敢!” 郑侯爷冷笑一声,言语间满是不屑:“你敢,你当然敢!那好,现在就来,取我的命吧!” 说罢,他闭上了双眼,昂首挺胸,将剑缓缓推向自己的颈项。 剑尖刺破皮肤的那一刻,鲜血沿着冰冷的剑刃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郭大将军握剑的手颤抖着,青筋毕露,却迟迟没有下杀手。 郑成晏他可以不顾一切地处之而后快,但郑侯爷,他却动弹不得。 郑家虽已不复往日辉煌,但根基深厚,郑老侯爷的旧部仍在,加之与梁王的微妙关系,若真杀了郑侯爷,必将引起朝中重臣的强烈不满,甚至可能株连九族,到那时,郭家也难逃干系。 想到家中年迈的双亲,以及内室的妻儿,郭大将军的内心充满了挣扎。 他怎能因一时的冲动,将家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郑侯爷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犹豫,强忍着剧痛,又将剑推入几分,痛楚如潮水般涌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怎么样?想好了吗?杀,还是不杀?” 郭将军眉头紧锁,最终猛然拔剑出鞘,剑光一闪,寒气逼人,他厉声喝道:“郑文赋,今天我暂且饶你们不死!但我妹之仇,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待到时机成熟,郑府上下,一个也逃不过为我妹陪葬的命运!” 这番话在郑府上空炸响,整个府邸似乎都为之颤抖。 郑老爷脸上的镇定出现了裂痕,他深知这位大舅子的脾性,言出必行,从无虚言。 “哼!”郭将军收剑入鞘,转身离去,铁甲摩擦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久久不息。 此时,苏婉毓眼波微转,悄然贴近小郭氏耳边,低语几句。 小郭氏轻轻点头,随即以手掩额,身子一软,缓缓向后倒去。 苏婉毓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高声呼喊:“爹,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郑老爷闻声立刻回过神来,顾不上还跪在地上惊魂未定的郑成晏,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小郭氏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脸上满是焦急:“静儿,你怎么了?” 苏婉毓望着怀中小郭氏那苍白的脸庞,刻意流露出深切的担忧:“夫人可能是受了过度惊吓,自从婆婆去世后,她就一直情绪低落,昨晚更是整夜哭泣。” 郑老爷心疼不已,将小郭氏紧紧搂在怀里:“婉毓,这两天多亏有你。我先带静儿去看大夫,至于郑成晏……” 他话未说完,眼角余光厌恶地扫过跪在地上的郑成晏:“就暂时交给你处理了。” 苏婉毓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爹。” 郑老爷抱着小郭氏,急匆匆地离开了小院。 而苏婉毓则缓缓走向郑成晏,示意周围的侍女退下,院中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郑成晏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湿漉漉的裤腿上,羞愧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自处。 苏婉毓缓缓靠近,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挑衅:“二少爷,需要我让人帮你换条裤子吗?” 郑成晏面色苍白如纸,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努力寻找机会挽回苏婉毓的心,没想到今日却在她面前如此丢脸,尊严尽失。 “你走开!”郑成晏急忙侧身,试图遮掩那份难堪。 然而,苏婉毓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故意用金线绣花鞋踏过那一片狼藉,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我可不能走,我若走了,谁来替夫君你收拾这残局呢?” “说起来,我真没想到夫君竟是如此胆小,被舅舅一吓就失禁了?还是说,夫君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呢?” 郑成晏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踉跄着站起身,快步冲进屋内,狠狠地摔上了门。 门外,苏婉毓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郑成晏的背脊紧贴着冰冷的木门,缓缓下滑,直至臀部触碰到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闭上眼,脑海中回放着方才那令人痛心的一幕,那份屈辱切割着他的自尊,比任何**上的折磨都更为锥心刺骨。 第104章 揭开当年的秘密 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愤怒与不甘化作一股力量,猛然挥向身旁橱柜,将上面摆放的瓷器击得粉碎。 碎片四散,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低吼:“郭义,你让我承受如此奇耻大辱,我誓要让你后悔莫及,生不如死!” 门外,苏婉毓的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她精心布置的棋局终于开始显现出效果。 以郭将军那刚烈的性格,断然不会轻易饶恕郑家。 郭、郑两家的恩怨纠葛,对她而言,恰似天赐良机,她可以坐山观虎斗,从中渔利,这盘棋,她志在必得。 踏入庭院,阳光斑驳,司棋轻步上前,低声禀报:“小姐,我们安排的人已经顺利潜入皇宫,化名芳儿,目前在皇上的寝宫担任小宫女,只是尚未找到接近皇上的机会。” “不急,时机自然会来。”苏婉毓转身,语气平和。 司棋压低了声音,似乎有话欲言又止:“小姐,还有一件小事,我想提请您注意。” “讲。”苏婉毓目光温和,示意她说下去。 司棋犹豫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小姐,我记得您是不能食用杏仁的,对不对?” 苏婉毓轻轻颔首,确认了这一点:“不错,我确实不能吃。” 司棋接续道:“芳儿告诉我,她刚进入皇上的寝宫,就有位老太监特别提醒,说皇上同样忌食杏仁,让她们务必小心,不可大意。” 闻言,苏婉毓心头一震,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 司棋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小姐,您想想,您不吃杏仁,那位也不吃,您偏爱仙人桃,他也一样。就连生日,都是同年同月。这不正说明,您和那位至高无上之人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吗?” “您是他的姐姐,是我们大齐国遗失的公主啊!” 苏婉毓猛地握住司棋的手腕,心中泛起一阵慌乱。 自从发现那双虎头鞋上镶嵌的金珍珠,她心中的疑惑便疯长。 这样贵重的物品,母亲如此珍视,若非出自皇宫,还能有何解释? “司棋,此事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司棋仰头,眼中满是疑问:“小姐,您打算如何处理?” 苏婉毓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双鞋上,眉头紧蹙:“继续调查,必须揭开当年所有的秘密。” 司棋不解其意:“小姐,您不想与那位亲人相认吗?听说皇上一直在暗中寻找公主,有了皇上的助力,对付郑家还不是易如反掌?” 苏婉毓神色凝重:“相认,自然是要相认的,而且要尽快。” 司棋更加困惑:“那为何不现在就行动呢?” 苏婉毓松开手,踱步向内室,边走边说:“可你是否想过,皇上与长公主为何要隐瞒双胞胎的秘密?他们背后是否有着难以启齿的原因?或者,我并非先皇血脉?” “这些问题,我们必须彻底搞清楚。否则,即使相认,我这模糊不清的身份,又怎能称得上公主?” 司棋一时语塞,她确实未曾深思至此。 苏婉毓的眼神深邃而冷静:“若要相认,就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我要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 司棋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低头认错:“是,小姐考虑得更周全。” “父亲何时回京?”苏婉毓问。 司棋一愣,随即答道:“老爷还有两天便归。” “好,待父亲归来,或许一切谜团都将解开。”苏婉毓若有所思。 司棋疑惑地抬头:“可是,洛夫人不是说父亲对此并不知情吗?” “那是因为姨母不了解父亲。父亲为纪念母亲,十数载未再续弦,情深意重。他们的感情如此深厚,母亲知道我的身世,父亲怎会不知?” “或许,他手中握有更为关键的线索。” 苏婉毓推测道。 司棋行礼应诺:“是,小姐,我即刻派人催促老爷早日归来。” “嗯。”苏婉毓点头,手指轻轻抚过桌上的鞋,微颤不已。 两世为人,她才惊觉自己竟有一位同胞弟弟。 相较于公主的身份,她更感激上苍赐予她一个始终牵挂自己的亲人。 送走司棋,苏婉毓轻声呼唤:“云意。” 云意应声而至:“小姐,有何吩咐?” 苏婉毓凝视着脚下的鞋,半晌后缓缓开口:“云意,帮我悄悄寻觅制作这双鞋的布料、饰品和线。” 云意一脸茫然:“小姐,这是为何?” 而此时,郑茵茵,郑成晏的妹妹,正暗中调查轩帝对长姐的态度,显然意图借此机会在帝王面前展现一番。 自己怎能让她如愿以偿? 正好,可以利用郑茵茵,试探帝王的真实态度。 “我要做一双与这相同的鞋子。”苏婉毓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鞋面上那颗璀璨的海珠,“除了布料、珠石、丝线,再替我找一颗与它相似度至少七成的海珠。” “记住,只需七到八分相似即可。” “是,小姐。”云意恭敬行礼。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内。 郭大将军自郑府归来,并未直接返回家中,而是先前往摄政王府汇报情况。 摄政王早有耳闻郑家的丑闻,见郭将军面色不悦,心中已大致明白发生了何事。 他端坐于高位之上,那位置仿佛与世隔绝,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被无形的气场压制。 他轻轻举起精致的白瓷茶杯,杯中盛着的“龙园胜雪”茶汤清澈如镜,轻抿一口,茶香在口腔中缓缓绽放。 他的眼神低垂,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人心,缓缓言道:“郭将军,可是有何烦心事,令你眉头紧锁?” 家丑不可外扬,郭将军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面容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答道:“回禀王爷,末将无碍,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私事。” 言罢,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加平静,以免泄露内心的波澜。 摄政王轻轻抬手,示意一旁的侍从上前,那侍从动作敏捷而恭敬,为郭将军斟满了茶水,热气袅袅上升,带着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郭将军,这是我新得的‘龙园胜雪’,茶质上乘,不妨一试,或许能舒缓你心中的烦忧。”摄政王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关怀。 第105章 把握时机 “多谢王爷。”郭将军接过茶盏,茶香扑鼻,他一饮而尽,仿佛想借由这茶的清冽,暂时忘却心头的烦恼。 摄政王眼帘微垂,看似不经意地偷瞄着郭将军,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微笑:“怎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以你的性情,可不是轻易就能被外界影响的。” 郭将军饮毕茶水,终于按捺不住,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愤慨:“还不是小妹,遭郑家那些恶人所害,我身为兄长,却无能为力。” 摄政王嘴角微扬:“哦?以郭将军的性情,怎不见你上门讨个说法?难道是惧怕什么?” 郭将军放下茶盏,面露愁容,苦笑一声:“王爷说笑了,郑侯爷背后有老侯爷的势力撑腰,我若轻举妄动,岂非自寻死路?” 摄政王悠然自得地续上一杯茶,轻笑道:“取人性命,又岂止明火执仗这一条路。世间万物,皆有其脆弱之处,只需找到那一点,便能使之倾覆。” 郭将军眉头紧锁,显然对摄政王的话感到好奇:“王爷的意思是……” 摄政王接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世间致人于绝境的法子多的是,比如贪污受贿,比如通敌叛国,这些,都是不显山露水,却能置人于死地的手段。” 郭将军面色一凛,心中暗自思量:“郑家最近得罪了王爷?” 摄政王端起茶杯,侧首轻啜,那动作优雅至极,却也巧妙地遮掩了他内心的情绪波动:“今日我为将军出谋划策,并非要你为我办事,只是不愿见忠良之士受此委屈。” 郭将军闻言,连忙俯身,单膝跪地,拱手道:“是,王爷,末将铭记在心。” 顾凛君饮尽最后一口茶,茶香余韵绕梁,他缓缓说道:“通敌叛国罪大恶极,株连九族,怕是连郭家也难逃干系。倒不如,来个贪污之名,让郑侯爷锒铛入狱,流放边疆,届时,他的命,不就握在你手上了吗?” 郭将军沉吟片刻,最终应诺:“末将明白,定不负王爷所托。” “去吧,明日我便会提议让郑侯爷前往庆州督粮,你随机应变,把握时机。” 顾凛君起身,玄色长袍随风轻摆,衣襟上的月桂绣图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这袍子虽已连穿数日,但对他而言,却有着特殊的意义,方青多次劝他更换,他却始终不舍。 郭将军抱拳行礼,声音响亮而坚定:“多谢王爷厚爱,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顾凛君站起身,踱步至郭将军身边,语气淡然:“无需谢我,事成了,我自然会在陛下跟前为你美言几句。你的忠诚与能力,我自会看在眼里。” 郭将军眼中的愁云瞬间被喜悦所取代,这不仅是一个为妹妹报仇雪恨的机会,更是获得摄政王青睐的绝佳时机,一石二鸟,天大的喜讯。 他心中暗叹,若真要怪,只能怪郑家不知进退,连摄政王都敢得罪。 郭将军满怀期待地离开展颜公主的宫殿,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顾凛君目送郭将军那副志得意满的背影离去,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玉环。 那玉环翠绿欲滴,清澈透明,本该给人以冰凉之感,却因长年贴身携带,竟带着些微体温,如同他那颗隐忍而炽烈的心。 次日黄昏,夕阳如血,将天际染成紫橙交织的画卷,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苏婉毓的面庞,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神秘。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细碎的影,轻轻覆盖着那双深邃的眼眸。 “小姐,老夫人刚才又在老爷面前闹腾了一番。”云意笑眯眯地走进来,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调侃。 “正值郭家守丧,老夫人非但无意操持丧事,还屡屡催促老爷设法搭救其妹。说冷宫一日,便是少一日的生机。”云意继续说道。 “老爷哪还有心思顾及惠嫔之事,今晨陛下旨意,命他即刻前往庆州。郑老夫人得知他要走,心中不快,在府中大发雷霆。” 苏婉毓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老爷要去庆州?” 云意点头确认:“正是,陛下新下的命令,庆州战事一触即发,边境急需粮草,陛下特遣老爷督运。” 苏婉毓目光闪烁,前世此时,轩帝并未派遣郑侯爷赴庆州,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中生疑。 究竟是何变数,让原本的历史轨迹发生了偏移?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顾凛君。 如今朝中大权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下,陛下的旨意,实则是他意志的体现,是他刻意安排郑侯爷远赴庆州,以达到某种目的。 苏婉毓恍然大悟,转头向司棋询问:“司棋,摄政王那次去江州,随行有多少人?” 司棋回忆片刻,回答道:“回小姐,仅是亲信数十人。” 苏婉毓又问:“有带厨子和仆役吗?” 司棋摇头:“没有,只有贴身亲信。” “不对!” 苏婉毓的眼神中闪过惊诧,后退两步,语气中充满了肯定,“不对,不应只有亲信。摄政王前往江州治水,至少需半月之久,他从不让外人近身,必定会带上自家厨子和仆人同行,以防万一。” 她心中一凛,猛然抬头,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从一开始就不是要去江州!” 司棋和云意闻言,皆是一愣,脸上写满了不解与惊讶。 苏婉毓双腿微颤,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她细细回想着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裴思娜被摄政王赏识的顺利、一向谨慎的惠嫔莫名触怒了轩帝、郑成晏的诗集遭人唾弃与谣言四起,以及郑侯爷被派往庆州的突然决定。 这一切,都不在她原本的记忆与预料之中,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操纵着这一切。 那个人,顾凛君。 他,同她一样,经历了重生,却似乎有着更为深远的布局与计划。 “云意,司棋,帮我备马。”苏婉毓神色凝重。 说完,她转身走向后院,取出了上次穿戴的黑色斗篷,那斗篷在夜色中更显神秘。 司棋迅速上前几步,脚下的青石板路因她的急促步伐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轻声问道:“小姐,您这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怎么突然要出府?” 第106章 逆天改命 “南城的武鸣寺。”苏婉毓边说边将一袭深色斗篷披在肩上,斗篷的边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转身朝向院门,步伐坚定。 “你即刻去马厩备好马匹,与我一同前往。” “是,小姐。”司棋应声,随即快步跟上,两人沿着郑府后花园曲折的小径,穿过一片片花丛与竹林,渐渐远离了府邸的喧嚣。 不多时,她们来到马厩,挑选了两匹健壮的马匹,翻身骑上,蹄声清脆,一路向南城的武鸣寺疾驰。 夕阳余晖洒满天际,晚霞如同织女精心编织的彩绸,温柔地铺展在大地上。 “驾!”苏婉毓手执缰绳,轻喝一声,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四蹄翻飞,踏着霞光,向着目的地飞奔。 司棋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在落日下拉长。 当她们抵达武鸣寺时,天色已近黄昏,古朴的寺门在夕阳下更显庄严肃穆。 苏婉毓轻盈地下马,抬头望着眼前那条通往寺庙的漫长石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些石阶,每一级都承载着她往昔的记忆,尤其是那次,郑家正筹备迎娶姜滢滢,她内心纷扰,无意间漫步至此。 她记得自己当时让侍女留在山脚下,独自一人踏上了那数千级台阶,一步步走入庙宇,寻找心中的答案。 而今,她再次站在这里,虽然比前世晚了几个月,但那份对未来的不确定与渴望却丝毫未减。 “司棋,你在这里稍候片刻。”苏婉毓侧身对司棋轻声吩咐,语气坚决。 司棋抬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小姐,真的不需要我陪您进去吗?” 苏婉毓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安慰的微笑:“不必担心,庙里很安全,我会很快出来的。” 司棋恭敬地行了一礼,退至一旁,目送着小姐的背影。 苏婉毓整理了一下裙摆,缓缓踏上石阶,两旁的梧桐树正值花期,晚霞穿透密集的叶缝,将斑驳陆离的光影投射在她身上。 每踏上一级台阶,她的心跳似乎就加速一分。 春风拂面,带来初春的暖意,轻柔地包裹着她,抚平了她心中的波澜。 当她终于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踏入寺内,心情也随之平复,武鸣寺内依旧保持着它特有的宁静,香客稀少,只有几位僧人正在清理院落,显得格外清幽。 由于苏家历年来的慷慨捐赠,寺中的僧侣对苏家人总是抱持着一份特别的敬意。 今日,苏婉毓一身低调的装扮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僧人们只把她当作一位普通的访客,各自忙碌,未有打扰。 夜色渐浓,僧侣们开始收拾工具,陆续返回后院,前院中,只剩下苏婉毓孤独而坚定的身影。 她缓步进入庙堂,来到前殿,那里供奉着一尊金光熠熠的佛像,烛火摇曳,佛光普照。 苏婉毓走到佛像前,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如同前世一样,虔诚地向佛祖祈求指引。 “信徒心中有一惑,敢问佛祖,世间真有轮回转世?若轮回存在,人又能否逆天而行,改变既定的命运?”她的声音虽轻,却饱含深情与期盼。 就在这时,案桌后方忽然传来一个沉稳而温和的声音。 “既已入轮回,何不勇敢尝试逆天改命?既然获得重生,就应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番话仿佛是对她内心疑惑的直接回应,令苏婉毓心中一震。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径,缓缓走向案桌后方,心中充满了好奇与不安。 就在她接近之时,一只修长的手从阴影中伸出,掌心托着一只饱满圆润的橘子。 而那手背上一颗醒目的朱砂痣,瞬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紧接着,案桌后传来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来,他手持那只橙黄色的橘子,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道:“上次给你的橘子,干瘪得让人心疼,这次不同了,我特意为你精选,只愿给你最好的。” 苏婉毓接过了橘子,烛光下,男子的面容显得更加柔和,她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恍惚间,顾凛君已抽出一方丝帕,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是不是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你了?”他的话语中满是关怀与歉意。 苏婉毓连忙摇头,声音略带颤抖:“不,不是的,我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王爷。” 顾凛君在众人面前的威严与在她面前展现出的温柔随和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踱步至庙门边,目光越过门槛,落在那棵挺拔的梧桐树上,缓缓道:“每日黄昏,我都会来这里,能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使然。” 这所谓的偶遇,其实是他精心策划的结果。 自从那次量体裁衣的偶然相逢后,他每日必至,风雨无阻,只为等待她的出现。 他坚信,前世的擦肩而过注定了他们今生的重逢,手中的橘子,干瘪了便换新的,日复一日,从不懈怠。 窗外的梧桐,见证了季节的更迭,也见证了他每日不变的守候。 终于,他等到了她。 “王爷,郑家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您的安排吗?”苏婉毓紧握着手中的橘子,鼓足勇气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顾凛君靠近她,轻轻拉低她的斗篷帽檐,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你是指哪一件事情呢?是关于惠嫔的,还是郑侯爷的?” 面对他那如水般温柔的眼神,苏婉毓毫不回避:“我指的是所有的一切。” 顾凛君微微一笑,没有直接承认,只是淡然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顺水推舟罢了。” 苏婉毓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想要询问他为何要如此相助,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而顾凛君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先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的戏谑:“微微,还记得在岳州时你说过的话吗?那些承诺,还算数吗?” “什么话?”苏婉毓秀眉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一抹不解与困惑。 前世的种种苦痛,无情地冲刷着她的心田,让她遗忘了太多,包括那些年少轻狂时许下的诺言。 第107章 我食言了 顾凛君缓缓松开了紧握帽檐的手,那动作里藏着一丝犹豫。 他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几乎就要触碰到她的面颊,却又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紧紧地藏在了背后,手指因克制而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小时候,”他的话语潺潺流出,带着温柔与怀念,“你说过,将来若能再遇,定要嫁给我。” 苏婉毓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的心底泛起了一丝自责,或许,那些曾经的誓言,真的已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得无影无踪? 歉意在她的眼中汇聚,“可惜,我食言了,如今我已是他人妇。” 她的声音无奈,几分沉重。 “无妨。”顾凛君的回答平静得出奇,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我明白。” 这三个字,简单却沉重,承载了太多未尽的言语。 苏婉毓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的侧脸上,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酸楚与心疼交织,“我失约在先,是我的不是。要不,你再提个愿望,我一定尽力完成。” “当真?”顾凛君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自然。”苏婉毓轻轻点头,此刻的她,少了往日的棱角,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顾凛君沉默片刻,转身望向庙内的佛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啊,总是爱食言。若说太远,你怕是又要忘。不如,就今晚,陪我赏月如何?” “今晚?”苏婉毓略显惊讶,她未曾料到顾凛君会有如此提议。 顾凛君轻轻点头,语气笃定,“对,今晚郑家大概没那个心思来找你麻烦。” 苏婉毓心中暗自思量,出门前她的确考虑过各种可能,但深夜赏月,确实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然而,既然已经应允,再反悔只会显得自己更加轻率。 一番挣扎之后,她终是点了点头,“好吧,就只赏月。” 顾凛君背着手,目光投向窗外逐渐明亮的月轮,朗声笑道:“好,就只赏月。” “我的侍女还在寺外呢。”苏婉毓望向门外,心中略有顾虑。 顾凛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语气中满是自信与体贴,“放心,我已经叫人去通知她了。” 他的安排周到,让人无法挑剔。 苏婉毓心中疑惑更甚,他们一直形影不离,他何时安排的人手? 直至跟随顾凛君步入寺庙后院一处隐蔽的凉亭,一切才豁然开朗。 凉亭之中,香炉袅袅,她平日喜爱的水果干果摆放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精心准备。 原来,从她踏入庙门的那一刻起,顾凛君就已经将这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恍然大悟,顾凛君的目的从来不是要她履行什么婚约,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给予她一个难忘的夜晚。 顾凛君为她泡上一杯“贵川玉露”,新茶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今年的新茶,你试试。” 苏婉毓接过茶杯,茶汤翠绿如翡翠,正是她最为钟爱的色泽。 这茶名为玉露,不仅因为其色泽,更因其采摘的时机。 晨露初降时分,贵川山间那一抹最嫩的绿意,方能成就这一杯佳茗。 它虽非世间至宝,却因采摘之难,而显得尤为珍贵。 茶香扑鼻,色泽恰到好处,她轻抿一口,一股暖流自心底升起,驱散了夜的寒意。 顾凛君又拿起一枚仙桃,手法娴熟地削去皮,动作中透着细致与耐心,“茶怎么样?” 他问得随意,眼神中却满是关切。 苏婉毓轻尝一口,赞许道:“王爷的茶很好。” 顾凛君将削好的仙桃切成精致的小块,置于晶莹剔透的琉璃盘上,再插上两根竹签,递给她。 这样的举动,本应是仆人的职责,他却亲力亲为,让苏婉毓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动。 他解释说:“小时候,我的老师就是这样给我削桃子的,她说,在他们那里,铺子买的水果都会帮忙切好,配上小叉子。” 苏婉毓听罢,觉得颇为新鲜,自家店铺虽也经营水果,却从未想过这样的方式。 “你老师真是见多识广。” 她笑着接过签子,品尝了一小块桃肉,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随后,顾凛君又摆上了香药木瓜、椒梅,琳琅满目的美食让这个夜晚变得异常丰盛。 茶水与果香交织,不知不觉间,她的胃已被填满,而顾凛君则在一旁,不时为她剥壳、切水果。 两人之间,无需过多言语,那份心意已在无声中传递了千百遍。 月光下,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月色渐凉,顾凛君忽而开口:“你学骑马好几年了,虽不常骑,技艺倒还熟练。” 苏婉毓的手在松仁上轻轻一顿,思绪飘回了那段与父亲四处奔波的岁月,“自从离开岳州,我和父亲常出远门经商,骑马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自然不会生疏。”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学得快的,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掌握了我苦练多年的骑术精髓,实在不简单啊。” 顾凛君边说着,嘴角勾勒出一抹赞赏的笑意,随即起身,步伐从容地迈向后方的兵器架。 苏婉毓轻轻咽下了口中的松仁,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好奇与期待。 只见顾凛君不知何时已从兵器架上取来一把短剑,那剑身仅是普通佩剑长度的一半,刃尖锐利,笔直而寒光闪烁,剑柄处镶嵌着几颗色泽温润的绿松石,既显得雅致非凡,又透露出一种低调的尊贵。 这剑显然经过精心设计,非常适合女性使用。 他转过身,眼神中带着几分认真,开口道:“你既然如此聪慧,何不再跟我学一门技艺?如何?” 言语间,似乎已有了打算。 “什么技艺?”苏婉毓的声音微微扬起,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那把精致的短剑上,心中已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顾凛君微微一笑,回答道:“这剑小巧而锋利,最适合用来自卫。你若愿意,我可以教你几招剑法,将来即便是在家中无人护卫的情况下,也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你要教我剑法?”苏婉毓显得有些惊讶,声音中夹杂着难以置信。 顾凛君挑了挑眉,反问道:“怎么,不愿意学吗?” 第108章 我在这里等你 苏婉毓连忙解释道:“在京城的深宅大院里,哪有女子学剑的道理,这不合规矩。” 顾凛君轻轻摇了摇头,将剑递到了她的面前:“谁说女子不能学剑?我的师傅常言,男女并无不同,尤其是在武艺面前,你可别小看了自己。” 这番话,他曾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对着树荫下的她,温柔地说过。 苏婉毓凝视着顾凛君手中的短剑,那剑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仿佛不再是冰冷的武器,而是多年前他递给她,用来安慰她的小橘子。 沉吟片刻后,她终于伸出手,郑重地接过了那把短剑,抬头对顾凛君报以一个温暖的微笑:“那就麻烦王爷了。” 夜风轻柔地吹拂,月色如水,迷蒙而温柔。 苏婉毓第一次握住那短剑,感觉它冷冰冰的,沉甸甸,与她平日里拿惯了的绣花针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初次持剑,她那纤细的手腕感到些许吃力,但眼中却坚定。 顾凛君站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托住了剑尖,温和地说道:“今天先感受一下这剑的重量和平衡,以后我再慢慢教你剑法的精髓。” 苏婉毓全神贯注地握着短剑,右手紧紧地握住剑柄,缓缓地从顾凛君的扶持中抽出,将剑举至胸前。 她努力绷直手腕,让剑面平展,虽然动作略显生涩,但她坚持不让手颤抖。 剑尖与她的视线齐平,寒光在她的掌握之中闪烁,苏婉毓的心中涌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喜悦。 在苏府,她总是被仆妇丫鬟们环绕,别说拿剑,就连使用剪刀都受到嬷嬷们的严格限制,生怕她会伤到自己。 顾凛君低下头,将她的笑容尽收眼底,随后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师傅曾说,女子之手,既能执得起绣花针的细腻,也应能握得住天下剑的豪情。” “看来,确是如此。” 苏婉毓心中暗自感叹,手中的剑似乎也变得更加顺手。 她的适应能力超乎顾凛君的想象,话音刚落,他便紧握着她的手,向前一挥,剑尖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线。 苏婉毓站定,第一次感受到了手中所拥有的力量。 顾凛君引领着她的手,脚步轻移,再次向后挥剑,这一次更加用力,剑刃在夜风中划破空气,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声。 这把剑,是顾凛君不惜重金,请来最好的铸剑师,历时一个月精心打造而成,剑身既锋利又轻盈。 月光如洗,顾凛君步步履轻盈,手托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手轻轻扶着她的腰,引导着她舞动出一串流畅而优雅的剑花。 两人在月光下的身影交相辉映,剑光如同一条银白的灵蛇,随着他们的动作,绘出一幅幅绚丽夺目的光影。 不久,苏婉毓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剑的重量,无需刻意用力,剑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自如地在她的掌中游走。 顾凛君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放开了她的手:“今天就到这里,如果你将来还想继续学习,记得来这里找我。” “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他特意加重了语气,话语中满是承诺与期待。 苏婉毓对这新得的宝贝爱不释手,指尖轻轻滑过剑刃,心中充满了感激:“多谢王爷厚意,只是在府中,我恐怕不能日日外出。” 顾凛君双手环抱,夜风轻轻吹过他额前的发丝,他朗声笑道:“无妨,你想来便来,不方便的时候自然可以不来。这‘贵川玉露’,我会一直为你留着。” 苏婉毓的目光从桌上的茶杯移到他那熟悉的笑容上,那些几乎被岁月尘封的记忆,与眼前的他渐渐重叠。 记忆中,他也是这样,牵着马,昂首阔步走在她的前方,洒脱地说:“想学骑马,就跟上来。不想,自便。” 那时的她,肩头微耸,圆溜溜的眼中满是迷茫与犹豫,但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迈出了追赶的步伐。 如今,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剑,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回答道:“好。” 顾凛君背着手,仰望着渐渐沉没的月色,缓缓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苏婉毓连忙推辞:“我的仆人在寺外等候,不必劳烦王爷相送。” 顾凛君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向寺门,淡然一笑:“府里的那位姑娘,此时恐怕正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来接你。” 苏婉毓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她抬头,望见邻屋檐上那对峙的二人,心中的疑惑才豁然开朗。 原来,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只为护她周全。 她轻挑秀眉,目光流转间带着几分好奇与不经意的挑衅,轻声问向身旁的顾凛君:“那位立于檐角,与司棋激战的青年才俊,是何方神圣?” 言罢,她微微侧头,长发如墨,轻轻拂过肩头,露出一抹期待的神色。 顾凛君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文尔雅的微笑,缓步上前,动作轻柔而优雅。 他从一旁取来一件洁白如雪的狐毛斗篷,轻轻披在她肩上。 “那是我的随从,方青。请放心,他虽武艺高强,却绝不会对一位女子出手。” 屋顶之上,晨光微露,司棋身姿矫健,自踏入郑府以来,已数月未逢敌手,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寂寞。 而今,这位突如其来的对手,让她心中的战意如火如荼。 二人本是在寺门外静候各自主人,却不料因几句口角,竟引发了一场意料之外的较量。 司棋初时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傲慢自大的仆从,而方青则误以为她只是个柔弱可欺的婢女。 然而,随着交手的深入,双方都被对方深藏不露的武艺所震撼,那份轻视之心瞬间化为乌有。 战斗愈演愈烈,剑光闪烁,拳风呼啸,两人不自觉间已跃上了寺庙的青瓦之上,引来下方众人的一片惊叹。 苏婉毓站在檐下,望着那场酣畅淋漓的对决,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她并未出声制止,似乎乐见其成,享受着这场视觉盛宴。 其实,出门之际,她看似仅带了司棋一人,实则另有两名身手不凡的贴身护卫。 暗一与暗二,悄然尾随其后。 这二人武功皆在司棋之上,是苏婉毓最为信赖的守护者。 第109章 回苏府 面对顾凛君的好意,她婉拒之后,在暗一与暗二的严密保护下,缓缓离开了这座寺庙。 顾凛君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无意间瞥见马车旁隐匿的两道黑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显然,他对她的安排有所低估。 回到府邸,云意见自家小姐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剑,反复摩挲,不禁好奇问道:“小姐,您手中的这把短剑,可是有何特别之处?” 苏婉毓闻言,轻轻用一块细腻的布巾擦拭着短剑。 完毕后,她将短剑稳妥地放回床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怀念:“这是故人所赠,以备不时之需。” 云意将那件珍贵的白狐斗篷仔细挂好,心中已隐约猜到了故人的身份,便不再多问。 “小姐,萍妈妈刚传来消息,老爷已经回府了。”云意轻声禀报。 “父亲回来了?”苏婉毓闻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云意重重点头,确认道:“是的,小姐。老爷收到司棋的信报,便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刚刚踏入府门不久。” “父亲连夜奔波,定是疲惫不堪。明日午时,请备好马车,我要回苏府探望一番。” 苏婉毓吩咐道,语气中满是关切。 云意应声答好,随即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便带着两名丫鬟,捧着热水与洗漱用品进入房间。 在为小姐整理仪容时,她敏锐地发现那双平日里白皙的手掌心,此刻隐隐透着一抹红晕,那是练习剑术时不慎被剑刃轻微划伤的痕迹。 这伤痕细微,若非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连苏婉毓自己也未曾留意。 云意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取出特制的药膏,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生怕弄疼了她。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之上,苏婉毓悠悠转醒。 此时,司棋已返回,但她的脸上却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愁云,始终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苏婉毓见状,轻步上前,嘴角含笑,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昨晚是败给了那位神秘的对手吗?” 司棋闻声一惊,连忙跪倒在地,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小姐,昨晚是奴婢疏忽大意,未能尽职守护小姐左右。” 苏婉毓连忙将她扶起,温柔地拍去她衣角沾染的尘土,安慰道:“此事不怪你,对方显然是有意拖延时间,让你分心。” 司棋恍然大悟,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原来,那人故意出言不逊,是为了引我离开,是我太过冲动,中了他的计策。” “小姐,摄政王没有对你不利吧?”司棋担忧地追问。 苏婉毓拉她入内,宽慰道:“放心,他与我算是旧识,不会对我怎样。以后你若再遇见他的人,尽量避开就好。” 随后,苏婉毓取出云意昨日为她使用的药膏,细致地为司棋处理手上的小伤,昨晚的冲突也让这位忠诚的侍女受了些许皮肉之苦。 “待会儿备好马车,你和云意陪我一同回苏府。” “老爷真的回来了吗?”司棋确认道。 苏婉毓将药膏收好,点了点头:“是的,昨晚就到了。今日祖母仍在老爷房中闹腾,郑成晏短时间内怕是脱不开身,我们得抓紧时间。” “明白了,小姐。”司棋应声,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大步流星地向府门走去。 小郭氏得知苏婉毓即将回娘家,特地前来府门前相送,她对周围的仆人们吩咐道,苏家老爷难得回京,二少奶奶此行是探亲,务必妥善安排。 这一系列的安排,使得郑府上下无人提出异议。 如今,郑老太太忙于内务,府中大小事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小郭氏的肩上。 尽管小郭氏嫁妆并不丰厚,但她精打细算,尽力维持着郑家的日常开销。 然而,即便如此,郑家的经济状况依然日渐拮据,生活水准明显下滑。 苏婉毓回娘家的马车,正是当年苏府作为陪嫁之物,豪华而气派,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引来无数行人侧目。 苏府坐落于城西,与郑府相距甚远,自清晨出发,直至午时方才抵达。 府门开启,一片欢腾。 仆人们奔走相告:“小姐回来啦!” “快去通知老爷,小姐平安归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喜悦。 与郑府的氛围截然不同,苏府上下,无论是主是仆,皆是一片和乐融融。 许多仆人曾是苏老爷夫妇在商旅中救助的贫苦百姓,对苏家怀有深深的感激之情。 刚一踏入府门,一位年长的嬷嬷便迎了上来,亲切地接过她的裙摆,笑道:“小姐,您终于回家了,一定累坏了吧?院子里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最爱吃的点心。” 话音刚落,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猫咪,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从远处欢快地奔跑而来,一边喵喵叫着,一边在苏婉毓的脚边来回蹭着。 这是只可爱狸猫叫小圆子,它的毛色如同初冬的雪花,纯洁无瑕。 五年前,她的父亲从遥远的川平带回了这只当时瘦弱不堪的小白猫。 经过数月的精心呵护与滋养,奇迹般地成为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胖猫。 苏婉毓一直将小圆子养在自家的院落之中,直到自己出嫁的那一天,万般不舍地将它留在了苏府。 这半年时光,对于苏婉毓而言,仿佛是跨越了无数个春秋,每一次回忆起,心中便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今日,当她再次踏入这片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土地,小圆子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归来,兴奋地在她的脚边跳跃,那欢快的模样比往日里更添了几分生动与雀跃。 苏婉毓弯腰将这毛茸茸的小生命拥入怀中,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温暖,轻声问道:“父亲在哪呢?我想立刻见到他。” 乳娘此刻脸上的笑容温暖而明媚:“老爷去了厨房,说是要亲自为您制作那道您最爱的桂花糖藕,想给您一个惊喜呢。” 听到这话,苏婉毓的心头不禁一阵酸楚,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郑成晏手持父亲首级的那一幕,那锥心之痛仿佛再次撕裂了她的心房。 这一切的不幸,皆因她而起,让这座府邸上下蒙受了无尽的苦难与阴影。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亲生母亲 一旁的贴身丫鬟云意,见她情绪低落,便轻轻地靠近,温声细语在她耳边安慰:“小姐,先进屋休息一下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婉毓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情绪,怀抱着小圆子,坚定地向前走去。 沿途,那些侍女们面带真诚的笑容,她们热情地引导着主仆二人前行,就连许久未归的司棋也被拉在一旁,两人窃窃私语,分享着彼此的近况。 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院落上,光影斑驳。 跨过门槛,推开那扇承载着无数回忆的门扉,步入屋内,夕阳的余晖温柔地在苏婉毓的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令人心生暖意。 “婉毓!”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转身之际,只见父亲身穿一袭朴素的蓝衫,手中捧着新制的桂花糖藕,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意,一步步向她走来:“你回来了,快来尝尝父亲的手艺,看是否还合你的口味。” 说罢,他将那碗承载着父爱的糖藕轻轻放置于桌上,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递至苏婉毓的唇边。 她轻轻咬下,那一刻,甜蜜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正是她记忆中那份熟悉的味道。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了苏老爷的手背上。 苏老爷一怔,眼中满是关切:“婉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委屈?” 苏婉毓连忙拭去泪水,摇了摇头,强颜欢笑:“我没事,只是太久没有吃到父亲做的糖藕,有些激动罢了。” 苏老爷半信半疑,放下手中的筷子,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忧虑:“是不是郑家那小子对你不好?萍妈妈之前隐约有提到过,说他娶你入门不过三年,便已起了纳妾之心,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领。” “婚前他怎么说的?说绝不纳妾,会一心一意待你好?如今为何又变了卦?”苏老爷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女儿的疼惜与不平。 面对父亲的担忧,苏婉毓轻轻放下小圆子,搀扶父亲坐下,柔声道:“父亲,是我们当初识人不明,但事已至此,或许还有转机。” “对,不晚,我明日便去疏通官府,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和离,脱离那个是非之地!”苏老爷的语气坚决,眼神中满是对女儿的心疼。 然而,苏婉毓却摇了摇头,轻声回答:“父亲,郑家不会轻易答应和离的……” 前世她也曾哭诉,父亲也尝试过用金钱疏通,让她与郑成晏和离,但结果…… 郑侯爷得知后,不仅没有同意和离,反而变本加厉,联合郑成晏、郑老太太和郭氏,用尽手段将她囚禁在郑家,让她生不如死。 “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就去官府讨说法,我不信,一个长平侯府就能一手遮天,让正义无处伸张!”苏老爷愤怒地说道。 “父亲莫急,我有我的计划。” 苏婉毓轻抚着脚边安静的小圆子,随后压低声音,对父亲耳语道,“其实,女儿这次回来,除了想见您,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 “哦?是什么事情?”苏老爷疑惑地问道。 苏婉毓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开口:“爹,您认识长公主府上的那位教书先生,宋玉灵吗?” 闻言,苏老爷的身体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婉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苏婉毓从怀中取出一对精致的虎头鞋,轻声解释道:“洛姨最近回到了京城,临别时将这对鞋子交给了我,说是母亲留下的。” 苏老爷接过那对虎头鞋,凝视良久,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满是不舍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原来,她还是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苏婉毓走到父亲身边,温柔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道:“爹,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但现在,我真的非常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姨妈说母亲从未向您提起过这些事情,但我相信,母亲与您之间的感情如此深厚,这样重大的秘密,她不可能不对您透露半分。” 苏老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你母亲确实从未对我隐瞒过任何事情。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将你看作是我们的亲生骨肉了。” “但是,你母亲曾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事情。她告诉我,当你问起的时候,一定要我坦诚相告,不加掩饰。” 提及亡妻,苏老爷的眼角泛起了温柔的笑意:“你母亲啊,总是这样,料事如神,她早已预见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说着,他目光温柔地落在苏婉毓手中那双精致的虎头鞋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接着缓缓开口:“这双鞋子上的图案,是你母亲以无尽的爱意亲自设计的。宫中的那位,虽贵为皇后,却并不擅长女红,因此恳求你母亲绘制了一幅图样。” “她依据你母亲的图稿,一针一线,倾注心血,历时整整三个月,才完成了这双饱含深情的虎头鞋。遗憾的是,她未能亲手为你穿上,亲眼见证你的成长。”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惋惜。 苏婉毓凝视着前方,眼神空洞而遥远,怀中的小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臂,试图给予安慰。 苏老爷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是的,你是宋玉灵与先皇的孩子。” 这些日子以来,盘旋在苏婉毓心头的种种猜测,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父亲的确认。 “那圣上呢?”苏婉毓的声音微微颤抖,再次追问。 苏老爷垂下了眼帘,声音低沉:“他与你是双生子,按理来说,你应当是他的姐姐。” 听到这里,苏婉毓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颤抖,嗓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爹,我不明白,既然我是先皇的骨肉,为何会被送到苏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您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苏老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那段尘封的往事:“这件事,长公主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宫中的那位皇后,其实是被先皇强行接入宫中的。她性格刚烈,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成为后宫中的一员,多次尝试逃离那座金色的牢笼。”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先皇对此却执迷不悟,为了留住她,他不仅残忍地处决了皇后身边的十几位亲信,更荒谬地幻想她能够心甘情愿地陪伴在他身边。最终,他甚至将魔爪伸向了她腹中的孩子,作为威胁的筹码。” “他威胁说,若她不展露笑颜,便要割去孩子的手指;若她不愿屈服,便要剜去孩子的眼睛。”说到这里,苏老爷的脸上满是痛心与无奈。 苏婉毓听闻此言,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世间竟有如此冷血无情之人,连自己的血脉都不放过,而这个人,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你的生母深知,一旦你们出生,便会成为她与先皇之间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因此,从你母亲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策划如何将你们兄妹二人送出那座囚笼。” “她以避暑为名前往江州,恰好你母亲也在那里调养身体。她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你母亲的身上,期望她能成为你们的救星。”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诞下了你们,趁着夜色,偷偷将你和弟弟托付给了你娘。但先皇何等精明,早已布下重重监视。你娘几乎就要被发现,情急之下,她只能抱着你逃离,将圣上是双胞胎的秘密深埋心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连长公主都被蒙在鼓里。好在当时你娘也身怀六甲,这才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那我弟弟呢?”苏婉毓抬头,眼中满是焦灼,“他被送入宫后,情况如何?” 苏老爷叹了口气,继续讲述:“先皇言出必行,每日都会查看那婴儿,以此作为对你生母的威胁。外界都称赞他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但宫内的人却清楚,圣上的右脚缺少了一个小脚趾。” 苏婉毓闻言,手一颤,连忙捂住嘴,怀中的猫咪似乎也感到了主人的悲伤,轻声哀叫一声,跳离了你的怀抱。 “他……他怎能如此狠心……”你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苏老爷连忙安抚你:“婉毓,别怪你生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她自己也是命运多舛。她希望你能远离宫廷的尔虞我诈,过上像我和你娘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经商旅行,享受人生。”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无能,最终还是让你嫁入了郑家,如同进入另一个牢笼!” “后来呢?我娘是如何离开的?”苏婉毓鼻尖一酸,声音哽咽。 苏老爷望向窗外,心中满是哀愁:“先皇的逼迫日益加剧,当她看到你弟弟失去的小脚趾时,心如刀绞。最终,她选择了独自走向宫墙,一跃而下,以此结束了这段孽缘。” “某种意义上,她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你弟弟的生存机会。” “她去世之后,先皇似乎有所悔悟,没有再为难那个孩子,反而悉心抚养,并立他为太子。也许是他良心发现,又或是罪孽深重,就在你一岁那年,他也倒在了同一座城楼下。” 苏婉毓的眼泪无声滑落,嘴角却挂着一抹苦笑:“所以他至死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女儿活在这世上?” 自己的出生,竟隐藏着如此沉重的秘密。 自己的父亲间接逼死了自己的母亲,让自己的弟弟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让自己从小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更让自己与弟弟分离多年,让自己的前世生活充满了凄凉。 苏老爷轻轻拥你入怀:“孩子,我是不是做错了?先皇离世后,长公主一直在寻找你,我是不是应该早点让你回到宫中?” “但你娘临终前,紧紧抓住我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别让婉毓进宫。我不解,先皇已逝,再无人能伤害你,但她就是不放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苏婉毓的心中泛起一阵不安的涟漪,目光中透露出深沉的疑惑:“是不是还有什么是我们未曾揭开的秘密,隐藏在这重重迷雾之后?” “我的确也不甚明了,因此一直犹豫不决,不敢轻举妄动。” 苏老爷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婉毓,这双鞋,据说在轩帝的宫中也有其配对。如果你心中渴望认祖归宗,就请手持这只鞋,去找寻那位尊贵的长公主,她定会引领你去见当今的太子殿下。” 苏婉毓紧握着那鞋,眼神坚定,用力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定不会忘记。” 苏老爷温柔地用衣袖拂去你脸颊上晶莹的泪珠,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与不甘:“婉毓,郑家那些人,历来不是都对我们这些商人嗤之以鼻吗?但假若有一天,他们知晓了你其实是先皇唯一遗留的公主,恐怕会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卑微地向你示好。” “父亲,您放心,那一天,我定会让它到来。”苏婉毓紧咬牙关,眼中闪烁着坚决。 苏老爷轻轻将你扶起,他的动作充满慈爱,一边细心地擦去苏婉毓脸上的泪痕,一边柔声道:“乖孩子,别难过,今天你能回家,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你母亲离开的那天,我曾心灰意冷,几乎想要随她而去。可就在我即将放弃之时,是你,用那双稚嫩却坚强的小手,紧紧拽住了我,让我找到了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 苏老爷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我这偌大的家业,所有的奋斗与拼搏,都是为了你,为了给你一个可以随时依靠的港湾。” “无论何时,只要你愿意,这里永远都会是你最温暖的归宿。” 苏婉毓轻轻点头,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温馨的笑意,她轻声提议:“父亲,难得回家一次,女儿想陪您共进晚餐,如何?” “好,真是太好了!”苏老爷爽朗的笑声中,先前的忧愁与苦痛仿佛都被一扫而空。 父女二人并肩走向前院,餐桌上早已摆满了佳肴。 除了苏老爷亲手制作的桂花糯米藕,还有嬷嬷们精心烹制的酒香羊肉和红烧鸽子,每一道菜都是苏婉毓在府中最爱的美味。 席间,苏老爷从怀中取出一对晶莹剔透、白玉手镯,色泽温润,价值连城。 第112章 惠嫔离世 “婉毓,这是我此次回程时特地绕道兰城为你挑选的,试试看合不合适?” 苏婉毓接过手镯,轻轻套在腕上,大小正合适,她的眼中满是喜悦:“谢谢爹爹。” 见到女儿满意的笑容,苏老爷的眼角也弯成了月牙,随后他又从怀中抽出一叠厚厚的银票:“这些你也收着,万一在郑家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银票的总额足足有五千两之多。 然而,苏婉毓并未立即接过,她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司棋:“父亲,司棋是从青鸿山习武的吗?” 苏老爷点点头,确认道:“没错,我与山中的师父有些交情,见司棋年纪与你相近,便将她带回了京城。” 苏婉毓将银票推回给父亲:“父亲,这些钱能招募多少死士?” “你想培养死士?”苏老爷略显惊讶。 “是的,虽然我们苏家没有权势,但自保的能力绝不可缺。关键时刻,武力才是最可靠的依仗。司棋作为小徒弟,武功就已经如此出色,那么她的师父定然是个高手。”苏婉毓解释道。 苏老爷沉思片刻,再次从怀中掏出更多的银票,这一次的数额更为惊人:“你需要多少,父亲就给你多少。” 望着父亲手中的银票,苏婉毓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笑道:“这些,刚刚好。” 总计上万两银子,足以组建一支数百人的死士队伍,确保苏家的安全无虞。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前世,尽管顾凛君的军队大多已被郭大将军控制,但郭家的覆灭无疑留下了隐患。 大齐国另一半的军事力量则掌握在平轩侯府手中,而苏家对先皇忠心耿耿,边疆战乱时,苏家三子英勇牺牲,老侯爷更是亲征前线,陨落在燕门关。 梁王趁机安插亲信,巩固了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尽管顾凛君暂时逃脱了制裁,但她深知必须早做准备,争取得到平轩侯府的支持。 家宴结束后,苏婉毓回到了出嫁前居住的小院,房间里的被褥都是仆人们新换的,尽管父亲明知她不会在此留宿,却依然事无巨细地做好了一切准备。 她坐在书桌旁,吩咐王管事取来家中所有商铺的账本。 往日里,她并不热衷于家族事务的管理,但这次归来,她决心要亲自接管苏家的一切产业。 郑家或许轻视商贾出身,但她对此并不在意。 商业与农业,如同国家的两条腿,缺一不可,而苏家,正是支撑京城繁荣背后的坚实基石。 岁月匆匆,父亲年事已高,家族的重担自然地落在了她的肩上,苏婉毓的肩上。 夕阳西下,她仍在账本中埋头苦干,为了不让郑家生疑,她整理好一切,准备返回郑府。 临行前,苏老爷语重心长:“婉毓,有任何需要,尽管告诉父亲。” 苏婉毓没有开口索求,只是反复叮嘱父亲要警惕朝廷中的暗流涌动。 苏老爷心领神会,亲自安排了人手,护送女儿平安归宁。 刚踏入郑府的门槛,哭声四起。 “府里发生了何事?”苏婉毓连忙拉住一名侍女询问。 侍女俯身,声音悲凉:“二少奶奶,惠嫔娘娘……去世了。” 苏婉毓身形微微一顿,惠嫔的逝去,比她预想中还要迅速。 侍女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继续说道:“就在今天,后宫的嫔妃们联名向陛下呈上了一纸控诉,指控惠嫔娘娘心怀不轨,意图对龙裔不利。” “陛下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当即赐下白绫,惠嫔娘娘……便这样香消玉殒了。” 侍女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几不可闻。 “老太太现在正在后院,对着老爷大发雷霆。”侍女补充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苏婉毓的目光穿过重重帷幔,落在了后院的方向。 她轻提裙摆,携着贴身侍女云意与司棋,缓缓步入那幽深的庭院之中。 突然,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让人心头一颤。 只见郑老太太眼中含泪,狠狠地甩了郑侯爷一记耳光,声音中充满了失望与愤怒:“我早就让你想办法救救你妹子,你却无动于衷,反而派人四处搜罗年轻貌美的女子,你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你妹子的一席之地!” 说罢,郑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我那苦命的女儿啊,为何要带着满腔的怨恨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哭声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惠嫔的死,其实并不无辜。 她确实曾有过伤害龙裔的念头,这些年,她将母亲的权谋之术学得淋漓尽致,以至于圣上多年未能有子嗣承继大统,这一切,都成了她无法逃脱的罪名。 面对老太太的责难,郑侯爷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然而,郑老太太并未因此而停手,她再次扬起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真是白疼你了,连亲妹子的命都保不住!” 郑侯爷依旧保持着沉默,但他的身体却在轻微颤抖。 郑老太太越打越气,终于,郑侯爷忍耐到了极限,他猛地站起身,试图为自己辩解:“娘,不是孩儿不想救,实在是救不了。她自己放弃了安稳的妃位,非要选择那条不归路。” “住口!”郑老太太厉声喝止,她的嗓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妹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郑家,你没有资格指责她!” 又一记巴掌落下,却因用力过猛,郑老太太自己站立不稳,向后栽倒。 她年迈的身躯重重地撞在了冰冷坚硬的石板上,骨骼间发出了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我的腰!哎哟!我的腰!”郑老太太痛苦地呼号,脸上的皱纹因为疼痛而扭曲。 苏婉毓在一旁静默地观察着这一切,这位老妇人为女儿的死悲痛欲绝,却未曾想到,那些被送入她府中的花季少女,最终也只是换来了枯骨一堆。 她今日所承受的痛苦,与那些无辜少女相比,不过是冰山一角。 一旁的周妈妈连忙上前搀扶,焦急地呼唤着:“快来人啊!快请大夫来!老太太,您要坚持住,惠嫔娘娘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您和侯爷反目成仇啊。” 第113章 冒充公主 郑老太太虽然心中悲痛,但她深知家族利益高于一切,惠嫔既已不在,郑家在朝中的地位已岌岌可危,此时更不能自乱阵脚。 但在她心中,有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女儿的牺牲,绝不会是徒劳。 “滚!你给我滚出去!”郑老太太对郑侯爷怒吼,捂着疼痛的腰腿,泪眼婆娑。 郑侯爷面如寒霜,满腹的不满与无奈,转身离去,没有丝毫想要伸出援手的意思。 郑老太太气得直跳脚,口中不断咒骂:“败家玩意儿!败家玩意儿!” 一阵痛骂之后,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哭泣。 郑成晏刚从郭氏的丧事中稍稍缓过神来,急匆匆地赶来,差点在门槛上绊倒。 他咬紧牙关,勉强站稳,这一系列变故似乎让他收敛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开始每日闭门苦读,试图通过努力改变些什么。 然而,仅仅半个月的努力,怎能与他人十年寒窗苦读相提并论。 最终,一切都化作了泡影,只留下一场空欢喜。 苏婉毓回到院子,半路上偶遇了郑茵茵。 这些日子,郑茵茵对于郭氏的离世和惠嫔的陨落似乎毫不关心,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为圣上寻回失散的姐姐。 她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虎头鞋,那是她精心仿制的,希望能借此契机,为自己的计划铺路。 之前,郑茵茵不惜重金疏通了皇宫内线,得知了惠嫔被废的真相,也明白了那双鞋子对圣上而言意义非凡。 机缘巧合之下,她竟然找到了一双与圣上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鞋子。 得到鞋子的那一刻,她便开始盘算着如何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冒充公主献给圣上。 此时的她,满心欢喜,自鸣得意,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婉毓正悄然接近。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 “嫂子。”郑茵茵忽然出声,叫住了苏婉毓。 苏婉毓的脚步一顿,转身温婉地询问:“四妹有什么事吗?” 郑茵茵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天在芳花阁,是你和我二哥在母亲房中吧?”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询。 苏婉毓微笑回应:“没错,那天确实是我和郑成晏在母亲房里,不过四妹,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呢?” 郑茵茵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的态度显得有些闪烁其词。 一直以来,郑茵茵对这位二嫂都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既轻视,也有某种程度的厌恶。 她不满于苏婉毓无论在容貌还是待遇上都远超自己,尤其是在自己身为长平侯府千金的情况下,而苏婉毓仅是商贾之女,却能在府中处处占得先机,这让她心中颇为不平。 郭氏出事之后,她总觉得这位嫂子的行为有些古怪,但无论她如何暗中调查,都找不到任何破绽。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如今,失去了惠嫔这棵大树,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入宫,稳固郑家的地位。 同时,她也在为大哥物色新的妻子人选。 既然苏婉毓无意于以嫁妆为筹码参与家族管理,那么,寻找一位乐意担此重任的人便成了当务之急。 平轩侯府的小姐,出身高贵,家教优良,无疑是最佳人选。 她心中暗自盘算,计划不久后设宴邀请那位小姐至府上,借机撮合她与自家二哥郑成晏。 这一切,都被心思细腻的苏婉毓捕捉到了。 近几日,苏婉毓吩咐下人密切关注郑茵茵的行踪,很快便察觉到她与平轩侯府小姐频繁的交往。 对此,苏婉毓并不介意郑成晏身边多几位红颜知己,只是担心无辜牵扯进来的平轩侯府小姐会成为郑家复杂局势中的牺牲品。 郑茵茵手中的虎头鞋,初看之下与自己那双并无二致,但那镶嵌其上的金色海珠,却是真伪立辨的标志,她深知自己弟弟对那双鞋的熟悉,一旦细看,必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 今日前往苏府,父亲在谈话间不经意透露了过往的七八分,其中最令人心痛的莫过于母亲临终前的遗言。 先皇已驾崩,而母亲的愿望依旧未能实现,这背后显然有人暗中作梗,意欲加害于她。 这个人究竟是谁? 苏婉毓心中不禁生出一计,不妨利用这位看似热心的“好姐妹”,让她先行一步,为自己探明前路。 夜色渐浓,为了避免再次遭受老太太的责备,郑侯爷趁着夜色掩护,驱车疾驰向湖州而去。 他未曾预见,这一行归来,长平侯府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婉毓陪伴着郑成晏,直至府门边。 自从那次尴尬的偶遇之后,郑成晏因羞愧难当,连续几日刻意避开与她的见面。 分别之际,他终于鼓起勇气,唤住了苏婉毓:“婉毓,听说你今日回了娘家?” 苏婉毓轻轻点头,声音柔和:“是的,父亲回京,我自然要去探望他。” 郑成晏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原本英挺的面庞显得有些憔悴,凹陷的两颊更添了几分疲惫:“你父亲旅途劳顿,待科举结束后,我陪你一同去看望他。” “好的。”苏婉毓应承下来,心中却明白,科举之后,他或许再无机会踏进苏家的大门。 郑成晏听到她的答应,心中的失落仿佛被一丝微弱的希望所照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而苏婉毓并未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转身决绝地离开。 郑成晏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旧疾复发,脸色苍白。 郑茵茵快步上前,满面忧虑:“二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那个女子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你甘愿如此卑微?” 郑成晏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不可如此谈论你的二嫂。” 郑茵茵一愣,难以置信:“二哥,你的意思是……难道你对她……” 郑成晏缓缓道出心声:“我已经想明白了,婉毓嫁给我时别无所图,只求我能真心相待,我实在不应该轻视她。” 郑茵茵闻言嗤笑:“二哥,你该不会想做个痴情人吧?” 这在她看来,简直是个荒谬至极的笑话,毕竟她太了解二哥的性格了,连父亲都比他多情几分。 第114章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有时候,女人就像是童年时期高高挂在树梢的糖果,越是得不到,心里就越是挂念。 特别是那些外表光鲜亮丽的糖果,更是引人想要剥开糖衣,探寻内在的真实滋味。 郑成晏站在门前,目光紧紧追随苏婉毓远去的背影。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被她腰间一块翠绿的玉环所吸引,那碧绿的翡翠色泽罕见,记忆中,她似乎从不曾佩戴过这样的饰物。 “二哥。”郑茵茵提高音量,再次呼唤。 郑成晏回过神来,望着妹妹,语气严厉:“婉毓是你嫂子,不可无礼,这与我是否痴情有何相干?” 郑茵茵斜眼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二哥,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了苏婉毓吧?” 郑成晏沉默不语,眼神深邃,良久未给出回答。 郑茵茵接着说道:“二哥,我们与苏家的地位相差悬殊,即便她貌美如花,也只能作为你的偏室。” “你千万不要当真动了感情!现在母亲和姑妈都不在了,郑家的重担全落在你一人身上。” 郑成晏眉头紧锁,显得有些不悦:“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郑茵茵闻言一惊,隐约感觉到自己之前的揣测可能有误,二哥的反应超乎寻常。 “二哥……你真的对苏婉毓动了心?”郑茵茵的声音冷硬,目光锐利。 郑成晏仿佛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侧过头去:“我说过,我的事,你不必管!” 郑茵茵紧握双拳,眉宇间满是不满。 这三年来,母亲、二哥和她一样,对这位嫂子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然而,不知为何,哥哥的态度却突然发生了转变。 郑茵茵沉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二哥,无论你是否动了真情,有件事妹妹必须告诉你,明日午时,城南马球场有一场赛事,平轩侯府的五小姐将会到场观战。如果你能赢得她的青睐,即便没有苏婉毓,有了平轩侯的支持,你在朝中也能找到立足之地。” 郑成晏的眉头轻轻一拧,其中交织着疑惑与不满。 “你是想让我帮你换个嫂子不成?”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却也藏着锋利。 郑茵茵仰着下巴,高傲的姿态不可一世。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二哥,你心里不早就有这个念头了?换个出身卑微的姜家女,倒不如找个门第更高的。你若愿意去,便去;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反正这段时间平轩侯一直在为他女儿挑选佳婿,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的话语精准地落在郑成晏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再者说,你若真对苏婉毓有点意思,大可找个由头休了她,把她当作笼中鸟养在家里,那时,她还不是任你摆布。” 她的话语虽然平淡,却字字如刀,不待郑成晏有所回应,便转身向府内走去。 郑成晏的眉头紧锁,将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刻画得淋漓尽致。 他的心中竟也闪过一丝动摇。 苏婉毓死守着苏家的财富不放手,而郑家的积蓄在这样的消耗下显得愈发单薄。 相比之下,平轩侯府虽然财力稍逊于苏家,却手握重兵,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这对于他的仕途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然而,这份念头转瞬即逝。 郑成晏的脑海中浮现出苏婉毓的身影,那温柔的笑容与坚韧的眼神,瞬间融化了他心中的冰雪。 一股想要紧紧拥抱她的冲动在他胸膛汹涌而起,他不愿就此放弃这段感情。 他坚信,苏婉毓只是暂时的生气,时间会像细水长流,慢慢冲淡他们之间的误会与隔阂,她终会像从前一样,用一颗真诚的心对待他。 到那时,不仅是苏家的财富,就连苏婉毓的心与身都将完完全全属于他。 这份信念如同磐石般坚定,让郑成晏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坚决。 他下定决心,提起衣袍,大步流星地踏入府中。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青石板路上,郑成晏并未听从郑茵茵的建议前往马球场,而是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小径,前往城北那家名声在外的糕饼店。 那里出售一种极负盛名的灯芯糕,细腻柔软,甜而不腻,苏婉毓对此尤为偏爱。 他亲自踏入店内,精心挑选了许多,吩咐仆人务必小心护送,直抵苏婉毓的院落。 “小姐,这是二少爷特地为您送来的糕点。”云意轻声细语,手中托盘里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然而,苏婉毓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只是低着头,继续手中的针线活,声音淡漠:“给郑成晏送回去,告诉他我不稀罕这点东西。” “是,小姐。”云意轻笑应答,转身吩咐侍女将糕点原封不动地送回。 郑成晏在书房内,接到了被退回的灯芯糕,握笔的手在那一刻微微颤抖,随即猛然起身,将桌上的糕点狠狠摔碎,碎片四溅。 一旁的侍从见状,连忙上前劝阻:“二少爷,您这是为何?” 郑成晏的脸色阴沉,声音决绝:“她不喜欢的东西,留着又有何用?去,马上给我收拾干净。” 侍从闻言,身体不由得一颤,连忙唯唯诺诺地答应,带着两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桌面上的残局。 书房内,满桌的书籍静静地躺着,郑成晏却已无心阅读。 他原本计划多读些书,减少对他人代笔的依赖,毕竟在梁王与郑家关系日益疏远,惠嫔又遭处决的当下,朝中无人可以庇护他,科考之路更是充满荆棘,作弊更是难上加难。 为了确保仕途的万无一失,他必须亲自努力。 然而,长久未认真读书,此时心绪难平,杂念纷飞,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郑成晏沮丧地趴在桌上,脑海中反复播放着苏婉毓冷漠的表情,越想越是不甘,最终,几支无辜的笔在他的手中折成了两截。 夜色如墨,悄然降临。 苏婉毓正准备就寝,司棋匆匆入内禀报:“小姐,关于四小姐那边,有了新的消息。” 苏婉毓猛地转身坐起,眼中闪过一抹期待:“她找到与陛下年龄相仿的女子了?” 第115章 郑四小姐求见 司棋点了点头,确认道:“正是如此,四小姐在京郊一家农户中找到了一个年龄与陛下相近的农家女,计划明日带着鞋子前往长明湖,希望能见到陛下。” 苏婉毓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与不屑,她悠然站起:“她的胆量倒是不小,竟然想凭借一只鞋子就带人假冒陛下的亲姐姐。” 司棋抬头,眼神忧虑:“小姐,既然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我们也没有理由阻止,不是吗?” 苏婉毓并未反驳,而是继续问道:“那么,明日她是否会带着那个村姑一同前往?” 司棋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目前看来不会,四小姐恐怕是想等到明日面见圣上之后,再将那女子的下落告知陛下。” 苏婉毓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精光,下达了命令:“明日你去那农妇家附近监视,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立即查明他们的意图。” “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动手脚。”她的声音威严。 司棋恭敬地行了一礼:“遵命,小姐。” 长明湖位于城西,是一片为了讨好宋玉灵而人工开凿的湖泊,它不仅承载着皇家的闲情逸致,更寄托了圣上对亡母的无尽思念。 自幼年起,每当思念母亲时,圣上总会来到这里,赏湖品酒,以此作为对亡母的一种慰藉。 几个月前,正值生母忌日,他因害怕过度悲伤而未曾踏足此地,而今,因惠嫔之事心烦意乱,便带着几位后宫佳丽前来散心。 湖中心有一座精致的凉亭,孤零零地矗立在水面上,四周并无桥梁相连,唯有乘坐小舟方能抵达。 而凉亭周围,戒备森严,寻常百姓别说接近,便是远远眺望也是奢望。 圣上慵懒地躺在凉亭内的软榻上,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湖面,面容冷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在摄政王那威严的目光下,他还能勉强维持一丝少年特有的纯真与未脱的稚气,但每当独处之时,那份深藏不露的威严与他的父皇如出一辙。 长公主常常玩笑般提起,他与已故的母亲在外貌上有着惊人的相似,却未曾察觉,这份相似仅仅停留于皮相,骨子里那份沉稳与决断,却是与父亲一脉相承。 圣上轻轻端起那只雕龙描凤的玉质酒杯,一仰脖,酒液滑过喉咙,留下一抹辛辣与甘醇。 身旁,雪妃身姿轻盈,手中丝帕轻柔地拂过他唇角,“陛下,今日是否想听一曲解忧?” 雪妃,自从惠嫔香消玉殒后便迅速填补空缺,成为后宫新宠,虽然常伴圣驾,但圣上对她的情感,却始终停留在淡漠的层面。 对于朝臣们进献的佳丽,他从不推拒,却也鲜少涉足后宫,即便是偶尔的召见,也只是听听曲、看看舞,留宿的夜晚更是屈指可数。 雪妃窥伺到圣上近日心绪不宁,便借机多次侍寝,胆量也随之渐长。 圣上轻轻握住她递来的手,目光低垂,深邃的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好,朕想听一曲阳春白雪,你为朕唱来。” “是,陛下。”雪妃笑颜如花,行了一礼,随即衣袖轻扬,嗓音清亮,曲调悠扬。 圣上微阖双目,沉浸在乐曲之中,仿佛即将沉入梦乡。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低头行礼,打断了这份宁静,“陛下,长平侯府的四小姐求见。” 圣上慵懒地翻了个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她来做什么?难道还想为惠嫔求情?不对,惠嫔不是已经……” 小太监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带着一丝神秘,“四小姐说,她有关于公主的消息。” 圣上原本半眯的双眼瞬间瞪大,惊喜交加地坐直了身子,“真的?” 小太监点了点头,“是的,四小姐说有件东西要给陛下过目。” 圣上喜出望外,猛地站起身,“好,快请她进来!” “是,陛下。”小太监恭敬退下。 圣上原地兴奋地转了个圈,与刚才的沉静截然不同,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 雪妃愣在原地,曲声戛然而止,她看着圣上突然转变的情绪,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圣上侧目,目光锐利地扫向她。 雪妃恍如梦醒,慌忙跪倒在地,“臣妾适才失神,请陛下宽恕!” 皇帝晟并未苛责,反而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别担心,我不会怪你。今天我心情好,你说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雪妃首次感受到帝王如此温柔的一面,惊讶之余,半晌说不出话来。 轩帝拥着她片刻,随后松开,显得有些焦躁,不时向门口张望,直到看见郑茵茵乘坐画舫缓缓而来,他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他重又坐回榻上,等待小太监引领郑茵茵至前。 “民女参见陛下。”郑茵茵身着其母生前精心缝制的桃红色绢纱金线绣花长裙,华美而不失高雅,映衬得她的脸庞更加温润如玉。 轩帝亲自上前,将她轻轻扶起,“你又不是初次相见,不必太过拘礼。” 边说边亲自引她至一旁落座。 机敏的宫女立刻为郑茵茵奉上了上好的茶水。 坐在对面的雪妃,面色微沉,侧过头并未言语,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并不欢迎。 郑茵茵却未忽略礼节,向雪妃行了一礼,“见过雪妃娘娘。” 雪妃迅速调整情绪,以微笑掩饰心中的不快,“原来是茵茵妹妹,以前在宫中常见你,这几日不见,你似乎清减了不少,可是家务事操劳所致?” 言辞间,雪妃的话语隐隐带刺,暗指郑家近期的不幸遭遇。 郑茵茵心知肚明,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多谢雪妃娘娘挂念。” 轩帝回到座位,无暇顾及两位女子间的微妙氛围,“茵茵,你说有公主的消息,可是真的?” 郑茵茵微笑着点头行礼,“是的,陛下。” “我早先听姑母提及,陛下有一位流落在外的皇姐,便特意派人寻找,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 轩帝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满脸笑意,“她现在何处?” 郑茵茵答道:“她现居京城郊外一农户家中,不过民女有件物品需呈给陛下。”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那双精致的虎头鞋。 第116章 最恨的就是被欺骗 “这是从那位女子那里找到的,自幼随身携带,陛下请过目,是否为公主之物。” 轩帝一见那双虎头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郑重其事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亲手接过鞋子。 然而,当他注意到鞋面上镶嵌的海珠时,原本充满喜悦的眼神顿时凝固,转为冷漠。 雪妃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郑茵茵尚未察觉这微妙的变化,心中暗自欢喜,期待着皇帝的进一步恩宠。 轩帝忽然收敛起脸上的冷峻,继续对郑茵茵展露微笑,“四小姐辛苦了,我寻觅姐姐十数载,若非你,恐怕此生无缘再见她。” 言毕,他唤来一旁的小太监,“来人,赏赐!” 郑茵茵闻言大喜,连忙跪地行礼,感激涕零。 轩帝略作停顿,声音威严,“赏黄金万两,珍珠宝石千斤!” 郑茵茵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声音中带着几分愉悦与感激:“多谢陛下的厚爱。” 轩帝的眼神忽地一转,变得深邃而复杂,他紧紧握住手中的虎头鞋。 他再次开口,语气坚决:“再准备一艘船,今日我欲与郑四小姐共赏碧波荡漾,同游这无边湖水!” “遵命,陛下。”小太监们闻声,连忙低头应诺,脚步匆匆,转瞬之间便忙碌于凉亭旁,为那艘小巧精致的小舟做起了准备。 阳光洒在他们忙碌的身影上,映出一片金黄。 郑茵茵仰望着即将承载她与陛下独处时光的小船,手指轻轻颤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期待。 她的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心中如同小鹿乱撞,能够与陛下单独泛舟,这无疑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 一男一女,共乘一舟,其中的情愫无需多言,自是心照不宣。 她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想到自己多年的心愿即将实现,心中不禁涌动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与甜蜜。 就在这时,皇帝向她伸出了手,那是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与温柔。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引领她步入船舱。 皇帝的手掌冰凉,与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茵茵感受到了那份寒意,但这份冷意很快就被她心中的喜悦所融化。 她随着他缓缓坐下,小舟轻轻摇曳,缓缓驶向湖心。 小舟轻盈如叶,恰好能容纳二人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 皇帝的眼神微眯,凝视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那眼神深邃而遥远。 “这长明湖,是我父皇为了母后所凿。”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母后的故乡也有一个长明湖,父皇见她思乡情切,便下令人力物力,历经数月艰辛,才有了眼前的这片湖水。” 郑茵茵听着,心中暗自揣摩,陛下是否在借父母之情,隐晦地表达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皇帝手中紧握着那只鞋,轻轻抚摸着上面镶嵌的珍珠,。 “遗憾的是,母后并不怎么喜欢这里,只来过寥寥几次。”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落寞。 郑茵茵闻言,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不敢轻易开口,只是静静地聆听着,生怕打断了这份沉重的回忆。 皇帝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那粒珍珠,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母后是如何离世的吗?” 他的问题让郑茵茵心中一紧,她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蚋:“不清楚。” 皇帝低垂着眼帘,那目光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变得冷硬:“是被父皇所逼。” 这句话让郑茵茵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紧握着手中的手帕,身体不由自主地倚靠在船舷上,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皇帝仿佛陷入了自我对话,声音幽幽:“所以我恨他,常常在梦中惊醒,想要去皇陵,他不配与母后同眠。” 他的话语中带着刻骨的恨意,“后来,我掘开了皇陵,取出了母后的骨灰,撒在这长明湖中,我想,母后也不会愿意与他同穴长眠。” 郑茵茵坐立不安,脊背挺得笔直,听着这段令人震惊的过往,心中五味杂陈。 皇帝缓缓抬起眼,那双桃花眼中满是冷漠与阴沉,甚至透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杀机:“姨母常说我和母后相像,其实我知道,我和那个人一样。” 他的话语决绝,“我们都最不能容忍被欺骗。” 言罢,他猛然一拉,将鞋上的假珍珠扯下,动作之快,让郑茵茵措手不及。 她手中的手帕失手落入湖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陛下……”郑茵茵的脸色由红转白,双眼圆睁,满是惊恐与慌乱。 她的双手颤抖不已,紧紧抓住船边,指甲深深嵌入木中,嘴唇微张,却因为过度的惊惧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皇帝摊开手,看着那颗假珍珠,冷笑一声:“你和你的姨母一样,胆大妄为。”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竟敢用一只假鞋来糊弄我!” 郑茵茵松开紧抓船边的手,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哭腔:“陛下,臣女真的不知道这鞋是假的!只是因为它与陛下那双极为相似,才斗胆前来禀报。”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你以为我是愚人?说,这鞋是从何而来?” 那双鞋的样式独特,除了他和姐姐,无人知晓,尤其是那精美的绣花,几乎与真品无异。 郑茵茵浑身颤抖,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陛下,臣女真的不知,这鞋只是臣女无意间拾得。” “那位农家女呢?你不是说她是我的姐姐?”皇帝的声音冷若寒冰。 郑茵茵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回答:“是那女子欺骗了臣女,说她是公主,臣女一时糊涂,信以为真。” 皇帝弯下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最恨的就是被欺骗!” 郑茵茵的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求饶声:“陛下,真的是这样,我也是被那个村姑所蒙蔽,请陛下明鉴!” 皇帝松开手,任由她跌坐在地上,随手从腰间抽出匕首,猛地刺向船底。 只听“咔嚓”一声,船底裂开了一道口子,湖水悄无声息地涌入,冰冷刺骨。 第117章 无一生还 她踉跄着后退,裙摆已被冰冷的湖水浸湿,恐慌汹涌而至:“陛下,饶命啊!陛下,求您饶了我吧!” 皇帝的眼帘微垂,匕首轻轻划过船板,那尖锐的摩擦声在静谧的湖面上显得格外刺耳:“郑四小姐,今日你若是铁了心不说实话,后果自负。” 郑茵茵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句谎言:“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属实,那鞋子确实是臣女偶然拾得,至于那村姑,是臣女一时糊涂,想让她假冒公主身份。” 她跪倒在地,双手不住地揉搓,满是祈求之色。 皇帝的动作一顿,目光如刀,直视着她:“假冒公主,这是重罪。”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温度。 郑茵茵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陛下,臣女知错了,求您大发慈悲,饶恕臣女一命!” 轩帝的动作显得异常缓慢,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那双非同寻常的鞋履,你究竟是于何地,何种机缘巧合之下拾得的?” 郑茵茵的脸上掠过一丝犹豫,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连忙回答,声音中带着几分紧张:“那是在城南,一条鲜为人知的偏僻小巷内,它们被一块旧布包裹着,孤零零地遗弃在角落。”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连回忆起那个场景都让她感到不安。 听到这里,轩帝微微侧头,目光冷峻地投向一旁静默站立的暗卫,简短而有力地下达命令:“来人。” 话音未落,一名身姿矫健的暗卫仿佛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船头,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请指示。” 轩帝将那双假鞋递至暗卫手中,语气威严:“你拿着这双鞋,走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务必查明最近有谁购买了蜀锦与金线。” 暗卫恭敬地接过鞋子,坚定地回应:“遵命,陛下。” 随后,他如影随形,携鞋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郑茵茵心头一紧,当蜀锦与金线这两个词落入耳中,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一个人——她的二嫂。 二嫂的刺绣技艺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精湛,如果这鞋不是出自她手,还能有谁做得出与陛下手中一模一样的鞋呢?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她策划的?! 此时,虽然轩帝脸上的怒气似乎已经平息,但那份平静却比怒火更加令人胆寒,他的眼神空洞而冷漠,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缓缓转身,背对着神情恍惚、失魂落魄的郑茵茵,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郑四小姐,今日湖光山色尤为迷人,你就在这船上好好享受这份景致吧。” 说罢,他身形轻盈,轻轻一点水面,便如行云流水般离去,只留下那艘在波涛中摇摇欲沉的小舟,以及船上惊恐万状的郑茵茵。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陛下!陛下救我!陛下!” 然而,她的求救声仿佛被湖水吞噬,小船因漏水而逐渐倾斜,冰冷的湖水慢慢淹没了她的膝盖,恐惧与绝望在她的心中蔓延。 郑茵茵心中暗骂,面容扭曲,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慌乱,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切的背后,是苏婉毓的阴谋! 而此刻,轩帝已回到舱内,悠闲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对身边的雪妃吩咐道:“继续唱吧。” 雪妃瞥见湖中挣扎的郑茵茵,脸色微变,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触怒龙颜,连忙起身,广袖一挥,再次唱起。 歌声悠扬,渐渐达到**,而湖水也在不断上涨,郑茵茵全身湿透,她尖叫着,小船在波涛中摇摇欲翻。 “陛下!臣女知错了,陛下!”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而轩帝只是闭目养神,仿佛沉浸在曲乐之中,又仿佛在倾听那来自深渊的绝望呼救。 终于,小船承受不住风浪,彻底倾覆,郑茵茵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她奋力拍打着水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恐惧、绝望、无助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生死存亡之际,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 如果二嫂能做出与陛下无异的鞋,那么她是否还藏有另一只? 难道,那个低贱的女子其实是公主?! 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她便想抬头向湖面呼救,但身体已无力支撑。 不甘与仇恨在她心中熊熊燃烧,冰冷的湖水无情地涌入她的呼吸道,痛苦难耐。 她不愿就这样死去,皇后之位仿佛还在远方对她招手,但命运似乎已经不再眷顾于她。 雪妃的歌声愈发响亮,渐渐掩盖了她最后的挣扎。 湖面最终恢复了平静,郑茵茵的身影仿佛从未来过。 与此同时,郑府内,司棋快马加鞭,急匆匆地赶回娇阳院。 “小姐,出大事了。”她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 苏婉毓的手一顿,眉宇间闪过一抹紧张:“何事如此紧急?” 司棋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晚了一步,昨晚京郊的一户农家在饭食中遭遇毒手。” “一家十八口,无一生还。”她的话语沉重。 苏婉毓猛然转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全部遇难?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司棋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没有人生还。郑四小姐探访之后不久,那些人就动手了。” “我们未能及时阻止。”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 “更糟糕的是,我发现三个月前也有一起类似的事件,同样是农户全家被灭门。” 苏婉毓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这是同一人所为。” 司棋点头表示赞同:“没错,而且摄政王三个月前在寻找公主时,也曾访问过那户人家。奇怪的是,他离开不久,那家人就中毒身亡。” 苏婉毓的手微微颤抖,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此人手段狠辣,誓要在公主回宫之前将其铲除。”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司棋不解地摇了摇头。 “恐怕不只是这两起案件,否则摄政王与陛下怎么可能十多年都找不到公主。”司棋的话让整个房间的气氛更加沉重。 苏婉毓心中已有计较,追问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司棋回忆道:“我赶到时,只见到一片狼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第118章 郑家撞了什么邪 “但是小姐,行凶者的武艺极高,能在京城雇佣如此高手的,屈指可数。” “梁王?”苏婉毓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皇室公主怀有如此深仇大恨。 司棋犹豫了一下:“公主自幼离宫,与宫中人结仇并无理由,除非是与陆先生有仇。” “我生母的仇敌……”苏婉毓心中一沉,紧握着手中的鞋,“母亲临终前欲言又止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那小姐,我们还要去相认吗?”司棋小心翼翼地问。 苏婉毓露出一抹决然的微笑:“去,当然要去。你去安排,三日后,落安寺与摄政王相见。” “是,小姐。”司棋恭敬地垂首,轻步退出厢房,恰好与匆匆而来的小郭氏擦肩而过。 小郭氏的衣摆随着急促的步伐轻轻摇曳,面上带着几分焦急。 “婉毓,婉毓。”她连声呼唤,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苏婉毓闻声转身,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询问:“夫人,有何急事,这般匆忙?” 小郭氏面色凝重,平日里温婉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严肃:“刚得到消息,陛下与郑茵茵在游湖时,不慎失足落水,不幸身亡。” “落水……”苏婉毓低语,心中暗叹,弟弟那果决的性格,果然与父亲如出一辙。 她连忙上前一步,轻拍小郭氏的手背以示安慰:“莫急,既然是一场意外,我们更应冷静应对。我这就派人去接他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郭氏闻言,紧锁的眉头稍显舒展,轻轻点了点头:“那老太太那边……” 苏婉毓坚定地回答:“我亲自去向老太太说明情况,你先带人去接四小姐回家,一切有我。” “行,都依你。”小郭氏应声道,原本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似乎找到了依靠。 苏婉毓步入郑老太太的院落,正值老太太独自坐在窗边,手抚额头,口中喃喃自语:“咱们郑家这是撞了什么邪,为何灾祸连连,一个接一个地出事!” “老太太。”苏婉毓轻声呼唤,缓缓走近,手中提着一盏精致的香炉,内含安神之香,意在缓解老太太的心绪,“媳妇已差人去接茵茵回家,您不必太过忧心。” 郑老太太闻言侧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疲惫:“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苏婉毓轻轻拨开香炉盖,点燃了其中的香料,淡雅的香气随即弥漫开来:“听说老太太为了茵茵的事心中难受,我特地来看看您,希望能为您分忧。” 郑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婉毓啊,你婆婆已逝,大嫂又指望不上,这管家的重任,终究还是得落在你肩上。” 苏婉毓轻轻扇动香炉旁的烟雾,神色平静:“老太太,嫂子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份能力与担当,我们都看在眼里。” 郑老太太眉头紧锁,突然一把推开桌上的香炉,语气严厉:“你这机灵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故意撒手不管,难道是想看着郑家一步步走向衰败吗?” “但你必须明白,郑家若是真的垮了,你作为郑家的一份子,也难逃干系。” “嫁出去的女儿,即便离了婚,也难以逃脱世人的非议。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未免太过天真了!” 苏婉毓低下头,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香灰上,轻轻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老太太,我何曾想过离婚?是您多虑了。我不愿管家,只是不愿再多添一份烦恼罢了。” “至于郑家的兴衰,与我何干?我只求问心无愧。” “老太太,您别太难过,伤了身子可不好。毕竟,未来的日子还长,我们还需面对更多。” 言罢,她转身离去,眼角无意间掠过屋内那株歪倒的小松盆栽,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默默离开了郑老太太的房间。 郑老太太在床上坐起,望着她的背影,口中啐骂不已:“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丫头,竟敢在我面前耍心机。等你苏家垮台那天,我看你还如何得意!”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她捂着太阳穴。 “来人!快请大夫!” 院中的侍女闻声,连忙奔走相告,急匆匆地去请大夫。 自那次被郑成晏气病后,郑老太太的头疼病便成了常客,尤其是自从不惠嫔去世后,夜间的疼痛更是加剧,常常让她痛不欲生。 尽管请来了许多名医,却始终未能根治,病情反而日益加重。 短短一个月,郑老太太便消瘦得皮包骨头,一头乌黑的秀发也迅速斑白。 就在苏婉毓离开郑老太太院落后不久,小郭氏派去的人已将郑茵茵的遗体接回。 郑茵茵全身湿漉漉的,灰白的脸上,双眼因死前的恐惧而圆睁,显得异常凄凉。 苏婉毓走上前,温柔地合上了她的眼帘,仿佛在为她送行。 郑家刚刚料理完郭氏和惠嫔的后事,实在无力再为郑茵茵举办一场体面的葬礼,更何况此事发生在皇上面前。 于是,郑家人默默地准备了一口棺材,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将她埋葬。 苏婉毓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棺木缓缓沉入土中,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那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皇后,如今再也无法对她施以任何欺压。 过往的辉煌,终究如同一场幻梦,随风消散。 郑成晏站在不远处,望着逐渐被泥土覆盖的棺木,嘴唇苍白,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随风飘远,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苏婉毓没有等待他,独自转身,步伐坚定地返回府邸。 不久之后,郑成晏悄然登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秘密前往梁王府。 梁王正于庭院之中,悠然自得地逗弄着笼中的鸟儿,见到郑成晏的到来,不无戏谑地问道:“怎么,今日怎会有如此闲情逸致来看望本王?” 郑成晏神情黯淡,低声回应:“我那四妹,在皇上那里不慎落水,已经……” 梁王闻言,面上并未展现出过多的惊讶,手中的鸟笼依旧被他把玩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你们郑家应当感到庆幸,陛下此次只惩治了她一人,未将怒火蔓延至整个家族。” 第119章 投奔 “此话怎讲?”郑成晏心中虽隐约猜到郑茵茵之死与皇上脱不了干系,但对于其中的深层原因,仍是不解。 梁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精致的鸟笼,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随后,他语速平缓:“我已秘密派遣心腹,详尽探查了一番,你那妹子,竟然策划了那样一场大胆的戏码,让他人假扮皇上的皇姐,这等胆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他微微一顿,目光深邃,“然而,既然选择了这条危机四伏的道路,又不慎留下了蛛丝马迹,皇上又岂会轻易放过?欺君之罪,按律当斩,赐予她一死,已是最大限度地考虑到了郑家的百年声誉。” 梁王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反问道:“难道,你认为我还有余力,在龙颜之前为你那妹子讨取一线生机不成?” 尽管内心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野望,但在上次刺杀摄政王未果之后,梁王变得谨慎许多,收敛锋芒,不再轻易展露自己的野心与行动。 郑成晏闻言,连忙摇头,神色诚恳而又急切:“不,我今日前来拜见王爷,绝非为此。我只是希望,能够得到王爷您的庇护。” 梁王的目光锐利,直直穿透了郑成晏的伪装:“想要获得我的庇护,你首先得告诉我,你能为我带来何种利益?金银财宝,你手头可有?” 话音刚落,他又自嘲般一笑,“显然,你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甚至于,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无法妥善处理,实在是能力有限啊!” 在前世的记忆中,郑成晏曾巧妙利用妻子苏婉毓手中的庞大苏家财富,不仅满足了自家的奢侈生活,还慷慨资助梁王,助其招募兵马,增强势力。 此刻,面对梁王的质疑,郑成晏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辩解:“王爷,无论怎样,婉毓终究是我的妻子,未来我们定会有子嗣延续血脉,到时候,苏家的万贯家财,不就顺理成章地归我所有了吗?只要您需要,无论多少银两,我都会尽力筹措。” 然而,梁王的眼中已没有了昔日的信任与期待,他淡淡说道:“二公子,本王也是束手无策。你们郑家一再触怒的,乃是皇上本人,此事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若你真心寻求庇护,或许向摄政王求助会更为明智。他或许会因为你还存有几分利用价值,而网开一面,保你周全。但……” 梁王话锋一转,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警告,“若他知道你与我之间曾经的合作,恐怕不会手下留情。” 郑成晏捕捉到了梁王言辞间的暗示:“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能成为摄政王身边的内应?” 梁王随手丢下鸟笼的提杆,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内应倒是不必,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何人?”郑成晏追问。 梁王缓缓走近,坐了下来,姿态从容,“洛文轩。” 郑成晏的眼神微微一缩,透露出一丝惊讶,“他是婉毓的表兄。” 梁王轻轻点头,确认了这一事实,“没错,你应该称呼他一声兄长。此人自治理江州水患以来,便一直追随在顾凛君身边,手腕高明,你帮我深入了解他的底细,看看他是否有可能为我们所用。” 郑成晏沉默片刻,最终拱手应承:“是,我一定遵照王爷的指示行事。” 梁王递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对待女人,不必太过认真。既然是你的夫人,自然应当由你来掌控。” 郑成晏脸色微沉,没有言语回应。 梁王将茶杯轻轻推向他,语重心长地说:“二公子素来聪慧,应当明白,在前程与女人之间,该如何权衡轻重。” “对了,科举考试在即,仅剩半月时间,你可有十足的把握?”梁王关切地询问。 郑成晏紧握双拳,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坚定地回答:“回禀王爷,这次我必定能够高中金榜。” 梁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如此最好,一旦能在会试中脱颖而出,进入前三甲,接下来的殿试自然不在话下。” 郑成晏低头称是,声音细弱却坚定:“是,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梁王再次为他斟满茶水,茶香袅袅,温暖如春,仿佛也温暖了郑成晏那颗不安的心。 夜色渐浓,郑成晏离开梁王府,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梁王的话语。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已迈向了通往长公主府的幽静小径。 或许,投奔那位手握实权的摄政王,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 无论是梁王还是摄政王,只要能得到其中一位的支持,他在朝堂上的立足之地,必将稳固无疑。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际。 前方不远处,摄政王的马车缓缓驶入视野,顾凛君优雅地下车,恰好挡在了郑成晏的去路上。 郑成晏一愣,随即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摄政王,您特地下车,是否有什么要事需要微臣效劳?” 顾凛君的步伐沉稳而缓慢,每一步都似乎在计算着与郑成晏之间的距离,那件深红色的袍子随风轻轻摆动,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夜色如墨,轻柔地覆盖了整个京城,香云纱质地的衣裳在这样的背景下失去了日间的光泽,变得黯淡而神秘,唯有袍上用金线精心绣制的桂花图案,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锋利的光芒,仿佛每一朵都藏着不可言喻的秘密。 郑成晏察觉到顾凛君的到来,心中一阵紧张,慌忙低下头,企图用阴影掩盖住自己的不安。 他的声音微弱却夹杂着坚定:“王爷必定是误会了,今晚我只是去了后山安葬舍妹,刚从那悲凉之地返回。” 顾凛君的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着音量的微妙提高,这份寒意似乎更加明显,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虚伪。 “是吗?如此凑巧?” 言毕,他的手轻轻探入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环,挑起眉毛的同时,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深意,直直地凝视着郑成晏,话语中暗含玄机, “郑二少爷,你可曾听说过芳溪楼中的那出脍炙人口的戏剧?” 第120章 夺臣妻 芳溪楼这个名字在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不仅是戏园子,更是权贵名流汇聚之地,小曲、说书,无不透露着京城独有的韵味与繁华。 郑成晏回忆起往昔,那时他还是一位众人赞誉的才子,经常带领着一群文人墨客前往芳溪楼,饮酒作诗,赏曲观戏,那是何等风光无限的日子。 面对顾凛君突如其来的提问,郑成晏感到不解与困惑,他小心翼翼地仰起头,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寻找答案,“王爷,您的意思是……?” 顾凛君微微侧身,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郑成晏,语调平稳而有力,“夺臣妻这名字听起来是否有些耳熟?” 郑成晏心头猛然一震,再次将目光投向顾凛君手中那枚翠绿色的玉环。 这玉环碧绿透亮,质地与色泽皆非凡品,与他妻子苏婉毓腰间佩戴的那一对竟出奇地相似。 瞬间,他忆起了顾凛君曾在宴会上的只言片语,那些当时听起来无关紧要的话语,此刻却如重锤一般敲打着他的心扉。 “本王近来重遇了幼时的心仪之人,自是喜悦无比。” “可惜,那人已是他人之妻。” 原来,顾凛君心仪的那个商贾之女,正是郑成晏的妻子苏婉毓! 一股无力感瞬间袭遍郑成晏全身,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曾经给予顾凛君的建议此刻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他,令他悔恨不已。 顾凛君此行的目的,难道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用这出《夺臣妻》的戏剧作为最后的警告? 《夺臣妻》讲述的是一段发生在前朝的悲剧故事,那帝王的荒淫无道,对臣子之妻的迷恋,以及手段之残忍,无一不让人心生畏惧。 郑成晏不禁想象着自己如同那戏中的臣子,被迫承受家破人亡的结局,还要亲眼目睹自己的爱人落入魔爪。 顾凛君的一席话仿佛带着无尽的寒气,穿透了夜色,直抵郑成晏的灵魂深处,“郑二少爷,早些回去吧,莫让夫人久等。 记住,本王平日里颇为随和,但对于伤害我心爱之人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放过。” “凡让她痛苦者,必将百倍奉还。” 郑成晏只觉心弦紧绷,身体颤抖不止,即便他心中怨恨,也不敢有所反抗。 在郭大将军的剑与摄政王的话语面前,他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助。 “我……明白……” 他勉强举起手,佝偻着身躯向顾凛君行了一礼,声音颤抖而微弱,“王爷,请……慢走……” 顾凛君身形一闪,随即登上马车,那华贵的马车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郑成晏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整个人被恐惧与绝望淹没。 他双腿颤抖,面色苍白如纸,眼眶深陷,眼中除了恐惧和震惊,再无他物。 “怎么会……顾凛君怎会对苏婉毓有情?她不过是个商贾之女,怎可能引起摄政王的注意?!” 自我质疑和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此刻复杂的内心世界。 他未曾料到,自己曾鄙夷的妻子,竟然会成为摄政王心中的挚爱,这认知如同一道惊雷,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不,不可能,定是我理解错了……” 即便心中百般不愿接受现实,但顾凛君今日的行动已足够明确,那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要求他识时务,主动放弃苏婉毓,以免两败俱伤。 郑成晏回想起容嫔与四妹的悲剧,心中涌动的恐惧令他的身体更加颤抖。 曾几何时,他怀抱壮志,欲在朝堂之上展露锋芒,而今,母族衰败,一切梦想灰飞烟灭。 妹妹的遭遇如同一面镜子,预示着他未来可能面临的厄运。 愤怒之下,他一拳重重砸在墙上,挣扎着站起,脚步踉跄地向郑府方向挪去。 这一路,他思绪万千,心乱如麻,未来的路,似乎比这京城的夜还要黑暗与未知。 是要选择讨好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将自己的结发之妻如同商品一般拱手相让,牺牲她的幸福来换取家族一时的安宁? 还是决绝地与摄政王划清界限,不顾可能招致的灭顶之灾,守护住那份对家族的责任与忠诚? 在这样的抉择面前,他的内心翻涌如潮,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 当夜幕深沉,星辉稀疏之时,郑成晏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宁静却暗藏波澜的郑府。 他的步伐显得异常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心头上,一步一步迈向那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苏婉毓的居所之外。 屋内的烛光已熄,夜色中的静谧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凄凉与无奈,他站在那里,迟疑着,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否该踏入这片静谧。 身边跟随多年的小厮察觉到了主人的异常,疑惑地开口询问,那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二少爷,既然已至,何不直接进去?”,小厮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解,更多的却是对主子的关心。 郑成晏面容愁苦,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忧郁,“婉毓已经歇息了,我们不应再扰了她的梦乡。” 他的语气温柔而又充满怜惜,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对妻子深深的歉意和疼惜,但这份情感似乎来得太迟。 小厮见状,忍不住再次劝说,语重心长,“二少爷,二少奶奶毕竟是您的结发妻子,您这样日复一日地冷落她,只怕时间久了,即便是石头也会生出凉意。” 小厮的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长久以来的麻木,直击郑成晏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郑成晏的脚步蓦然一顿,仿佛有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原来,他一直以为是章莺莺的原因让苏婉毓对自己冷漠相对,却未曾料到,真正令她心寒的,是自己这三年来的无情与残忍。 新婚之夜那些伤人的话语,随后三年的冷落与精神上的折磨,甚至还有那次与母亲密谋,试图用药物终结她的生命,只为那自私而可悲的期待。 他突然意识到,是他亲手将她对这个家的热忱与希望一点点浇灭。 悔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郑成晏伸手扶住院门旁的老树,粗糙的树皮摩擦着手背,显露出的青筋如同他此刻内心的纠葛。 第121章 时机将至 他的眼眶微红,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即将溢出。 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厮,他的声音变得坚定有力,“自今日起,府中任何一人,都不可对二少奶奶有半点不敬。” 命令之下,藏着的是他对过往行为的反思与补偿之意。 小厮连忙应答,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是,二少爷。” 郑成晏的目光重新锁定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若有违者,杖责之后即刻逐出郑府!” “是,二少爷。” 小厮急促回应,声音里充满了对这一决定的惊讶与服从。 昔日郭氏当家时,府内仆役或有私语,议论纷纷,但如今主事之人已换作小郭氏,郑府的风气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就在不久之前,一个丫鬟因私下讨论苏婉毓,被小周太太发现,当众受罚,遭受四十记响亮的耳光,最终被卖出了府。 此事一出,府中上下,无人不晓,仆人们见到二少奶奶皆是恭恭敬敬,礼让三分。 郑成晏此刻才恍然大悟,但一切似乎都已太迟。 那晚,他就这样在妻子的院子外,独自站立直到天边开始泛白,直至晨光微露方缓缓离去。 次日清晨,当苏婉毓由贴身侍女云意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她几乎被口中含着的漱口水呛到。 “你说,他昨晚竟在我院子外一直站到天明?” 她的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云意忙递上手帕,一边擦拭嘴角,一边点头确认,“是的,小姐,暗一和暗二夜间巡逻时亲眼所见,二少爷在那站了许久。” 接过手帕,苏婉毓拭去脸上的水渍,心中五味杂陈,“事出反常必有妖,让宇轩回来一趟。” “是,小姐。” 云意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回了隐藏在暗处的宇轩。 一身黑衣,手执利剑,宇轩走进屋内,向内轻声禀告,“二少爷在四小姐下葬后立即前往了梁王爷府。” “他又想与梁王有何勾当?” 苏婉毓心中疑惑更深。 宇轩接续道:“二少爷在梁王府并未久留,归途中与摄政王不期而遇。” “哦?他遇见了顾凛君?两人之间可有不愉快?” 苏婉毓的声音带着探究。 宇轩紧握剑柄,回忆起那夜的情形,“我在远处,未能听清对话,只见到二少爷神情惊恐,跪倒在地。” 苏婉毓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能让郑成晏如此失态,必是大事无疑。” “我继续监视二少爷的动向,有情况立刻告知。另外,梁王那边也请留意,看看是否有异常举动。” 她吩咐道。 “是,小姐。” 宇轩应声退出,刚巧遇上步入院中的柳儿,后者轻盈地跃上屋顶,动作敏捷。 柳儿是这里的常客,对府中众多高手并不陌生,但今日这道身影却格外引人注目。 她略作停顿,假装未见,大步流星向院内走去。 “二少奶奶。” 柳儿的到来打断了苏婉毓的思绪,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晨风中的一缕温暖。 整理心情,苏婉毓迎了出去。 今日她装扮朴素,仅一支雕刻精美的牡丹金簪斜插云鬓,翠绿的短衣与鹅黄色的薄纱外衣交相辉映,淡黄中透着一抹绿意,恰似初秋时节含苞待放的桂花,清新脱俗。 “妹妹,怎么这么早就来寻我,可是有何事?” 苏婉毓微笑着问向柳儿。 柳儿笑靥如花,“二少奶奶,还记得我上次提起的大哥吗?” 苏婉毓轻轻点头。 柳儿出身于一个复杂的家庭,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母亲为支撑家中生计,将她送入郑府,并不时前来讨取财物。 苏婉毓在多次拦截未果后,终于决定断然拒绝柳儿家族的任何成员踏入府邸半步,此举如同在柳儿家中那连绵不断的烦心事上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令那些纷扰逐渐归于平静。 柳儿嘴角挂着一丝淡然的笑意,仿佛是在讲述别人家的趣闻般轻松:“说起我那大哥,从前不过是裴家大公子身边的跟班小卒,谁知昨日竟因不明缘由,横死在了城郊外一户普通农家之中。” “城郊外的农家……” 苏婉毓心头猛然一紧,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在悄然蔓延,“是哪家农家?” 柳儿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正是那户姓王的人家,全家上下因误食了什么不该入口的东西,一夜间全部离世,我大哥也未能幸免。” 听到这里,苏婉毓的眉头轻轻蹙起,眼神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进一步追问:“你大哥与那王家可有什么瓜葛?” 柳儿轻轻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抹黯然:“我大哥那个人,没什么真心朋友,平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充当裴大少爷的马前卒。” 苏婉毓细细品味着这些信息,不久便若有所悟。 柳老大的身份虽为裴大少爷的心腹,却意外地殒命于郑茵茵精心布下的、那冒牌公主的住处之内。 如此看来,裴家与这一系列事件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恍然大悟,心中的忧虑减轻了些许,面容也随之柔和,安慰柳儿道:“虽然你大哥已逝,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往后他不能再派人为难你索财了。” 柳儿轻轻点头,笑容中却藏着几分哀伤,眼眶再次泛起了红晕。 苏婉毓见状,生怕她泪崩,急忙从袖中抽出一方精致的手帕,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口中带着几分责备却又满含疼惜:“你呀,这易感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一改。” 柳儿抬首望向苏婉毓,眼中既是泪光也是笑意:“奴婢这颗心啊,藏不住事儿,难受时哭一场,心也就舒畅了。” “二少奶奶,如今夫人和姜滢滢都不在了,您也该为自己筹谋筹谋。找个合适的时机,尽早与二少爷分道扬镳吧。” 苏婉毓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中充满了安抚的力量:“放心,时机将至。” 柳儿拭去脸上的泪痕,重重点头。 而就在昨晚,苏婉毓已经将苏家的账目梳理得井井有条,她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大齐国的十三个州府开设茶馆,表面看似是提供解渴休憩之所,实则却是搜集天下情报。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你自由了 她正盘算着该由谁来掌管京城的茶楼最为适宜,脑海中突然闪过柳儿的身影。 “柳儿,我记得你曾说过想离开这座府邸,是吗?” 柳儿闻言,笑容逐渐收敛,低下头沉思良久,才开口道:“奴婢确实想过离开,但我担心自己的生存能力,更害怕再次被那些兄弟缠身,不得安宁。” 苏婉毓走近她,轻轻牵起她的手,言语中满是诚挚:“我打算在京都开一家茶楼,你的泡茶技艺甚是出色,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共同经营?” “二少奶奶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管理茶楼?” 柳儿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不过是个后院的小妾,能胜任这样的角色吗?” “凭借你的手艺,绝对没有问题。茶楼正需要你这般机敏且心思细腻的人。” 苏婉毓略作停顿,又补充道,“但你要知道,外出从商,尤其是女子抛头露面,也许并不如在这长平侯府中当妾那般体面风光。” “我愿意前往。” 柳儿毫不迟疑地应承下来。 “在这深宅大院里做一个低微的小妾,每天考虑的无非是如何博取男人欢心,如何诞下子嗣延续血脉。” “最终,即使孩子出生了,还得被迫接受‘小娘’的称呼。” “相比之下,成为茶馆的主人多么自在,每日所赚的银两远胜在府中的所得,生活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安排。” 柳儿说着,眼神中闪烁着憧憬与坚定,那是一份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与渴望。 正如她所言,在茶馆做老板,确实能够获得比在长平侯府当小妾更为丰厚的收益,特别是苏家的茶馆,未来的生计自不必忧心。 然而,大齐国历来看重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不高,更何况是一位抛头露面的女性。 昔日苏老爷带她外出交易,总会让她戴上宽大的斗笠,不让其容貌示人。 一旦掌管茶馆,与形形色色的顾客打交道将是常态,随之而来的蜚短流长定会如影随形。 “柳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苏婉毓反复确认。 柳儿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愿意。若非二少奶奶,或许我早已随着姜滢滢一同化为黄土,何来今日之安稳。” “今日即便不是二少奶奶提出,我也必将主动向您恳求这次机会。” “抛头露面经商又有何妨?凭自己的本事赚钱,远胜于那些背后嚼舌根之人。” “让他们说去吧,这些年在郑府的磨砺,早已让我练就了一副坚韧不摧的脸皮。” 言毕,她展颜一笑,眼中弯月般的笑意温婉而坚决。 苏婉毓见状,不再犹豫,示意云意取出柳儿的卖身契,并亲手交予她。 柳儿接过卖身契,不禁一脸惊愕:“二少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婉毓将那契约轻轻塞入她的掌心:“从今往后,你自由了,这是我给予你的卖身契。” 柳儿握着那张薄薄的卖身契,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契约上的墨迹仿佛承载着她过往沉重的枷锁与无尽的辛酸。 走进这府邸,她便背负上了低人一等的身份,身为奴隶的日子,每一天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战战兢兢。 如今,当她终于得以挣脱郑府的束缚,那份从心底涌起的解脱感,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紧攥着这份象征自由的薄纸,泪眼婆娑地对着面前温婉如水的女子,苏婉毓,哭诉出一句感激之言:“谢谢,二少奶奶。”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颤动。 苏婉毓的眼中满是温柔与怜惜,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细腻的帕子,轻柔地拭去柳儿脸上的泪水,语气温柔却坚定:“别哭了,是时候该为新生活做准备了,整理好行装,准备离开这里吧。” 柳儿重重点头,眼神中闪烁着新生的希望。 见她情绪稍缓,苏婉毓接着说:“茶馆一旦开张,我会安排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守护你的安全,你不用害怕,无论是你哥哥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再有机会来打扰你的平静。” 她的声音略显沉重,似乎在暗示着茶馆背后的不简单。 “这茶馆,并非表面那样仅仅是个品茗的地方。” 柳儿何其聪明,她捕捉到了话中的含义,认真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坚决:“二少奶奶请放心,我明白,只要是二少奶奶的安排,我都会全力以赴。” 这份信任与忠诚,让苏婉毓心中一暖,终是露出了些许宽慰的笑容。 一旁,云意迈着轻盈的步子靠近,嘴角含笑,语气温和地说:“梅姐姐,以后私下就别再称小姐为二少奶奶了,在我们苏家,直接叫小姐就行。” 柳儿闻言,连忙改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喜:“是,小姐,今后但凭小姐吩咐,我一定遵命。” 苏婉毓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在庞大的苏家产业中,的确不乏各式各样的店铺。 城西街口那栋闲置已久的三层小楼,恰好处在繁华地段,周围环绕着青楼酒肆,开设茶馆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加之近期苏家茶叶销售势头良好,开茶馆无疑是锦上添花,有望为家族带来更多的财富。 柳儿离开娇阳院后,苏婉毓随即唤来司棋,将茶馆的种种事宜悉数安排妥当。 此外,还有矿场这一庞大的产业需要考虑。 苏家掌控的矿山,几乎供应了大齐国一半以上的金属资源,如黄金、锡、朱砂、铜、铁等。 苏婉毓决定扩张矿业版图,多亏了前世的记忆,她在临终前无意间听闻了几处矿产地的信息,昨晚依稀凭借记忆记录了一部分,预备在适当时机开启新的开采计划。 面对云意不解的提问。 为何拥有如此庞大财富的她们还需这般忙碌,苏婉毓淡然一笑,回答中透露着深谋远虑:“防患于未然,银两这东西,谁能说得准何时就会派上大用场呢?” 云意虽不再追问,但在她心中,只要小姐能放下对郑二少爷的挂念,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当前形势下,郑老爷外出未归,郑老夫人又缠绵病榻,郑成晏全身心投入科举备考之中,家中大小事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小郭氏和苏婉毓肩上。 趁此机会,她顺利将柳儿和清如安排离府。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迟到的深情 香儿内心挣扎,不愿离去,渴望留在苏婉毓身旁继续侍奉。 面对香儿的固执,苏婉毓选择了顺其自然。 次日,香儿搬至娇阳院,与云意同居一室。 与此同时,郑成晏闭门不出,专心致志地备考,直至两天后走出房门,惊觉自己的两位妾室均不见了踪影。 他急忙询问府中的小厮,小厮告知实情:“柳儿被二少奶奶安排离府,香姨娘也被二少奶奶收入后院,晋升为一等侍女。” 郑成晏闻言,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你说的可是真的?是二少奶奶亲自安排的?” 他确认道,小厮点头应是。 这一刻,郑成晏的笑意犹如孩童般纯真无邪:“我就知道,婉毓心里是有我的。若非如此,她怎会替我处置那些妾室。” “快去,给我取来那件白色长衫,婉毓最爱看我穿那件。”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迫不及待地回房更换衣裳。 小厮呆立原地,对于二少爷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惊讶。 从前,二少爷遇见二少奶奶总是愁容满面,今日仅因一件小事便欢喜若狂,不禁让人感慨,究竟是人心易变,还是情深所致? 待郑成晏穿戴一新,精神焕发地朝娇阳院行去,中途却有丫鬟传来摄政王府的口信,邀请他与二少奶奶共赴饕餮楼晚宴。 饕餮楼作为京中有名的豪奢酒楼,一餐价格昂贵无比,足以让寻常百姓一年的生计化为乌有。 那里出入者皆为权贵显赫。 郑成晏脚步一顿,心中微有迟疑。 一夜思索,恐惧已逐渐转化为内心的平静。 特别是亲眼目睹苏婉毓将府中妾室逐一送走,他更加坚定了不可屈服的信念。 只要苏婉毓心中尚存自己,哪怕顾凛君如何百般算计,也终究是徒劳。 然而,郑成晏只猜对了一半。 苏婉毓的确不是轻易妥协之人,但未曾料到,她所不喜的,其实是自己。 他微笑回应:“好的,你回去告诉王爷,我们即刻动身。” “是,二少爷。” 丫鬟领命而去。 娇阳院内,苏婉毓闻讯,颇感意外。 本是她计划今日傍晚前往武鸣寺找顾凛君商议要事,不料对方却提前一步邀约于饕餮楼。更出乎意料的是,还邀请了郑成晏一同前往。 她迅速更换衣裳,前往前院。 郑成晏早已准备好马车,生怕被她撇下,独自前往。 “婉毓。” 他笑脸相迎,向缓缓而来的苏婉毓张开了双臂。 苏婉毓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如同初冬的寒风,直接绕过郑成晏那试图挽留的身影,步伐坚定地迈向等候在一旁的精致马车。 她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扬,每一步都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决绝。 郑成晏面对这番景象并未有丝毫动怒,反而是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那笑仿佛能够融化春日残雪,跟随着苏婉毓的步伐,从容自若地登上了紧随其后的马车。 车内空间不大,却因两人的存在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氛围。 在马车轻微的摇晃中,郑成晏的眼眸闪烁着如同星辰般明亮的光芒,他注视着身旁冷若冰霜的苏婉毓,语气温柔且充满好奇:“婉毓,我听闻你已经安排柳儿与香儿离开府邸了?” 声音轻柔,似是怕惊扰了这份静谧。 苏婉毓并未回避,她的声音清冷如冬日的泉水,直接且干脆地承认:“确实是我让她们离去的,有何不妥?难道,你心中有所不忍?” 她的言语间带着几分挑衅,眼神却未有波澜,仿佛事不关己。 郑成晏的笑容未减,带着一丝宠溺与戏谑:“婉毓,你是我的正妻,家中琐事理应由你做主,包括妾室之事,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言毕,他微垂的眼帘下藏着狡黠的光,偷偷向苏婉毓投去探寻的目光。 然而,苏婉毓似乎并不愿意与他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过多纠缠,她轻轻侧过脸颊,一头乌黑的长发滑落肩头,遮掩住了半边面容,冷淡的态度明显不愿继续这场对话。 郑成晏的心中却是越发欢喜,他认为苏婉毓的冷淡正是对她纳妾行为不满的表现。 在内心深处,他坚信她对自己的在意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这种想法让他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在自欺欺人。 他想,只要她的心里有他的位置,无论是怎样的困境,他都有勇气面对。 “婉毓,夏季即将来临,你的院子必定炎热难耐,不如搬来与我同住,相互有个照应如何?” 郑成晏的声音温柔而小心,每个字都饱含关切。 但苏婉毓的目光却穿透车窗,望向外面快速掠过的风景,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无需如此。” 郑成晏却不想轻易放弃,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坚持:“为何不用呢?婉毓,莫非还在生我的气?只要你愿意与我同住,我保证不再踏入雅轩院半步。” 言辞恳切,似乎是真的希望获得她的谅解。 然而,苏婉毓的回答依然是冰冷至极:“我说了,不必了。” 她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一份决绝,仿佛夏天未至,她心中已有去意。 马车飞驰,很快就到达了繁花似锦的饕餮楼。 门口,早已有人恭候多时,那是摄政王的亲信。 见到二人的身影,他们立即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引导着郑成晏与苏婉毓登上三楼。 三楼阁楼开阔敞亮,布局简雅,仅有的两间客房并排而立,从窗口望去,青阳山的秀美景色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正当苏婉毓步入此地时,顾凛君正悠然自得地倚靠在栏杆旁,远眺着绵延起伏的山脉,神情淡然而深邃。 “王爷。” 郑成晏快步向前,先行礼致敬,态度恭敬而不失尊严。 顾凛君转身,嘴角挂上一抹温文尔雅的微笑:“郑二少爷,夫人,欢迎二位的到来,请坐。” 言罢,他轻巧地对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们即刻退下,仅留下主客四人,以及云意和郑成晏身边的书童。 餐桌上菜肴丰盛,香气扑鼻,显然顾凛君已在此等待许久。 郑成晏本能地走上前,用身体护住身后的苏婉毓,展现出一种无声的保护欲。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自讨苦吃 云意则动作优雅地上前,为苏婉毓拉开座椅,位置恰巧就在郑成晏身旁。 但顾凛君却突然开口打断了这一幕:“且慢。” 云意的手在半空中凝固,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顾凛君身上。 只见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笑容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夫人,还是请您坐在这里吧,这边的视野更好,正对着青阳山。” 郑成晏的面色微微一沉,声音中带有一丝强硬:“王爷,内人坐这里便好。” 他伸手欲牵苏婉毓,意图将她引向自己身边。 然而,未等他触碰到,顾凛君已经猛然起身,亲自拉开身边的椅子,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这里最佳,可以清晰观赏青阳山的风光。” 伴随着话语,顾凛君的眼神凌厉地扫向郑成晏,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 郑成晏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最终只能不甘地收回,理智告诉他,在摄政王面前硬碰硬无疑是自讨苦吃。 他心中暗自苦笑,不过是一个座位而已,不值得为此争论。 苏婉毓虽然不明所以,却能感觉到两人间暗流涌动的微妙气氛。 她选择了距离二人不远不近的位置,微笑着道:“多谢王爷款待,此处亦可将青阳山景致尽收眼底。” 顾凛君笑意盈盈,未再多言,缓缓解开长袍,重新落座。 “本王今日只愿与二位共享晚餐,诸位无需过于拘谨。” 不同于昨日在摄政王面前的胆怯,郑成晏今日显得格外自信,清晨的决心让他此刻的下巴微微上扬,流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傲骨。 你摄政王即便对我夫人有意,又能奈我何? 她是我的妻子,名正言顺,地位无可动摇。 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我,你休想染指。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郑成晏坐定之后,特意为苏婉毓夹了几筷菜肴:“婉毓,你近来消瘦许多,来,这道菜对肝脏极好,多吃些有益于身体。” 对于郑成晏夹的菜,苏婉毓却显得兴致索然,筷子握在手中,却没有夹取食物的**。 这时,顾凛君突兀地叫了一声:“二少爷。” 郑成晏手中的筷子瞬间一顿,目光疑惑地转向顾凛君。 只见顾凛君悠然自得地夹起一块羊肝,然后故意丢弃于地,他的目光锐利,话语中略带责备:“你难道不知道?婉毓从来就不喜欢羊肝的。” 郑成晏脸色骤变,尴尬地停在半空,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我……” 未及他辩解,顾凛君已经敏捷地夹起一块桂花糖藕,轻巧地放在苏婉毓的盘中,语气中满是熟悉与关切:“婉毓偏爱甜食,这糖藕是她的最爱。” 郑成晏的表情愈发难堪,自己竟连妻子的喜好都需要旁人提醒,而且这人对他夫人存有非分之想。 曾经的他骄傲自负,如今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苏婉毓低头看着眼前的糖藕,内心逐渐洞悉顾凛君设宴的深层意图——利用这些小事来显示他对她的了解,进而打击郑成晏。 但她并不认为这些雕虫小技能真正影响到郑成晏。 然而,她未曾预料的是,自己的低估和对郑成晏的轻视。 当面临抉择,郑成晏竟然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她,至少在这个当下,他的选择让人感到意外而欣慰。 她轻轻举起雕花的象牙筷子,优雅地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糖藕,送入口中。 那一刻,郑成晏的脸色再次经历了一场微妙而剧烈的变化,犹如乌云蔽日,暗沉难掩。 苏婉毓对于接受他人夹菜的行为本就罕见,这样一个细微而温暖的动作,如同夏日骤雨,突如其来,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湖之上,激起一圈又一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他内心的天秤开始摇摆不定,甚至带上了几分慌张与自疑,今晨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又或是一场必然的错误? 顾凛君似乎洞悉了他的思绪,未给予其过多喘息的空间,继续以他那温文尔雅的姿态,为苏婉毓挑选着佳肴:“这道椿鱼是你的最爱,还有那奶酥,香甜可口,定能唤醒你的味蕾。” 言毕,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旧时光的温柔,边夹边回忆着,仿佛跨越了漫长的岁月,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午后。 “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口味竟然一点也没变。” 苏婉毓并未反驳,只是静静地享用着眼前的一切,每一口都细细品味。 两人之间,即便无言,那份不言而喻的默契与和谐,也足以令在座的其他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一刻,在这场宴席上,仿佛整个世界都静默下来,只留下他们二人,宛如一对琴瑟和鸣的伴侣,共享这份难得的宁静。 而一旁的郑成晏,哪还有半点食欲?他猛然站起身,面色苍白如纸,目光低垂,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您今日特地邀我们夫妇共餐,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此言一出,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顾凛君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那笑容里似乎蕴含着无限深意,“还能有何意?不过是想让你们品尝品尝饕餮楼的珍馐美味,同时也能欣赏欣赏这山中的绝美风景罢了。” “王爷,既然美食已尝,美景已览,我们夫妇就先行告退,归家去了。” 郑成晏侧身,紧紧握住苏婉毓的手,欲离开这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的宴席。 他的手劲之大,几乎使苏婉毓感到疼痛,手腕处被勒出了浅浅的红痕,让她不禁蹙起了眉头。 顾凛君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他收敛起先前的轻松神色,厉声喝道:“放手!”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成晏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挺直了腰板,声音里夹杂着几丝颤抖,却依旧不失坚毅:“王爷,莫非还有其他吩咐不成?” 与此同时,苏婉毓用力挣扎,终于挣开了郑成晏的束缚,刚想开口,却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打断了所有思绪。 顾凛君大步流星走至她面前,低下头,目光关切地落在她那被勒红的手腕上,语气变得异常柔和,仿佛春风拂面,与他在武鸣寺那夜的温柔无异,“疼吗?”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霸占 不待她回应,顾凛君便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用指尖轻巧地沾取了一粒豌豆大小的乳白色药膏,细致地涂抹在她受伤的手腕上。 他的手指宛如羽毛般轻盈,缓缓按摩,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而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面前的女子才是他世界里的唯一。 郑成晏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中的刺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无论是对姜滢滢的迷恋,抑或是对府中众多侍妾的宠幸,都不曾让他体验过这种心痛的滋味。 他的手微微颤抖,想要对顾凛君说些什么,最终却化为了一句无力的警告,“王爷,您那晚的言辞我铭记在心,但院中的花再美,终非我所能拥有,强行索求只会徒增遗憾。” 苏婉毓对此颇感意外,原来那晚的对话,涉及的是如此私密的话题。 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禁暗暗叹息。 面对郑成晏的言语,顾凛君不怒反笑,平静而自若,那双冷峻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 “郑二少爷,今日本王是看在与你夫人昔日交情的份上,才邀约你们共享晚餐。你刚才的话,若被旁人听了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往后在发言之前,还望三思而后行。”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不妨告诉你,昨日王府中就有一个多嘴的侍卫因不慎言辞而付出了代价,被割去了舌头。” 言辞虽然平淡,却如同一柄利剑,直指郑成晏的心房,瞬间击垮了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时间,顾凛君先前的突兀举动似乎成了郑成晏的无礼,对比早晨出门时的志得意满,此刻的他只显得狼狈不堪。 这个宴席,似乎注定了将以不欢而散作为结局。 郑成晏心中交织着恐惧与愤怒,面色铁青,极不情愿地行了一礼,随后匆匆离去,甚至忘了带上苏婉毓。 他逃离的身影,正好为顾凛君创造了一个与她单独相处的完美借口。 此时,夕阳如血,金黄色的余晖透过楼阁的窗棂,洒在室内,增添了几分温馨而又神秘的氛围。 面对着这一幕,苏婉毓不解地望向顾凛君,眉宇间满是疑惑,“王爷,为何今日设宴招待我们,却屡次刻意激怒郑成晏呢?” 顾凛君的回答直接而坦诚,“你可知道,他正试图借助梁王的权势来对付我?” 苏婉毓轻轻点头,表示知晓此事。 顾凛君面容转而严峻,“他不仅拒绝了梁王提出的让我们解除婚约的建议,更对你心怀不轨。若非我今日出手相逼,他又会盘算着霸占你到何时呢?” “梁王已被您说服了吗?” 苏婉毓闻言,不禁惊讶发问。 顾凛君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冷酷的自信,“他恨不得取我性命,又怎会真心效忠于我?我不过是在他身边布下了几个信得过的耳目而已。” “他坚持不与我和离,无非是觊觎我背后的财富。” 苏婉毓自嘲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凛君深深凝视着她,话语间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情,“婉毓,你与他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尽管两人已有多次私下交流,彼此间的默契无需多言,但顾凛君敏锐地察觉到,苏婉毓总是不自觉地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每一次的接近都显得格外谨慎,即便是武鸣寺那次的偶遇,她也始终有所保留。 此次迫使郑成晏的行动,除了挫败他的锐气之外,更深一层的目的,是出于对苏婉毓的深切关怀与保护…… 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穿越她那层坚硬的保护壳,直达心灵的最深处,渴望揭开那过往的迷雾,给予她未曾有过的温暖与理解。 他想成为她的依靠,帮她抚平内心的创伤。 苏婉毓的眼眸微微上扬,如寒星般闪烁,凝视着他,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你真的想了解吗?那些阴暗、冰冷的记忆,你确定要与我共同承担?” 顾凛君的眼神坚定不移,仿佛在许下一个永恒的誓言:“嗯,关于你的一切,无论是苦是乐,我都渴望知道。我愿意成为你的盾,为你抵挡一切风雨。” 苏婉毓的冷笑中透露出几分自嘲,她从未想象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愿意揭开她那满是伤痕的过去,愿意触及她最不愿回忆的黑暗时光。 那些往事,她并非刻意隐藏,只是每次触碰,就像再次将旧伤撕裂,鲜血淋漓。 因此,她选择了沉默,让时间慢慢地覆盖那些痛楚,直到今日,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成安十年,春风和煦,本应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但我却接到了皇命,被迫嫁入长平侯府,成为二公子郑成晏的妻子。在此之前,他曾数次以温柔的面貌出现于我面前,令我那未经世事的心为之所动。父亲以为这是皇家赐予的荣耀,于是用十里红妆的壮观,把我送入了郑家的大门。” “然而,那本应充满喜庆的新婚之夜,却成为了我噩梦的开始。郑成晏露出了他真正的面孔,言语间满是对我的轻蔑与侮辱,此后的日子里,他甚至不屑再多看我一眼,将我遗弃在空旷而冷清的新房之中。” “那时的我,尚未及笄,年幼无知,误以为是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是家族的微不足道让我不受待见。于是,我努力适应新的角色,勤勉地管理家务,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用一颗真诚的心去换取他的认同。” “我天真地以为,付出总会得到回报,可现实却是残酷的讽刺。郑成晏不仅要求迎娶姜氏进门,还与家族合力,一再逼迫我交出本属于我父亲的遗产。” “直到那一刻,我如梦初醒,我愤怒地在郑府掀起了一场风暴,然后带着满身的疲惫与决绝,回到了苏府,期望能得到父亲的帮助,结束这段不幸的婚姻。” “命运弄人,郑家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们以巧妙的谎言骗取了我所有的陪嫁,紧接着,我被无情地囚禁在后院的柴房中,每日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外人面前,他们将我描述为一个疯妇,一个不值得同情的存在。”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我必全力相助 “那段日子,毒药成为了我的日常,我的身体日渐衰弱,而他们依旧不满足,派遣手下折断了我的双腿,火烧了我的容颜,企图毁灭我最后的尊严。” “最后,郑成晏亲自将我父亲的首级送到我面前,那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我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讲述他人的故事,嘴角那抹冷笑,是对自己往昔愚昧的讽刺。 “我是不是太傻了,竟会被那样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顾凛君,重获新生的我,心中唯有复仇之念。我希望那些我深爱之人能够安然无恙,我的救助于你,并非出于男女情愫,只是因为你们能够制约郑家,使我复仇之路更为顺畅。” 她的语调平静而淡漠,唯独睫毛轻轻颤抖,掩藏着心中那份无法言说的哀愁。 “当然,我心底也是真的感谢你,感谢你在寒冷冬日里赠予的那只温暖的橘子。” 话语落下的瞬间,她微微低下了头,再次抬起时,顾凛君已张开他那宽厚的手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身躯在颤抖,传递着无尽的悲痛与自责。 “对不起……” 顾凛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反复响起,身体的颤动愈加强烈,仿佛每一次道歉都在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时间仿佛静止,苏婉毓感到肩上逐渐湿润,是泪吗?她惊愕地欲抬头,却被顾凛君再次用力抱住,不容挣脱。 “对不起,这全都是我的错。我太过无能,没有早点找到你。” 顾凛君的声音因情绪波动而变得断断续续,他身体的震颤已近乎失控。 身为威震四方的摄政王,纵使在战场之上,箭矢穿心亦能泰然处之,此刻,他却被悔恨淹没,双目模糊,全身颤抖不已。 愧疚、愤怒、心疼,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他心中,汹涌澎湃。 “我现在就去郑家,我要亲手结果了他!” 他的话语被怒火点燃,双眼因复仇的**而变得通红。 苏婉毓虽惊讶于他激烈的反应,却没有推开他,而是淡淡说道:“若是仅取他性命,又何谈报仇?我要的是他声名狼藉,万夫所指,我要让他尝尽苦楚,生不如死!” “好,”顾凛君坚定地回应,“你的计划,我必全力相助。” 他拥她更紧,似乎要将所有的力量与决心都传递给她。 “婉毓,那些伤,至今是否还会让你觉得疼痛?” 顾凛君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苏婉毓轻轻一笑,笑容中藏着难以察觉的苦涩:“不疼了,那是前一世的痛,不属于现在的我。” 她撒谎了,事实上,那些伤痕依然在夜深人静时啃噬着她,她的双腿、她的背部,常常在寂静中痛得令人心悸。 这疼痛是她前生经历的烙印,提醒着她那些真实的苦难。 顾凛君听闻,神色稍显舒缓,他那紧绷的身体略微松弛,怀抱也变得更加柔和。 苏婉毓轻轻从他怀抱中退出,手中握着一双精致的虎头鞋。 她特地带它们来此,预备在宴会后告知他这个秘密。 顾凛君看到鞋子的瞬间,愣怔片刻,平素沉稳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了错愕。 苏婉毓缓缓开口:“王爷,也许将来我还要唤你一声兄长。” 她与当今天子实乃孪生姐弟,那长公主便是她的姑母。 摄政王,作为长公主的亲子,自然也是她的表亲。 大齐国虽不禁表亲联姻,但这样的血脉相连,总归让人难以释怀。 顾凛君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鞋,仿佛能看见那段尘封的往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鞋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其中的故事,我想听你亲自告诉我。” 苏婉毓的目光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轻声回答:“这是我母亲在临终前托人辗转送来,希望我能知晓自己的身世。”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鞋面,那里承载着的,不仅是记忆,还有无尽的思念与未竟的愿望。 顾凛君收起了眼中的锋芒,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与谨慎:“你知道这双鞋的原主人,我们的生母,那位曾身居高位却命运多舛的皇妃吗?” 他的话语如同风中细雨,湿润了两人之间微妙而复杂的情感空间。 苏婉毓轻轻点头,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是的,我知道。那年,我的生母宋玉灵在江州避世养病,恰逢皇室动荡,她在那风雨交加之夜救下了我,而后将我带入苏家,用她的方式,给了我一个新的开始。” 她的讲述,如同一幅幅画面在两人之间缓缓展开,每一句话都蕴含着深情与不易。 “所以,按此而言,你我之间的关系,远不止于此。” 苏婉毓的声音虽小,却如钟鸣般回响在顾凛君的心间,让那份本已混乱的情感又增添了几分纠葛。 顾凛君的拥抱如同山岳般坚实,他眼神深邃,其中既有痛楚,又有释然:“你我血脉相连,这份兄妹之情,无论世界如何变迁,都无法割舍。” 他的力量中带着温暖,仿佛要将这些年的缺失,通过这一抱全部弥补。 苏婉毓在这坚实的怀抱中显得格外温婉,平日里在郑成晏面前那份冷峻,此刻融化成了柔弱与依赖。 这份依靠,仿佛是她漂泊多年终于寻得的港湾。 “有件事,我从未与人言及。” 顾凛君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我虽顶着顾姓,实则并非长公主之亲子。” 苏婉毓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对顾凛君的深切同情。 “我的生母,一个来自北方边境,勇敢而又不幸的女子,因缘际会被卷入宫廷斗争,成为我父的小妾。” 顾凛君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却也难掩其中的坚毅。 “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三个不同命运的女子,长公主、我的生母,还有宋先生,她们之间的情谊,比血还浓。她们相互扶持,共渡难关,而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顾凛君的每句话,都是对过去深深的回忆与感慨。 当提到皇上的身份时,顾凛君的眼神变得复杂,却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作为宋先生的女儿,即是皇上的亲姐。 喜欢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请大家收藏:都摆烂了,谁还管那贞节牌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这些年,我与长公主一直在寻找你,足迹遍布大齐国的每个角落。” “宋先生的安排精妙绝伦,她将你藏在明处,又在最不可能之处。改大你的年龄,是她为你设计的最后防线。虽然这样的安排令你承受了不为人知的苦楚,但也正是这份牺牲,保全了你。” 顾凛君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感激。 提及皇上的小名玉瑾,顾凛君的嘴角难得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玉瑾若知你尚在人间,定会欣慰。你的名字,寄托了宋玉灵对你未来的美好期许,愿你能生活得明智而安详。” 然而,当他决定带苏婉毓回宫的那一刻,她的反应却让顾凛君的脚步一顿。 “现在并非见面的最佳时机,宫内风起云涌,危机四伏。” 苏婉毓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顾凛君转头,目光锐利如剑:“为何?” 他追问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她的关切与担忧。 苏婉毓抬首,目光坚决:“因为我发现,有人正暗中对我下手。” 她的话,如冷水浇熄了即将燃起的希望之火。 “是谁?” 顾凛君的面色凝重,心中已暗暗立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我还在调查,但最近的事件让人不寒而栗,那个假冒公主的全家一夜之间惨遭毒手,显然,对方的势力深不可测。” 苏婉毓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她紧紧握住顾凛君的手,两人间的默契无需多言。 面对未知的威胁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他们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对彼此的信任与支持。 在未来的路上,无论风雨多么猛烈,他们都将并肩前行。 顾凛君闻言,思绪飘回到数日前那个阴沉的早晨,那家农户惨遭横祸的消息宛如一股寒风,穿透京城的喧嚣,令人心头不禁一紧。 “没错,前两天确实有一家无辜的农户遭受了无情的劫难,至今那血色的现场依旧萦绕在我的心头,刑部的探子们夜以继日地奔波,却仍未能揭开凶手动机的神秘面纱。” 他的语调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人手段之残忍,目标似乎直指我一人。王爷,今日我鼓起勇气向您吐露心声,实在是因为我内心有一个无法平息的疑问——我的生母,那位仁慈善良的宋先生,她是否在无意间触怒了哪位权势人物,以至于引火上身?” 顾凛君缓缓松开紧扣的双手,踱步至窗边,目光穿过雕花木棂,投向那被夕阳染红的天际,仿佛在寻找那段过往的线索。 “宋先生性情温婉,待人接物总是一副春风拂面的姿态,我实在难以想象她会与人结怨。” 他轻叹一口气,语气中满是肯定。 “不过,若真要说有什么可能,或许……” 他的话语略作停顿,似乎是在衡量每个字的重量, “皇后……” 这个名字甫一出口,连空气都似凝固了一瞬。 苏婉毓闻言,秀眉紧紧蹙起,一脸的不可思议:“皇后娘娘?可是,她不是早在十几年前,便已香消玉殒,驾鹤西去了吗?” 顾凛君重重点头,确认了这一事实:“是的,当年皇后与国舅一并带着年幼的太子,因谋反之罪株连九族,无一幸免,根本不可能留有活口。” 他的话语中透出对往昔皇朝斗争残酷的无奈。 苏婉毓的思绪随着柳儿先前的话语流转,不由自主地抛出了另一个疑问:“那……裴家呢?他们是否有这个可能?” 顾凛君面对这个问题,眉头紧锁,稍作思考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裴家的可能性更低。为何这么说?” 他随即解释道:“裴家老爷与宋先生私交甚笃,几近挚友,其妹更是宋先生无话不谈的好友。即便全京城都对你怀有恶意,裴家人也必定会是你的坚强盾牌。” 看着面前满腹疑云的苏婉毓,顾凛君继续讲述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裴家的那位小妹,实则是侧室所生,本不被重视,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皇帝的垂青,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后宫中的贵妃。 而在她荣华之前的某个平凡日子里,正是宋先生的一番点拨,使她摆脱了裴家的束缚,重获新生。” “之后,宋先生也应召入宫,二人在深宫的权谋斗争中相互扶持,裴贵妃更是多次不顾个人安危,暗中助宋先生逃出禁宫,最终还为此付出了失去一只耳朵的代价。” 讲到这里,顾凛君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苏婉毓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样的深情厚谊,的确不像是能够滋生杀意的土壤。” 顾凛君点头赞同:“确实如此。更何况,自先帝崩殂后,裴贵妃携裴家之力辅助你父登基,对你的父亲如同生母般照料有加,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与宋先生之间应无仇隙。” 苏婉毓若有所悟,轻声道:“照此看来,确实难以寻得裴家伤害我的动机。” 顾凛君神色凝重,许下承诺:“你安心便是,我会加强对你的护卫,即便裴家目前未见破绽,我们亦不可掉以轻心。” 他温柔地望着苏婉毓:“婉毓,让我成为你的依靠吧,无论复仇之路如何坎坷,抑或是重返宫廷之路漫长,我都将伴你左右。” 苏婉毓没有拒绝这份温暖,她深知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摄政王的支持有多么重要。 她微微一笑,声音里充满了感激:“那么,就劳烦王爷费心了。” 顾凛君见她展颜,心中的忧虑也随之散去,脸上绽放出同样和煦的笑容:“回宫之事不宜操之过急,明日我会寻机安排你与玉瑾秘密相见,多年未见,他必定对你十分挂念。” 苏婉毓轻点头,眼中似有秋水荡漾,波光中藏着缕缕思念与期盼。 与胞弟分离十几载,他是她在这尘世间的唯一血亲,早日相聚是她心底最深切的愿望。 为防郑成晏察觉,苏婉毓未与顾凛君深入交谈,两人相约日后再于武鸣寺相聚。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顾凛君唤来了心腹方青:“郑侯爷可曾抵达湖州?” 第128章 暂且保密 方青恭敬答道:“启禀王爷,自京城至湖州路途遥远,至少需半月之行。” 顾凛君面色一沉,透出不容违抗的冷峻:“即刻通知郭大将军,加快行动速度,我要让郑家为他们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方青犹豫着问:“可是王爷,一旦郑家受罚,那苏小姐的身份……” 顾凛君背手立于窗前,目光悠远:“郑侯爷抵燕还需半月,郭将军着手准备还需月余,这段时间内,我自会安排妥当,确保她们与郑家彻底切割。” “遵命,王爷。” 方青领命。 一个月的时间虽短,但在权力的游戏里足以改变许多。 顾凛君心中已有了周全的计划,誓要护苏婉毓周全,助其远离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离开饕餮楼,并未径直返回长公主府,而是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路途。 郑茵茵事件让当朝圣上震怒不已,久未涉足后宫,甚至因此而对郑侯爷施以惩戒。 宫墙内外,众人虽心知肚明郑家四小姐的离奇死亡背后藏匿着诸多秘辛,但无人敢于开口言及此事,只恐惹火上身。 他独自匿身于寝宫幽深的一隅,低下头,视线胶着于那残缺的脚趾不再完整的脚,面庞被一层阴郁笼罩,眸光黯淡无光,仿佛夜空中遗落的星辰,失去了往昔的璀璨。 在无数次心灵的独白中,他对姐姐的羡慕如同春日细雨,无声却绵绵不绝。 他渴望姐姐那份自由,能够翱翔于宫廷高墙之外的天空,无需承受父皇那残酷的惩罚——以断趾之痛,烙印终身。 更不必因此间接成为压垮母妃生命最后一根稻草的罪魁祸首,致使她选择在绝望中自我终结,留下无尽的哀伤与遗憾。 “皇上,摄政王驾到。” 一位年迈的太监轻声步入,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放置于桌上,目光中满载着对这位年轻帝王的怜惜与疼爱。 他的每一道皱纹都似乎诉说着对皇室悲欢离合的见证。 闻声,轩帝强打精神,挺直腰板,缓缓套上鞋履,试图掩藏内心的波澜。 他以戏谑的口吻询问即将到来的兄长:“哥哥此行,又为孤搜罗了何种奇珍异宝?” 摄政王推门而入,动作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度,自怀中掏出一小巧精致的盒子,随后以微妙的眼神指令四周侍立的宫女与太监退避,仅留下那位老太监作为见证。 这是他们兄弟间的默契,也是在森严的皇宫中难得的私密时光,不惹人疑窦。 待众人散去,轩帝迫不及待地向前迈出步伐,欲接过那神秘的盒子,语气中难掩期待:“让孤瞧瞧是何物。” 然而,摄政王却出乎意料地将盒子收回胸襟,轻描淡写地道出:“盒子是空的。” 闻言,轩帝脸上的希望瞬间如泡沫般破灭,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与失落:“哥哥,莫非是在跟孤开玩笑?” 摄政王并未直接回应玩笑之说,而是话锋一转,透露出一个足以撼动人心的消息:“有件喜讯,我想是时候告知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沉浸在失望情绪中的轩帝猛地抬首,眼神中闪烁着疑问与期待:“何等喜事?” 摄政王半眯起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找到了你的姐姐。”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如闪电划破乌云,刹那间点亮了轩帝灰暗的世界。 他猛然起身,双手紧紧抓住顾凛君的双肩,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哥哥,你真的找到姐姐了?” 顾凛君垂下眼睑,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光芒,给予肯定的回答:“千真万确。” 轩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兴奋之余松开兄长,声音微微发颤,四处环顾,迫切地询问:“哥哥,姐姐在哪里?她此刻在何处?” 顾凛君缓缓转身,吐露实情:“她并未随我入宫。” 得知姐姐不在眼前,轩帝心中难免生出一丝遗憾,脚步略显沉重地返回大殿中央,紧握住顾凛君的手,迫切追问:“她究竟身在何方?我即刻便去迎接她归来。” 说罢,他的目光掠过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能透过古老的墙壁,看见外面广阔的天地。 “这座宫殿已显得年久失修,恐怕会让姐姐感到委屈。我要立刻指派工匠,为她建造一座全新的公主府。” 言毕,他的话语如同急促的溪流,字句间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颤抖。 眼眶边沿隐约泛起红晕,是泪光,还是心火燃烧的痕迹,无人能辨。 顾凛君见状,轻拍其背,安抚着他略显焦躁的情绪:“别急,一切都能按部就班地进行。既然我已找回她,就绝不会再让彼此分离。” 片刻沉默后,顾凛君语气一转,透露出另一个不容忽视的隐忧:“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 轩帝何等聪慧之人,顾凛君找到姐姐却未带回,其中必有难言之隐。 纵使内心激动不已,他亦能冷静分析形势,把握局势。 “哥哥,但说无妨。” 他语气凝重,显示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稳重。 顾凛君的目光越过殿门,确认四周守卫无虞,方沉声道:“陛下,宫中有不明势力意图加害公主。” 这一言,如惊雷般在轩帝心中炸响,眉头紧蹙,几乎是本能地从墙上拔出长剑,誓要铲除这背后的威胁:“是谁?我要立刻将他绳之以法!” 这位年轻的皇帝并非冲动之人,平日里处理敌对者总显得从容不迫,但当涉及到至亲安危,他愿意以最直接的方式,哪怕是付出指甲的代价,也要将敌人置于死地。 顾凛君见状连忙起身,紧握住他手中的剑柄:“目前我和你姐姐尚未查明幕后黑手,因此需要陛下配合,暂且保密她的身份。” 此时,轩帝的眼眶更红了,持剑的手也在轻微地颤抖,那是情感与理智的碰撞:“我理解,哥哥,你总是思虑深远,掌控着朝堂上下,揪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姐姐的安全不容有失。” 这句话,既是决心,也是承诺,承载着他对姐姐深深的关切与责任。 第129章 虎狼之窝 在大齐国这片广袤无垠的疆域之中,她作为这国度的至高君主,任何人胆敢对她的姐姐不利,便是对他权威的直接挑衅与蔑视! 顾凛君的话语低沉而有力,他的双眼微阖,仿佛在脑海中勾勒着那份不容侵犯的威严,缓缓吐露着对陛下的承诺,“陛下请安心,她现今正置身于最为安全的港湾。” 轩帝的手指缓缓从剑柄滑落,那锐利的剑锋映照出他深邃如渊的眼神,其中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决心, “自明日起,朕要求所有朝廷的奏折均需送达我的寝宫,朕将亲自审阅,逐一过目。” 这位年轻的帝王,尽管性情中有着一抹孩童般的固执,平日里在兄长与姑母的庇护之下,鲜少涉足繁复冗长的国家事务,整日游离于权谋之外,沉浸于无尽的欢愉之中。 这样的生活方式,却也为他招致了前世的悲剧——遭奸佞陷害,英年早逝。 然而,今时不同往昔,随着姐姐的归来,那份深藏于内心的使命感被彻底唤醒。 他深知,唯有自己稳坐皇位,紧握权柄,才能为姐姐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无人再能触及她的丝毫安危。 “她现在身处何方?这些年过得如何?饮食是否无忧?冬寒夏暑,衣物是否足够温暖?” 轩帝的询问如连珠炮般掷出,对姐姐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顾凛君轻巧地接过轩帝手中的剑,细心地将其归置原位,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 “当年,在宋先生的安排之下,她被托付给了苏家的女主人,而苏老爷,这些年来始终视她如己出,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 提及此处,轩帝的眼眸骤然明亮,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在他的眉宇间跳跃。 “是她,真的是她!那位来自苏家的小姐!在狩猎场中,仅一眼,我便确认无疑,那是血脉相连的呼唤。” 或许,正是这份骨肉相连的亲情,让他们即便在腹中尚未相见,也已建立了难以割舍的羁绊。 “近年来,苏家的商业帝国日益壮大,不仅在大齐国傲视群雄,更成为四邻各国海外贸易的领航者。你姐姐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定然是富足无忧的。” 话音未落,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轩帝的脑海,他急忙补充道,“三年前,我做主让她与长平侯府的郑家联姻。近来听闻郑家风波不断,我不免担心姐姐的处境。” 顾凛君闻言,微侧首,选择了沉默以对。 在这个时空里,尽管郑家的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苦楚,但至少,苏婉毓的生活还算得上宁静。 至于上一世……顾凛君不敢再深入思考下去。 一旦轩帝得知,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纸婚令,竟将亲姐姐推向了虎狼之窝,最终未能得到圆满的结局,他将会做出何种反应? 是否会愤而屠灭郑家满门? 亦或是,那份无法跨越的隔阂让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顾凛君迅速转换话题,试图缓和气氛,“你姐姐知晓你对她多年来的思念,极盼能与你重逢。” 这一消息让轩帝喜出望外,忙不迭转身为顾凛君添上一杯新茶,“真是天作之合,数日之后便是朕的寿辰,正好可借此良机邀请郑家前来府中。” 对于郑成晏那些纷扰复杂的琐事,他并不十分上心,但坊间的流言蜚语他也略有所闻。 顾凛君今日的回避,更是让他心中有数,对于苏婉毓在郑家的境遇有了自己的揣测。 一个商贾之女,凭借婚姻跃入长平侯府,却不料丈夫心思另有所属,欲纳平妻入门。 他的笑容依旧挂在唇边,然而眼底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云。 想到早早离世的惠嫔,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当初,郑成晏提出纳妾,多亏了惠嫔在一旁的周旋劝说,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此事。 但今非昔比,若那纳平妻的对象变成了自己的姐姐,那么,这无疑是触动了他的逆鳞。 顾凛君接过那杯轻轻摇曳的茶水,话语一转,“太妃近来可有前来探望您?” 轩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裴娘娘每隔三日便会来看望我一次,这不,又亲手编织了一张毯子送予我。” 手指随之一指,指向顾凛君身后的那件精美细致的织物。 顾凛君顺势回头,目光在那毯子上停留片刻,不再多问。 他明白,此刻的轩帝正全心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姐弟重逢的喜悦之中。 留下顾凛君一人,轩帝迫不及待地奔向后殿,翻找出两件精心准备的衣裳,似乎已经在心中描绘着与姐姐相聚时的情景。 “哥哥,你说我到时候穿哪件好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与期待,轻轻抚弄着手中那两件衣物。 一件是色泽温润如初升暖阳的黄玉长衫,另一件则是清新脱俗,仿佛白云蓝海交织而成的白蓝玉袍。 他眼眸流转,投向顾凛君,眼神里满是信任:“是这件黄玉长衫,能够映衬我的活泼,还是这件白蓝玉袍,更能彰显我的宁静?你和姐姐那么熟悉,一定知道她的喜好。” 顾凛君闻言,缓缓抬头,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容仿佛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四周。 “你喜欢的,她也会喜欢。” 他的话语简洁却充满深意,透露出对妹妹的宠溺与对姐姐喜好的了解。 最终,晟皇决定穿上那件白蓝玉袍,这件衣袍简约而不失华贵,没有黄玉长衫的张扬,更添了几分谦逊与亲近,他不希望在重逢的姐姐面前,因为衣着而生出不必要的距离感,仿佛君臣,而非手足。 挑选完衣物,晟皇又从自己众多珍藏中精心挑选出一个装饰精美、体积颇大的礼盒,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稀罕物件,递给了顾凛君:“这些你有空时带给姐姐,虽然我知道她不缺少金银财宝,但我相信,这些心意之物,她定会欢喜。” 紧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迅速地取出一堆沉甸甸的地契,神色中带着几分急切。 “你也帮我一起为姐姐选一处风水宝地吧,我要尽早开始筹划,将公主府邸建得既庄重又温馨。记得当初修建长公主府,耗时整整一年,而今,我对姐姐归来的期盼使得我更加注重每个细节,哪怕是最快速度,也至少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去准备。我多么希望,姐姐一回来,便能住进那专门为她打造的新宫殿,感受到家的温暖。” 第130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凛君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中满是对这位年轻帝王细致心思的理解与敬佩。 他的耐心如海洋般深邃,可以察觉到今晚的这位小皇帝心中涌动的激动与不安,恐怕难以入眠。 为了防止这位小皇帝一时冲动,顾凛君甚至特地安排人手守护宫门,以防他半夜真的跑到郑府去,毕竟,身为一国之君,这样的行为难免有失体统。 还好,小皇帝终究还是顾全大局,仅仅是在夜色深沉之时,迫不及待地派人给郑家送去了精致的请柬。 原本,皇上为自己筹办的寿宴与苏婉毓的生辰恰巧在同一天,那已是数月之前的事情。 然而,由于当时江州遭受了严重的水灾,皇上看重民生,特意将宴会推迟,以示对灾民的关怀。 直到这个月,终于定下了新的日期,就在五天之后。 长公主之前匆忙要求苏婉毓更改衣服颜色,其实正是为了能在这一重要宴会上以最佳姿态亮相。 原本这应是一个家族间的私人聚会,皇上并未邀请其他朝臣,参与的不过是皇宫中的后宫佳丽、平轩侯府的亲眷、裴家的成员,以及长公主一家。 而此次能破例邀请郑家参加,对郑家来说,无疑是天降福音。 当那一夜,郑家老夫人颤巍巍地从侍女手中接过皇上亲赐的请柬时,脸上刹那间从忧虑转为难以置信的喜悦。 郑家近来接连遭受不幸,尤其是郑茵茵之死,至今仍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让郑家上下人心惶惶,生怕触怒了上天。 此刻接到皇上的请柬,仿佛是命运给予的一丝光明,令郑老夫人瞬间焕发了生机,殊不知,这份喜悦背后隐藏着的,或许是家族兴衰的最后一搏。 “快,即刻去找小郭氏,让她开始筹备进宫的各项事宜。” 郑老夫人几乎是踉跄着从床边站起,语气中透着难以抑制的迫切。 “真是老天爷庇护我们郑家,此番若能进宫,若是有幸再次得到天家青睐,说不定我们家哪位小姐又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她的心思完全沉浸在了如何借机提升家族地位之上。 除此之外,郑老夫人还传唤了郑成远。 作为家中庶出的三子,郑成远的母亲早年去世,自幼由老夫人抚养长大。 他与郑成晏相差仅一岁,两年前也已成婚,妻子是裴家大房的庶女。 尽管出身旁支,但因着裴家大房与皇室的关联,这位裴氏同样出自名门,两人平日里不怎么插手郑家纷扰,一心想着早日分家,自立门户,过自己的小日子。 上一世,他们与苏婉毓交往并不多,姜氏掌权后,他们又纷纷凑上前去巴结讨好,尽显势利与怯懦。 如今郑老爷远赴湖州,家中大小事务暂由小郭氏打理,二人暗自盘算着能否趁此机会多分得些家产,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现实却是,如今的郑府已是捉襟见肘,日常开支尚且勉强维持,哪里还有余钱供他们这般挥霍。 为了这次进宫不失体面,郑老夫人不得不忍痛变卖了几处陪嫁的庄园,才勉强支撑起表面的风光。 既然全家人即将踏足皇城,自然不能失了颜面,绫罗绸缎自是要穿戴起来,不能让人瞧不起。 至于苏婉毓,其心已如磐石,短期内难以说服。 郑老夫人便转而打起了裴氏的主意。 虽然裴氏同样是裴家庶出之女,但在经济上还算宽裕,或许能成为此次进宫筹备的关键。 别看裴家大房的嫡长子如今仅居三品官之位,其家族背景却非同小可。 想当年,裴家老爷身为当朝宰相,权倾一时,而家中的千金更是荣登贵妃之位,一时间,整个家族风光无限,荣耀满门。 即便时至今日,裴家的辉煌虽不及往昔,但与逐渐式微的郑家相比,仍保有实权,其地位之稳固,远超于仅有空洞名誉支撑的一品长平侯府郑家。 “成远,你可知我刚收到了什么?宫中递来的请柬,竟然是皇太后亲自邀请我们郑府全体成员,参加五日后在皇宫内举办的盛宴。” 郑成远闻此消息,不由微微低首,面露几分羞涩之色。 在平日里,郑家对于嫡庶之别分得极为严格,像这般隆重的场合,除非是郑家大少爷与二少爷,其余人等鲜少有露面的机会。 郑老夫人眼眸微眯,勾勒出一抹狡黠笑意:“你大哥离世已有段时日,现而今,在郑家的男子中,除了你与晏儿还算有些出息,故此,我与你母亲商量过后,决定派你与晏儿代表家族,携家眷共赴宫廷宴席。” 郑成远一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忙追问:“那六弟呢?他难道不一同前往吗?” 郑老夫人面色骤然一沉,语气中透出几分严厉:“那孩子性子太野,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地留在家中为好。” 自姜氏进门那场风波后,六公子郑元彬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安静了许多,终日听从苏婉毓的吩咐,静守在自家小院之内,几乎不踏出院门一步。 外人见状,皆以为他变得更加痴傻木讷。 然而,真相却是苏婉毓暗中请来医术精湛的名医与武功高强的师傅,不仅为他疗养身心,还传授武艺,助其强身健体。 尽管郑家人对苏婉毓态度冷淡,但她心中雪亮,谁对她有情,谁对她无情,她都默默记在心里,等待有朝一日,回报或报复。 郑成远内心稍感宽慰,他深知作为庶子,自己难敌郑成晏的嫡长子身份,但对于任何事情,总忍不住要与郑元彬一较高下。 他暗自发誓,绝不会承认自己比不过一个被视为疯子的人。 见这对夫妇面带微笑,郑老夫人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步入主题:“此次入宫,我们长平侯府必须体面登场,筹备事宜便由你们二人全权负责。” 闻言,立于郑成远身侧的裴氏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郑成远则未及多想,立即应承下来:“是,老太太,此事就由我们夫妻二人承担。” 一旁的裴氏脸色铁青,难掩不悦。 郑老夫人笑颜如花,赞许道:“还是成远你懂规矩,去吧,事成之后,我定会在你父亲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早日促成你们分家单过。” 第131章 谁也别想夺走 郑成远闻言,心中大喜,连忙跪地行礼:“多谢老太太厚爱。” 生怕他们再生变故,郑老夫人借故身体疲倦,催促他们早些下去歇息。 郑成远满怀期待,兴奋地拉着裴氏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行至中途,裴氏愤然甩开他的手,不悦道:“好个郑成远,你们一家子,怕是盯上了我陪嫁的金银财宝吧!” 郑成远轻笑几声,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此行入宫,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花费些许银两置办行头,不过是区区小事。” 裴氏却不买账:“小事?用的又不是你的钱,你当然不心疼!不成,你得马上回去找老太太,让她将这事转交给二嫂,二嫂家财万贯,花个几千两也是常事。” 郑成远拽紧她的手,低声劝诫:“我的好夫人,这话不可随意乱讲。你看,二嫂与新来的郭氏小妾走得那么近,府中谁还敢得罪她们?” “连二哥现在也对她们毫无办法。” 裴氏并不理会这些:“你们不敢,那我去!我就不信,她真能一毛不拔!” 郑成远紧拽着她,轻声道:“夜已深,有事明日再议。” 说罢,他用力将她往自己的院落方向牵引。 途中,他们意外撞见了烂醉如泥的郑成晏。 他显然是从摄政王府的宴会上溜出,独自前往酒肆,一连豪饮十几壶,此刻已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形如脱缰野牛。 裴氏终是按捺不住,冲着他高声叫嚷:“二哥,别光顾着喝酒,多讨好二嫂,别让她进了郑家大门,却一毛不拔啊!” “同样是郑家的媳妇,凭什么她能置身事外,让我们来买单!” 其实,郑成远一家尚未正式分家,这三年的家用开支,均是出自苏婉毓的精心打理。 如此一提,倒显得裴氏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 平日里面对他们总是和颜悦色的郑成晏,此刻眼中却闪烁着狠厉的光芒,直盯着裴氏:“你方才说什么?” 裴氏被他的眼神震慑,而一旁的郑成远也连忙拉扯她,示意她少说几句。 然而,越是拉扯,裴氏似乎越是怒意勃发,双手紧攥,下巴高扬,语带尖酸地说:“二哥,我说的是实话,她是你的妻子,又有苏家做靠山,为何不能为家族贡献一些财力!” “是你没本事,是你管不住她!” 郑成晏的怒意如火山爆发,炽热而猛烈,瞬间点燃了四周的空气。 他大步向前,每一步都重若千斤,手中的酒壶成了他发泄怒火的武器,他宛如天神降世,带着不可一世的力量,朝裴氏猛地一掷。 那滚字出口,如同北极寒冰凝成的利刃,直击人心,冷冽而刺骨。 这一掷,力道之巨,恍若九天雷动,让裴氏额前顿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裂痕,鲜血喷涌而出,如同绽放的红梅,迅速染红了她的双手与精致的衣裳。 她疼痛难忍,尖叫连连,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助、绝望,以及对命运不公的愤恨。 “有人打我!我要回娘家!告诉父亲!”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不顾一切地向府门冲去,就像一只受伤的鹿,即便伤痕累累,也要奋力逃脱这片囚笼。 郑成远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狠狠地剜了郑成晏一眼,那眼神复杂,既有对兄长行为的责备,又夹杂着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奈。 “二哥,强者欺压弱者,这哪里算得上英雄行径!” 他的指责,字字铿锵有力。 而郑成晏,酒精早已麻痹了他的理智,白天里顾凛君的冷漠态度,夜晚又被自己的弟弟质问,种种积怨如同野火燎原,吞噬了他所有的思考,只见他不假思索,挥出一拳向郑成远袭去。 所幸,郑成远身手不凡,一个灵巧的侧身躲过了这暴风雨般的攻击,随即迅速离去。 而郑成晏由于脚步虚浮,重心失控,最终跌入了面前那片污秽的泥潭,陷入了一片混沌的昏迷中,口中还呢喃着:“不,她是我的妻子!谁也别想夺走!绝不……顾凛君……你别妄想……” 另一边,身上斑驳的血迹记录着裴氏的痛苦与挣扎,但她并未真的逃回那个充满规矩束缚的娘家。 在裴家,嫡与庶之间的界限如同铜墙铁壁,即使是贵为贵妃的裴氏,其庶出的身份也让其在家族内部备受制约。 她的母亲,一位普通的妾侍,在家族中地位卑微,踏入郑府的那一刻起,回家的路便如同登天般艰难。 痛哭流涕之后,她终究还是顺从地跟随郑成远返回了院落,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但那份屈辱和怨恨却如同阴影,紧紧缠绕着她的心灵。 第二日清晨,这一场闹剧悄悄地传入了苏婉毓的耳中,更有消息说,郑成晏直到清晨被仆人发现时,还躺在泥泞中沉睡不醒。 云意听闻,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还真是报应不爽啊。” 坐在床沿,苏婉毓的手指轻轻滑过那双虎头鞋精致的针脚,相比于对郑成晏遭遇的同情,她更期待与胞弟的重逢。 “小姐,”云意轻声问,“到时候,奴婢和司棋也能陪同您进宫吗?” 苏婉毓微微点头:“自然可以,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左右手。” 云意闻言,心中欢喜不已。 这日,苏婉毓有另一项重要的约定,不敢多做耽搁,连忙换上了华丽的衣裳,一番精心打扮,准备启程。 近日来,京城里的夫人们纷纷设宴相邀,她从不拒绝,今日亦是如此。 而今天的宴会主人,正是裴家长房的大夫人袁氏,那位与裴思娜有着深仇大恨的伯母。 袁氏自视甚高,对苏婉毓这样的出身向来不屑一顾,这次宴请,更多的是为了近距离观察这位新贵,同时图谋通过拉拢洛文轩来提升自己的地位。 洛文轩作为摄政王身边的红人,成为了她眼中的攀龙附凤最佳跳板,因此她计划将府中几位不受宠的庶女之一许配给洛文轩,以此结成姻亲,进而接近摄政王。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她们从未想到,那个曾经被他们无情羞辱并赶出裴府的侄女,正是她们如今亟待拉拢的权势人物。 第132章 主动上门 裴府雄踞京城西南角,由两座并排的宏伟府邸构成,右边是裴家长房,左边则是裴家二房。 裴思娜父亲的府邸,这庞大的建筑群见证着家族的辉煌与恩怨纠缠。 昔日,当裴家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他对那位才情横溢的二孙子宠爱有加,这份宠爱超越了身份的限制,给予了他无尽的关怀与支持,令他在众兄弟姐妹中独树一帜。 不负厚望,裴二老爷连中三元,前途一片光明,光芒四射,却不幸遭遇长房的嫉妒与陷害,家族的荣耀一夜之间化为泡影,他本人也身患重病,最后只能带着年轻的女儿隐匿于陋巷,勉强维持生活。 而今,苏婉毓特地绕道洛府,邀请裴思娜一同返回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故地。 多年后的首次重返,她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情感的洪流在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涌动。 她虽已彻底融入洛文轩的身份,但过往的怨恨如同烙印,深刻而难以释怀。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行进,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沉稳的节奏,窗外风景悠悠掠过,如同流逝的时光,带着不可逆转的决绝。 苏婉毓轻轻解开绣着淡雅莲花的衣襟,指尖触碰到那包清晨香儿晨露般纯净赠予的糖莲子,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在心底蔓延。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这份甜蜜的馈赠,仿佛捧着一颗珍稀的心,轻轻放置于裴思娜细腻的手心之中。 众人或许只看到了外在的转变,以为她已是洛文轩附体,然而只有苏婉毓自己明白,那些岁月深埋下的怨恨与伤痕,哪里是简简单单就能被时光的细流所抹平? 对于裴思娜而言,裴家就像是心中那道反复撕裂、难以愈合的疤痕,正如郑家之于苏婉毓,都是灵魂深处最敏感的痛点。 糖莲子在掌心安静地躺着,仿佛带着治愈的力量,甘甜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裴思娜紧握着它,那一刻,仿佛握住了过往所有的苦与痛,最后,她闭上眼,将这份甘甜缓缓纳入心底,再睁开眼时,目光越过窗棂,流露出无尽的思绪与情愫。 那些年月里的隐忍与恨意,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即将冲破重重枷锁,喷薄而出。 马车最终停靠在了气势恢宏的裴府门前,恰逢另一辆装饰华丽、挂满了轻巧铃铛的马车也恰好抵达,它在阳光下闪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侍女司棋抬头,细细打量那华贵的马车,随后贴近苏婉毓耳畔,以极低的声音禀报:“有贵客到访,裴府之光今日更胜往昔。” 声音虽轻,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裴思娜缓步至两人旁边,眉宇间微蹙,视线沿着高耸的门楼向上攀爬,直至那块承载了家族荣耀与故事的门匾。 她的声音略带凉意:“宫中来人,十有**是那位与母亲交好的裴太妃,她的到来定是有所图谋。” 苏婉毓闻此,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眸中闪烁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原以为要想拜见这位尊贵的妇人还需费一番周折,未曾想对方竟主动上门,倒是省却了不少麻烦。 步入裴府,就如同踏入了一幅古朴而典雅的画卷,这里自古以来便被誉为书香门第,每一代都有杰出人才涌现,家风醇厚,空气中弥漫着沉檀与鹅梨的混合香气,淡雅中不失庄重,令人沉醉。 一行女子穿梭在茂密的翠竹林间,脚下的石径引向裴夫人设宴的精致庭院。 相较于郑家的严肃与森然,裴家的规矩显得更为内敛而富有韵味。 院中的婢女一律穿着淡蓝色的衣裳,低头躬身,表情淡漠,一举一动皆透露出经过严格训练的痕迹,礼仪之严谨,近乎苛刻。 随着脚步的深入,苏婉毓感到一股压抑感越来越重,如果说郑家是吞噬人心的深渊,那么裴府便是那片永远凝结着寒冰的寂静之地。 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都似乎被不带情感的冷漠所包裹,情感在此仿佛成了永远不可能生长的种子。 裴思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嘴角泛起一抹深邃的笑意,言语间带着洞悉世事的豁达。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即使是最凶猛的野兽,也有冲破囚笼的一天,信念不可失。” 她的话如同春风拂过冰雪覆盖的河面,既有挑战的锋芒,又蕴藏着鼓舞人心的温柔。 苏婉毓闻言,眉头渐舒,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嘴角扬起一抹淡笑:“自信诚然可贵,然而寒冬漫长,温暖难寻。” 她的语气温和却坚韧,就像那冬日里挺立的梅花,孤高而清冷,不向严寒低头。 裴思娜背手而立,下巴微扬,她的目光穿透眼前的一切琐碎,远眺那片广阔的天空,姿态如同傲立山巅的苍松,坚定不移。 “在刺骨的寒风中,方能显现真正的坚强,若有机会重来,我愿化身为燎原之火,为你驱散寒冷。” 她的话语中融合了阳刚与阴柔之美,既展现了男儿的豪情壮志,也不乏女子的细腻柔情。 苏婉毓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涌动的情感难以用言语表达。 在她阅人无数的生命中,从未遇到像裴思娜这样的奇女子,她身上同时拥有女性的柔情似水与男性的坚韧不拔,既像是守护家园的柔韧柳枝,又如面对风暴依然不屈的青松。 这样的存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同时又心生敬畏。 两人的步伐继续向前,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这距离不仅仅是家族规矩的体现,更是彼此间一种无声的保护。 当她们步入裴夫人袁氏精心布置的雅致庭院,未及跨过门槛,室内已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犹如春日初融的冰河,充满了勃勃生机。 “舅母,那位宫女后来怎么样了?” 二小姐的声音夹杂着好奇与纯真的询问。 “哎,那位宫女终究没有逃脱惩罚,被逐出了皇宫,也算是咎由自取。” 回答中既有对命运的无奈感叹,又包含了对后辈的警醒教导。 “不过是一滩泥泞,怎能污染得了清莲?应当彻底铲除,以免后患。” 二小姐的言语犀利直接,背后却是未脱稚气的纯真。 第133章 好戏开场 这时,裴太妃的微笑仿佛夏日透过云层的阳光,既温暖又不失高贵的威严。 她的出现,让苏婉毓心中油然而生敬意,裴家的女子教育得体,举止投足间皆显大家风范,而裴太妃无疑是其中的典范,从一名不起眼的庶女攀升至贵妃之位,那份从容与气魄,实非常人所能及。 “你所不知,圣上心怀慈悲,宽宏大量,”裴太妃的笑声如山涧清泉,潺潺流动,清澈悦耳,它轻柔地拂过每个人的心田,化解了先前那股凝重与严肃,使得空气中仿佛弥漫起了一层温暖的雾气。 正当这和煦氛围渐浓之时,一位丫鬟轻移莲步,款款而来,通报着宾客接踵而至的消息,其声温婉,如春风拂面。 袁氏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虽不热烈,却也不失为一种恰到好处的礼仪,透着一份不易察觉的从容与高雅。 宴席之上,排场盛大,而裴思娜端坐于右三席的尊贵之地,而相比之下,苏婉毓则被安排在最末的座位,这样的布局,表面看似尊崇有加,实则暗藏深意,企图在这繁华背后,微妙地将她至于略显尴尬之境。 对于这番刻意的安排,苏婉毓心中明镜似的,但她面上不露声色,举止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一举一动都遵循着严格的礼仪规范,无懈可击。 正当此时,裴二小姐似乎欲再度掀起波澜,却被袁氏以一种不着痕迹的优雅轻轻按下,今日裴太妃亲临,家族颜面的维护显得尤为重要,不容半点差池。 “清芷,再为太妃添茶。” 袁氏的声音温软如春水,这一轻唤不仅中断了二小姐即将脱口的言辞,也让原本稍显紧张的氛围得以缓和。 而裴太妃的目光,始终如慈母般温柔地落在苏婉毓的身上,那双深邃的双眼里蕴含着复杂的情愫,既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又仿佛在探寻些什么,耐人寻味。 面对太妃的注视,苏婉毓缓缓起身,举止优雅,行礼有度,她的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谦逊:“回太妃,正是小女。” 这简短的回应,既不失礼数,又拿捏得分毫不差。 裴太妃的眼中笑意盎然,言语间却带了几分感慨:“你母亲与我曾是旧识,只可惜命运多舛,早早便离我们而去……” 一席话让苏婉毓心中涌起了阵阵涟漪,尽管她在极力掩饰,但那不易察觉的眼神波动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些许波动,只是她那平和的外表仍旧维持得不漏丝毫破绽。 苏家,一个由商贾起家的家族,在风雨兼程中日益茁壮,就如同坚韧的磐石般,经受住了岁月的洗礼。 苏婉毓的父亲年少之时尚未展翅,但在短短两年之间,就已执掌了苏府的大权,使得家族的产业如同春天的藤蔓一般迅速蔓延,扩张了十倍之多。 其母归于苏门,昔日用羊乳洗脸的奢侈生活,足以见证她在夫家所享有的尊荣与宠爱,虽是红颜薄命,早早仙逝,但她的婚姻,无疑是门当户对,风光无限。 然而,裴太妃的话里行间似乎隐藏着某种轻蔑与不屑,这与之前顾凛君所言的她与母妃之间深厚的情谊大相径庭。 若真如顾凛君所述,情感深厚至此,为何会对母后所信赖的苏府流露出这样的微词呢? 这其中的曲折与微妙,或许只有那些表面笑脸相迎、内心里各怀心思的人才能略窥一二。 或许意识到了言辞中的不妥,裴太妃旋即以一笑掩口,转而谈及宁二夫人那超凡脱俗的刺绣技艺,并希望能在她的寿宴上添置一套华丽的服饰。 然而,刺绣工作繁复细腻,即便是最简单的作品也需要月余时间,距离宴席不过寥寥数日,这样的要求显然难度极大,充满挑战,既是对苏家的一次考验,也隐隐透露出对苏婉毓母亲技艺的不满。 面对裴太妃与长公主截然不同的态度,苏婉毓的心里已然如同一面明镜,前者显然与自己的母亲并无旧交。 “能得到娘娘的青睐,乃是小女之荣幸。” 她以一抹温婉的微笑回应,姿态娴静优雅,“小女定会先为长公主织就霓裳羽衣,之后再为娘娘献上精心绣制的新装。” 一旁,裴二小姐闻言,眉头微蹙,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袁氏不动声色地制止了。 毕竟,在座之中,长公主的地位非裴太妃所能匹敌,若是此时出言不慎,无疑是对皇权威严的挑衅,岂能为了太妃的一件衣服,而置长公主的托付于不顾? 裴太妃与袁氏,两人皆是深谙世故之人,自然听得懂对方言辞之外的含义。 相比之下,裴清芷天真烂漫,未经世事,以为在自家的地盘上便能任意摆布这位来自商贾之家的女子。 “如此,便作罢。他日若有机缘,再议此事。” 裴太妃的声音温和依旧,笑容可掬,看似未受影响,但那不易察觉的眼神闪烁间,却流露出内心的一丝波动。 身居高位多年,很少有人敢于让她如此憋屈。 这场小小的风波过后,宴席的气氛重又恢复了热闹。 袁氏的注意力重新聚焦于裴太妃与裴思娜之间,将苏婉毓彻底置于脑后。 对此,苏婉毓倒也不以为意,反而乐得清闲,自顾自地品味着手中的香茗,静观宴席之上的风云变幻。 今日这场宴会,袁氏的目的之一在于考验苏婉毓,其二则是暗中筹谋将自家庶女许配给洛家的洛文轩。 恰好裴太妃在此,若能借此机会促成这段姻缘,并借助太妃的名望,向皇室请求赐婚,无疑是两全其美。 手执香茗,眼观全局,苏婉毓平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开场。 裴家长房的庶女,年纪与裴思娜相当,但容貌气质大相径庭,身形纤细,面容清秀,安静地坐在一角,几乎与周围的侍女融为一体。 袁氏此举,不知是对洛家的轻慢,还是对自己庶女过分的高估。 洛家虽同为商家,但却有着三品官员的先祖,官宦血脉流淌,家底殷实,而洛文轩作为独子,更是有望高中进士,前程似锦。 袁氏轻视洛家,又渴望高攀,竟然试图以不受宠的庶女为棋,这一步如意算盘打得甚是精妙。 第134章 打破计划 “洛公子可曾娶妻生子?“她笑容满面,向裴思娜打听起来。 “回禀夫人,文轩至今尚未婚娶。”裴思娜恭敬地回答。 袁氏闻言,笑容愈发灿烂:“前些日子,我至武鸣寺为女儿求签,得到了上上签,寺中长老说,良缘系于满院的柳丝之上,思来想去,除了洛家,还能是谁呢?” 说罢,正欲招那庶女前来,未曾想裴思娜已起身挡在了前头:“多裴夫人的垂青,文轩亦有此意。” 只见她莲步轻移,来到裴二小姐裴清芷身边,对着袁氏与裴太妃深深拜倒,双手交叠,声音清脆悦耳:“数日前,文轩有幸与二小姐有一面之缘,自此情愫悄然而生。 今日闻夫人提及,原来小姐与洛家缘分颇深,或可促成二小姐与鄙人之良缘,这真是天作之合啊。” 那人衣襟飘扬,墨色深沉,与周围华彩绚烂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到来仿佛一阵清风,让整个厅堂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顾凛君。 他容颜英俊,眉宇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王者之气,即便是匆匆步入,每一步都透露着不可一世的尊贵与从容。 太妃的目光柔和下来,嘴角挂着慈祥的微笑,轻轻抬手示意顾凛君起身,“凛君来得正好,正与你表妹们商讨家中小事。” 她的话语看似随意,却无形中将话题的主动权掌握在手,不动声色地将之前紧张的气氛缓和。 顾凛君站直身躯,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停留于裴思娜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他自然听到了之前的风波,却未表露任何态度,只是淡然一笑,”表妹们的事,自然由她们自行决定。至于我,只盼早日见到裴家能有双喜临门的好消息。” 这话仿佛给在场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裴太妃满意的点点头,转而向裴思娜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其中既有期待,也有警告,仿佛是在说,你的命运,不仅取决于你自己,也受制于这皇族与世族交织的复杂棋局。 而裴思娜依旧保持着那一份从容不迫,微微低头,以示尊敬,内心却波澜不惊。 她知道,今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序幕,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中,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策略的一部分,而她,正一步步踏入这场权力的游戏,不为别的,只为证明自己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被轻视的庶女。 苏婉毓目睹这一切,心中暗自思量。 她那轻握茶盏的手,指节泛白,似乎在无声地宣告着,这盘棋局中,还有一位旁观者,正在暗中布局,准备在适当时机加入这场风云际会。 厅堂内,谈话继续,但气氛已不再如先前那般紧张。 每个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打算,这场看似平静的家庭聚会,实则是权力与智慧的较量。 而在这错综复杂的人际网中,究竟谁能笑到最后,无人能够预料。 太妃见到来人,面上顿时绽放出如同春风拂柳般的笑容,温柔地说道:“驰安归来了,快些过来,你的姑母特地从皇宫中为你带来了珍贵的糕点。” 语毕,一众宫女仿佛得到了无声的指令,整齐划一地踏前,手中各提一只精致的食盒,上面雕饰着繁复而雅致的花纹,透露出宫廷独有的奢华与精致。 屏风之后,一抹纤细的身影隐于暗处,那是裴清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紧咬着手中的丝帕,不让那份不甘与嫉妒轻易展露。 在这个家族里,不仅长辈们的偏爱像一把无形的秤,连宫中的太妃也似乎有着自己的一份私心,那份偏爱如同阳光一般,独独照耀在裴家大公子的身上。 那些从宫中带来的糕点,本是寻常之物,可偏偏因它们被特地封存,只为等待驰安归来这一刻才被开启,而显得意义非凡。 这一举动,无疑在众人心里投下了微妙的涟漪。 一旁,苏婉毓静静目睹着这温馨而略显刻意的一幕,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仿佛是在嘲笑这份过分显露的亲情,抑或是感慨世态炎凉。 今日的宴席,对于她来说,食物尚未入口,心中却早已五味杂陈,满载难言的情绪。 随着裴驰安步入宴席,原本为迎接洛文轩与苏婉毓而设的盛宴,瞬息之间,气氛转换,成了裴家内部的一场团圆之宴,那氛围仿佛与外界隔绝,独享着他们的小世界。 目睹此情此景,裴思娜心生不忍,不愿看到好友苏婉毓受到冷落,便假装喝醉,手持酒杯,姿态摇曳,欲向裴驰安敬酒,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而裴驰安则是冷淡以对,面容如寒潭深水,几乎要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这时,袁氏不动声色地给出了指示,向先前那位侍丫鬟了个微妙的眼色,示意她赶紧带洛公子离开这令人尴尬的场合。 小庶女身子一颤,正欲遵命起身,但苏婉毓却仿佛预料到了什么,身形一动,快步上前,先一步行礼,她的声音清澈而坚定,穿透了宴会上的喧嚣:“夫人、娘娘、大人,表哥与我一同前来,不如就让我亲自送他返回府邸,如何?” 这一请求,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袁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原打算借着太妃的宴会为洛文轩和小庶女制造机会,以避其次女陷入家族的纷争,没成想,苏婉毓突然介入,打破了计划。 她正欲开口反对,却被裴驰安的不耐烦打断:“既然已经醉了,就赶紧带她离开这里,别在太妃面前失了体统。” “遵命,大人。” 苏婉毓应声答道,随后用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与云意、司棋交流,两者默契地会意,连忙上前搀扶着装醉的裴思娜,缓缓朝府门走去。 袁氏高声命令:“送客!” 侍女们紧跟其后,直到洛文轩与苏婉毓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裴府的大门外。 马车缓缓驶动,木质的车轮与坚实的石板路相触,发出咯噔的响声。 裴思娜立刻收敛起醉态,坐姿端正如松,转向身旁的苏婉毓,语重心长地说:“婉毓,往后裴家的这种宴席,能免则免吧。” 第135章 姐弟相认 苏婉毓取出丝帕,细致地为裴思娜擦拭着脸上的汗珠,轻声道:“今晚并非毫无收获。” 裴思娜接过丝帕,眼中满是困惑:“是吗?宴会上有何所得?” 苏婉毓轻轻点头,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确实有些发现,但需要安排可靠的人员去查证。” 裴思娜沉思片刻,回答说:“好,裴家的傲慢自大是出了名的,让你受苦了,婉毓。” 苏婉毓微微摇头,与她经历过的郑家风风雨雨相比,这些冷言冷语不过是生命旅程中的小小波澜。 马车缓缓加速,车轮与路面的每一次接触都清晰可闻。 裴思娜突然感到不对劲,目光犀利地望向苏婉毓,暗示小心。 苏婉毓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缓缓移到裴思娜身边,她们乘坐的马车宽大且豪华,足以容纳多人,车内三面均铺有柔软的坐垫,而坐垫下方的空间,此刻正传来细微的声响——显然,有人躲在那里。 二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正准备吩咐车外的司棋时,意外发生了。 坐垫下,一只手臂轻轻掀开了遮盖物,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庞显露出来:“阿姐,是我。” 竟是大齐国权势滔天的帝王,苏婉毓的亲弟弟,此时一身朴素的白衣,孩子气地歪着头,那双桃花眼弯弯的,眼神清澈如水。 “陛下?” 裴思娜和苏婉毓几乎同时惊呼,直到这时,这位意外来客的身份才让裴思娜恍然大悟。 帝王警觉地从坐垫下钻出,将苏婉毓拉到自己身边,警惕地询问:“你是什么人?!” 苏婉毓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护在身后。 裴思娜连忙施礼自报家门:“启禀陛下,我是洛家的儿子,洛文轩。” 帝王这才恍然大悟,神情稍稍放松:“啊,阿姐的表兄,起来吧。” 接着,他的语气又变得严肃:“今日之事,不得泄露丝毫,否则,再多的头颅也不够落地。” 裴思娜恭敬地低头,回答:“是,陛下。” 苏婉毓连忙拦住他,保证道:“表哥是我的家人,绝不会胡言乱语。” 帝王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定格在苏婉毓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微笑,似乎对二人的关系有着更深的理解。 苏婉毓迅速安排三人坐好,为了不引起外界注意,之前还稍显嘈杂的车厢瞬间变得静谧无声。 “陛下……” 苏婉毓轻声唤道,正欲行礼,却被帝王温柔地拉住,安置在了他的旁边。 “皇兄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是我的亲姐姐。虽然他让我保密,但我怎么忍心,只因一场寿宴的承诺,让你这十三年寻找的艰辛、每一个夜晚的思念继续无果。” 字里行间,满是对时光流逝中那份深情的坚守与执着。 因此,在拜见长公主的机会下,他悄无声息地抽身,按照事先探好的路径,潜入了裴府,趁机溜进她等待的马车内。 为了保证此行的绝对隐秘,他甚至没有带上贴身的宦官,独自一人完成了这场秘密的会面。 提及往事,帝王的眼角泛起了红润:“阿姐,多年的等待让你受委屈了,直到今天,我们终于相见。” 话语间,情感满溢,几乎无法自持。 苏婉毓凝视着眼前这位面容与母妃酷似七分的弟弟,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波澜,那是一种交织着惊喜、酸涩与温暖的复杂情绪,使得她的身躯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 过往那些孤单寂寞的日子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慰藉,能在这一世寻得一位甘愿将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亲人,对于曾经孤身一人的她来说,已是一份莫大的幸运与福泽。 她缓缓伸出双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那与记忆中母亲一般温润柔和的轮廓,嗓音因激动而略显哽咽:“这么多年,你一个人默默承担着一切,实在太不容易了。” 这位小皇帝,前世尚未及冠便遭遇他人暗算,英年早逝,他的经历无言地诉说着宫廷斗争的残酷与无情,那些隐藏在辉煌背后,充斥着血腥与阴谋的风暴,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阴暗面。 他一个孩子,独自坐在那象征无上权力的宝座之上,不仅要防备着身边递茶送水的宦官,还要时刻警惕宫墙内每一个可能藏着刀光剑影的角落,即便是夜深人静时,也难以摆脱父亲那梦中斩足的恐怖阴影,那是一道深深刻印在他灵魂中的伤痕。 而苏婉毓的一句话,仿佛一把钥匙,悄然开启了他心锁,触及了那不为人知的痛楚。 面对姐姐的关怀,轩帝紧握住苏婉毓的手,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姐,我并没有感到丝毫委屈。 在宫里,我有兄长的庇护,姑姑的疼爱,还有太妃的悉心照顾,他们都对我很好。” 提到太妃,苏婉毓的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显然,这位裴太妃对弟弟的影响,也在她心中投下了疑惑的种子。 轩帝用力地握紧姐姐的手,言辞中满是迫不及待的热忱:“阿姐,请相信我,等我料理好宫中的一切,一定接你回到这重重宫墙之内,到时候,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大齐国尊贵无比的公主。” 苏婉毓轻轻点头,用这无声的动作作为回应。 轩帝似乎还嫌不够,又补充说:“若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找我,直接通过兄长即可,他会确保我能立刻得知消息。” 为了这次难得的相聚,他心中早已积累了千言万语,但真正面对面时,却又感到一时之间无从说起。 情急之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各种小巧精致的玩具与零食。 拨浪鼓的清脆声,糖人的甜蜜,蹴鞠的欢腾,还有那蜜饯果干散发出的诱人香味…… 这些孩童时期的小小乐趣,他都尽力搜罗而来。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对于我们苏家而言,金银财宝并不稀奇,所以我带来了这些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的东西。人们常讲双胞胎的喜好相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苏婉毓低头细细打量着这些小玩意儿,的确,它们都是她童年时最珍贵的记忆。 第136章 守护 “他们说得对。” 她笑着,泪光在眼眶里闪烁,一件件把玩着,视若珍宝。 看见姐姐的笑容,轩帝心中欢喜若狂,脸上绽放出纯真无邪的笑容,那笑声清澈爽朗,没有丝毫帝王的威严与沉重。 在苏婉毓面前,他只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少年。 “就这样决定了,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带来更多。” 他笑得如同春日暖阳,温暖人心。 正当苏婉毓准备收拾包裹时,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枚令牌,疑惑之余:“这是……” 察觉到姐姐发现了他的小心思,轩帝大方地拿出令牌:“这是可以自由出入宫廷的令牌,一共只有两枚,另一枚在我兄长那里。” “拿着它,以后你可以随意进出皇宫,没有人敢阻拦你。” 苏婉毓接过那沉甸甸的令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多谢……陛下……” 轩帝眉头轻皱,语气诚恳而亲切:“阿姐,我们虽生于皇家,但更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无需拘泥于繁文缛节,就像普通人家的姐弟那样相处即可。” “阿姐,我们之间,不是君臣,而是一家,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苏婉毓心中仿佛被重重敲击,多年来在大齐国内,能够对血脉亲人抱有如此深情的帝王,恐怕也就他一人了。 回溯过去,为了争夺那冰冷的皇位,兄弟阋墙、父子反目屡见不鲜,甚至姐妹也能成为权力交易的牺牲品。 长公主就是这样一个悲剧,被自己的父亲作为礼物送给了赵家,让一位高贵的公主与无数妾侍争夺恩宠,最终成为了世人的笑柄。 幸好,她的那位狠毒父亲,对这位曾助他夺得皇位的姐姐尚存些许怜悯之心,除掉了赵家,为她建造了公主府,还封了她的儿子为异姓王。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改变最终亲情被利益诱惑所击败的命运。 她的双眼微微泛红,轻轻低垂着眼帘,不愿让身旁的弟弟看到那即将滑落的泪水,手中紧紧抓着的包裹,仿佛成为了她所有依靠与坚持的象征。 未来,她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这个弟弟,让他稳坐那象征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之位。 察觉到姐姐的恍惚,轩帝意识到自己的情感流露过于激烈,连忙收敛起方才的温柔神色,目光转向一旁的裴思娜,刻意转换了话题:“阿姐,你和洛家表兄的感情一直很深厚吧?” 苏婉毓轻轻点了点头:“一起长大,那份情谊自然不必多言。” 她原本以为弟弟问的是兄妹之间的手足情深,未曾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却是:“阿姐放心,等你回宫的时候,我会让洛家表兄随你一同入住王府,并册封为驸马。” “我等均承继皇族血脉,我身为帝王,自然能拥有后宫佳丽三千,而你,兼具才华与美貌,为何不能拥有诸多英杰俊彦环绕?” 此语落下,一旁站立的裴思娜面颊瞬间染上了晚霞般的绯红,那娇艳色彩在她清秀的面容上绽开,犹如春日里最动人的花朵。 苏婉毓轻轻按住额头,微汗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 她心中暗自苦笑,不提裴思娜本为女子,即便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断不可能真的将数名才子纳入府邸而不招致非议。 朝堂之上,那些老成持重的老臣们,只需捕风捉影,便能喋喋不休,议论纷纷。 对此,轩帝目光坚定,誓言铿锵:“你无需忧虑,我保证不会有半点风言风语。但凡有耳语传至我耳边,我便以一人之头颅警醒世人,若有再犯,斩立决,直到无人再敢议论此事。” 面对这般强势的承诺,裴思娜仅是淡然一笑,将其视为帝王的玩笑话。 然而,苏婉毓心知肚明,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言,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此事关乎将来,暂且按下不表,我现仍为郑府的二少夫人。” 苏婉毓以机敏的口吻转换了话题,她心里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体面地与郑成晏解除那桩婚约。 轩帝话锋一转,直接触及问题的核心:“郑家对你可曾善待?”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威严。 “何谓善恶,不过是与郑成晏之间的情谊早已烟消云散。” 苏婉毓没有详述郑家种种,生怕言辞太过激烈,这位帝王无法承受,从而破坏了她精心布置的每一步棋,更怕无端牵连无辜。 对此,轩帝给出了决断:“若感情已逝,便和离吧。一旦你入宫,那纸赐婚的圣旨,我自会让它成为废纸一张。” 这时,裴思娜上前一步,出声劝道:“陛下,和离似乎不太妥当。” 闻言,轩帝侧目,声音中夹杂着丝丝寒意:“有何不妥之处?” 裴思娜应声道:“公主虽能借此摆脱郑家,却难逃世人的非议,恐被人扣上不贞的帽子,平添无妄之灾。” “那你可有两全其美之策?” 轩帝紧追不舍。 裴思娜不疾不徐:“何不公之于众,揭露郑家二公子的过错,公主光明正大休夫,让天下人都明白,今日之错,在郑家,在郑成晏,而非公主。” “若还有人妄加议论,陛下亲自出手惩治,他人也不敢多嘴,毕竟,玷污公主名誉,也是重罪一件。” 听闻此言,轩帝眼中闪过赞许,他原本考虑的是直接铲除郑家,现在裴思娜的提议让他觉得更有意思。 被妻子公开休弃,对一个男子来说,或许比死还要难以忍受。 他接着问:“但我国尚未有女子主动休夫的律例。” 裴思娜胸有成竹:“律例自然可以修改,古时有‘七出’之规,男子也有‘三不去’。过去曾有‘送妻书’,何不创新‘送夫书’,为公主开辟休夫的新法理。” “此举既能强化皇权,展现皇家威严,又能让公主顺利离开郑家,岂不是一举两得?” “陛下以为如何?” 关于送夫书的想法,早先由苏婉毓与裴思娜私下讨论过,她牢记于心,今天恰好在与帝王的交谈中提出。 轩帝眉宇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狡黠的笑容:“此计大妙,依孤之见,就照此办理!” 在这皇家权威之下,他皇姐想要休夫,又有何不可? 第137章 光明正大 只要她愿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众生皆可为之服务。 他那双桃花眼半眯着,笑意深深,目光在裴思娜身上流转:“阿姐得到朕与你的赏识,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洛公子确是人中龙凤。” 裴思娜恭敬施礼,双手交叠于腹前,头微微低垂:“草民不过一介书生,能为陛下与公主分忧解难,实乃三生修来的福分。” 言毕,轩帝轻轻一挥手,一抹金光闪烁,一块沉甸甸的金锭已稳稳落入裴思娜手中:“这作为初次的奖赏,待到阿姐心愿达成之日,朕必赐你一座黄金屋,此诺,天地可鉴。” 黄金屋不仅象征着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典故,更代表了帝王至高无上的承诺。 裴思娜深深拜谢:“草民感激陛下隆恩。” 随着马车缓缓前行,不久便到达了洛府的大门前。 裴思娜先行下车,留下轩帝与苏婉毓独处。 四周寂静无声,轩帝的言辞变得轻松随意:“阿姐,听闻兄长说,苏氏视你如同己出,可有此事?” 苏婉毓轻轻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温柔:“确实如此,若非洛家姨母亲口告知,我怎敢相信,血缘之外,还能有如此深厚的情感。” “可惜吾母早逝,未能亲眼看到这一切。” 轩帝眼神一凛,思绪万千:“苏夫人当年冒死相救,功劳不小,苏氏一族,今后我定当重重奖赏。” 苏婉毓心生温暖,前世家族遭遇的血腥屠杀,如今有了弟弟的庇护,终于换来了安宁。 趁着这个时机,她转入正题:“陛下,关于主持科举考试的官员,是否已有定论?” 轩帝有些惊讶,反问道:“阿姐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苏婉毓语气沉重:“臣妹心中有疑,科举考试中,恐怕有欺瞒君上的事情发生。” 一贯远离朝政的轩帝,因阿姐的提醒,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既然如此,此事我必须谨慎处理。” 苏婉毓恳切地说:“科举关乎国家栋梁之选拔,不容许任何虚假,它的公正与否,直接影响着国家的稳定,陛下务必重视。” 轩帝深知阿姐见识超群,沉思片刻后问:“阿姐可有解决之道?” 苏婉毓的眼神穿越了时光的迷雾,回到了那段记忆深刻的往事——郑成晏那次高中之局。 心中暗涌的算计仿佛细腻的水墨,在心湖上缓缓铺开:“距科考的日子虽尚有余暇,却是布局的最佳时机。 待到考试那一日,我们秘密更换试卷,调换考官人选,确保公正。” 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轩帝沉吟片刻,眉头轻轻锁起,显露出一丝顾虑:“如此行事,恐会触动朝臣敏感的神经,引发不满啊。” 苏婉毓闻言,眼波流转,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从容反驳:“正义之事,何惧人言是非?唯有光明正大,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她的语气里满是对正义的信任与坚持。 轩帝的脸上逐渐绽放出恍然大悟的光芒,心中豁然开朗:“是啊,阿姐所言极是,朕就依阿姐的计策行事。” 心中的石头暂时落地,苏婉毓的面容略显轻松。 她暗自思量,若真如她所料,裴太妃与梁王已在考官中布下了棋子,通过礼部的渠道泄漏试题,以助郑成晏一臂之力,那么,到了殿试时分,他们甚至能影响到皇帝的判断,让真正的贤才埋没于世。 这一王一妃,操纵权柄,戏弄帝王于鼓掌之间,也难怪前世的梁王登基不久,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国家的命运如风中残烛,倾覆仅在旦夕之间。 车身轻微的摇晃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她低喃,那一声玉瑾饱含了千言万语,是首次以名相称,意义非凡。 听见这不同寻常的称呼,轩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他先是愕然愣住,随后生怕自己反应慢了半拍,连忙急切地回应:“是,阿姐!请尽管吩咐。” 话落,他的背脊竟不自觉地挺直,像极了一个面对严格教师的学生,毕恭毕敬。 “裴太妃对你如何?” 她的声音柔和,目光却深邃如渊。 “裴太妃?” 轩帝略微迟疑,“她待我算是仁慈,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真心对我好的人并不多。” 苏婉毓秀眉微蹙,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深意:“我曾经听兄长提起,裴太妃与母妃早年情同姐妹。” 轩帝轻轻点头,确认道:“是的,当年母妃跳下城楼时,裴太妃也随之跳下,幸亏有人及时相救,二人才得以幸免。” 这话让苏婉毓的表情更加凝重,人心复杂,能在生死关头假装情深,裴太妃的心机之深,她不敢轻易揣度。 但此时,并非谈论此事的最佳时机。 “阿姐为何突然提到裴太妃?” 轩帝的提问中带着几分笑意,眉宇间藏着困惑。 苏婉毓的眼眸闪烁,温婉一笑:“今日于裴府偶遇,裴太妃似乎有意将裴家次女引入宫中……” 轩帝断然摇头:“不可能。若裴家胆敢让裴清芷涉足宫廷,即使裴太妃出面也无济于事。” 面对她的疑惑,轩帝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那女子愚钝如同猪猡,毫无趣味。” 苏婉毓险些因他这直接坦率的话语失笑。 他接着说:“我纳妃或许随意,但立后则需慎之又慎,阿姐大可放心,我并非愚不可及之人。一国之后,若非人中龙凤,岂能胜任?” 见弟弟胸有成竹,苏婉毓也就不再赘言。 马车自裴府缓缓驶向郑府,路程并不遥远,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车窗外,司棋的声音传来:“小姐,长平侯府已经到了。” 苏婉毓抬起头:“玉瑾,我到了。” 车内,轩帝心中满是不舍,今日的相聚太过仓促,诸多话语还未来得及细说,只能化作一声轻叹:“阿姐,待我下次亲自迎接你。” 苏婉毓站起身,走到车门边,身体一顿,眼眶微湿,沉默片刻后,她回头一笑,温暖如春风:“好。” 望着姐姐远去的背影,轩帝几乎想追上去,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留在车内,直到苏婉毓的背影消失在郑府大门后,他才黯然离开。 第138章 科考题目 郑府的夜晚宁静而深沉,郑成晏方才从酒醉中醒来。 “二少爷,二少爷。” 小厮在门外焦急呼唤。 他昏昏沉沉地坐起,揉搓着疼痛的额头,摇摇晃晃地走向桌子,一口气喝下一盏凉茶,才开口:“进来。” 小厮赶紧推门进入,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二少爷,梁王刚派人送来了书信,您快看看。” 小厮连忙将手中的信笺奉上。 郑成晏意识尚未完全恢复,一触碰到信函,立刻清醒过来,慌忙拆开。 信中,赫然是科举的试题。 “这……这是什么?” 他大吃一惊。 小厮压低了声音回答:“少爷,听说这就是今年科考的题目。” 郑成晏震惊莫名,慢慢合上信件,环顾四周。 小厮笑眯眯地说:“二少爷,我已经让人把附近的人都打发走了。” “这确实是梁王送来的试题?” 郑成晏神色严肃。 小厮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梁王的亲信亲手交给我,特别交代不要声张。” “他还说,二少爷若是能高中,一定要多多照顾他。” 郑成晏再次审视这份试题,将它铺展在桌上,仔细研读,许久之后,缓缓点头:“确实,这题风与吴丞相的笔触颇为相似。” 郑成晏心知肚明,梁王不会欺骗他,此事的真实性不容置疑。 但他不知道的是,背后的真正策划者,并非梁王,而是苏婉毓。 自裴府归来途中,她凭借着超凡的智慧,模仿梁王的笔迹,重演历史的布局,派密使冒充梁王之名,将试题呈现在郑成晏面前。 手中的试题虽然千真万确,但在科举当日,轩帝定会重新拟定试题,亲自监考,不容许任何外界的干扰。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深藏玄机。 郑成晏的手指在试题上的墨迹上来回抚摸,心中激荡不已,喜不自禁:“天助我也,天意果然不虚!” 他爽朗的笑声驱散了连日的阴郁,身旁的小厮也跟着欢喜鼓舞起来。 其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试卷上镌刻的墨迹,那指尖的触感仿佛是对智慧的无声敬礼,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自信弧度:“速去,召方容泽前来!” 此言一出,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因这方容泽,不过是柳儿虚设的亲属身份,实则为郑成晏精心布局的棋子,一个为了科举考试而预先选定的替考者。 小厮闻令,腰杆挺直,迅捷而恭敬地回应:“遵命,二少爷。” 言语简短,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执行力,足见郑成晏平日的威严。 随着科举大考的临近,郑成晏早已暗中将方容泽藏匿于府邸深处,静待这一关键时刻的到来,犹如猎人潜伏于草丛,等待捕猎的最佳瞬间。 不过片刻,一位身着仆从服饰,眉宇间却难掩书卷气的青年便站在了郑成晏的面前,微微低头,恭敬地唤道:“二少爷。” 郑成晏转身,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位表亲,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我手中持有一份试题,望你代我挥毫,期限三日,务必完成文章。” 这不仅是命令,更是对方容泽能力的信任与挑战。 方容泽低首,声音微弱而顺从,似是被这份沉重的委托压得喘不过气:“谨遵吩咐,二公子。” 言罢,他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试题,手却不禁微微颤抖,几乎无法把握住这份命运的重量。 察觉到方容泽的不安,郑成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紧紧握住那份试题,仿佛是要将力量传递给他:“记住,此事绝不可泄露半点风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是我,你也将难以幸免。” 这话像是一把无形的锁,将方容泽牢牢束缚。 话音刚落,方容泽的手抖动得如同风中落叶,试题差点滑落。 郑成晏见状,反手一握,将试题稳住,同时低声安慰:“勿需恐慌,只要你守口如瓶,将来共享荣华富贵。” 方容泽仿佛感受到了这份承诺的力量,膝盖一软,轰然跪倒在地,额头深埋于双手之间,嗓音中带着决绝:“愿为二少爷效劳。” 郑成晏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那神情仿佛已经看见了功名加身的自己,轻轻拍了拍方容泽的肩膀:“起来吧,速速回去构思你的杰作。 以你的才华,一篇惊世之作当不在话下。” 说罢,他又轻轻拍了拍方容泽的脸庞,既是鼓励,也是催促:“去吧。” 方容泽小心翼翼地将试题收好,站起身,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转身缓缓离开。 就在方容泽离开的瞬间,郑成晏的目光一斜,与小厮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小厮心领神会,立刻安排两名随从秘密跟随方容泽。 郑成晏深知人性的脆弱,不容许丝毫背叛的可能,从此,方容泽的每一个举动,无论饮食、休息还是如厕,都在监视之下,毫无逃脱或泄密的可能。 然而,这场精心策划的局,实际上早被苏婉毓算计在内,方容泽亦有自己的打算。 “留题作文,从郑成晏言。” 这八个字,是他行动的准则,也是在这场棋局中求存的唯一途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仅需遵循郑成晏的指令,沉静心灵,专心致志于文章的创作。 郑成晏在室内来回踱步,嘴角的笑意难以抑制,过往顾凛君的挑衅似乎已被他暂时遗忘,直至深夜,梦境中的阴影开始缠绕他心。 在梦里,他跪在尘土中,卑微地磕头,抬头时,顾凛君与苏婉毓相拥的场景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们眼中的深情与不屑,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将他切割得体无完肤。 梦醒时,满身冷汗,郑成晏猛然坐起,呼吸急促。 门外,侍女乐瑶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间,担忧地询问:“二少爷,何故如此?” 乐瑶是他的贴身侍婢,常伴其左右,夜晚也守在他的身旁,以防不测。 郑成晏目光一凛,犹如夜空中的鹰隼,犀利而冷漠地看向乐瑶。 乐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连连后退,结巴道:“二……二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细弱蚊蚋,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慌乱。 郑成晏没有回答,突然一把抓住乐瑶的手腕,力量之大,竟将她强行拉至床边。 第139章 生路 乐瑶奋力挣扎,尖叫声中透着绝望:“二少爷,我是乐瑶啊,别这样!” 月光穿透窗棂,照亮了她未及笄的青涩脸庞,那是一颗在郑府风雨中漂泊,既无助又坚韧的心灵。 自幼年被狠心的父亲当作抵债之物卖给郑府,乐瑶便如同一抹微尘,湮没在这深宅大院中。 郑成晏那个平时对她视而不见的二少爷,此刻因梦中的醋意与不甘,竟将她视作了发泄的对象。 恰是乐瑶,那双清亮的眼眸,无意间触动了郑成晏心中对苏婉毓的复杂情感,使得乐瑶无辜地成为了怒火的出口。 他用力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枝叶,无情地将她按倒在冰凉的床榻上,口中喃喃:“为何要放了你?你,苏婉毓,身为我的妻子,愉悦我难道不是你的本分?” 语落,郑成晏不顾一切地俯下身,堵住了乐瑶颤抖的唇。 恐惧让乐瑶全身僵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流下,因为她明白,任何抵抗都将带来更多痛苦。 但她的顺从非但未能平息郑成晏的狂乱,反而激发了更为失控的情绪。 他的吻变得近乎残忍,啃噬着她的唇瓣,直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绝望与痛苦的气息。 乐瑶的娇躯因恐惧而颤抖不止,再次哀求:“二少爷,我是乐瑶啊,请您清醒过来!” 这时的郑成晏,双眼血丝密布,理智似乎已彻底沦陷于梦魇的深渊,他眼中只有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影子——苏婉毓。 忽而,他的狂怒略显平息,将乐瑶紧紧拥在怀里,语气中夹杂着奇异的柔情:“婉毓,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从今后,我的世界只有你,你将成为郑家不可动摇的女主,无人敢欺。” “把你的一切交给我……” 话音刚落,他在乐瑶的眉间印下一个吻,却如同锋利的刀片,割裂了肌肤,直入骨髓。 乐瑶全身剧烈颤抖,满脸泪痕,那一夜,郑成晏房中的烛火燃烧至天明,直至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郑成晏才恍如梦醒,意识到眼前的人并非心中所念。 望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乐瑶,郑成晏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推开她,失态地呵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于我!” 满身伤痕的乐瑶跪倒在地,声音虚弱而坚决:“二少爷,昨晚的一切,是您强迫……” 郑成晏头痛欲裂,努力回忆着前夜的片段,当一切逐渐明朗,他猛地站起身,将衣物扔向乐瑶,声音冷得仿佛寒冰。 “滚!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二少奶奶。” 乐瑶抱着衣物,蜷缩成一团,泪眼模糊中连续磕头,颤抖着答应:“是……我明白……” 那夜,郑府的某一角落,暗藏着一段扭曲而隐秘的故事,随着日出东方,悄然消散在晨曦的光芒中,留下的是无尽的沉默与悔恨。 随后,她匆忙地将衣衫拉扯整齐,每一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踉跄着脚步退出了那间充满了罪孽的厢房,几乎无力支撑自己柔弱的身躯,只能依偎着冰冷的墙壁,蹒跚前行。 每一步,都似踩在锋利的刀尖上,痛楚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但她却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让一丝呻吟泄露,强忍着身心的双重折磨,逃离了这个令她心碎的是非之地。 而此刻,郑成晏孤独地坐在昏暗的房间中央,愤怒与懊悔在胸腔中翻腾。 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床上,那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凌乱不堪与内心深处无法填补的空虚。 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份短暂的欢愉如同泡沫一般,在现实的冷酷中迅速破灭,只留下一室的寂静和心中无限的苍凉。 乐瑶回到了自己简陋的小屋,沿途她的哭声时断时续,如同秋日里零落的叶,飘散在冷风中。 同住的女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连忙上前询问:“乐瑶,昨晚……是不是二少爷他对你……” 乐瑶连忙用手捂住女伴的嘴,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没事,只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她的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女伴心疼地抚着乐瑶的背:“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瞒着呢?你应该告诉二少奶奶,让她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但乐瑶却摇了摇头,泪如断线珍珠,每一个决定都沉重无比:“不,我不要成为别人的附属,我要积攒足够的银两,离开这个囚禁我的地方,回家去,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女伴见状,只能柔声劝解:“可你出府之后怎么办?名声受损,想要再谈婚论嫁谈何容易?二少奶奶是个心善之人,若向她求助,也许还有条生路可走。” “想想当年的香儿姨娘,现在成了二少奶奶的得力助手,地位远远高于那些妾室。二少爷性情多变,一旦得逞,恐怕不会有尽头,到最后,你可能会落入更悲惨的境地,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啊!” 乐瑶的身体不禁一阵战栗,恐惧如同冬日里刺骨的寒风,穿透了她薄弱的衣物,连同她最后一丝哭泣的勇气都被冻结在这一刻的绝望之中。 深宅大院里,女子的命运似乎早已被无形的枷锁牢牢拴住,年少时为了父亲的期待而活,成年后则成为丈夫的影子。 哪怕是那些在显赫门第中充当侍女的,也终究不过是一场场权贵游戏中的牺牲品。 她们不敢有太多的幻想,仅有的小小愿望,就是在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世界里,找到一丝呼吸的空间,苟且偷生。 乐瑶紧咬下唇,痛苦中滋生出一份前所未有的坚决,决定迈出这改变命运的一步,去找寻那位或许能给她带来一丝希望的二少奶奶。 娇阳院中,翠竹轻摆,微风拂过,带来了不易察觉的紧张氛围。 乐瑶虽未至,但二少奶奶苏婉毓已通过她精心编织的信息网,将一切了然于胸。 庭院的另一侧,云意手中的剪刀在花枝间上下飞舞,每一次咔嚓声,都像是对这不公世界无声的抗议。 “二少爷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此生只钟情于小姐您一人,可转眼间,他又有了新欢。” 她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与无法言喻的悲哀。 第140章 绝佳机会 苏婉毓轻柔地洒下清水于修剪过的枝条上,她的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坚决的光,“男人的话,最是轻浮不可信。 一会儿,你悄悄将乐瑶的卖身契交给她,帮她逃离这个囚禁她的牢笼。” 云意闻言,猛然回身,眼中满是忧虑:“小姐,一个名誉已毁的女子,离开这里,恐怕外面的世界……” 苏婉毓的动作微微一顿,眸中掠过深沉的思考,“那么就让她去柳儿那儿,帮我一同打理那间茶馆。 身体的伤害又能怎样?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郑成晏,而非她。 “在我的茶馆里,只要愿意努力,自力更生并非难事,不必依靠任何男子。只要我苏家一日不倒,她们就有安身之处!” 云意望着自家小姐,眼中渐渐升起敬佩之情,坚定地回应道:“是,小姐!” 苏婉毓拍去手上的水珠,转身步入屋内,侍女司棋紧跟其后,低声道:“小姐,听说二少爷昨晚邀请了方公子入府,恐怕事情已经变得复杂了。” 闻言,苏婉毓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随手丢弃了手中的帕子,“如此更好,就让我们看看,他还能嚣张得意到几时。” 随着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日益临近,郑府上下似乎全神贯注于科考前为郑老夫人筹办的寿宴,对于郑成晏高中之事满怀信心,少有人去深究其中可能隐藏的危机。 郑老夫人特意吩咐贴身侍女,以精致的瓷罐细心封装了那温热的鸡汤,每一滴都蕴含着对孙子郑成晏深沉的关怀与期待。 这份关怀背后,是曾因姜滢滢事件而产生的家庭裂痕,尽管时日已过,那层无形的隔阂依然若隐若现,提醒着家中每一位成员曾经的不快。 如今,郑老夫人的注意力缓缓转移,投向了小郭氏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着家族未来的希望。 她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要亲手抚养这个孩子,弥补过往的遗憾,也为郑家开启一个全新的篇章。 距离小郭氏的产期尚有一月有余,这段宝贵的时间被视作布局的关键时期。 而即将到来的寿宴,则成为了郑家借以靠近那手握乾坤的帝王——轩帝的绝佳机会。 他们渴望通过这次盛宴,让家族的女血脉,那位未谙世事的少女,能有幸接近那权力的巅峰。 在看似繁荣昌盛的郑府内,奢华的装饰掩盖不了底层的**气息,就像那些在阳光下显得斑驳陆离的墙壁,剥落之处尽是污垢。 丫鬟们如同忙碌的鸟儿,她们的身影快速穿梭在长廊与院落间,为了这重要的寿宴准备着,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从华美服饰的选择到出行车辆的配备,无不体现出一种近乎苛求的严谨。 最为关键的寿礼,郑老夫人早已筹谋许久。 她特别邀请了岭南的名画家景某,以其巧夺天工的技艺模仿宋玉灵大师的泼墨山水,创作了一幅几可乱真的杰作。 画卷被小心翼翼地隐藏,直到寿宴启程的那一刻,老夫人才吩咐人取出,那份慎重,仿佛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去,请五小姐来见我。” 郑老夫人今日本就气宇非凡,一袭华贵的命妇礼服更衬托得她威严而生机勃勃,往日病弱的模样似乎完全被这股不凡的气势所取代。 “是,老太太。” 丫鬟恭敬领命,不一会儿,便引领来一位面容如桃花绽放的少女。 这便是昔日郑侯爷的私生女,几年前才被正式迎回郑府,由老夫人亲自抚育。 初衷不过是想在晚年有个伴,没料到,时至今日,她竟成了家族布局中的一枚关键棋子。 五小姐较之郑茵茵年轻几岁,距离及笄之年不过咫尺,但她亭亭玉立的身姿,与郑茵茵并肩而立时竟毫不逊色,展现出一种不同凡响的气质。 自幼生于外室,她习惯了深府中的尔虞我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虽无惊世之才,未能赢得父亲的偏爱,但她性情温和,对老夫人的吩咐总是言听计从,从未有半点违背。 当郑老夫人轻轻展开那珍贵的画卷,递到五小姐面前时,她的声音柔和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我希望你能在今日的寿宴上,代表我将这幅画赠予陛下。” 五小姐缓缓屈膝,双手接过画卷,眼神里充满了坚决:“是,老太太。” 看到五小姐举止得体,郑老夫人的眼中流露出满意与深意:“我的孩子,虽然你的身份并不显赫,但若想在这世间有所成就,今日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如果能够得到公主的青睐,哪怕是在宫廷中只做一名佳丽,也是向上攀爬的一条路。” “孙女明白,定不会辜负老太太的期望。” 五小姐捧着画卷,深深拜下,眼眸中闪烁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抱负与决心。 她容貌或许并非倾国倾城,但那双眼睛清澈得犹如晨曦的露珠,腰肢纤细,仿佛轻轻一握就能盈满掌心,与宫中的众多佳丽相比,她有着一种独特的韵味,正如郑老夫人常说的,她似水,温柔中蕴含着坚韧,这正是男子所钟爱的。 紧握着画卷,五小姐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勃勃的野心。 不同于郑茵茵的活泼开朗,五小姐郑洛惜性格内敛,做事沉稳,这一点在后宅中的表现与苏婉毓有着几分相似。 然而,若是心术不正,她的手段恐怕比郑茵茵更为狠辣,让人难以招架。 在前世的记忆中,姜滢滢入门前,苏婉毓对这位知书达理的小姑颇为欣赏,还曾提议将她与洛家的表兄撮合。 那时的洛文轩虽只是个书生,但家世显赫,本是一桩好婚事。 然而郑老夫人并未同意,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殊不知,正是这样一次无意的提议,种下了郑洛惜心中的怨恨。 她看不起洛家,认为他们是商人出身,地位卑微;同时,她坚信苏婉毓提出联姻是别有用心,是对她外室之女身份的轻视和侮辱。 因此,她对苏婉毓心怀不满,在后者被困于柴房时,多次寻找机会发泄愤怒。 重生之后,苏婉毓方意识到,只因自己一句无心之语,竟让对方怀恨如此。 每当想到这里,她总不免苦笑自嘲。 第141章 机遇 随着时间的推移,宫宴之日终于到来。 郑府一行人整装待发,乘坐马车列队朝皇宫进发。 苏婉毓与郑老夫人、小郭氏同乘一车,沿途民众的窃窃私语清晰可闻:“长平侯府不愧为京城豪门,竟然能得到陛下的亲邀参与寿宴,真是前途无限啊!” “没错,前面还有惠嫔被贬的事件,如果今天郑府又能得到皇帝的新宠,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但是,听说郑家的四小姐不是已经溺亡了吗?” “四小姐虽然不在了,但五小姐还在。传言五小姐才貌出众,由郑老夫人亲自教导,用宫廷的标准培养,她的风采或许比四小姐还要卓越呢。” 随着车队逐渐远离人群,车内的三人各有心思,但共同的目标却将他们紧紧绑在了一起,向着那未知又充满机遇的未来,缓缓前行。 车内,郑老夫人轻轻撩开车帘,耳畔传来外界低语议论,嘴角边勾勒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容里蕴含着几分淡然与骄傲。 坐在一旁的周妈妈,似乎感知到主子心中的得意,双手灵巧地在老夫人的肩头揉捏着,微微抬起下巴,那姿态既像是在赞许着外界的言论,又暗暗透露着对自己的满意与自豪。 车内另一角落,苏婉毓轻轻阖上双眸,长长的睫毛在微颤,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宫妃,这个词如同一粒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预示着未来道路的波折与未知。 前世,那位名叫郑洛惜的女子未曾有过这样的机缘,而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机遇,对苏婉毓来说,既是一份恩赐,也是一场难以把握的挑战。 随着马车的缓缓前行,紫禁城的宫门被缓缓推开,透露出一丝古老而又神秘的气息。 一行人在宫女与太监的引领下,踏上了通往辉煌宫殿的青石路,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能听见历史的回音,在脚下回荡。 最终,他们的脚步停在了这场盛大寿宴的核心——瑶光殿前。 殿堂之中,灯光辉煌如昼,一位身着火红舞衣的胡璇舞者翩翩起舞,如同跳跃的火焰,铃铛与鼓声交织成一篇盛世欢歌,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喜庆与庄严。 苏婉毓随着一位资历深厚的宫女,优雅步入大殿右侧,端庄落座在第三排的座位上,她的两侧分别是王氏与三弟妇裴氏,三人并肩而坐。 更显尊贵的第二排,则是小郭氏与郑老夫人、郑成远的专属位置。 而第一排,更是尊荣无比,郑成晏与当朝吴丞相的长子,两人傲然端坐,那无形的权势气场,令周围空气似乎都为之凝固。 不顾周遭人的眼光与宫廷礼仪的约束,郑老夫人执意将郑洛惜引至自己身边坐下,这一举动无疑触动了王氏敏感的神经,她侧目投来的眼神冰冷而锋利,充满了不屑与不满。 “一个侧室所出之女,竟然僭越到了如此地位,难道不怕外人误会我们郑家已经失了分寸,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顾了吗?” 而坐在一旁的裴氏三夫人,面色亦是难掩不悦,眼中嫉妒如同野草般蔓延:“老夫人这怕是年纪大了,糊涂了吧。 当年四妹可是长平侯府的正牌千金,可这位第五小姐,又能算是什么身份?举止间尽是风尘气,与那些外室有何分别?” 面对这番尖酸刻薄的言语,苏婉毓保持着静默,宛如古井无波,只有内心的湖面因这些话语泛起了细微的波澜。 正当鼓乐喧天,气氛热烈之时,一名看似不起眼的小宫女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旁,趁着无人注意,递给她一个小包裹,并低声耳语:“王爷知道夫人觉得宴席枯燥,特意命我送来了南荣特产的蜜饯,希望可以为夫人增添些许乐趣。” 苏婉毓轻柔接过包裹,声音温暖如春风:“多谢姑娘的好意。” 她的语调柔和悦耳,宛若春日和煦的微风,拂过人的心田。 小宫女听到如此温婉的回答,原本拘谨的面容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随后行礼退出。 事实上,这名小宫女的真实身份是皇城深处青芽姑姑,曾经是长公主府的暗卫,后来被摄政王安排在了轩帝身边,负责照顾小王爷的日常起居。 打开包裹,南荣蜜饯独有的香甜气息瞬间在手掌中弥散开来,每一颗甜杏干大小恰到好处,酸甜交织的滋味瞬间滋润了口腔,同时也唤醒了对遥远家乡的深切怀念。 自从踏入郑家大门的那一刻起,这份简单的甜蜜似乎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 此刻,这由顾凛君亲自安排送来的礼物,让她感受到了命运轮回中的一抹温情与关怀。 她轻轻咬下一口蜜饯,就在这一刹那,目光不经意间与坐在首排的顾凛君相遇。 他手执酒杯,神情淡漠中透着深邃,浓密睫毛下的双眸,仿佛能穿透重重人群,直直地望进她的心底。 那眼神,像是一把被封印的火焰,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燃烧着无法忽视的炽热情感。 整个殿堂里,宾客们的交谈声依旧不断,大家都在期待着小王爷的到来。 而在这一切之中,唯有郑成晏敏锐地捕捉到了顾凛君那不同寻常的眼神。 当他抬头,恰好目睹了两人眼神交汇的那一瞬。 郑成晏不自觉地侧头,视线转向苏婉毓,只见她正同样深情地凝望着顾凛君。 这一幕让他的手中酒杯猛然滑落,清脆的碎裂声在大殿内响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也惊动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一旁的吴大公子,面容俊逸,眼角含笑,嘴角挂着一丝玩味而不失深意的笑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雕琢,带着几分调侃与不解的韵味:“郑二少爷,向来是宫宴上的常客,举止自若,风采翩翩,今日怎地却显得如此紧张,连手中的杯中佳酿似乎都难以安稳握住?” 言辞之间,既含着友人间的戏谑,也隐匿着微妙的嘲弄。 郑家二少近年来被坊间诸多不利于母之谣传缠身,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京城内外,议论纷纷,流言四起,几乎到了沸反盈天的地步。 第142章 春风图 而这吴大公子,身为文人雅士中的佼佼者,心中对于郑成晏这般传闻缠身的逆子,虽未明言,但鄙夷之情却溢于言表。 若不是因为今日这场由皇帝亲自主持的宫廷盛宴,需要保持文人士大夫的风度与体面,恐怕他早就拂袖离去,不愿与郑成晏这样的污点同席,以免玷污了自己的清誉,更担心因此而折损了自己在朝野中的寿命与声望。 面对吴大公子的有意无意之言,郑成晏的手停在半空,轻微颤抖,那是因为长时间承受流言蜚语的洗礼,他的心性已悄然变得更加坚韧。 他表面装作未曾听见,举止间依旧保持着贵族的从容不迫,再次伸手取过一盏酒,满溢的金色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如同刀锋般滑过喉咙,让他的眉头紧锁,眼神瞬间变得如冰刃般寒冷,笔直地射向对面那位看似漫不经心的顾凛君。 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突,内心的愤怒与不甘再也无法掩饰。 顾凛君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看待蝼蚁一般扫了郑成晏一眼,随即低声对身边的小宫女青芽下达了指令。 青芽连忙应答,动作轻盈地端起一碟翠绿欲滴的荇菜,脚步轻柔地走向郑成晏,将碟子轻轻置于他面前。 郑成晏的目光立刻被那盘象征着勃勃生机的绿色吸引,那些压抑许久的嫉妒与怒火几近于爆发边缘,他的脸色在苍白中夹杂着青灰,就像是风中摇曳的脆弱青草,透出一股凄凉与孤寂。 而青芽嘴角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语气温和却暗藏机锋:“郑二少爷,这是王爷特别赏赐的‘春江碧绿’,初尝或许略感苦涩,但回味却带有淡淡的酸楚,正如同人生的五味杂陈。王爷还特地交代,公子切莫因此心生醋意,掀起不必要的风波。” 她的话语轻轻吐出,每个字都像是精挑细选的珠玉,讽刺之意不言而喻,也将顾凛君的心机展露无遗。 郑成晏的身体微微一震,低下头,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用一种冰冷而克制的声音回应:“替我向王爷表达谢意。” 青芽优雅地退后,与此同时,郑老夫人注意到摄政王的赐菜,误解为孙子得到了格外的恩宠,连忙在一旁耳语提醒:“晏儿,王爷的赐予,一定要好好珍惜,不可辜负这份隆恩。” 郑成晏的目光胶着在那盘翠绿之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婉毓与顾凛君之间那纠缠不清的画面,虽然他迅速摇头,试图驱散这些不请自来的思绪,因为他深知苏婉毓并非轻浮女子,但在内心深处,那份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自我能力的怀疑,让他感到惶恐,生怕自己无力保护好心中所爱。 他就这样盯着菜盘,沉思良久,直到皇室的车驾隆隆而来,宴会才算是正式拉开序幕。 群臣起身,恭敬肃穆,齐声高呼:“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寿辰之喜,祈愿陛下福泽广布,永享安康,与天地同寿,千秋万世。” 身着黄玉龙袍的轩帝,在金衣闪耀的裴太妃和身着华丽服饰的长公主陪伴下,步入大殿,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皆是帝王的威严与亲和。 人们大多以为这只是因为他个人的寿辰之喜,殊不知,他内心更因能够再次与久别的姐姐相见而激动不已。 为了便于时刻关注心之所系——苏婉毓,他还特意将郑家安排在了靠近自己的位置。 “众卿平身,今日孤的盛宴,诸位无需拘束,开怀畅饮,让歌舞助兴,共享升平之乐!” 轩帝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随着话音落下,他稳稳坐上了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龙椅,裴太妃居左,长公主位于右侧,而皇后之位空悬,亦无任何贵妃随侍左右,其他嫔妃因地位不高,并未受邀出席,显得不值一提。 郑老夫人捕捉到这个微妙的时机,心中暗自庆幸,觉得这是一次家族荣耀提升的良机。 然而,裴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场合来展示自家的风姿。 裴清芷温柔地站在袁氏及裴大老爷的旁边,手里羞涩地握着丝帕,偶尔偷偷窥视着帝王的风采,双颊泛起了少女特有的绯红,仿佛一名即将出阁的大家闺秀,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随着宴乐的响起,舞姬们轻纱曼舞,乐曲悠扬,整个皇宫沉浸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其乐融融,呈现出一副盛世的景象。 苏婉毓轻巧地咬着那杏干,细碎的声响在静谧的空气中轻响,她的眉眼轻轻上挑,眸光宛如温柔的水波,轻轻掠过近前的郑洛惜,带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如同春日里那柔风轻拂过嫩绿的柳枝,既温婉又不失几分俏皮。 宫殿之内,丝竹之音虽悠扬绵长,却总少了些尘世戏剧中的那份直击心灵的震撼与共鸣。 四周的群臣簇拥,纷纷向高高在上的轩帝与端庄的裴太妃献上最华丽的辞藻,赞美与奉承之声交织,犹如一场无形的竞赛。 而那精致的玉盏在众人手中交相辉映,每一次的碰撞都是臣子们最为虔诚的敬意与服从。宴会的气氛,在这一巡又一巡的酒宴中,被推向了一个又一个**,看似热闹非凡,实则暗藏机锋。 然而,在这表面上的繁华之下,却有着一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郑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算计,她缓缓起身,衣袂飘飘,向着龙椅上的轩帝盈盈施礼,“陛下,请允许贱妾斗胆,数月之前,我有幸获得了一幅春风图,愿借此宝图,献给陛下,祈愿我朝国运昌盛,陛下的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言毕,她轻轻侧目,望向一旁的郑洛惜,那眼神中包含了复杂的情绪,既有暗示的微妙,又有深不可测的含义。 郑洛惜则保持着一贯的谦卑姿态,低垂着眼帘,双手轻轻捧起那装裱精美的画卷,动作恭敬而虔诚。 只是,她的这份诚意并没能预见到接下来的变故。 第143章 一石二鸟 轩帝听闻此言,身形猛地一震,那春风图不仅是他母妃的遗作,更是世间仅存的孤本,自先皇离世后便神秘失踪,如今听闻重现,怎能不令他动容。 他大步流星地来到郑洛惜面前,深邃的黑眸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波动,缓缓接过那画轴,声音沉稳而带有探究之意:“此画你又是从何而来?” 郑老夫人坦诚以答,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这是从岭南一位名叫景的画师处所得,据说他曾有幸亲眼见过春风图的真迹,因此此画虽非原作,却也颇能捕捉到些许原作风采。” 这话虽然透露了真相,让人略感失望,但在这个已经无法触及母后遗物的当下,哪怕是临摹之作,对于轩帝来说,也算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随着轩帝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整个大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那传说中的山河壮美跃然纸上。 然而,当画卷完全展开,映入众人眼帘的却是一座孤傲清冷的宫楼,而非想象中的壮观山河。 画面上,两位女子站立于宫楼之巅,一位身着淡蓝色长裙,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另一位则穿着海棠红裙,头戴金冠,二人面貌模糊不清,但那身着红衣的女子正伸手向身后蓝衣女子的背后探去,动作似推搡,又似劝慰,充满了难以名状的寓意。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轩帝与裴太妃的脸色同时剧变。 画中的意境,似乎直接触及了宫廷之中那些不愿被提起的旧事,让人不寒而栗,恍如置身于一段尘封的记忆之中。 轩帝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众人皆知,他的母妃独爱那一袭蓝衣,而那金冠红裳,在当时除了裴贵妃之外,无人敢如此张扬。 此刻,裴太妃脸色苍白如纸,目光紧紧锁在画上,除了震惊,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慌乱。 这一切,都被一边的苏婉毓冷眼旁观,收于眼底。 这幅在郑老夫人手中的画,实际上是经过她精心布置,由司棋偷偷调换,而新换入的这幅画,则是根据她对过往事件的揣摩,亲自挥毫绘就。 她的目的,是要试探裴太妃对母妃的情感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画中那伸出的手,既是推开,也可能是想要挽留,全看观者如何解读,这背后隐藏的心机之深,让人不禁感叹。 在那高高的宫楼上,裴太妃的举动,究竟是无情的推手,还是无力的劝阻,都在这幅画中得到了无声的解答。 她的慌乱与心虚,在那双眸子里显露无疑,母后去世的阴影,再一次在她心中泛起,无需更多言语,事情的真相仿佛已经浮出了水面。 今夜之后,不论是那献画的郑老夫人,还是画中人影所指向的裴太妃,都将难以逃避即将降临的风暴。 苏婉毓的这一招,可谓是一石二鸟,计策之精妙,让人叹为观止。 面对突然的变故,裴太妃迅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眸中寒光一闪,凌厉如刀,直指郑老夫人与郑洛惜,杀气若隐若现。 瑶光大殿之中,原本悦耳的音乐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众臣面面相觑,疑惑地望着脸色阴沉的轩帝。 这个本应因春风图而充满欢声笑语的夜晚,为何陛下却面容沉如水,似乎即将爆发雷霆之怒? 郑老夫人与郑洛惜尚沉浸在茫然之中,低着头,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未知的旨意。 裴太妃身旁的侍女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轻轻的一摆手制止。 她的杀机已经被完美的掩藏在了那副温婉的笑容之下,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常态,但暗流却在底下汹涌澎湃。 轩帝手持画轴,目光如寒冰般冰冷刺骨,直直地射向郑老夫人:“这就是你说的春风图?” 郑老夫人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质问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心神剧颤,她的面容瞬间失去了血色,仿佛被霜打过的秋叶,苍白而脆弱。 她急忙双手叠交于腹部,以最虔诚的姿态深深弯下了腰,几乎贴近了光滑的金砖地面,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回禀陛下,的确如此,老身未曾有丝毫隐瞒。” 轩帝的眉头仿佛两条纠缠的黑龙,紧紧拧在一起,他的眼神中腾起了怒火,手中原本轻握的画卷在此刻成了他发泄不满的工具,猛地一抖之下,那画卷仿佛拥有了生命,哗啦一声响彻大殿,张扬且充满威严。 那幅画中,一座精致的阁楼内,两位女子依偎而坐,神情生动细腻,情感在静默中暗流涌动,似有千言万语藏于不言之中。 轩帝的声音冷若寒冰,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直刺人心:“郑老夫人,你可要看清楚了,这画中之人、之事,可有一丝差错?” 面对着这副陌生而又神秘的画卷,郑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恐惧迅速取代,那恐惧如同夜色中的潮水,无声却强烈,当她仔细辨认出画中两位女子身上所穿着的衣物特征时,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没有了一丝生气。 “这……这绝对不是老身所带来的画作!” 郑老夫人语带颤栗,她的辩解显得那么无力,每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此时此刻,她所冒犯的不仅是一个盛怒之下的帝王,还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等待落井下石的裴太妃与裴清芷。 在裴家的席位上,裴清芷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与得意,她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紧紧缠绕在郑洛惜的身上,手中的丝帕已经被无意识地揉成了一团,愤怒与胜利者的姿态显露无疑。 郑老夫人再次重重跪倒在地,朝着龙椅上的帝王连连磕头,每一下都重若千斤:“陛下,请陛下明察,老身所欲呈献的珍品确实是春风图,这幅来历不明的画作,老身实属不知情,必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轩帝紧握着手中的画轴,手臂猛然用力,拍在了面前的御案上,那一声巨响如同惊雷,震得四座皆惊:“好一个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 第144章 欺君之罪 郑老夫人全身颤抖,牙关紧咬,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再次俯身叩首,声音中带着绝望的坚持:“陛下,老身绝无此意,必定是有人蓄意调换了老身的画作!” 轩帝的目光从那画卷上移开,眼眶微红,那画中之人是他日夜思念的母亲,而母亲身旁站的,正是神色复杂难测的裴太妃。 他的目光细致地在画中人物的衣物上流转,试图捕捉每一处细节,那笔触之间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目光悄悄滑过画中的苏婉毓。 上一次的邂逅,他见识过苏婉毓的笔法,那份独特与画中所呈现的颇有几分相似。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这一切,定是他那位机智过人的姐姐所为。 回想起马车中与姐姐的对话,谈及裴太妃时的那些隐晦提示,所有的一切仿佛瞬间豁然开朗。 姐姐是在不动声色中试探着裴太妃,而他也敏锐地觉察到了太妃之前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决定顺着姐姐铺设的路,将这场戏码继续演绎下去。 他挥了挥手,语气冷硬地对着身边的总管太监下达了命令:“郑家丁氏,于大殿之上失仪,又有欺君之罪,按照律法应当流放并问斩。” “然而,朕念及郑侯爷一生忠心耿耿,特赦她不死。” “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来人,撤销郑丁氏一品命妇之封号,没收其所有诰命服饰!从今往后,她不得再踏入皇宫一步!” 郑老夫人猛地抬头,她的三角眼怔怔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绝望。 那是她用尽毕生智慧与心血才赢得的荣耀啊,如今却要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化为乌有。 郑家、丁家的颜面,全因她的一念之差而尽数丧失。 “陛下……” 她脸上的皱纹因为痛苦和恳求而纠成一团,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可她的声音尚未落下,就被裴太妃冰冷的话语打断:“郑老夫人,陛下宽宏大量,饶你不死,还不快谢恩退下。” 郑老夫人顿时哑口无言,昔日的高傲与尊贵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的腰背不再挺拔,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佝偻的身形就像是街头乞讨的老妇。 还没等她挣扎着起身,两名健壮的太监已经大步上前,无情地摘去了她头上的华丽冠冕,那曾经象征着尊荣的装饰,在这一刻成为了最沉重的讽刺。 白发散乱,她像是一片落叶般瘫坐在地上,显得无比狼狈。 郑成晏匆匆奔来,本想为母亲求情,可话语还没出口,郑老夫人与郑洛惜就已经被守卫架起,踉跄着推出了大殿之外。 曾经风光无限地进入这皇宫,如今却这般狼狈不堪地被逐出,仿若丧家之犬,被皇权的铁蹄无情地驱赶。 她回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缓缓关闭的宫门,心中尚无法完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老太太,您没事吧?” 周妈妈小心翼翼地上前,试图搀扶起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郑老夫人头发凌乱,眼神迷离间望向了一旁颤抖不已的郑洛惜,突然间,她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扑了过去,狠狠地抓住了郑洛惜的发丝,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是不是你做的好事?这画自从离开府邸就一直由你保管!” 郑洛惜感到一片迷茫,眼中只有泪水不断地滑落,她胡乱地抹着,声音颤抖着对老夫人说:“老夫人,我真的不明白,自从得了您的画,我根本就没敢打开过,它怎么会突然间就变了样呢?” 郑老夫人紧捂着胸口,身子一阵摇晃,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击垮,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了一步。 “我这一生,风风光光走来,到了这把年纪,竟遇上这样的糟心事,以后我在京城的颜面何存啊?” 话语间,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 这段时间,先是爱女的离世,紧接着是孙女的不告而别,如今连那份代表着家族荣耀的诰命封号也被剥夺,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预示着郑家的运势真要一落千丈,步入末路? 郑老夫人情绪激动,一挥手,狠狠抓住了郑洛惜的发丝,将她狠狠按倒在地,怒斥道:“早知道你是个招灾惹祸的星,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踏进宫门半步!” “即刻回府!” 语音未落,郑老夫人便强拉着哭成泪人的郑洛惜,匆匆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 周妈妈在旁边尽力安抚着,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老夫人,您先别急坏了身子,这次皇上算是格外开恩,仅是收回了诰命,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性命不保了。” 郑老夫人瘫坐在马车之中,双眼无神,呼吸显得沉重,像是心头压着一块巨石:“皇上说念在我那已故老国公的面子上,饶我不死,嬷嬷,这话里的意思,您听出来了吗?” 周妈妈轻轻摇了摇头,一脸的困惑。 郑老夫人再次捂住胸口,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力:“以往,我们郑家还能凭借着老国公留下的余威,在皇上面前讨些宽恕。而今,皇上既然给了这次面子,若郑家再有什么闪失,皇上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了。” “周妈妈,你认为这是好事,我看这更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 周妈妈眉头紧锁,尽力宽慰着:“老夫人,您别太过忧虑,老爷远在湖州,郑二少爷也即将参加科举考试,家中应该不会再有波折了。” 郑老夫人轻轻合上眼,声音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仿佛仅仅是这趟宫门之行,就让她苍老了几分:“但愿如此吧……若是真的再生枝节,那也是我们自食其果。” 她的内心仍然挂念着容嫔的事情,对于儿子和孙子的怨气仍未消散。 “老夫人。” 周妈妈轻声劝解。 郑老夫人摆摆手,似乎下定了决心:“罢了,我心里有数。” “至于那五丫头,今后不必再来我房中。” “老夫人,那孩子不一直是您亲手抚养成人的吗?” 周妈妈惊讶地问道。 第145章 阴谋 郑老夫人语调低沉,眉宇间怒意未消:“抚养成又如何,终究是个不祥之人,留在身边只觉晦气,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尤其是这次供奉陛下的画卷出了这等事,即便与郑洛惜无关,郑老夫人瞧着也觉得扎眼。 周妈妈无奈,只能应道:“是,老夫人。” 这边,一行人黯然离开皇宫,心中充满了落寞与不安。 而另一边,郑成晏在宴会上如坐针毡,幸好轩帝失去了继续听曲赏舞的兴趣,宴会早早结束。 郑成晏起身,走向妻子苏婉毓,准备一同离宫。 恰在此时,那位被唤作青芽的姑姑又出现了,脸上堆着笑,对苏婉毓说:“夫人,长公主请您过去。” 郑成晏面色微变,长公主的邀请,往往意味着摄政王有话要说。 他心中颇不乐意,正欲婉言拒绝。 可青芽姑姑接下来的话让他无法推辞:“长公主说,陛下特别喜爱夫人刺绣的技艺,希望夫人能去给她展示一番。” 既然得到了陛下的亲自召唤,郑成晏怎敢阻拦,恭敬答道:“那就劳烦姑姑带路了。” 青芽姑姑笑容满面,转身引领着苏婉毓走向瑶光殿。 苏婉毓跨过郑成晏,跟随青芽步入宏伟的瑶光殿内。 此时,宴客已散,连裴太妃也离开了皇宫,大殿上只剩下了轩帝、长公主和顾凛君三人。 因早前获知苏婉毓为长公主缝制衣物之事,今日此番安排自是无人生疑。 苏婉毓步入殿堂,长公主满脸喜悦,亲切地招呼她:“苏小姐,快来这里。” 顾凛君入宫前已告知长公主关于苏婉毓的身世,此时重逢故人之女,她内心虽激动万分,却不得不在众多宫女太监面前保持镇定,勉强压抑着情绪,招呼着苏婉毓。 苏婉毓上前向众人施礼,场面一时显得庄重而和谐。 “原来,那位手艺非凡的夫人是出自长平侯府的郑夫人啊。” 轩帝故作不知,面上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 顾凛君在旁,默默地品着茶,保持着沉默。 三人意外地围绕着刺绣话题聊了起来,直至半个时辰后,轩帝终于寻得机会,吩咐所有宫女和太监退至殿外。 “阿姐。” 轩帝忍耐多时,终于上前与苏婉毓相认,并掏出了那幅画,“这画……” “确实是我亲手绘制。” 苏婉毓坦诚相告,语气中透着一份从容和平静。 见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轩帝笑中带着释然:“果然是阿姐。” 长公主缓缓从绣着金边的锦凳上站起,她的衣摆轻轻拂过光洁的地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婉毓,你为何会忽有灵感,绘出这样一幅意味深长的作品呢?” 苏婉毓微微欠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与悲凉,她开始详尽地解释起来:“之前,郑家那位四小姐在京城之外偶遇一名村妇,心生邪念,企图让她冒名顶替公主身份,意图不轨。然而,那计划未曾实施,可怜的村妇一家便遭遇不幸,惨遭毒手。” “恰是这一次,我的贴身婢女在那农家小屋中意外发现了与裴家大公子相关的线索。记得我上次拜访谢府时,便隐约感到裴太妃与她的长子之间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密。出于好奇与担忧,我暗中派人深入查探,这才逐渐揭露了裴大公子一直默默在幕后为裴太妃执行隐秘任务的事实。” 长公主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仿佛两道无法逾越的山峦,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挣扎:“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裴太妃的阴谋?但她……她毕竟是我的……” 苏婉毓轻叹一口气,截断了长公主的话头:“我明白长公主心中的顾虑,这正是我绘制此画的初衷。” 她指了指那幅充满暗示与谜团的画卷,“今日在大殿之上,我相信您与陛下都注意到了,当裴太妃目光触碰到这画作时,那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几乎像是被勾起了某些不愿回首的往事。” “那画面中的场景,似乎在她的记忆里,真的存在过一般,令人心悸。” 长公主的身体微微摇晃,几乎难以自持,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那么说来,当年玉灵并非自愿跃下那冰冷的宫楼,而是被裴静柳无情地推了下去……” 一旁,轩帝凝视着画中景象,眼中的震惊与痛苦交织,几乎不敢相信:“如果这背后的真相如你所述,那我的母妃,难道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我独自活在这复杂冷漠的皇宫之中吗……” 苏婉毓沉默片刻,语气坚定:“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断,至于母妃是自愿还是受人所迫,她的悲剧,无论如何都与裴太妃脱不了干系。否则,她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除掉我,毕竟我和玉灵同为一母所生,为何她只对玉灵下手,而留下我在这尘世间承受这一切呢?” 面对这样的疑问,轩帝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痛苦,他深情的目光落在苏婉毓身上,满是心疼与不解。 就在此时,顾凛君挺身而出,他的声音冷静而深沉:“若是你有什么不测,裴太妃的地位恐怕也会风雨飘摇。她确实十分依赖你,或许等到有一天她找到了更好的傀儡,你就会如同一枚弃子,被毫不留情地舍弃。” 听到这些话,轩帝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难以置信地感叹:“多年的亲情,竟隐藏着如此深沉的算计……若真如你所言,与母妃的陨落有关,孤定不会轻饶了那背后之人。” 长公主与轩帝面面相觑,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不解:“想当年,裴静柳与玉灵曾共患难、共享乐,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反目成仇的地步……” “是因为权力的争夺吗?” 苏婉毓试探性地问。 长公主轻轻摇头,神色中透露出无奈:“不,并非如此。她们两人对于权力都不曾过分眷恋,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呢?” 苏婉毓没有再说话,心中的困惑却丝毫未减,对于裴静柳为何要对自己的女儿步步紧逼,她依旧毫无头绪。 长公主紧紧握住苏婉毓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决心与温柔:“婉毓勿忧,既然已知晓仇敌的身份,我们定不会让对方的计谋得逞。身为皇室血脉,你怎能流落在民间?春闱之后,我会与知安共同宣布于天下,你乃是先皇的血脉,真正的大齐平乐公主。” 第146章 她还活着吗? 感受到长公主颤抖而坚定的手,苏婉毓心中泛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暖,一种归属感油然而生。 这一刻,她不再孤单,因为她有了一个真正的亲人。 她轻轻地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感激:“是的,姑母。” 长公主张开双臂,将苏婉毓温柔地搂入怀中,声音里满是慈爱与欣慰:“好孩子,你终于回家了。初次见面时,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着不解之缘,原来你真的是玉灵的孩子。” 说到这里,长公主的鼻子一酸,泪水不禁滑落脸庞。 苏婉毓连忙取出丝帕,轻柔地为长公主擦拭着眼泪,而长公主则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回到宫中后,立刻与郑成晏办理和离手续,姑母会为你挑选一位真正值得托付的良人。” 虽然对苏婉毓的过去并不完全了解,但长公主深知郑家对苏家的轻蔑,自然不能容忍自己的侄女在郑府遭受冷落和委屈。 没等苏婉毓有所回应,顾凛君适时地轻咳两声,插入了话题:“母亲,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当前首要任务应是先安排婉毓安全入宫。” 长公主闻言,细细思索一番,觉得儿子的建议合情合理:“对,应当先回宫。以你公主的身份,良缘自会水到渠成。” 顾凛君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暗赞同母亲的决策。 在一切事宜妥善安排之后,苏婉毓身着一袭淡雅长裙,步履轻盈地前往长公主府邸,与尊贵的长公主及威严的轩帝依依惜别。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却也掩不住归心似箭的急切。 随着一声温和的告辞,她踏上了返回郑府的路途,心中揣着对家的无限思念。 郑府的朱门轻启,一股不同寻常的静谧迎面扑来,似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压抑。 自从郑老夫人怒气冲冲地回府,并对郑洛惜下了那道逐出庭院的严厉命令后,整个府邸便陷入了一片恐慌与噤声之中。 下人们走路时都是踮着脚尖,说话也是压低了嗓音,生怕哪怕是细微的声响也会触动老夫人那敏感的神经,引发又一场风暴。 而关于郑老夫人失去命妇之冠的事件,早已成了京城妇人间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议论纷纷,如同一阵旋风,迅速席卷了整个上流社会。 即使老夫人选择闭门不出,试图避开外界的目光,但那些尖酸刻薄的流言蜚语还是如同针一般穿透了厚重的宅门,不断刺激着她的耳膜,使得她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本就不稳定的病情因此更添几分沉重。 与此同时,郑府的另一角落,郑成晏正襟危坐于书房之中,全神贯注于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 书桌上摊开着一卷由名士方容泽精心撰写的范文,他紧锁眉头,双目炯炯有神,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每一个字句都力求铭记于心,准备在科考场上一字不差地重现那份智慧的火花。 转眼已是次日清晨,晨光熹微中,周妈妈手提食盒,沿着曲折的石径走向后院那座久无人烟的荒宅,意在为被逐至此处的郑洛惜送去早餐。 然而,踏入院门的那一刻,迎接她的不是往日那熟悉的身影,而是空荡荡的院落,一片死寂,唯有晨风吹过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响,显得格外凄凉。 周妈妈心生诧异,连忙在府内四处寻找,穿过一道道雕梁画栋的走廊,询问每一个可能知情的仆人与婢女,但得到的回应无一例外是摇头与沉默。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在诉说着他们对此事的一无所知,或是刻意的回避。 最后,周妈妈那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搭在了苏婉毓庭院外那扇雕刻精美的木门上,脚步停顿。 此时,庭院内的苏婉毓正对着面前摆设精致的午膳,刚欲举筷,忽闻门外传来周妈妈略带焦急的声音:“二少奶奶,您可有见到咱们五小姐的身影?” 那声音透着不安与期盼,打破了庭院中的宁静,也牵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是指洛惜吗?” 苏婉毓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疑惑。 陈妈妈,那位年岁已高的妇人,紧抿着唇,确认道:“正是,二少奶奶,说的是五小姐洛惜。” 她的语气里满含着确认无疑的沉稳,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不容置疑的事实。 苏婉毓轻轻摇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她以一个细微的动作示意,眼眸中闪过一抹忧虑:“自从昨日她返家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她的身影。” 陈妈妈的眉心顿时紧蹙起来,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更添几分沉重,内心的不安如同乌云般渐渐汇聚,隐隐藏匿着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名神色匆忙的婢女快步而至,喘息间急切传讯:“二少奶奶,西街上出现了紧急情况,有人发现五小姐的衣物散落一地,而她本人,竟被悬挂在城楼下……” 陈妈妈听闻此言,身形不由得晃了一晃,震惊与恐惧瞬间交织在一起,声音颤抖着追问:“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说五小姐被剥去了衣物,就这样挂在城楼上?” 那婢女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轻,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没错,陈妈妈,事情紧急,我们必须立刻前往!” “她……她还活着吗?” 陈妈妈的声音微微颤抖,满是难以置信与迫切的希望。 婢女紧抿着双唇,重重点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出紧张:“活着……但情况十分危急。” 得知这一消息,陈妈妈的身体晃动得更加厉害,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要失去:“老天爷啊,快,快去通知老夫人!” 此时,京城的天空像是被厚重的黑云覆盖,雨丝如织,无休无止,为这不祥的消息增添了几分凄凉。 郑老夫人得知此事,不待换上出门的衣装,便即刻带领家中众人冒雨赶往城楼下。 苏婉毓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 雨中,云意和司棋两人共执一把油纸伞,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婉毓走下马车。 城楼下早已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嘈杂声中混杂着嬉笑、同情与无尽的叹息。 第147章 不知天高地厚 郑老夫人不顾自身安危,于倾盆大雨中躬身前行,拨开拥挤的人群,声音坚定而有力:“让开,都让让,让我们过去!” 见到是郑府的当家人到来,周围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来,雨中夹杂的泥土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心生不悦。 郑老夫人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城楼,只见自己的孙女郑洛惜,全身赤裸,双手被绳索紧紧束缚,无助地悬挂在城楼之下,雨水无情地击打着她脆弱的身躯,湿透的长发贴附在她的脸上,细瘦的手腕因挣扎留下了斑驳的血痕,血水与雨水交织,沿着她的足尖缓缓滴落,最终融入了脚下的泥泞之中。 郑老夫人强忍住心中的剧痛,紧紧握住身旁陈妈妈的手臂以求支撑,喉咙中发出沙哑却坚定的呼唤:“快,快把五小姐救下来!” 一众仆从听闻指令,迅速行动起来,合力将已昏迷过去的郑洛惜从死亡边缘拉回。 而站在郑老夫人身后的钱夫人,双手掩住了口鼻,眼睛死死盯着那湿漉漉的身躯,肩膀因无法承受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口中喃喃:“她……她怎么会……” 话音未落,钱夫人眼前一阵眩晕,两眼一闭,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苏婉毓见状,立刻指挥身边的侍女将钱夫人小心送回家中,同时将一件温暖的披风递给了司棋。 司棋接过了披风,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它包裹住毫无遮挡的郑洛惜,试图给予这位遭受屈辱的千金些许温暖和尊严。 侯府的千金,竟遭遇如此不堪的对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彻底侮辱,虽然幸存,但这场灾难无疑断送了她的未来。 未出阁的郑洛惜,以及整个郑府那些待嫁的女儿们,名誉因此受损,几近荡然无存。 郭氏事件的余波还未平息,郑家的声誉更是一落千丈。 而郑洛惜所遭受的这一切,不仅让郑家的千金难以找到良配,就连钱夫人膝下的三位女儿,恐怕也会因此受到牵连,面临难以出嫁的困境,即便是勉强成婚,未来的日子也将在婆家的冷眼中度过。 对钱夫人而言,这无异于世界末日,故而她才不堪重负,一时之间昏迷不醒。 郑老夫人本就年迈,此刻更是双腿发软,惊慌中命令众人将郑洛惜抬入马车内,自己却留在了车外,忽然间猛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无论如何,郑洛惜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女,即便曾有意疏远,但骨肉亲情,又岂能轻易割舍? 雨水淋湿了郑老夫人的白发,苍老的容颜更显憔悴与无力,终于,她支撑不住,倒在了冰冷的雨水中。 “老夫人!” 陈妈妈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郑家上下乱作一团,慌忙将老夫人抬入马车。 苏婉毓跟随着马车缓缓行进,凤眼微眯,面容沉静而凝重,心中已有千百转。 云意手持油纸伞,低声呢喃:“小姐,究竟是何等狠毒之人,竟然敢于光天化日之下,直接从府中掳走五小姐,做出如此嚣张跋扈、令人发指的事……” 苏婉毓突然驻足,回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家酒楼,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郑洛惜在殿中献画,暗送秋波,你说,这可能惹怒了谁呢?” 云意身形一滞,声音更低了几分:“小姐的意思是……裴家的二小姐?” 苏婉毓收回远眺的目光,继续前行,步伐坚定:“裴家人,他们的手段比我们想象的要狠毒得多。” 云意紧紧跟随着,眉头紧锁:“小姐,那我们现在……” 苏婉毓嘴角微勾,眼神里闪烁着笃定与冷冽:“放心,区区一个裴清芷,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裴清芷,身为裴家正室的掌上明珠,不过是被溺爱过度的千金,内心藏有恶毒,表面上却伪装得温婉贤淑。 这样的人往往自以为是,盲目自信,而这,或许正是裴家最大的破绽所在。 而在城楼背后,那家临街的酒楼内,裴清芷悠闲地倚窗而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纷扰,脸上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一个庶出的女子,竟敢与我争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取灭亡。” 此刻的她,与在家时温顺识礼的形象判若两人,狭长的双眼闪烁着嘲弄的光芒,那股得意的神态几乎快要溢出来。 旁边的侍女战战兢兢地为她添茶,低声提醒:“小姐,这件事若是被老爷知晓……” 话语未完,却已透露出无尽的担忧与畏惧。 裴清芷眉毛轻轻一挑,眸中闪烁着不屑与自信的光芒:“父亲知道了又能怎样?区区一个郑家,又能奈我裴家何?充其量,他不过是严厉地责备我几句罢了,过后依旧风平浪静。” 她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况且,这次我还顺带帮姑妈出了一口积压已久的恶气呢。” 她手中把玩着精致的手帕,俏皮的眉梢轻轻一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一旁侍立的侍女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隐忧,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窗外,正好捕捉到远处苏婉毓渐行渐远的背影,手里正端着的茶壶不由一顿,声音低微而又略带紧张:“小姐,那位可是郑家二少爷新娶的夫人么?” 裴清芷闻言,轻轻探身,指尖微动,窗帘随之被拉开一条细缝:“嗯,正是。前几天母亲还设宴款待过她。”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经意的漫不经心,继续说道:“那天在宴会上,对我出言不逊的洛文轩,便是她的表兄。” 侍女急忙收敛了目光,低垂的眼帘下藏着不安,声音压得更低了:“小姐,那么那天柳公子提及要上门提亲的事,夫人和老爷是怎样的态度呢?” 裴清芷轻笑一声,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洛文轩想要娶我?简直是痴心妄想!姑妈已经说了,她自有办法摆平此事。” 侍女闻言,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随着自家小姐一起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小姐。” 接着,裴清芷优雅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拂着水面浮起的几片茶叶,因笑而眯起的细眼如同新月般弯弯的,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第148章 解脱 “如今郑洛惜的名声已经被我们搞得一塌糊涂,她的倒台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们就安心等待,为她‘送行’的那一天吧!” 侍女也跟着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些调皮:“是的,小姐。” 另一边,郑家的马车在蒙蒙细雨中疾驰,很快便抵达了郑家府邸的门前。侍女和小厮们匆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郑老夫人和王氏踏入门槛。 屋内,小郭氏焦急地请来了医术高明的大夫。 望着卧榻之上仍旧昏迷不醒的郑洛惜,她的眉头紧锁,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担忧。 苏婉毓见状,连忙走上前安慰道:“夫人莫急,事已至此,我们除了静观其变,也别无他法了。” 小郭氏对郑洛惜前世与苏婉毓之间的恩怨全然不知。 虽然她对郑家心存怨怼,但对于这位平时极少露面的小庶女却并无恶感。 身为同性,目睹此情此景,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怜悯之情。 “郑老夫人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竟异想天开地想让孙女入宫献画,也不看看那宫墙之内都是些什么权贵人物——裴家、吴丞相府,还有平轩侯府。即便陛下真的要选秀,哪里轮得到郑家的女儿。” “这一下好了,才刚刚崭露头角,就引来了别人的嫉妒与算计。” “郑家自食其果,但这个女孩实在是无辜又可怜。” 小郭氏紧握着手中的帕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苏婉毓在一旁沉默不语,恰在此时,内室的大夫面色沉重地走了出来。 小郭氏与苏婉毓交换了一个眼神,两者间无需言语,都明白郑洛惜所经历的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羞辱那么简单。 大夫恭敬地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夫人,二少奶奶,关于五小姐的情况……” 小郭氏迫不及待地追问:“五小姐现在如何了?” 大夫迟疑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五小姐除了表面的擦伤,体内……” “恐怕是遭到了多人的侵害,需要长时间的精心调养才能恢复。” 他话未说完,小郭氏与苏婉毓已是心中雪亮,彼此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大夫辛苦了,感激不尽。” 小郭氏从袖中摸出一块银两递给大夫,并立即吩咐侍女送大夫出门。 大夫刚离开不久,郑洛惜悠悠转醒,没有哭泣,也没有闹腾,只是呆呆地望着床顶。 直到苏婉毓轻声走近,她才恍若梦醒,那双含泪的眸子满是对未知的恐惧与无助,轻轻地唤了一声:“二嫂……” 这一声“二嫂”,仿佛穿越了前世今生,满载着无尽的沧桑。 苏婉毓察觉到郑洛惜神情中的异常,后者续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二嫂随口提议让我与洛家公子结亲。” “我内心充满了不满,于是在二嫂遭遇困难时,便加倍报复了您。” “二嫂,那个梦境太过真实,我想,我此生的遭遇或许就是报应吧。” “可二嫂,我作为一个庶出之女,从没得到过爹娘半分疼爱,我又能如何?我只想为自己找一个好的归宿罢了。” 苏婉毓轻坐在她的床畔,柔声问道:“那你找到了吗?那份你所期盼的好姻缘?” 郑洛惜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声音因哽咽而断断续续:“豪门贵公子看不上我,而那些出身平凡的新秀我又看不上。” “是我太过自视甚高,最终害了自己一生。” “二嫂,可谁不想飞黄腾达呢?在这世上,每个人都在拼命往上爬,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我真的错了吗?” 苏婉毓转头望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每个人都有追求成功的权利,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跌落的是大多数。五妹,我从未亏欠于你。” 郑洛惜缓慢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再度开口,声音虚弱而坚定:“害我的,是裴清芷。” 苏婉毓并未表现出意外,静静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郑洛惜继续说道:“还有,是裴太妃。” 苏婉毓的眼神暗淡了下来。虽然她早预料到裴太妃不会轻易放过画像之事,但这手段未免过于张扬,不像裴太妃以往的作风,太过直接,太过显眼。 只见郑洛惜颤抖着受伤的手,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巧精致的琉璃珠:“这是裴太妃的物品。” “昨晚抓走我的人是裴清芷,她只命人打了我一顿,然后把我挂在城墙上示众。然而深夜,又有其他人出现,他们轮流欺凌我。” “当时我昏昏沉沉的,只感觉有人进来,就拼尽全力抓住了他的脚。那人一怒之下,踹开了我,这颗珠子便从他的衣襟中掉落出来。” “我觉得……那个人,恐怕真的是……裴太妃。” 郑洛惜的声音微弱而断续,仿佛每吐露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她颤抖的手指,紧紧攥着那颗温润的珠子,缓缓地,仿佛交付一生最珍贵的寄托,将其塞入苏婉毓手中。 “我……深知自己所犯罪孽深重,此生已无颜面对世人,死,对我来说,也许是种解脱。然而,裴家人的手段实在太……太狠毒,他们的权谋与无情,足以让整个宁谢两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希望……这珠子……将来能在关键之时,助二嫂一臂之力……” 她微微合上双眸,语气中带着一份释然,“或许,这也能让我在梦回之时,减轻一丝罪恶感吧。” 言罢,郑洛惜的身躯猛然一震,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咳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身体无力地软倒下去,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苏婉毓眼疾手快,稳稳接住了那颗承载着沉重秘密的珠子,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旋即迅速招来大夫为郑洛惜救治。 郑洛惜的伤势尽管凶险,但尚未触及生死边缘,若调养得法,复原并非无望。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就在苏婉毓因处理杂事短暂离开后,刚刚醒转的郑老夫人便传来了令人寒心的旨意——一条白绫,预示着死亡的终章。 那个夜晚,郑洛惜的院落中,哀哭之声穿透冷寂的空气,凄凉地响起,划破了夜的宁静。 苏婉毓心急火燎地赶至,眼前的景象不禁令她心惊胆战。 第149章 遗失的珠子 那位因痛失孙女而几度昏厥的老夫人,竟在短短数个时辰内,亲手断送了孙女生的希望,甚至未曾给这个即将离开人世的孩子一个最后的拥抱或一眼诀别的温柔。 这里,便是长平侯府,一座权力与阴谋交织的深宅大院。 在这里,家族的名誉与地位高于一切,甚至可以轻易践踏人命。 小郭氏轻轻搀扶着苏婉毓,二人沉默无言,似乎都在这段沉默中回忆起了各自的往事。 相似的命运轨迹,让小郭氏的心中涌动起深切的同情与共鸣。 曾经,她同样面临过来自家族的冷漠与背叛,那几乎置她于死地的“恩赐”,却成了她绝境中奋起的动力。 不同于常人的是,她誓要那些推她入深渊的人一同陪葬,这份坚韧与决绝,使她在逆境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 转瞬间,郑侯爷逝世已成既定事实,而小郭氏腹中的新生命,也即将迎着风雨来到这个世界。 次日,郑府并未举办隆重的丧仪,仅仅以一种相对低调的方式,宣布了郑家五小姐为了维护名节,澄清自身清白,毅然决然选择在那个夜晚自我了结的“事实”。 这一决策,虽算不上完美,却暂时平息了外界的风言风语。 郑老夫人深居简出,仅吩咐下人简单安葬孙女。 而小郭氏,则用私房钱为郑洛惜选购了一具上等的棺木,严格按照丧礼仪式,郑重其事地完成了她的身后事。 为了表达对那临终馈赠的感激,苏婉毓特意指派贴身侍女云意前去祭奠,点上一炷虔诚的香。 这不仅仅是对郑洛惜生前过错的宽容,更多的是对那珠子背后深意的感念。 那枚琉璃珠,在阳光下透着神秘的紫色光芒,其价值远超过寻常海中明珠,苏婉毓捧着它,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直觉告诉自己,这珠子里蕴含的秘密非同小可。 而在皇城的另一端,裴太妃寝宫之内。 宫女们已连续搜寻了一日,仍未寻得那遗失的珠子。 “我的珠子呢?为何还是没有找到!” 裴太妃罕见地在众人前流露出焦虑之情,一反常态的失态皆因那一颗珠子的遗失。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试图安抚:“娘娘息怒,若是真的遗失了,日后重新寻一枚便是。” 裴太妃的语气中满是不容反驳的坚决:“继续找,必须找到!” 宫女们闻言,纷纷低首,不敢再多言语。 裴太妃踱步至床畔,昨晚的一幕幕突然涌上心头,她即刻唤来身边的侍卫。 “去,你速去昨晚我们途经的郊外古刹,看看是否在那遗落了我的珠子。” “遵命,娘娘。” 侍卫领命退下,而裴太妃的思绪却回到了昨夜。 原本只是想从郑洛惜口中探得画像背后的秘密,却不料意外撞见侄女对郑洛惜的狠辣行径。 她索性将计就计,借机将郑洛惜带至寺庙,逼问画像之事,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反而不慎遗失了那珍贵的珠子。 这珠子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件饰品,它是她情感与记忆的纽带,珠子的丢失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正焦虑间,一封来自裴家的信函悄然而至,信中大老爷催促她尽快对洛家的洛文轩采取行动。 当夜,裴太妃便不动声色地向科举的主考官、礼部王大人传达了指令:“洛家公子虽然在治理水患上有功,但考虑到其家世背景并不显赫,恐不宜授以高官厚禄。” 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简单一句话,仿佛是轻描淡写的云烟,却在无声之中蕴含了千钧之力,王大人那锐利的目光穿透字句,捕捉到了裴太妃潜藏于言辞深处的微妙暗示。 期望他能够运用职权之便,在那决定士子命运的试卷上略施手段,使洛文轩这位才子遗憾落第,无缘仕途。 然而,命运的车轮从不按照既定的轨迹行驶。 就在科举考试迫在眉睫之时,皇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做出了一项震惊朝野的决定,一夜之间,包括王大人在内的二十多名朝廷重臣被调离原职,考试的题目也随之更换,仿佛一场精心策划的棋局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打乱。 这一切的发生快如闪电,以至于当晨曦初照,裴太妃才恍惚间得知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考生们已纷纷踏入考场,科举的号角已然吹响,一切尘埃似乎都已落定。 郑成晏这位胸有成竹的少年,对于方容泽那文采飞扬的文章早已倒背如流,心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他自信满满的脸上,他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迈向了那决定命运的战场。 而郑府内,郑老夫人的心仍被郑洛惜之事深深牵绊,那份难以言说的忧愁让她无法亲自为儿子壮行,只余几位小厮和仆人在府门外默默守候,期待着他凯旋的消息。 与此同时,苏婉毓的行为却打破了常规,她一改往日的温婉,携手贴身丫鬟司棋与云意香儿,来到了她新开张的茶馆坐镇。 这间茶馆的位置极为巧妙,正好位于通往考场的必经之路。 她特意挑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只为在郑成晏考试完毕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论是喜是忧。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坚定地坐在那里,静候科举的最后一刻。 考场之内,气氛凝重而肃穆,新任的主考官,摄政王的心腹陆大人,以其公正严明而着称,素来不畏强权,不谋私利。 在他的严密监视下,任何企图舞弊的行为都无所遁形。 陆大人沉稳地下令分发崭新的考题,而郑成晏则在一旁,细心研磨着墨水,调整笔锋,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准备大展拳脚。 然而,当他展开试卷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这和我所预习的完全不同!” 他手中的笔不禁微微颤抖,墨汁沿笔尖缓缓滴落,一点点玷污了那洁白无瑕的纸面。 考场内,一片死寂,只有谢言芳一人挥毫泼墨,动作行云流水,规整的小楷跃然纸上,形成鲜明对比。 第150章 傲骨被彻底碾碎 反观郑成晏,他握笔的手僵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墨迹犹如失控的洪水,迅速淹没了大片的空白,他的神情宛如冬日里被寒冰冻结的枯枝,呆滞而无助。 “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成晏重复着心中的疑问,手指不停摩挲着试卷,下唇不住地颤抖,脸色苍白,令人心生怜悯。 不了解真相的旁观者,或许会误以为这位郑府的二少爷突发了什么急病。 终于,他费力地回过神来,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放下了那沉重的笔,手忙脚乱地摆弄着砚台,试图再次研磨出新的墨水。 他的手臂因紧张而暴露出青色的筋脉,手抖得更加剧烈,尽管墨汁溢满砚台,但那张试卷上,依旧一片空白。 皇上的临时变卦,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曾经那些勉强可以作答的知识,如今竟连一个字也难以落笔。 “为什么会改变?这是为什么?难道梁王欺骗了我?” 郑成晏的双手撑在桌上,低下头,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水汇聚成一道道细流,滑落在冰冷的桌面上。 时间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声无息地流逝,眼看今日的考试即将结束,郑成晏心中愤恨难平。 “他骗了我!利用了我!” 他愤怒地将试卷揉成一团,紧握在手中,那是一种对命运不公的不甘,但片刻之后,他又急切地将试卷展开,提笔疾书,企图在最后的关头扭转乾坤。 时间紧迫,郑成晏只能凭借数月前浅显的阅读记忆,勉强填补了试卷上的空白。 虽然最终填满了每一个空格,但在终场的钟声响起时,郑成晏的身子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垂下,脸上写满了绝望。 首日的四书五经回答得支离破碎,后两日的策论与诗词创作更是可想而知,完全是一场灾难。 到了考试的后两天,方容泽根据新题目精心准备的策论和文章变得毫无用武之地,几个月的辛苦努力,最终化为了泡影。 这一届科举,别说问鼎状元,就连进入殿试的资格都没有捞到。 到了科举的最后一天,郑成晏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踉跄地从考场中走出,往日那个自视甚高,总能吸引文人墨客竞相追随的才子形象,此刻已荡然无存。 刚跨出考场,一名满脸堆笑的书生紧随其后,谄媚地说:“郑二公子,凭您的才情,这回的会试您定能一举夺魁!” 面对这样的奉承,郑成晏面容沉静,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书生见状,一脸茫然,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追问道:“郑二公子,您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郑成晏的步伐越发急促,青灰色的面庞上逐渐显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怒之情。 书生察觉到气氛不对,便不再紧紧跟随,只是拉过身边的一位同窗,低语道:“我看郑二公子这次会试,恐怕是遇到了难以跨越的障碍。” 那人缓缓抬起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郑成晏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仿佛要看穿那背影之后隐藏的不安与忐忑。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要与身旁之人脸颊相贴,低声耳语道:“瞧他平日里自诩才高八斗,目空一切,却不知这次科考若是有个闪失,京城里的那些风言风语,可够他那张文人面子消受的。” 言语间,满是对郑成晏可能遭遇的落败充满了幸灾乐祸。 书生闻言,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嘲讽,完全摒弃了先前面对郑成晏时的谦卑与讨好之态,嗤笑之声清晰而刺耳:“我还以为他真有几分本事,原来连区区会试的门槛都跨不过,咱们就准备好瓜子小板凳,静待这场笑话的上演吧!嘿嘿嘿……” 笑声中,带着几分尖酸刻薄,如同冬日里凛冽的北风,直钻人心。 尽管他们的对话并未刻意放大音量,但那尖锐的笑声仿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径直飘进了并未走远的郑成晏耳中。 他步伐一顿,身体微僵,随后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只一眼便将背后那两张得意忘形的面孔收入眼底。 没有言语,没有争执,他只是轻蔑地摇了摇头,旋即加快脚步,决绝地融入人流,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而在不远处一栋古朴茶楼的二楼栏杆旁,一名身着绣有海棠花纹样衣裳的女子,正是苏婉毓,她姿态悠闲,仿佛一尊独立于世间喧嚣之外的雅致雕塑。 她淡漠的目光穿透层层人群,静静地观赏着下面发生的这一切,心中竟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快意,仿佛郑成晏的每一步挫败都是为她内心的一处隐秘角落,增添了一份莫名的慰藉。 正当此际,一名手托精致茶盘,面上含笑的丫鬟柳儿,轻盈地行至苏婉毓身畔,茶盘上摆放着一只刚冲泡好的茶具,热气袅袅上升,茶香四溢。 “二少奶奶,快来尝尝奴婢亲手调制的新茶。” 她语气温和,笑容如春日暖阳般和煦。 苏婉毓轻轻侧身,素手轻抬,接过了那还散发着丝丝热气的茶碗。 碗中盛放的是今春的新采碧螺春,经柳儿巧手研磨成细腻的茶粉,再经水的冲泡,化为一汪翠绿的茶汤,其上更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图案浮于表面,清新脱俗,令人赏心悦目。 她轻轻吹散茶面热气,轻啜一口,茶香醇厚,唇齿留香,回味悠长,不禁让人心旷神怡。 此时,柳儿亦注意到了郑成晏渐行渐远的孤寂背影,她一手轻搭栏杆,另一只手轻轻捏着丝帕,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讥笑:“那位曾经名噪一时的郑大才子,如今竟沦落到这步田地,三日会试,怕是真把他那点傲骨给彻底碾碎了。”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宛如银铃,转而投向苏婉毓的眼神中却夹杂了几分义愤填膺:“二少奶奶,如此脆弱易折的男人,哪里配得上您的身份。” 昔日风采无双的郑成晏,而今就连身边的侍妾都开始对其投以鄙夷的目光,足见世态炎凉。 第151章 无望高中 苏婉毓手握茶碗,凝视着碗中茶汤,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她轻启朱唇,赞道:“柳儿,你泡茶的手艺真是愈发精湛了。” 这一言,使得柳儿娇艳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她低下头,用帕子轻拭着手,低声回道:“这都是二少奶奶教导有方,若非如此,奴婢怎能达到今日之境。” 说罢,她偷眼望向自家主母,只见苏婉毓姿容出众,举止间自有一番温婉与端庄,却也隐含着一份不同于普通千金的坚韧与沉稳。 她平日里话语总是轻柔细腻,使人如沐春风,可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漠之色,又让人难以捉摸。 柳儿时常暗自纳闷,如此优秀的女子,为何她眼眸深处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仿佛冬日里难以融化的冰雪,引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以满腔温情,去融化她心底的那一片冰冷。 柳儿脸颊微红,急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二少奶奶,请您再尝尝这壶茶吧。” 话落,她又娴熟地用小巧的茶勺舀起茶粉,再次为苏婉毓细心冲泡了一杯。 自离开郑府后,柳儿在苏家不仅学得了一手泡茶的好技艺,性情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不再似从前那般容易哭泣。 尽管如此,她那爱吐槽的小性子依旧未改,任何试图在苏家茶馆滋事的人,都逃不过她那伶牙俐齿的反击。 然而,苏婉毓平时鲜少亲自来到这里,要么是差遣云意来收账,要么仅仅是在经过时,与柳儿点头示意。 但近来她却一反常态,日日到访,这让柳儿既惊讶又欣喜。 正当柳儿沉浸在思绪中时,一名唤作司棋的丫鬟匆匆进门,贴近苏婉毓耳边,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小姐,听说二少爷在归家途中突然晕倒,现正被人紧急抬上马车,准备送回家中。” “这样一来,这次科举考试,他应该是无望高中了。” 苏婉毓缓缓起身,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意十足的笑容,“也好,我们就静候放榜之日吧。” 司棋随之一笑,但那笑容背后,眼角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泪光,这微妙的变化,柳儿未能捕捉,只有司棋自己明白其中缘由。 这段日子以来,她几乎成为了苏婉毓的影子,听她讲述了前世种种。 在那个时空里,郑成晏借梁王爷与容嫔的助力,在科举中一举夺魁,殿试再添辉煌,登上了新科状元的宝座。 身披红袍、骑马归来的他,风光无限,甚至顾不得下马,便迫不及待地奔向章莺莺,紧握住她的手,一声声深情的夫人呼喊,令旁人皆感叹他们情比金坚,天作之合。 然而,彼时的苏婉毓却如被遗忘在阴暗角落的老鼠,困于后院之中,承受着疾病的折磨,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幸福,心中的苦楚与酸涩,无处诉说。 司棋难以想象,小姐当年承受了怎样的煎熬与悲哀。 幸运的是,眼前的郑成晏已不再是当年那位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仕途黯淡,前程渺茫,所有的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司棋用力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地将那份悲伤悄悄掩藏起来。 “小姐,我们是否该回府了?” 她关切地询问道,语气中满是对苏婉毓的关心与顺从。 “难得出来一趟,再坐会儿吧,”苏婉毓端起精致的青花瓷茶杯,嘴角挂着一抹淡雅的笑意,继续细品着杯中余温尚存的茗茶。 为了不辜负柳儿那份细腻的心思和精心泡制的好茶,尽管她的肚皮已经被美味的食物撑得圆鼓鼓的,她依然坚持将那蕴含友情与温暖的茶水喝得一滴不剩。 柳儿一脸单纯的喜悦,完全没察觉到苏婉毓的饱腹之态,只以为她是格外喜爱这茶的味道,心里那份满足和快乐简直快要溢出来,嘴角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声清脆悦耳,如同春日里欢快流淌的小溪。 随着夕阳西沉,天边渐渐染上了暮色,苏婉毓这才轻轻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转而与柳儿聊起各自的近况,那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在两人轻松愉快的交谈中变得生动有趣,直到夜幕彻底降临,银白的月光铺满了归家的路,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各自返回府邸。 郑府内,寂静无声,异常冷清,连一个忙碌的小厮或是轻步行走的丫鬟的身影都难以寻觅。 府上的经济负担日益加重,趁着宁老爷外出不在家,精打细算的小周夫人不得不作出决定,遣散了一部分仆役,以节省开支。 郑老夫人则似乎对外界的变化毫不关心,整日躺在庭院的摇椅上,闭目养神,对这一切的变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番调整,使得原本热闹的郑府骤然间变得门可罗雀,就连前厅悬挂的牌匾,在昏暗的光影中也显得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透出几分萧索之意。 就在这宁静得有些过分的夜晚,“二少奶奶,二少爷在刚才回来的路上突然晕倒了,请您赶紧去看看吧!” 一名从郑成晏房间匆匆赶来的丫鬟,面带焦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前来禀报,声音中满是担忧。 苏婉毓闻言,迅速将手中的披风递给身边的贴身丫鬟司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请大夫了吗?” 丫鬟连忙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慰:“已经请了大夫,正在路上。” 得到回复后,苏婉毓轻声应道:“那就好,我这就去看看他的情况。” 随后,她领着司棋穿过幽静的回廊,朝郑成晏所住的院落走去。 踏入房门的一刹那,只见郑成晏一见到她,便急忙拉过被子,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想要逃避什么。 苏婉毓不动声色地给了司棋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轻声吩咐周围的仆人退下。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屋内恢复了宁静,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立,气氛变得微妙而沉重。 此刻,时间仿佛倒流,让人心生恍惚。 他们上一次这样单独相处,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手里拿着她父亲的首级,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冷地放在她面前,那场景至今回想起来仍旧令人心悸。 第152章 何为真情? 而今,虽然那些痛苦的记忆如梦一般遥远,却又历历在目,清晰得让人窒息。 苏婉毓缓缓踱步到郑成晏的床边,她的声音冷冽,犹如冬日里刺骨的寒风:“夫君,你在科举考场归来便病倒了,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话语中带着关切,但也难掩一丝警惕。 郑成晏不愿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故意咳嗽了几声,想以此来掩饰:“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在贡院里不小心受了点儿风寒,很快就会好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虚弱许多。 然而,苏婉毓并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她的语调更加冷淡,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凉意:“我回来的路上听到人们议论纷纷,说这次会试的题目竟然临时更换,似乎背后有些不为人知的波折。” 郑成晏闻言,猛地睁开眼睛,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双手紧紧抓着被角,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他强装的平静,他努力克制,不让情绪失控。 苏婉毓并未停止追问,继续说道:“我还听说,考前的试题疑似被朝廷内部人士泄露出去,陛下对此事非常重视,正在不遗余力地彻查此事。” 听到这里,郑成晏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加大,被角在他的手中攥得皱巴巴的。 “更有人私下传说,陛下对此事感到震怒,一旦查实确实存在作弊行为,参与者将会被流放到偏远的南荣,终身不得回京。” 苏婉毓的声音轻轻飘荡在空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夫君,你觉得,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做手脚?” 郑成晏背对着她,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微微发白,他的下唇被紧紧咬住,忍耐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痛苦,不让任何一丝呻吟之声泄露出去。 尽管如此,细微的被褥颤动还是没能逃过苏婉毓敏锐的观察,她语气轻柔,缓缓问道:“夫君,最近的考试,一切都还顺利吗?” 郑成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似乎经过深思熟虑:“无论是喜是忧,一切都要等到放榜那天才会揭晓。” 他的声音里既有无奈,也有几分坚定。 面对夫君的回答,苏婉毓笑了,那笑容温暖而又充满鼓励:“那我就静候佳音,期待夫君能够金榜题名,再次踏上殿试的征途。” 而郑成晏,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牙关紧咬,仿佛在做着某种重大的决定。 终于,他猛然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直视着苏婉毓的眼睛,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婉毓,你……你还在怨恨我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苏婉毓略显错愕,但她很快轻摇了摇头,眼神温柔而坚决:“不,我并不怨恨你。” 她的话语简单直接,却仿佛有着抚平一切伤痕的力量。 然而,那心头的怨恨,犹如野草般疯长,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她将这满腔的郁结与不甘,细细密密地织进心灵的最深处,不让任何人窥见其斑驳的痕迹。 每当夜深人静,这份情感便如潮水般涌来,噬咬着她的心房,却只能独自默默承受。 适逢今日,苏婉毓面上的寒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郑成晏仿佛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变化,连忙把握机会,用近乎祈求的口吻低声道:“婉毓,我们可否将过往的一切尘封,重新开始?” “夫君,纵使时移世易,你也依旧是我的夫君,如何谈起重头二字?” 苏婉毓言辞间透露出几分无奈,接着,她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张折痕明显的纸条,声音幽远而带着几分凉意,“不过,有桩事情我必须与你说明白,近日府中偶遇一位名叫方容泽的先生。” “他赠我这张纸条,上面竟赫然记载着即将科考的题目。如此一来,夫君是否也涉足了这桩试题泄露的风波?” 此语一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郑成晏原以为苏婉毓心中已生悔意,未料她竟抛出这般惊人之语,惊惧之情在他的脸上清晰可见,连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婉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婉毓低下头,目光紧锁着那张纸条,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却又意味深长的笑:“目前宫中正对此事严查,若我以此为据举报,郑家将面临何种境地,夫君,你可曾考虑过?” 郑成晏闻此,仿若遭受晴天霹雳,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向面前这个曾柔情似水,而今却如此陌生的妻子:“婉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苏婉毓目光锐利如刃,直直刺入他的眼底:“夫君,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我向你提出的事吗?” “什么事?” 郑成晏焦急追问,语气中透着几分慌乱。 苏婉毓轻轻扫过桌上散落的笔墨,每一个动作都似乎承载着重若千斤的话语:“和离之议。” 郑成晏面容苍白,神色仓皇:“婉毓,我知道错了,关于章莺莺的事,是我一时糊涂,是我的心被蒙蔽了,但在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人啊。” 苏婉毓轻轻垂下眼帘,手中的纸条仿佛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唇边那一抹冷笑愈发冰冷:“可你不是一直嫌弃我出身商贾之家么?” 郑成晏没有反驳,只是黯然承认:“的确,你的出身并不显赫,但婉毓,即便如此,我对你的感情,绝非虚假。” “你那所谓的真情,究竟能值几何?” 苏婉毓冷讽回应,字字锥心。 真情,何为真情? 过去的她,从未奢求世间至纯至真的情感,只求夫妻之间能相敬如宾,共度平凡岁月。 然而,这卑微的愿望,最终换来的却是无穷的痛苦与心碎。 “是分文不值,还是仅仅能卖得两文铜钱?” 苏婉毓的声音冷若寒冰,一字一句如锋利的刀片,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人心。 郑成晏听着,不由得后退两步,愤怒与羞辱感让他指着她,几乎是嘶吼而出:“果然,商人的眼里只有利益,毫无情义可言!” “我对你一片赤诚,你却视如敝屣,苏婉毓,你以为你是谁!” 第153章 失控 他愤慨不已,“如果不是我郑家提拔,你能成为侯府的二少夫人么!” “那么,为何你不肯签署那份和离协议?” 苏婉毓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住他那因愤怒与羞愧而扭曲的面庞。 郑成晏躲闪着她的视线,无力地挥舞着手,强装镇定:“我们郑家从不提休妻,你既入了郑家门,生生死死都是郑家人!” 苏婉毓发出一串冷嘲热讽的笑声:“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所贪图的,不就是我们苏家那点微薄的财产吗?” “日夜念叨的,不就是那些金银财宝!” 言罢,她猛地抽出一叠厚厚的银票,“这里有的是!一千两,五千两,甚至上万两!” “动心了吗?”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伪装。 郑成晏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苏婉毓嘴角弧度上扬,那笑容不再是温柔如水,而是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冷意:“想要?那就给我跪下求饶吧。” 郑成晏怒不可遏,手指颤抖着指向她:“苏婉毓,你竟敢如此放肆!” “怎么,你想休了我?难道你忘了,你自己说郑家从不提休妻?” 苏婉毓随手拿起一张银票,在旁边的烛火上点燃,“你口中说商人重利轻义,我看郑二少爷才是真正的势利小人。” “既觊觎我家的财富,又鄙夷我的出身,人呐,怎能既要面子,又想占尽里子呢?” 她把快要燃尽的银票扔向他,“既然不肯屈膝,那我只好将这些银票付之一炬,毕竟对你而言,金钱不过是粪土。” 一张张银票化作了璀璨的火光,在房间内跳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烟,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 郑成晏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共度了三年光阴的女子,记忆中的她是那样温婉贤淑,通情达理。 而今,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眼中满是无尽的仇恨。 “苏婉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成晏怒喝,试图用曾经的权威震慑她。 苏婉毓依然凝视着那张纸条,声音平静而坚决:“夫君,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郑成晏紧张地追问,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要我同意和离?” 苏婉毓终于抬头,眼神坚定无比:“是的,只要你答应和离,这张科考题立刻销毁,不管你将来是否高中,我都会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言罢,她的唇边悄然绽放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宛如春风拂过湖面,涟漪微漾,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郑成晏的目光如同冬日凝固的寒冰,死死锁定了那轻薄的纸条,他面色由紧绷渐渐趋于缓和,步伐坚定地向前迈出一步。 语音中,原先的冷硬似乎被某种莫名的情感所融化,变得异常柔和:“好吧,你要和离,我应允了。” “哦?真的?” 苏婉毓轻轻扬起了眉梢,随之而来的笑声中夹杂着满满的不屑与解脱,仿佛是对长久以来束缚的一种嘲笑与释放。 郑成晏见机不可失,身形一展,大步流星地逼近,从她手中灵巧地夺取了那张承载着决绝的纸条。 然而,当他满怀期待地展开那纸条时,却惊讶地发现其上空无一字,只留白茫茫一片,宛如初雪覆盖的荒原,令人心生凉意。 苏婉毓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如此贵重之物,我又怎会轻易让它暴露在外?关于方容泽与试题的安排,我早已布置得天衣无缝,一旦我有任何意外,自然有人会将真相呈交给陛下。郑二公子,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和离,那就请三日之后,带着郑家上下至前院做个了结吧。” “和离之事,你我私下解决便好,何须闹得人尽皆知!” 郑成晏愤懑之下,手中的空白纸条被重重摔在地上,那动作背后,是他内心深处并不愿放手的挣扎与不甘。 苏婉毓挑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郑二公子,事已至此,你已无路可退。” 郑成晏急切呼唤,声音中带着几分绝望与愤怒:“苏婉毓,你这是要玉石俱焚吗?你可曾想过,那些证据一旦落入陛下之手,你同样无法全身而退!” 苏婉毓侧头,目光冷静而深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你尽管放心,郑家纵使遭遇风雨飘摇,我自有安身立命之法。” 郑成晏面对此景,一时之间困惑不已,正欲上前阻止这看似不可挽回的局面,却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是司棋剑,横在他的面前,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苏婉毓紧紧守护。 作为一名书生,郑成晏身边并无武艺高强的侍卫相随,面对锋利的司棋剑,他唯有步步后退,踉跄间几乎跌倒。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照亮了苏婉毓转身离去的背影,也照进了她离开的卧室。 这场谈话,无疑标志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再也无需任何虚伪的掩饰。 离开郑成晏的卧室,苏婉毓只觉心头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院外,春日的阳光温暖而明媚,寒意似乎已被和煦的春风驱散殆尽。 而郑成晏,仍无力地倚靠着桌边,脸上错愕之色未消,良久,他猛然挥手,桌上的茶杯应声而落,碎裂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内回响,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 “苏婉毓!你要出府!休想,绝对不可能!” 他苍白的唇轻轻颤抖,眼中满是痛苦与狠厉,仿佛是摘下面具的另一面,与曾经的温柔截然不同。 他用力击打着桌上的碎片,鲜血顺着掌心的裂口缓缓流淌,每一滴都是他对失去控制的不甘与怒火的见证。 “你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郑家!” 他咬牙切齿,反复低吟,那话语中充满了恨不得立即挽回一切的迫切。 另一边,回到院中的苏婉毓,迎来的是云意担忧的面容:“小姐,二少爷有没有为难您?” “他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为难我。” 苏婉毓边说边拉起云意的手,以温暖的语调给予安慰,让云意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云意笑颜如花:“小姐,香儿姐姐刚刚为您熬制了香醇的羊奶香酪。” 话音刚落,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羊奶香酪被端到面前,那香味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第154章 绝不放过她 这是香儿最擅长的技艺,自搬入春江苑以来,她每几日就会为苏婉毓精心烹制一次,仿佛是生活中的一缕温馨慰藉。 “香儿呢?” 苏婉毓接过碗,轻柔地搅拌,又轻轻吹散热气,问道。 云意笑道:“夫人身体不适,香儿在那边照顾着呢。” 得知此事,苏婉毓心中一动,掐指估算,小郭氏恐怕即将临盆。 “好,你告诉香儿,让她多加留意,有什么变化立即通知我。另外,帮我给夫人传个口信。” “是什么口信?” 云意好奇地问。 苏婉毓浅笑,语气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说,时候到了。” 云意会心一笑,连忙应允:“是,小姐。” 夜色渐浓,苏婉毓请求和离的消息如同暗流,悄然传到了郑老夫人的耳畔。 她当即招来郑成晏,神色严肃:“听说,苏婉毓要和离?” 郑成晏低下头,沉默代替了所有的回答,那无声的默认让空气变得沉闷而压抑。 郑老夫人斜靠在床榻之上,眉头紧锁,声音尖锐如同锋利的匕首穿透了夜的寂静:“她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向你提出和离!成婚三年,未曾生育,按照规矩,本就应该是我们提出休妻!” “晏儿,你不能总是被女子的情绪左右。如果需要,就要采取行动,用计谋解决问题!” 她的眼神凌厉,直视着郑成晏,语气中透露出不容反驳的权威:“你父亲现下不在,家中大小事务皆需你一肩挑起。如果让苏婉毓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你和离,我们长平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更何况,郑家如今还依赖着苏家的财富。如此轻易放她走,我们这三年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 郑成晏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牙齿间传来轻微的摩擦声,沉闷而坚定地询问:“老夫人,您有何高明的见解?” 郑老夫人的眉毛轻轻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还能有什么良策?自然是心狠些。苏婉毓作为苏家唯一的继承人,其父早已将家族大权交付于她。而你,身为她的夫君,一旦她病倒,苏家的事务不就得你这个上门女婿来料理吗?” “可……她毕竟还是我的妻子。” 郑成晏目光微微上扬,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老夫人对此嗤之以鼻,眼神中满是不屑:“妻子?连洞房花烛夜都没有圆满过的,又何谈夫妻。郑成晏,想要成大事,就不能被区区情爱所束缚。世间女子多如繁星,只要你能一举高中状元,又有苏家的财力为后盾,日后的荣华富贵何愁享用不尽?还怕没有女子投怀送抱?” 这场对话似乎在重演前世的密谋,两人密谋着如何让苏婉毓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 然而,这一世的郑成晏心境已然不同,那份决绝中多了一丝犹豫。 回想起前世新婚前夕,他也曾梦想与夫人琴瑟和鸣,但在前往苏府下聘的路上,偶然间捕捉到了旁人的窃窃私语:“郑家二公子真是没出息,为了钱才娶苏家的千金大小姐。” “没出息还是小事,我看他根本配不上苏家的小姐。” 此话出自京城富豪严家之人之口,严家曾向苏家提亲未果,心怀怨恨之下,言语间充满了尖酸刻薄。 这两句话如同魔咒,日日夜夜萦绕在郑成晏心头,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痛苦源泉。 世人说他配不上苏婉毓,这反而激起了他心底的傲气和不甘。 她越是温婉端庄,他内心的不满与愤懑便越是强烈。 或许,唯有借助苏婉毓商贾之女的身份,他才能找回那丢失的骄傲和自尊。 于是,他时常以此为借口来贬低她,企图在这段婚姻中占据上风。 如今,面对真正的离别抉择,他的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不能轻易放走苏婉毓。 尽管郑老夫人的话不无道理,但这番言论却给了郑成晏新的启示。 若是她病弱不堪,乃至身有残疾,不就只能依赖于他?到了那时候,她除了臣服于他,还能有何选择? 郑成晏的内心涌动着矛盾,但一想到苏婉毓手中的试卷,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打算,也不敢贸然行动。 见郑成晏长久沉默不语,郑老夫人误以为他是心生怜悯:“晏儿,万不可优柔寡断。你父亲不在,这正是天赐良机。” 郑成晏紧皱眉头,面容愁苦,拱手道:“老夫人,请允许孙儿再三思量。” 郑老夫人脸色一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半晌,才挥挥手:“罢了,你先下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是,老夫人。” 郑成晏失神地退出了房间。 随着他的离去,郑老夫人口中又不禁咒骂:“废物!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她轻咳几声,唤了一声:“来人。” 周妈妈连忙上前:“老夫人,有何吩咐?” 郑老夫人面容阴郁,眉头紧蹙,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冰冷:“去,找几个人手把苏婉毓绑了,最好再给她吃点药,就说二少奶奶患了癔症。” “别让她再兴风作浪。” “若是还不听话,就给我打断她的腿,看她还往哪儿逃!” 周妈妈低头,声音略带颤抖:“老太太,这样会不会……” 郑老夫人挥手打断:“她既然嫁入了郑家,生死、病痛,哪一样不由我们郑家说了算?” “周家的事你忘了?看看周家现在还能说什么?” “去吧,手脚麻利些,别让苏婉毓有机会回苏家求助。” 周妈妈恭敬行礼,答道:“是,老太太。” 正欲出门,房门却在这一刻被推开,一群仆从涌入室内,令郑老夫人与周妈妈皆是一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郑老夫人瞠目结舌,满脸错愕。 只见小郭氏腆着明显的孕肚,在侍女香儿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向前来:“老太太,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郑老夫人辨认出对方,神色略有松弛:“我有急事需周妈妈处理,你们如果没有紧急之事,就请让一让。” 小郭氏从容地坐到她身旁,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腹部上:“老太太,您的身体不好,还是安心在院中调养,别操心那些不该您费心的事。” 郑老夫人闻言,神情一凛:“郭静儿!你胆子不小,竟敢来教训我!” 第155章 家门不幸 小郭氏面不改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老太太,您忘了么?如今掌管郑家的人是我,一切事宜自然由我做主。” 言毕,她向着周围的仆从大声命令:“来人,从今往后都留在这里,好好照顾老太太,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包括院子里的所有婢女。” “若有人私下议论是非,一律重罚。” 小郭氏锐利的目光在这一刻扫过了周妈妈。 周妈妈仓皇跪地:“是……是……夫人!” “你想软禁我?!” 郑老夫人恍然大悟,怒声呵斥。 小郭氏轻抚着手中的帕子,掩嘴轻笑:“老太太,哪里敢软禁您呢,您近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我特地增派人手照顾您,希望您早日恢复健康。” “你……”郑老夫人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你!” 气得脸色铁青。 “老太太!” 周妈妈急忙上前,轻拍着她的背。 郑老夫人喘着粗气,依然手指小郭氏,愤怒难平:“你这个妾室!用尽手段爬进郑家,就真当自己是主母了?” “来人!来人!” 她急切地呼唤,试图寻求外界的帮助。 她拼尽全力,声音穿透了寂静的夜晚,高声呼喊求援,然而,那往常热闹非凡的院落此刻却沉寂得如同死水,没有一丝回应的涟漪。 月光稀薄,夜色深沉,连风都仿佛静止了,不再带来任何生机的痕迹。 这些时日以来,小郭氏运用手腕与智慧,巧妙地笼络了府中上下仆从的心,形成了一个忠诚于她的小圈子。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面对郑老夫人绝望的呼救,那些仆人们心中虽或有同情,却无人敢违背小郭氏的意愿,更不用说踏足这风波中心的院子半步。 小郭氏缓缓自椅子上起身,她的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拉长,显得既孤傲又决绝,背对着郑老夫人,语气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冷淡:“老太太,您这一生,波澜壮阔,却也造下了不少孽缘。事到如今,还是顺应天意,及早放手为好。否则,因果循环,天理昭彰,难保下一次,灾难不会降临到您心爱的女儿、孙女头上。” 她的话语里蕴含着深意,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刃,切割着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人啊,终究是要相信,这世上每一份因,都会结出其对应的果。” 这是一种对宿命的告诫,也是对未来不幸的预告。 郑老夫人闻言,怒目圆睁,眼神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对所谓的报应之说嗤之以鼻:“你给我等着,等到我儿归来,看他如何整治你这个不守本分的女人!” 她的话语未落,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与骄傲:“你以为就凭你这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便可以觊觎郑家主母的位置吗?哼!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否真有本事,能把这孩子平平安安地带到这个世界!” “若是稍有差池,也只是你自己福薄命浅,怪不得旁人!” 郑老夫人的话语中隐含着对小郭氏赤裸裸的威胁,冰冷刺骨。 小郭氏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她的手轻轻搭在桌沿,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屑一顾:“但愿一切都能如您所愿。” 这句平静的回答,在郑老夫人耳中却成了无尽的嘲讽,误解之下,愤怒如同被点燃的野火,更加汹涌。 郑老夫人试图挣扎着起身,誓要与小郭氏争个高低,却被一旁的周妈妈紧紧按住。“老夫人,您的身子还需休养,万万不可因此而急坏了自己。” 周妈妈的话语中充满了担忧。 “这贱人,竟然骑到我的头上撒野,真是反了天!” 郑老夫人的反抗显得如此无力,小郭氏却不屑再与其纠缠,只是简短地下达指令让仆人们在外守候,随即转身,裙摆轻扫,留下一室清冷。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紧接着是一阵金属锁链的碰撞声,像是对这场权力游戏最冷酷的注解。 屋内,郑老夫人悲愤交织,哭骂连连:“宠妾灭妻,家门不幸!若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将家业交给郭氏打理!” 她的指尖因为愤怒而颤抖,转而紧握住周妈妈的手,眼中满是焦灼,“快,快想办法给老爷送信,让他即刻回府!” 周妈妈面带忧虑,回应道:“老夫人,老爷几天前寄来的书信中提到,他在湖州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预计半月之内便能回到府中。” 郑侯爷此次湖州之行,并非艰难险阻,随着事务的逐渐收尾,心中唯一的挂念便是能在儿子郑成晏的殿试之前归家,为此,他正计划提前踏上归途,估计不出这几日便能启程。 次日清晨,不甘心就此罢休的郑成晏,悄悄地布置了人手,秘密调查苏婉毓,希望能够找到她藏匿试题的证据。 然而,苏家权势显赫,单是在京城的府邸就有十几座之多,更不必说远在乡间的庄园别墅,一时间,所有的线索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毫无踪迹可循。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死心,最终决定采取极端手段,弄到了一瓶极为有效的迷情药物。 仆人疑惑地望着那小小的药瓶,不解地询问:“二少爷,这……这是何物?” 郑成晏的目光仿佛被药瓶深深吸引,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冷笑:“她对我如此狠心,定是因为这三年来,我们从未真正成为过夫妻。” 他的话语中透露着一种扭曲的执念,“如果能与她共度良宵,她必定会顾及夫妻情分,不再提那荒唐的和离。” 言罢,他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听从母亲的安排,让她早日诞下子嗣,又怎会有今日被她用和离之事相逼的尴尬处境。” 仆人见状,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 郑成晏凝视着药瓶,陷入了深思:“苏婉毓现在行事愈发小心谨慎,直接给她的物品,她是绝对不会触碰的。” 此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香儿。 若是将药物混入香儿烹制的菜肴中,苏婉毓必然会毫无戒备地食用。 他立刻行动起来,吩咐身旁的仆人:“你去,务必想方设法将这药放入香姨娘为二少奶奶准备的饭食之中。” 第156章 求饶 “是,二少爷。” 仆人领命,接过了那小小的药瓶,眼神中带着几分犹豫与不安。 正当他忙于安排此事之际,府门外突现骚乱,一名小厮跌跌撞撞地冲进前院,连马都没来得及拴好,便一路疾奔,口中大声呼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侯爷出事了!” 郑成晏闻言,心头一紧,立刻赶向前院,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的质问:“你说什么?侯爷出事了?” 小厮连连点头,脸色苍白,确认道:“二少爷,今天早上从湖州传来了消息,说侯爷在调度粮草时涉嫌贪污受贿,私扣了足足三千石粮食,皇上对此大为震怒,已派遣人马前去湖州,要将侯爷押解回京!” 郑成晏听到这一噩耗,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僵立在当地,随即猛地抓住小厮的衣襟:“此事可有确实的证据?” 小厮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地回答:“确凿无疑,大将军念在以往的情谊上,打算先行拘捕父亲大人,然后再商议后续的罪责。二少爷,趁着事情还没尘埃落定,您赶快收拾细软,准备应对变故吧!” 郑成晏猛地挥臂,打断了小子的话,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不可能,我父亲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这其中必定有着天大的误会!”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仿佛任何质疑都无法动摇他对父亲的信任。 小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神色中带着几分焦急与同情:“二少爷,您要不要尝试去找梁王帮帮忙?或许他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个困境。” 郑成晏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怔:“对,梁王,他是皇室中的智者,或许真有解决之道。” 语毕,他即刻转身,准备动身前往梁王府。 可就在他脚步将迈之际,脑海中犹如闪电划破夜空般,顾凛君那张冷漠而深邃的脸庞突兀浮现,伴随着的,是那句话语,如同幽灵回荡:“二少爷可否听说过这样一段戏文?” 紧接着,是那冰冷刺骨的三个字——“夺臣妻”。 戏! 对,就是那场戏! 那出在戏台上唱得沸反盈天的剧目,讲述着帝王震怒之下,一位无辜臣子被诬陷为叛贼,全家面临灭顶之灾,而那位美丽的夫人最终被迫卷入了皇宫的斗争之中。 那是一场关于嫁祸,关于家族毁灭的悲歌。 “是他!这一切都是顾凛君的阴谋!” 郑成晏恍若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声音中混合着惊愕与愤怒,仿佛瞬间洞察到了背后的真相。 小子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跟上郑成晏思维的跳跃,一脸茫然。 “这位摄政王,竟然为了一个女子,不惜动用如此之大的权力!” 郑成晏身体轻微颤抖,愤怒中交织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意识到,即使内心万般不愿放弃苏婉毓,也必须重新规划自己的每一步棋局。 “来人!” 郑成晏脸色铁青,沉声命令身边的侍卫,“立刻去,把给她的药追回来!” “是,二少爷。” 侍卫闻令,如离弦之箭般飞速离开。 郑成晏在原地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焦虑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在转了两圈之后,他猛然下达了新的指令:“去!备马,我要立即前往长公主府!” 话音未落,他已跃上骏马,马蹄翻飞,尘土飞扬,片刻之间便来到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前。 他猛地一勒缰绳,从马上跃下,衣服尚未整理,便迫不及待地冲向门口的守卫,嘶声喊道:“我要见你们的王爷!” 守卫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礼貌地伸出手,引领他进入府内:“郑二公子,请随我来。” 郑成晏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波澜,紧跟在侍卫身后。 穿过曲折的走廊,他们来到一处静谧的庭院,中央一座古朴的水亭静静矗立,亭内,顾凛君正在煮茶。 他动作优雅地将新磨的茶末缓缓倾入小巧的瓷碗中,随后提起刚烧沸的铜壶,精准地注入少量滚烫的热水,再用一把细长的茶筅轻轻搅拌,水汽蒸腾,茶香四溢,与他那一袭月白色长袍相得益彰,更添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王爷。” 郑成晏走近几步,深深施礼,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昔日的骄傲在这一刻仿佛尽数褪去。 顾凛君轻轻搅动着茶水,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淡漠,慢悠悠地问:“郑二公子如此急匆匆的,找本王有何要事?” 郑成晏双手紧握,更加恭敬地拱手行礼:“王爷,那日您让我去听的戏,我已经去听了。” 顾凛君放下手中的茶具,缓缓抬起双眸,目光中闪烁着玩味:“哦?郑二公子是要与本王探讨一番那戏文的奥秘吗?” 郑成晏心知此时已无退路,直截了当地说:“王爷,恳请您饶恕家父一命!” 顾凛君提起水壶,再次续水,蒸腾的热气弥漫,直扑向郑成晏,他低下头,身体因情绪的波动而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郑二少爷,此话怎讲?你父亲贪污违法,本王何来饶恕之由?” 顾凛君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热讽的笑容。 郑成晏闻此言,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声音中带着决绝:“微臣愿遵命,即刻让苏婉毓离开郑府。” 顾凛君手持茶筅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复杂:“郑二少爷,你这是想明白了?” 郑成晏磕头如捣蒜,话语中满是自责:“微臣愚钝,未能理解王爷的深意,请王爷见谅。” 顾凛君轻轻端起茶杯,悠悠起身,缓步走到郑成晏面前,声音平淡却不乏威严:“郑二少爷,你的话可当真?” 郑成晏面容肃穆,声音坚定:“只要王爷能网开一面,饶过家父性命,我即刻与苏婉毓协议和离,并亲自确保她的安全,将她送至王爷指定之处。” 顾凛君轻轻摆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必送到本王府,她并非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 郑成晏面色一僵,额头上青筋毕露,牙齿紧咬,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与不满:“王爷言之有理,微臣自会妥善处理和离之事,只求王爷手下留情,放过我的家人。” 第157章 我要休夫 顾凛君眼眸微垂,寒意透骨,直直地盯着郑成晏,那目光中藏着无尽的寒冷与算计。 念及苏婉毓曾经所承受的种种苦难,他心中涌动着一股强烈的冲动,恨不得立刻就将郑成晏置于死地。 放过郑家?简直是笑话。 在他心中,郑家的命运已经注定,一条通往深渊的道路,已然铺展在他们的脚下。 “好吧,本王应允你。” 顾凛君声音突然变得朗润,随即仰头一饮而尽手中的茶,“本王即刻进宫,请求陛下暂时宽恕郑侯爷,但你必须信守承诺,尽快完成和离事宜。” “一旦和离完成,郑侯爷便可安全回归府邸。” 郑成晏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沉声说道:“多谢王爷厚恩,微臣感激不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而微妙的气息,一场交易,一次命运的交锋,在这宁静的庭院里悄然落下帷幕。 如今,正值春寒料峭之时,苏婉毓手中紧握着那足以颠覆命运的罪证,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父亲,那位平日里威严不可一世的家主,此刻竟也被顾凛君牢牢控制,如同一把悬于颈项的利剑,令她深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 正如她预料的那般,局势逼迫之下,他——郑成晏,已然是退无可退。 顾凛君行事雷厉风行,不过一夜之间,便安排妥当,派了心腹之人秘密护送郑成晏远离纷争之地。 而郑成晏,在次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时,便惊闻家中巨变,父亲已被暂时囚禁的消息如冷水浇头,让他心寒不已。 虽然生命得以保全,但那份无形的枷锁,那些未来的未知惩罚,让他深知,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在这样的绝境之下,郑成晏已无暇多虑,更无心思盘算他日的复仇大计。 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解决这场婚姻的纠葛,或许,那才是他能为父亲所做的唯一事情。 次日清早,天边仅有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苏婉毓便携带那份沉甸甸的和离书,踏入了郑家那庄严肃穆的宗祠。 此时,郑老夫人被小郭氏焦急地搀扶着,匆匆而来,她的心中满是对郑侯爷安危的忧虑,对于眼前这对年轻夫妻的纠葛,竟是半分也无暇顾及。 消息似风一般在郑家各处散播开来,引得其他族人纷纷被郑成晏邀至宗祠,一时间,宗祠内外人头攒动,围了个水泄不通,场景竟有些许讽刺,好似一出即将上演的悲喜剧。 大房的王氏与三房的裴氏,两位素来与苏婉毓不对付的妇人,此刻见到她主动提出和离,心头不禁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情绪。 和离,虽然表面上保留了些许颜面,但对于一个再嫁女子而言,未来所要承受的社会偏见与冷嘲热讽,无疑是沉重的枷锁,再寻良缘,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两人躲在人群之中,用丝帕遮掩着嘴,交头接耳,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瞧瞧,苏婉毓这是铁了心要当众丢人现眼,这事儿一旦传扬出去,她今后在京城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王氏压低声音,话语间带着明显的讥诮。 “抬不起头?那便回老家去躲着吧,反正他们苏家金银堆成山,养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裴氏接口道,手中的丝帕被捏得更紧了,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得意。 “钱再多又怎样?这一闹,哪个男人还敢上门提亲?” 王氏补充,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咎由自取,自食其果罢了。” 裴氏附和,两人相视而笑,全然不顾周围的指指点点。 然而,她们并未察觉,自己脚下的道路正逐渐被未知的荆棘所覆盖。 当郑家上下悉数到场,郑成晏终于缓缓出现。 他今日特意洗漱更衣,换上了一袭象征着纯净无瑕的洁白长衫,头上佩戴的白玉冠在微弱的晨光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昔日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清爽与决绝。 云意悄无声息地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小姐,二少爷这番模样,是不是想通了些什么?” 她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想通自然最好。” 苏婉毓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旋即收回了望向郑成晏的目光,不再予以理会。 郑成晏阔步向前,首先向郑家的长辈及老夫人恭敬行礼,声音沉稳而有力:“各位长辈在场,作为我与夫人苏婉毓婚姻的见证者,今日,我必须声明,我与夫人成婚三载,她未能尽孝于双亲,性情亦多有不合,以至于夫妻之情日渐疏远,几近消磨殆尽。因此,我们决定协议分离,从此各奔东西,各自寻求安宁。” 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锤击人心,明明是一段情感的终结,却字里行间不忘给苏婉毓扣上不孝与性格不合的帽子。 “未能尽孝于高堂,性情不合。” 此话一出,明摆着指责苏婉毓对公婆不够尊敬,品格存在问题。 对于这种莫须有的指控,苏婉毓心中自有一番嘲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随即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清脆的声音在宗祠内回荡:“各位长辈,今日请各位前来,并非为了协议分离。”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原本嘈杂的宗祠瞬间陷入一片哗然。 郑成晏更是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地问道:“苏婉毓,和离是你的主意,也是你将郑家众人召集至此,为何突然反悔?!” 事态的发展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想,顾凛君的步步紧逼使得他不得不急于与苏婉毓划清界限,但此刻,主动权却仿佛被悄然反转。 面对郑成晏的质问,苏婉毓未作回应,反而是高举起手中的文书,声音平静却坚定:“今日,我要做的,是休夫。” “休夫?!” 郑家众人皆是一片哗然,惊讶之余不乏有人嗤笑质疑,“二少夫人,居然说要休夫?简直是天方夜谭!历来只听说过休妻,何时有过休夫之说?若不想分离,好好哄哄二公子不就行了。” 第158章 同归于尽 “二少夫人,休夫?你怕是在做梦吧,大齐国历史上可没这规矩,别在这里演戏了,回去吧!” 另一人也跟着起哄,场面显得愈发混乱。 郑老夫人眉头紧锁,语气中透露着不满:“休夫?简直胡闹,不成体统!若是无法忍受,回后院去静心便是。” 面对四周的流言蜚语,苏婉毓恍若未闻,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一脸愕然的郑成晏身上,语气冷淡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夫君,若不能如我所愿办理休夫手续,那么今天的一切都将作罢,你意下如何?” “不可!” 郑成晏慌忙打断,神色中难掩焦虑,“今日我们必须分离!苏婉毓,别再胡搅蛮缠了。我已经同意你离开郑府,你只需签下这份分离书,对双方都是解脱。” “郑二公子,你可曾忘记,是你亲口说在郑家不存在分离和休妻的概念?” 苏婉毓缓缓展开那份文书,其中密密麻麻列出了对郑成晏的种种指责,足足十项大罪,一一陈列清晰,字字如刀,锋利无比,“若想让我离去,就在这份休书上签字画押吧!” 那份信,长达半尺,如同一份沉重的判决书,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无可挑剔。只要郑成晏落笔,再有族长作为见证,她苏婉毓便能光明正大地宣告,是她,休弃了这个曾经的夫君。 旁观者们再次窃窃私语,言语中不乏惊叹:“二少奶奶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郑二少爷真的签了这休夫书,那岂不是昭告天下,错全在他一人?” 这前所未有的大胆之举,无疑在郑家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交头接耳,揣测、惊叹,这场家族内部的风波,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改变着所有人的命运轨迹。 “真要签了这份休夫书,咱们郑家的脸面何存?一名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会被一位看似柔弱的小女子轻易休弃,这成何体统!“族中两位长辈焦急万分,几乎是用尽全力朝着郑成晏疾呼。 郑成晏的面容如同寒铁铸就,内心清明如镜,深知这份休书一旦签署,不仅是对自己的极大侮辱,更是对郑家尊严赤裸裸的挑衅。 自古以来,几百年的时间长河中,从未有人敢做出如此悖逆之举。 这份信函一旦飞出,家族祠堂里的列祖列宗之前,郑家的脸面将荡然无存,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己将成为整个家族的耻辱,连带长平侯府的声誉也可能会因此一落千丈,甚至面临被朝廷扫地出门的命运。 然而,此刻的苏婉毓态度坚决,不接受和离,一心只想通过休夫的方式来结束这段婚姻。 如果自己不从,据闻她甚至不惜直接上告皇廷,而自己的父亲,那位曾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军,也将面临极大的生死危机。 郑成晏牙关紧咬,进退维谷,内心的挣扎如同烈火烹油。 一旦侯府真的遭受严惩,不仅世代承袭的爵位将化为乌有,整个家族更可能遭受株连九族的灭顶之灾。 这是一场骑虎难下的博弈,是在个人尊严与家族生死之间的艰难抉择。 这时,苏婉毓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郑二少爷,考虑清楚了吗?是签,还是不签?” 郑成晏猛地抬头,直视着她,捕捉到她嘴角那一抹淡漠却刺眼的笑意,心头顿时如遭重锤,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与猜疑在胸腔内炸开。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精心布局?从利用科考之事对自己施压,制造要和离的假象,到后来诬蔑父亲,迫使自己向宿敌顾凛君低头。 直至今日,她亮出休夫书这张最后的底牌,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旨在当众折辱于他。 原来,她与顾凛君早已暗通款曲,里应外合,将自己一步步逼入绝境。 郑成晏的面容在惊愕中夹杂着深深的痛恨:“苏婉毓,你好狠的心!” 面对他的指责,苏婉毓竟轻声笑出:“郑成晏,我再狠,也狠不过你的冷酷无情。” 郑成晏一时间语塞,心知肚明这些年对她的疏远和冷待,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为了家族,已经无数次弯下了腰杆。 难道这些牺牲与屈辱,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诚意? “苏婉毓,你心中对我真的一丝情感都不剩了吗?” 他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才挤出这一句问话。 “没错。” 苏婉毓回答得干脆利落,随即话锋突转,吐露出深埋心中已久的怨言:“不,应该说,我心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你!你还记得新婚之夜你说的话吗?你说见到我,只感到恶心。” 她模仿着郑成晏的语气,冷冷说道:“这话如今我也送还给你,你的声音入耳,只会让我胃中翻腾!郑成晏,无谓多言,速速签字为上!” 郑成晏呆愣着看向她,心中仿佛被万千刀片切割,眼神中交织着疑惑与绝望,最终化作一片空洞的落寞。 既然情已逝,再多的温存也只是徒增伤感。 在生死与颜面之间,无疑前者更为重要。 他缓缓迈向书桌,握笔欲书,似乎要将自己的名字如同咒语一般,永远刻印在这张薄纸上。 然而,郑家老夫人,那位对家族未来满是忧虑的长辈,忽地闯入,猛地上前夺过那份休书:“休夫?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厉声喝道:“苏婉毓,我警告你,若想休夫,除非我入土为安!” 她近乎疯狂的怒吼,数十年来守卫着郑府的基业,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悖逆行为发生在自己的孙儿身上。 苏婉毓侧身,目光如炬,望向郑成晏:“郑二少爷,你可曾听说?按照祖宗的意思,即便是死,也不容许我休了你?” “那么,你是希望我们同归于尽,还是各自寻求生路?” 她的话语虽然平淡,但每个字都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郑成晏的心坎上。 郑成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家父目前身陷囹圄,情况紧急,刻不容缓。” “一派胡言!你父亲之事与苏婉毓何干!” 郑老夫人严厉呵斥,声色俱厉,“立刻把那屋内的女人带回!为我们郑家留一丝颜面吧!” 第159章 皇帝撑腰 郑成晏紧皱眉头,碍于当下众人瞩目的情境,无法全盘托出顾凛君的威胁,只能尽力安抚:“祖母,您先回去休息,此事我自有打算。” “不可!” 老夫人面色铁青,依旧不依不饶,甚至出手,一巴掌狠狠扇在孙子脸上,“我知道你无能,却没料到你竟如此无能,竟然被一个小女子逼得毫无招架之力!这可是休夫啊!只要你一签字,立刻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或许你不在意,但郑家的脸面何在!” 她痛心疾首,几近泣血。 郑成晏捂着脸,面色苍白,内心又怎能毫不介怀。 但是,相比丢脸,保住性命显然更为重要! 他狠下心肠,命令仆人将情绪激动的老夫人搀扶出去。 未料,老夫人仿若失控,推开一旁的侍女,抢过方才被弃之一旁的休书,愤怒地将其撕成碎片。 “你签!你倒是签啊!休夫?白日做梦!” 她嘶声力竭,状若疯狂。 文书的碎屑如同枯叶般缓缓飘落,洒满了斑驳的地面,郑老夫人却在这样的场景下,发出了一阵爽朗而挑衅的大笑,她的眼眸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苏婉毓,每一个字都似锋利的刀刃:“苏氏,你眼中无视长辈,不遵从礼教的约束,别说你要休夫,就算是今日,我郑家以休妻之名处置于你,也是咎由自取,不为过矣!” 面对如此凌厉的言辞,苏婉毓却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笃定。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怀中又抽出一份文书,那动作优雅而自信:“老夫人稍安勿躁,那份撕毁也就罢了,此处还备有另一份。” 郑老夫人震惊之余,身体不由得微微摇晃,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脚下的步伐也变得不稳,险些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此时,一直静观其变的郑家族长终于开口,试图平息这场风波:“苏氏,族人们都在场见证,若论和离,我们可以即刻作出决定,然而休夫之举,确实不合时宜,也不妥当。” “妇人应顺从夫君,夫君为一家之主,天经地义。历来只有休妻之说,休夫违背了伦理纲常,不符礼法精神啊!” 一旁的家族成员附和道,语气里充满了坚决。 “不仅老夫人不会答应,便是圣上也不会认可此举。” 另一人补充,话语中透露出对皇权的敬畏。 “况且,大国律例从未有过休夫的先例,你们若是执意如此,便是对国家法度的公然轻视!” 又一人强调,声音中满是警告。 在场众人闻此,皆点头表示赞同,就连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郑老夫人也逐渐恢复了镇定,口中重复着刚才的话语,似乎找到了某种支撑:“对,这是对法度的蔑视。” 而郑成晏额头上的汗水已开始滑落,双手也不住颤抖,内心暗暗诅咒这纷扰的一切,希望这场风波尽快平息。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预设:“谁说蔑视法度了?” “朕,既然现下决定增补律例,岂不是既合法又合规,更符合情理!” 随着这一声落下,众人纷纷转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祠堂门口。 只见轩帝手执折扇,一身墨蓝色的常服衬托出他独有的气度,头戴金冠,在众人的瞩目下一步步走出人群,姿态闲适,仿佛踏步于自家后花园一般悠然自得。 他的出现,让祠堂内顿时掀起一片哗然,众人连忙一个接一个跪倒,恭敬至极地行起大礼。 “参见陛下……”声音整齐划一,响彻祠堂。 轩帝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面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缓缓步入祠堂中央:“朕今日心血来潮,微服私访,不料途经长平侯府,原是想随意走走看看,却不想撞见了贵府二少奶奶正在进行的休夫之举。” 郑成晏双膝跪地,头深深垂下,对于陛下的意外莅临感到惊诧不已,同时心头闪过一丝不安,暗自思量着苏婉毓会不会借此机会将科举的题目泄露给皇帝。 这念头一出,他掌心不禁泌出汗珠,冰凉一片。 郑老夫人领头跪拜,语气里满是谦卑与自责:“让陛下见笑了,实在是苏氏行事草率,为家族带来了耻辱。” “耻辱吗?朕倒是不以为然。”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笑,但眼神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他侧身望向方才发表意见的族长:“谁说大齐国无休夫之法?恰好,就在数时辰前的早朝,朕刚批准通过了一项新律例。” “任何男子,若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女子皆有权利提出休夫。”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随后目光犀利地转向郑成晏:“那么,我们的郑二公子究竟做下了怎样天大的错事,以至于让自己的夫人不得不采取这最后的手段呢?” 这言语中充满了对郑成晏的嘲讽,让后者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僵硬在原地。 尽管他深知皇帝喜欢凑热闹,却未料到竟会亲自光临自己的府邸看这出闹剧。 难道,是顾凛君搬来了救兵,让陛下亲自监督他是否会真的放手? 此情此景,郑成晏再不敢有任何迟疑。 实际上,按照苏婉毓精心设计的计划,原本并不需要皇帝亲自到场。 然而,皇帝素来不循规蹈矩,从顾凛君那里得知皇姐要休夫的消息后,一想到皇姐可能遭受这些冥顽不灵的老辈们的刁难,便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毅然决然地决定亲自出马,给予支持。 对于弟弟的意外出现,苏婉毓虽感意外,心中却多了一份安定。 她乘着大家低头跪拜的间隙,低声在贴身侍女司棋耳边嘱咐了几句。 司棋默默点头,利用众人注意力分散的机会,悄然接近族长,从怀中取出一只沾有血迹的小扳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族长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紧接着,司棋用只有族长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族长,您的公子此刻正在门外等候,您最好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第160章 无可救药 族长面如土色,心中怒火中烧,却碍于形势,只能不甘地低下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身为郑家地位最高的族长,表面上他是个受人尊敬的长辈,实际上,与郑侯爷一样,背后却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养了一个不成器、嗜赌如命的儿子。 这个儿子不久前在苏家票号欠下了三千两银子的赌债,而苏婉毓不仅知道此事,还授意手下故意借钱给他,使债务累计到了五千两。 现在,因其无力偿还,已被囚禁在一座破败的宅院里。 昨日,司棋已经给族长送去了最后通牒,只要他同意休夫,这五千两就算作酬谢;若不同意,则他们苏家将取他儿子的双手作为惩罚。 苏家虽正道经商,但在面对如此狡猾无赖之人时,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族长原本还心怀侥幸,认为苏婉毓不敢真正下狠手,企图以此来打压她的气焰。 然而,当司棋展示出那只血染的扳指,所有的侥幸瞬间烟消云散。 现在,就连皇帝都亲自插手此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眼前的轩帝掌握着局势的微妙平衡,见皇姐已为族长铺设好了退路,便轻松地挥了挥手:“各位请起吧,朕今日不过是偶然路过,凑凑热闹罢了,你们继续处理家事。” 这简单一句话,看似轻松,却暗含威严,让人不敢不从。 “是,陛下。” 祠堂内,随着那一声低沉而庄重的回应,众人仿佛得到了某种解脱,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纷纷从跪坐的姿势中缓缓站起身,衣摆摩擦地面发出细微而杂乱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窃窃私语,每个人的眼神交汇之处,都藏着各自心中的猜疑与不安。 陛下怎会无端降临此地?是对苏婉毓产生了特别的兴趣? 还是说,仅仅是一时兴起,欲以强权干涉臣子的家务事,夺取他人所爱? 这样的疑问,在每个人的心头盘旋,却无人敢直言,只是暗暗交换着彼此的眼神,流露出内心的纷扰。 其间,更有个别好事者,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认为帝王的突兀出现不过是出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追逐。 毕竟,那人向来喜好凑趣,性情多变,让人难以预料其真正的意图所在。 然而,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却是众人始料未及, 那位看似平凡无奇的郑家二少奶奶,实际上是帝王最为尊贵的亲姐姐。 此番亲临,正是为了给予自家手足最坚定的支持与庇护。 就在众人思绪万千之际,郑家的老族长不经意间瞥见桌案上那枚质地温润的玉扳指,心弦陡然紧绷,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波澜,蓦地挺直腰板,嗓音洪亮地发问:“苏氏,你当真是心意已决,要与夫君诀别?” 这一声询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于苏婉毓身上。 苏婉毓身形微侧,以一种不容置疑的优雅姿态,向着老族长欠身行了一礼,语气坚定无比:“此言非虚,乃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话音落下,她自袖中抽出一纸早已准备妥当的休书,轻轻递至族长面前。 老族长接过的瞬间,手竟微微颤抖,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他展开那张薄薄的休书,字字斟酌,而后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郑成晏,语气沉重地询问:“郑成晏,你是否愿意在这份休书上签字画押,承认由苏氏正式提出和离?” 郑成晏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眼中无光,似乎所有的抵抗与挣扎都已经离他远去,只勉强从喉间挤出一个模糊的“嗯”字作为回应。 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一直静观其变的老夫人彻底失去了方寸,她慌乱之中望向族长,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族……族长,您的意思是……” 老族长却刻意避开她那近乎恳求的目光,面容平静,语调淡然:“老夫人,方才的会议已明确规则,既然早晨便已议定休夫之事,而今苏氏已然同意,郑成晏也无异议,此举既符合情理,亦不违背家族法规。” 老夫人闻言,一时激动难抑,手指颤巍巍地抬起,正欲争辩,却因情绪激动,一时喘息不顺,全身颤抖不止,最终只能无力地半跪在地。 一旁的小郭氏眼疾手快,表面上看似关心备至地上前搀扶,实则悄然在老夫人的脚踝处施加压力,疼得老夫人一时之间无法动弹,口中呼痛却无法言语,场面一时陷入尴尬与混乱之中。 老夫人强撑着衰弱的身躯,勉力站稳,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聚集的族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言辞激烈反对休夫的族亲们,在族长威严的话语落下后,纷纷噤声,脸上的表情各异,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则是沉默的顺从。 她用手紧紧捂住胸口,似乎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阵阵刺痛,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这时,一旁的小郭氏眼疾手快,温柔却坚定地钳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可再激动。 郑成晏的表情扭曲,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猛地站起身,冲着老夫人几乎是咆哮般地喊道:“够了!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我愿意接受苏婉毓的休书,谁也无法阻止我!” 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臂上的青筋暴突,声音沙哑而坚定,曾经温文尔雅的郑家二公子形象,此刻已全然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愤懑不平、坚决独立的灵魂。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怒火中烧,那愤怒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一切,眼中的震惊与不解几乎让眼球跳出了眼眶。 多么荒诞不经,竟然有一个男人主动要求被妻子休弃,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的亲孙子。 她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牙齿也不停地打颤,内心深处,是对郑家未来深深的绝望和悲哀——这个家族,难道真的无可救药了吗? 苏婉毓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她弯弯的眉毛轻轻一挑,似乎对这幕家庭纷争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第161章 一切尘埃落定 老夫人一生最看重的,一是她的女儿,二是郑家的名誉,而今,女儿已经不在人世,家族的脸面也在这一刻丧失殆尽。 世事轮回,因果不虚,今日的一切,何尝不是昨日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不等族长再多说一句话,郑成晏毅然决然地大步向前,手微微颤抖着抓起笔,在那份决定命运的休书上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旁边的侍女司棋轻轻提醒:“少爷,还需按上手印。” 郑成晏闻言,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纸上,随着他的手重重落下,鲜红的手印赫然显现,一切尘埃落定。 完成后,他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原本整齐的发冠也因此散乱,显得格外狼狈。 而苏婉毓则不疾不徐地走向书桌,优雅地提起笔,从容地在休书上留下了她的名字。 随后,云意迅速将一枚精致的印章递到她手中,苏婉毓接过,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在指定位置按下,那一瞬,印章的触感如同宣布着某种解脱。 在这座古老府邸度过的三年光阴,像流水一般悄然逝去。 如今,她终于不再是那个有名无实的二少奶奶,也不再是郑成晏浮于表面的伴侣。 压在肩头多年的重负骤然消失,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让她感到身心舒畅。 由于历史上鲜有男子被休的例子,家族中的长辈们只能严格按照休妻的礼仪程序来进行。 双方签字盖章的墨迹尚未干透,族中的族长便准备依照古训,高声宣读郑成晏的十大过失。 然而,郑成晏刚要抬起头来试图阻止,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那 位年长者的声音已然响亮地回荡在天空之下:“长平侯府郑二公子,心性摇摆不定,违背了为人夫君之道!逼使母亲含冤受屈,是为不孝之极!身患隐疾,无法传承香火,罪加一等!更有妾室命丧其手,暴行昭然若揭……” “够了!别再说了!” 郑成晏的声音几乎带着失控的咆哮,震得空气都似在颤抖。 他的眼神中满是狂乱与绝望,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被逼到了绝境。 夫不忠,子不孝,这在任何一个家族里都是难以忍受的道德重压,而在郑家这样的名门望族中,更是被视为不可饶恕的污点。 更何况,男子无后的现实,更是在这重压之上,狠狠地添了一笔难以洗刷的耻辱。 郑成晏难以生育的秘密,过去只是家族内部极少数人的隐痛,而今却被族长当众揭开,如同一道锋利的剑光,毫不留情地将他最后的尊严切割得支离破碎。 郑家二少爷的这一隐私,如今成为了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就连平素高傲的王、裴二氏,也在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面前愕然失色,手指微微张开,各自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或是震惊,或是同情,更多的则是对家族未来深深的忧虑。 郑成晏的脸色铁青,仿佛有一层寒冰覆盖,他愤怒地向那位揭开伤疤的族长怒斥:“住口!立刻住口!” 身体前倾,似乎要冲破束缚,却发现自己已被族人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像是一根根看不见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 人群中,低语声像是夜里的蚊虫,虽细微却足以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响起回音:“原来,郑二公子自愿被休弃,是因为自身的缺陷……” “是啊,如此看来,怪不得苏家的千金嫁过来三年都未能怀上子嗣,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有喜讯传来呢?” 另一人接茬道,言语中满是不屑。 又有一人低声道:“那之前姜氏不是曾经有过身孕吗?” 旁边立即有人插话:“那估计是私生子无疑,否则为何孩子还未出生就没了音信?这背后怕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话语如同利刃,一下下割裂着郑成晏的自尊。 “唉,郑侯爷这一脉,恐怕就要这样断绝了,嫡传无人,真是可悲可叹。” 有人感叹道。另一个人则提出了异议:“说什么后继无人,如果实在没办法,从宗族里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不就好了吗?” 这个建议引起了附和:“嗯,也是,也是。” 众人非议不断,其中不乏有人暗自打起了宣国公爵位的小算盘。 这流言蜚语如同利箭,一支支射入郑成晏的耳中,他过去的骄傲与自尊一点点瓦解,只剩下满心的绝望。 他再次对族长发出无力的呐喊:“别再念了,住口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哀求,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族长手执那份决定命运的文书,目光在文书与郑成晏之间游移,短暂的犹豫后,他望向桌上那枚象征着权威的扳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波动,将那份列出了十条罪状的文书,一字一句地读完。 最终,随着重重的一声,红色的印章在纸上落下,宣告了休夫仪式的完成,也宣告了郑成晏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彻底终结。 郑老夫人闻讯,精神彻底崩溃,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而郑成晏也在这一刻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他身形蜷缩,像一只被遗弃的动物,呆滞地站立在原地,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苏婉毓从族长手中接过那份沉重的文书,面无表情地撕下一半递给他:“郑二公子,留好它。” 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书,象征着他们关系的彻底断裂。 她为这一刻筹谋良久,就是要以这种方式,断然斩断与郑府的所有联系。 郑成晏艰难地接过了文书,声音嘶哑而苦涩:“婉毓,离开了郑府,你真的一点也不后悔?” 听到这话,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苏婉毓恐怕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她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俩能听见:“郑成晏,我这一生最畅快的事,莫过于离开这个束缚我的地方。” “你放心,我绝不反悔。” 她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郑成晏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硬之色:“你对我曾经的承诺,还算数吗?” 面对他的质问,苏婉毓只是轻轻一笑:“当然算数。” 她已决意休夫,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正准备转身离开。 第162章 重获自由 然而,郑成晏突然降低了声音,确保周围无人能听见:“苏婉毓,别以为离开郑府,你就有机会迈进摄政王府的大门。你可曾想过,自己是否配得上摄政王的尊贵?”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说到底,你顶多只能做个侧室。” “侧室,苏婉毓,那就是你的极限。” 他的话语如针,试图在她心中留下最后一道伤痕。 苏婉毓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回过头,眼神中满是不屑:“即便是侧室,也比做你的正妻强上百倍。” 她深知如何用一句话直击郑成晏的软肋,而她的目的达到了。 郑成晏脸上的得意转瞬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愤懑与羞辱。 未等他有所反驳,苏婉毓已手捧文书,来到皇上面前行礼:“多谢陛下厚爱。” 看着皇姐满意的笑容,皇上心中亦感到欣慰。 此时此地不宜久留,便趁着人群的纷扰,提前离开了这充满戏剧性的郑府。 临行前,皇上低声安慰:“姐姐,先到苏府暂住几日,我会尽快为你选好公主府。” 苏婉毓早已将个人物品收拾停当,一切都被迅速运回了苏府。 祠堂一别,她再未踏入那个曾经生活多年的春江苑,而是直接坐上了驶向新生活的马车。 短短几个时辰,春江苑便已人去楼空,她在那里留下的所有痕迹,仿佛都被抹去,不留一丝一毫。 人群逐渐散去,郑府内只余下老夫人、小郭氏与孤零零的郑成晏。 郑老夫人因愤怒过度而昏迷,小郭氏连忙派人将她搀扶回内院。 最终,偌大的府邸中,只剩郑成晏孤独地站在那里,手握着那份冰冷的文书,仰天长笑,那笑声中夹杂着无奈与不甘。 泪水在他通红的眼眶中闪烁,既是为苏婉毓流,也为自己而流。 另一边,在疾驰的马车内,苏婉毓的心情却截然不同,她的心跳如鼓,先前在祠堂的镇定自若,此刻竟如同梦一般遥远。 她捏着裙摆,声音略带颤抖地问身边的云意:“云意,我们真的要回家了吗?” 云意温柔地笑了,回答说:“是的,小姐,我们回家了。” 她紧紧握住苏婉毓的手,眼里满是真诚的祝福:“恭喜小姐,您终于得到了解脱,摆脱了郑家这座无形的囚笼。” “是的,我终于自由了,逃出了那个禁锢我半生的地方。” 苏婉毓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挂着解脱的泪珠,但内心深处,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喜悦。 今日,自郑府别离,天空如同洗过般澄澈,阳光倾洒,温暖而明媚,万物在这光芒中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此景看似是一段生活的终结,却在她心中悄然孕育着一次全新的开始。 曾经的她,如深藏暗夜的明珠,隐忍不发,默默承受着命运的重压。 而从今往后,那隐忍的日子将成为过去。 她立誓要光明正大地摆脱束缚已久的枷锁,以强者的姿态站在世人面前,让那些曾给她带来苦楚与绝望的人,亲身感受同样的痛楚与无助。 车内,萍妈妈心疼地以丝帕轻轻擦拭她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水,语气温柔而又坚定:“我的傻丫头啊,别哭了,有苏家这棵大树为你遮风挡雨,何愁寻不到一个好归宿呢?” 嬷嬷并不了解,她的眼泪并非源于对婚姻的恐惧,而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种释放。 一旁,云意接口,语气中透露着少女的纯真与直接:“嬷嬷,为什么女子就必须嫁人呢?小姐即便不嫁,凭苏家的基业,也足以让她下半生无忧无虑。” 萍妈妈神情一肃,眼神中闪过一丝世故:“你还年幼,许多事还不懂。女子终究需要依靠,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家业才能更加稳固。” 云意心中虽不完全赞同,但对于小姐能找到佳偶的心愿却异常强烈:“的确如此,以小姐的身分地位,想要嫁的人,哪会有得不到的道理!” 萍妈妈似是忽然间醒悟过来,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大公主已经秘密筹备好一切,就连圣上也下定了决心,在春季科举之后,将向世人揭晓苏婉毓的真正身份。 那一刻,她将不再只是商贾之家的女儿,而是名副其实的公主,尊贵无比。 司棋抱臂,目光穿过车窗,望着外面流转的风景,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嬷嬷无需为小姐担忧,待到真相大白时,流泪的只会是郑家的人。” 云意笑容灿烂,眼中闪烁着狡黠:“没错,郑家二少爷定会悔恨交加,肝肠寸断。原本唾手可得的驸马之位,却被他自己的无知一手葬送。” “还有那位郑老夫人,放着未来的公主做孙媳不好好珍惜,偏要一意孤行,把人逼走。” 云意越说越激动,“我看,到时候他们一家怕是要捶胸顿足,哭个三天三夜都不够。” “哪止三天,至少十天吧。” 司棋摇了摇头,加重了语气。 “不,至少也得按照古礼,哭满四十九天。” 司棋坚持道。 云意点头附和,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那时,看他们还有什么颜面在我家小姐面前再逞强。” 车内的话语逗乐了苏婉毓,四十九天?那得看他们是否有那个命活那么久。 马车继续前行,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郑家祠堂发生的变故已迅速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夕阳渐渐沉没在天际,晚霞如织,将天空染成一片梦幻的紫色。 苏婉毓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苏府巍峨的大门前。 她轻轻掀起车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那熟悉而慈祥的身影。 父亲怀中抱着她心爱的小圆子,周围簇拥着众多仆人,一脸幸福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在云意的搀扶下,她微低着头,踏出车厢,再次抬首时,顾凛君那俊朗的身影竟意外地出现在视线之中。 在夕阳与晚霞的映衬下,他穿着一件水月白衫,头戴羊脂玉冠,昔日的威严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特别是他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柔情,仿佛春风化雨,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安心。 苏婉毓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凝视着他,一时之间竟是失了神。 第163章 一切安好 他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难道是为了特地庆祝她摆脱了那段不幸的婚姻? 正在她疑惑之际,怀中的小圆子在父亲怀中“喵”了一声,灵活地跳落地面,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顾凛君跟前,用那柔软的小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仿佛是在打招呼。 父亲见状,急忙呵斥小圆子:“小圆子,不得无礼。” 而这只白猫好似懂得人心,抬头看了看顾凛君,又叫了一声,仿佛在表达着某种亲密与熟悉。 顾凛君弯下腰,将白猫温柔地抱起,手指轻轻梳理着它顺滑的毛发,笑道:“看这样子,这猫咪已经认定我是它的主人了。” 府内之人皆知,这白猫是苏婉毓的心头宝,平日里高傲冷漠,除了老爷之外,连下人们都不敢轻易靠近。然而,它却偏偏与摄政王如此亲近,这无疑让所有人感叹他们之间的奇妙缘分。 周围的丫鬟婆子见状,都忍不住捂嘴偷笑,眼中满是玩味与欣慰。 苏婉毓松开云意的手,缓缓走向前,优雅地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顾凛君手中的小圆子听到她的声音,马上抬头望向她,发出了几声稚嫩而亲切的“喵喵”声。 “这猫咪是你的?” 顾凛君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小圆子下巴,眼神柔和地问道。 苏婉毓低下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小圆子身上,轻声道:“已经养了好几年,可惜嫁入郑家后,他们不允许我把它带在身边。” 言罢,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是对被迫与小圆子分离那段日子的感慨与无奈。 这只猫咪与我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解之缘,假若它能随我归家,我必定会为它精心构筑一处富丽堂皇、温馨舒适的居所,让它成为府中最尊贵的小客。 顾凛君轻步绕至猫儿身后,言语间虽是淡然自若,却隐含着深刻的情愫与承诺,仿佛是在对猫咪许下一个温柔的誓言。 苏婉毓敏锐地捕捉到了顾凛君话语中潜藏的意味,她嘴角微弯,笑靥如花,快言快语道:“它性子高傲得很,坐轿子可不符合它的脾气,还是让云意抱着它更合适。” 她的一番回应直接且爽朗,顾凛君闻言,正轻抚猫咪的手略作停顿,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仿佛听见了内心深处的期待得到了肯定的回响。 这一瞬间的安心,让他更加坚信,无论未来需多久的等待,他都将以最隆重的仪式,将她迎入府中,共绘人生的辉煌篇章。 正当顾凛君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之中时,苏老爷面带春风般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王爷,您的到来真是恰逢其时,家中正举办宴席,何不借此机会,一起享用一番?” 顾凛君从思绪中抽身,温文尔雅地答谢:“那就有劳苏老爷款待了。” 苏老爷听闻,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荣幸与激动。 平日里交往的权贵无数,但如摄政王这般平易近人,对他如此礼遇的,实属罕见。 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热情洋溢地引领着顾凛君步入府邸。 苏婉毓紧随其后,周身围绕着一群轻盈忙碌的婢女,一同踏入了府门。 顾凛君与苏老爷并肩而行,谈笑风生,言谈之间尽是欢声笑语,氛围融洽而和谐。 苏婉毓跨过门槛,不经意间望向两人交谈的背影,嘴角不禁上扬,心中满是温暖与欣慰。 对她而言,离开郑府是重获自由的第一步,而此刻亲眼见证两位至亲安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无疑是最大的安慰。 只要他们一切安好,所有的付出与牺牲便都有了意义。 身旁,云意轻轻搀扶着苏婉毓,悄悄瞥了顾凛君一眼,贴近她的耳畔,悄声细语道:“小姐,看样子王爷今日是专门为您而来呢。” 苏婉毓连忙以食指按住嘴唇,示意她压低声音:“嘘,这事莫要声张出去。” 刚刚办完休夫之事,她不愿因此给顾凛君引来无谓的蜚短流长和困扰。 云意心领神会,抿嘴微笑,低头表示领会。 其后,是紧随的司棋,她拉着香儿的小手,一同快步向前追上苏婉毓的步伐。 香儿初至苏府,眼前的繁华与热闹让她激动不已,眼眶中泛起了感动的泪花。 随着苏婉毓的归来,香儿仿佛也获得了新生,再也不必是郑府中的妾室或侍女。 司棋细心地用丝帕为香儿擦拭眼角,两人加速脚步,赶上了前面的队伍。 而这一切,都是苏老爷得知女儿归期之后,特意为之的准备。 府中张灯结彩,宴席丰盛,更有乐师现场演奏,增添了几分喜庆与祥和。 不久,府外烟花升空,五彩斑斓,爆竹声声,响彻天际。 路人们纷纷停下脚步,交头接耳,好奇议论:“苏家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吗?难道是苏老爷又要续弦不成?” 另一人则摇头道:“不太像,若有此意,早该有所行动了。” 又一人追问:“那究竟是何等喜事?” 一人恍然大悟般接口:“你们还不知道吗?今日,苏家小姐宣布休了郑家的二少爷!” “什么?休夫?” “没错,苏家小姐手段非凡,一条条列举郑二少爷的不是,竟使得郑二少爷自愿接受被休的命运。” “休夫也能算喜事?我看苏家巴不得攀附郑家才是。” “攀附?别忘了,郑家人图的不过是苏家的财势。最近还听说,郑二少爷意图纳妾,分明是对苏家小姐的侮辱。” “你们没看出来吗?这一闹,恐怕苏家小姐早就想摆脱郑家那牢笼了。” “郑家那些腌臜事儿,私下里做的缺德勾当多了去了,不然怎会逼得人家放鞭炮庆祝脱离苦海?” “说得好,郑家二少爷表面风光,其实腹中空空,还听说身子不好。当年苏家小姐是怎么忍辱负重嫁入郑府的,现在就怎么风风光光地离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关于郑府的八卦讨论愈发热烈,三天三夜也说不尽。 与此同时,府内,一个小厮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恭敬问道:“老爷,外面的烟花还要继续放吗?” 第164章 放鞭炮庆祝 苏老爷沉吟片晌,目光投向坐定的女儿,只见苏婉毓眼神坚毅,语气果断:“继续放,直到夜幕降临,将去年储存的所有烟火炮仗一次性点燃。” 城中鲜有烟花表演,也只有像苏家这样的豪门巨族,才会如此豪气地挥霍一番。 犹记得去年元宵,苏老爷不惜重金从云州远道运来十几车的烟花,原是想让女儿女婿共享这份绚烂,却被郑家的老夫人阻拦在外,未能如愿。 而今夜,苏婉毓誓要将这些积攒的美丽全部释放,她要让郑家人亲眼见证,离开郑府对她意味着怎样的一种解脱与欢欣。 苏老爷听罢,觉得这个提议再合适不过,脸上绽开笑容,欣然赞同:“好,就按照媛媛的意思,全部放了。” 小厮闻声,面上也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是,老爷。” 屋内的丫鬟们也都抿嘴偷笑,眼角含着狡黠的光芒,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份窃喜如同轻风拂过水面,悄悄地在苏府的每一个角落荡漾开来。 在苏府,规矩确实比郑府宽松许多,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股自由与欢愉的气息。 繁复的礼仪被简化,笑声与交谈声不时穿透雕花木窗,飘散到院中的每一寸土地上,给这座古老的府邸添了几分生气与温暖。 云意和司棋踏进府门,脚步轻快,面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愉悦。 她们归来之时,不仅卸下了外出的疲惫,还带回了一路的好心情。 二人手法熟练地捧着精致的丝帕和温热的茶杯,轻柔地伺候着苏婉毓与顾凛君进行漱口净手的仪式,动作中充满了对主子的尊敬与关怀。 顾凛君轻轻搁下丝帕,眸光微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随后,他缓缓从贴身的怀中取出一个装饰华美的锦盒,那盒子表面雕工细腻,流光溢彩,显然不是凡品。 他郑重地递给了苏婉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恭喜你,心愿已偿。” 苏婉毓双手接过,感受到锦盒沉甸甸的重量,却没有立即开启,而是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回应道:“多谢王爷的厚礼,您的恩情婉毓铭记于心。” 顾凛君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神中闪烁着期待:“再过几日,你我之间便无需如此客套,你应该称呼我为兄长才对。” 苏婉毓紧握着锦盒,指节微微泛白,她的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却只是沉默以对。顾凛君再次提议:“不妨现在就看看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吧。” 在顾凛君的鼓励下,苏婉毓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锦盒的盖子。 刹那间,一束微光映入眼帘,那是一把古朴而又不失精致的钥匙。 “这是……”她的声音里夹杂着疑惑与惊喜。 顾凛君耐心地解释,语气中透着一丝宠溺:“在西郊,我有一座私人宅邸,它隐藏在落安寺后山的幽静之处,目前无人居住,只待有心人发现它的美好。日后,如果你需要一个静谧的修养之所,这把钥匙就能让你随时前往。” 苏婉毓轻轻摩挲着那把钥匙,心中既感意外又充满感动,没想到顾凛君会如此直接地赠予她这样贵重的礼物。 那不仅仅是一座宅子,更是他们之间私密而专属的避世桃源。 正当她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中时,宅内突然爆发出一阵轰鸣,打断了所有的宁静。 原来是小厮们因兴奋过头,在天色尚未完全暗淡之际便急不可耐地点燃了烟花。 丫鬟和婆子们闻声纷纷拥向窗边,争先恐后地探头张望,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快看,快看,烟花开始了!” 即便此时天边还残留着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但空中绽放的五彩烟花已如梦似幻,预告着夜幕降临时更加摄人心魄的美景。 绚烂的烟花如同夜空中的精灵,绽放出五彩斑斓的花朵,它们竞相斗艳,将夜幕点缀得如梦似幻,吸引了无数远处人家的目光,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朝着这光彩夺目的方向汇聚,形成了一道道人流,热闹非凡。 郑府内,消息迅速传开,不只是因为烟花的盛名远播,更是因为那光华竟然穿透了夜色,映照在郑府的院墙上,带来一抹不可忽视的辉煌。 家中的仆人们窃窃私语,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惊叹与羡慕,即便是深居简出的郑老夫人,在病榻之上也有所耳闻。 老夫人躺在柔软却显得格外冰冷的床上,被褥下瘦弱的身躯因长期的病痛而微微颤抖。 她闭目聆听,丫鬟们在院子里压低的议论声,如同微风吹过水面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扰动着她本就难以平复的心绪。 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倔强,她不顾劝阻,执意要亲眼见证这外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奇景。 “再美又能怎样,苏婉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老夫人低声喃喃,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与愤慨。 她心中明镜似的清楚,那烟花之下掩藏的是什么。 一个二婚女子的风光,这在她看来,不过是虚幻的泡影罢了。 “往后日子哪有那么好过!” 言罢,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住床沿,每一次用力都似在发泄心头的不忿,脸色因情绪激动而变得铁青,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与此同时,郑府的庭院中,郑成晏原正伫立于清冷的月光之下,遥望着天边那一抹不属于自家的繁华。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树影,与那烟花的光辉交汇,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作为一名久经世故的郑侯爷子,他自然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烟火的盛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挑战着郑府的尊严与地位。 随着夜色的加深,烟花愈发灿烂夺目,它们在夜空中绽放,光芒四射,如同锐利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切割着宁静的夜晚,也一点一点击打着郑成晏原敏感的心房。 那些光芒里,他仿佛看到了对手的嘲笑与轻蔑,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紧攥双拳,骨骼咯咯作响,那是愤怒与不甘的交织,最终化为一股决绝的力量,驱使他大步流星地转身,踏进了屋内,再也不愿让那些刺眼的光芒灼伤自己的眼眸。 第165章 罪无可恕 然而,即便是在室内,烟花那震撼人心的爆破声仍如雷贯耳,仿佛连脚下坚实的地面都为之颤抖,空气中的震颤似乎直接侵入了他的心扉,让他心神不宁,无法寻得片刻的安宁。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沉寂,直到一旁仆人小心翼翼的呼唤声,才勉强打破了这份死寂,让一切都重新流动起来。 “二少爷,赶紧前往前院,蒋公公驾到了!” 小厮的声音穿透清晨的宁静,带着几分急促与惶恐,脚下的步伐紊乱,几乎是在奔跑中喊出这句话,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微微闪光,神色间的慌张如同阴云密布,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郑成晏心中猛地一抽,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心脏,一股不可名状的紧张感瞬间弥漫全身。 他来不及多想,身形敏捷如同脱兔,电光火石间已从椅中腾起,疾步向门外掠去,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风声,足下尘土轻扬,显示出他内心的急迫与不安。 前院之中,场面异常庄严肃穆又透着压抑。 蒋公公,一位身形瘦削却目光锐利的老宦官,身着华丽的锦缎官服,身后跟着一列盔甲鲜明、手持长矛的禁卫,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是天命使者的降临。 圣旨被金色的丝绸包裹,闪耀着令人敬畏的光芒,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成为这场突变的焦点。 随着蒋公公缓缓展开那象征皇权的圣旨,整个郑府似乎都屏息静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 他的声音虽不高亢,却清晰有力,一字一句犹如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头:“宣国公郑文赋,于湖州任职期间,知法犯法,私吞军粮,罪无可恕。鉴于长平侯府历代对国家的卓越贡献,特赦郑文赋一死,但剥夺其爵位,撤销所有官职,全家流放至偏远的川平,以此作为严厉的惩罚!” 语毕,整个前院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响动。 郑成晏心中涌动的不祥预感在此刻化作了冰冷的现实,让他如遭雷击。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震撼,内心深处却已是一片冰凉。 顾凛君,那个曾亲口保证宽恕其父的朝中重臣,此刻的决定无疑是晴天霹雳。 川平,那遥远而荒凉的地方,一旦踏足,无疑便是生离死别的开始。 更让人心寒的是,失去爵位意味着郑家将从云端跌落,府邸被查抄,家族成员从贵族沦为草民,他郑成晏,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的二公子,将背负着罪臣之后的名声,未来的科举之路,甚至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顾凛君这一举动,无疑是要将他和他的家族推向绝望的深渊。 夜色渐深,京城上空突然绽放的烟花璀璨夺目,却在郑家人眼中变得异常刺目,那绚丽的光彩似乎在嘲笑着他们的不幸,如同地狱的火焰试图吞噬掉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将其燃烧成灰烬。 “这不可能!顾凛君怎能如此对待我们!我们老国公为先皇立下赫赫战功,怎能说背叛就背叛!” 郑老夫人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一番话,作为多年主持郑府内务的当家主母,这份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难以接受,眼神中的坚韧与绝望交织,令人不忍目睹。 面对郑老夫人的质问,蒋公公的脸色如同凝固的寒冰,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意,声音平板而无丝毫感情:“郑二公子,莫非你还要违抗圣旨不成?” 郑成晏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骨节泛白,他似乎在与内心的挣扎作斗争,那平时俊逸的面庞此刻因愤怒而扭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未落,口中喃喃自语:“是他,是他欺骗了我……” 蒋公公没有给予更多的时间,手轻轻一挥,冷酷地下达了命令:“执行吧。” 禁卫们得令,整齐划一的回应声震得人心惊胆战,随即如潮水般向郑府内部涌去。 家中的女眷们纷纷跪倒在地,哭泣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悲痛欲绝。 郑老夫人更是不堪重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试图以瘦弱的身躯阻挡着这一切,嘶哑的嗓音中充满了绝望:“不可以,你们不能这样做!我们长平侯府岂是尔等可以任意践踏的!” 然而,禁卫们的铁蹄之下,一切抵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们不顾郑老夫人的阻拦,推搡着冲进府中,开始了一场对昔日辉煌家族的残酷抄家行动。 曾经的荣耀与辉煌,在这一刻,只剩下满院的哭泣声与纷乱,仿佛一切美好都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悄然消逝。 郑老夫人瘫软在地上,四肢无力地展开,粗糙的地砖透出阵阵寒意,与她胸腔中犹如烈火燃烧般的疼痛形成鲜明对比。 她咬紧牙关,想要再次站起身来,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阻止这场浩劫,却只觉喉咙一甜,一股温热的液体涌至喉头,化作一口鲜红的血,洒落尘埃之间,染红了地面,也击溃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拼尽全力侧过身子,瘦弱的手指如同枯枝一般,颤抖着勾住了站在不远处的郑成晏那精致华贵的衣袍一角,眼中闪烁着无声的乞求,那是对生存的渴望,对家族最后的眷恋。 郑成晏跪在那里,身影宛如被岁月雕刻的石像,沉寂而冷漠,面对母亲那几乎绝望的抓握,他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静默得让人窒息,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灵魂早已飘离躯壳,遗弃在这风雨飘摇的郑府之外。 郑老夫人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挣扎,试图拽动哪怕一点点的回应,但那冰冷的衣角最终还是无情地从指尖滑落,如同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无声无息地消散于风中。 她的目光逐渐黯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人群中的郭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的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多年的屈辱与不甘终于迎来了这一刻的清算。 第166章 抄家 抄家的队伍如狼似虎,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迅速且无情,不过片刻之间,郑府内的财物,无论是珍贵的茶壶还是华丽的锦缎,都被席卷一空,留下的只有满目的疮痍与凄凉。 当蒋公公踱步至郑老夫人面前,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支曾经代表尊荣的金簪,缓缓取下,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 他的话语冰冷且不容置疑:“老夫人,圣旨命你们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说罢,厅堂中央悬挂的牌匾发出轰鸣,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最终轰然坠地,断成两截,那声音震耳欲聋,恰似郑家辉煌过往的彻底破碎,也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王氏跪坐在人群中,泪水如断线珍珠,顺着她那憔悴的脸庞滑落,她紧拥着身旁的三个女儿,眼中闪烁着无助与绝望,声嘶力竭地质问:“老夫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求。 郑老夫人艰难地转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紧紧抓住王氏的手,仿佛将所有的重托交付于她:“你去求王氏,只有他们有力量能助老爷翻盘。” 王氏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满是无奈:“老太太,您看看郑家现在这个样子,我娘家都躲着不敢沾边,哪里还敢帮忙。” 郑老夫人的眼神转向裴氏,带着一丝恳求:“老三媳妇,你去求求你爹娘,还有你那位在宫中的姑妈,她是太妃,定能为我们撑起一片天。” 裴氏低垂着头,眼中满是惶恐,嗓音细若蚊蚋:“老太太,您怕是忘了,上次陛下寿宴上郑洛惜送去的那幅画,已经让我妹妹对咱家怀恨在心,裴家巴不得我们倒台,哪里还会伸手援助。” 郑老夫人声音颤抖,双眼泛红:“可你是他们的女儿,骨肉亲情,怎能不管?” 裴氏无力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苦楚:“在他们眼里,能为家族增光添彩的才是女儿,若是惹了麻烦,便什么都不是了。老太太,不是我不愿去求,只是如今我也是无计可施。” 郑老夫人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了小郭氏身上,希望能在她那里找到一丝慰藉。 然而,小郭氏不待她开口,缓缓站起身,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我看啊,这样挺好,恶有恶报,皆大欢喜。” 郑老夫人闻之色变,愕然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郭氏轻轻拍打去衣摆上的尘土,语调冷淡:“别白费心机了,老家伙,你还是想想怎么带着这家子人活下去吧。” 郑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侧室,脑海中闪过了她近来的种种作为,恍然惊觉:“你,你对郑家有怨?” 小郭氏坦然承认,眼中没有丝毫悔意:“没错,我早就在等待这一天,等着你们一个个走向衰败。” “为什么?你靠着我儿的宠爱,坐上了主母之位,为何还要如此对我们?” 郑老夫人头发凌乱,面颊凹陷,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悲愤。 小郭氏缓缓低下头,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冰凉:“想知道原因,等你见到郑文赋再问他吧。” “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做过什么。” 小郭氏的声音冷如寒冰。 “你腹中的,可是我们郑家的骨肉!” 郑老夫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 “骨肉?哼,你看好了。” 小郭氏缓慢地从腹部拿出了那个一直隐藏的枕头,举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骨肉?” 她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与不屑,“我怎么可能替郑文赋生孩子!我的婚事被毁,遭受陷害,他也是背后的推手之一!”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沦落到在郑府受尽屈辱!” 小郭氏的眼中闪烁着愤怒与决绝,“骨肉?是有过一个男孩,但那又如何,他是仇人的血脉,生下来只会是孽债。我早在他三四个月大的时候就结束了这段错误,让他得以解脱,以免他生在郑家承受无尽的痛苦!” 郑老夫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对小郭氏的怨恨与失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近疯狂。 夜色渐浓,郑府内外灯火通明,而内部却是一片混乱与黑暗。 丫鬟们四散逃窜,哭泣声响彻夜空;小厮们争先恐后地想带走郑府中的一切,甚至有人匆匆夺走了小郭氏手中的枕头,仿佛想从这场灾难中捞取最后一丝好处。 大院之内,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老少皆是满脸泪痕,汇聚成一幅末日来临的景象。郑老夫人被小郭氏的揭露刺激得几近崩溃,发丝纷乱,站立于院中,对小郭氏的咒骂如同连珠箭,不绝于耳。 最后,她抛开了所有尊严,猛扑向前,意图撕扯小郭氏的秀发。 “啪!” 小郭氏手腕一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夜空中,狠狠落在了郑老夫人的脸颊上。 她早已无所畏惧,这份怨恨在心中积压已久,此刻爆发,不容分说,紧接着又是另一记响亮的耳光。 两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郑老夫人的脸上,她的眼神变得恍惚,仿佛灵魂被抽离,呆滞的目光定格在虚空,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小郭氏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冰冷而讽刺:“郑老夫人,堂堂侯府的当家主母,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失去了理智、卑微的泼妇罢了。” 郑老夫人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怒火,几乎要穿透屋顶的高梁,她那颤抖的声音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呼喊而出:“来人!快来人啊!给我立刻、马上,把这恶妇的嘴给我撕烂!” 她的话语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却如同投入深不见底的井,没有激起半点回响,只有她沉重的呼吸与四周沉闷的寂静相互交织。 身旁,周妈妈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她紧锁的眉头之下藏着无奈,一只手轻轻搀扶着郑老夫人,另一只则轻拍着老夫人的背,用沙哑却温暖的声音劝慰:“老夫人,消消气,为了这等事动怒伤身,不值得。眼下,咱们得稳住心神,家中大局才是最需考虑的。” 第167章 朝不保夕 郑老夫人的眼神宛如利剑,紧紧锁住小郭氏,那毒辣的视线似乎要将对方刺穿,区区两个巴掌怎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 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你们若不行动,我便亲自动手,给她一个教训!” 话音刚落,郑老夫人强撑起衰弱的身躯,手臂一挥,衣袖翻飞,一副势要扑向小郭氏的架势。 而小郭氏惊恐之下连连倒退,眼看郑老夫人逼近,一抹幽黑如夜的影子忽地出现,如同鬼魅般无声,一脚精准地将小郭氏踢倒在地,动作之快令人咂舌。 那是一位全身裹在黑色衣袍中的人影,面容隐于阴影之下,无人得见其真容。 此人正是苏婉毓身边的暗卫小一,临别时,苏婉毓特地下令让他暗中保护小郭氏,以防不测。 此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下了小郭氏。 郑老夫人与郑成晏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小一已带着小郭氏如同燕子般轻盈飞离,留下一串风中飘散的尘埃。 郑老夫人脸色骤变,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何人?!是谁?!竟敢在长平侯府如此放肆,抢人离开?!” 这时,一旁的王氏怀抱着三个女儿,神情激愤,泪光在眼中闪烁,她几乎是怒吼着喊道:“够了!你这个老太婆,还在提什么长平侯府!老爷已经被流放到千里之外,我们一家早已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别再固守那些过去的荣光,先想想怎样活下去才是真的!” 郑老夫人被王氏这番激烈的言辞堵得哑口无言,嘴唇颤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你……你……” 未等她说完,王氏已拉着女儿们,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向了院门,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却也坚定无比。 郑府之内,搜查过后留下的只是一片死寂,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带着几分凝重。 家中的金银细软皆被查抄一空,往昔的繁华如同梦幻泡影,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府内宽敞的房间内,回音阵阵,犹如荒废已久的古庙,寂寞而冷清。 三位年幼的女娃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哭声已沙哑,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显得格外无助。 裴氏瘫坐在一旁,眼神空洞无神,如同丢失了灵魂。 郑侯爷的其余几位侧室则互相依偎,泪水如泉涌,悲戚之间还不忘彼此慰藉。 正当所有人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之时,郑成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收拾行囊,我们即刻离开这里。” 他的话语虽平静,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决绝。 郑成晏的异母弟弟郑成远挣扎着站起身,迷茫与困惑在他眼中交织:“二哥,我们能去哪里?现在外面……” 郑成晏的脸色苍白,身体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变得虚弱,但语气中却蕴含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圣旨已下,限我们在日落之前离开府邸,不论何处,先离开此地再说。” 闻言,裴氏哭得更为伤心,声音几近崩溃:“不!我哪里也不去,我不要流落街头,被人唾弃!” 郑成晏的目光一凝,拳头紧握,透着不容商榷的坚定:“若不愿同行,那就留下吧,看看圣上是否还会网开一面,赐给你们一线生机!” 裴氏闻言,终于闭上了哭泣的嘴,心中五味杂陈。 身为侧室之女,又嫁给了庶子,一旦郑家倾覆,她的命运可想而知。 而与郑家人一同流亡,至少还有生存的可能。 郑成远的想法与郑成晏不谋而合,他上前搀扶起老夫人,沉声道:“二哥说得对,先离开这里,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就在这一刻,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老夫人手腕上那唯一的遗物——一支玉镯。 这玉镯是老夫人母亲留下的珍贵纪念,平日里她总是细心呵护,不离身侧。 在蒋公公粗暴地摘取她头上的发钗时,她机敏地将玉镯藏于宽大的衣袖之中,这才得以幸免。 郑成远望着那玉镯,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萌生:“祖母的这支玉镯或许能换些银两,我们到城西去买个小宅子,总归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裴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而宁晏的目光也聚焦在那支玉镯上,仿佛看见了生活的转机。 老夫人察觉到了众人的注视,连忙将玉镯紧紧护在胸前,脸上的表情异常坚决:“不行,这玉镯是我母亲的遗物,绝不可以出售,就算死我也要守住它!” 郑成远见状,心中焦急,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奈:“祖母,我知道这玉镯意义非凡,但如今我们一贫如洗,若不卖掉玉镯,难道要坐以待毙,让全家人饿死吗?” 家族兴盛时,郑成远总是表现出温文尔雅的一面,而在家族衰败之后,他内心的自私与现实开始浮出水面,不再遮掩。 与郑成晏相似,他们都开始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 老夫人紧拽着玉镯,身体因抵抗而微微颤抖:“不可以,我的玉镯绝不能卖!” 见说服无望,郑成远的目光转向了郑成晏的几位庶妹。 七小姐和八小姐,两位尚且年幼的女孩,大的也就十三四岁,小的不过十一二。 其中,七小姐还是与他同母的妹妹。 他狠下心肠,声音中带着一丝残酷的决绝:“如果实在不行,就只好将家中那些多余的闲人卖掉。反正,留着他们也是累赘。” 老夫人闻言,怒火中烧,手腕被郑成远用力握住,疼痛难忍,她失控地嘶吼:“你这个不孝的逆子,居然想卖掉自己的亲姐妹!只为了保全一个镯子?!” 郑成远被老夫人激烈的反应激怒,他猛然向前,试图强行夺走玉镯:“给我交出来!” “你这混账小子,敢抢我的玉镯,看我不打死你!” 老夫人愤怒地挥动手臂,却因为体力不支,反而自己晃悠了几下,差点摔倒,眼前一片模糊。 这一幕,将家族内部的矛盾与人性的丑陋暴露无遗,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每个人都被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一旁的裴氏,眼见这突发的混乱场面,心中焦急如焚,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急促地穿过人群,毅然决然地投入到了这场因一只镯子引发的家族纷争之中。 第168章 落魄 她的身影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决心。 不久,老夫人的悲鸣之声,犹如利箭般穿透了宁静的院落,直击人心。 那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哀伤与无奈,令人闻之心碎。 她,曾经是这个家族的权威象征,此刻却被自己宠爱多年的孙儿和精明强干的孙媳合力按倒在地,任凭他们无情地从她枯瘦的手腕上生生夺取了那件承载着家族荣耀与个人情感的镯子。 老夫人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眸中闪烁着悔恨与绝望的泪光,岁月的风霜似乎在这一刻加倍侵蚀着她的心灵。 她养育多年的子孙,竟成了她心中最深的痛楚,那些曾寄予厚望的脸庞,如今只剩下冷漠与疏离。 周妈妈,一位陪伴老夫人多年的老仆,目睹这一切,心头犹如刀绞,焦急与心疼化作行动,只见她猛然跪倒在郑成晏面前,膝盖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二少爷,求您了,现在家里上下,能做主的只有您一人了,万万不能由着三少爷和三少奶奶这样胡闹下去啊!” 她的语调中充满了紧迫感,仿佛是在绝望中寻找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此景,郑成晏的神情异常冷静,仿佛在这一瞬间他经历了某种蜕变,不再是过往那个随波逐流的少年,而是一位冷静沉着的家族支柱。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一切,内心却在翻涌着复杂的情感。 待郑成远终于在一番争抢之后得到了那件镯子,他脚步迟疑地走向郑成晏,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与无奈。 毕竟,未来的道路漫长且充满未知,他还需依赖这位兄长的支持与庇护。 于是,这份费尽心机得来的镯子,在极度不甘的情绪中被缓缓递到了郑成晏的手中,郑成远的话语中带着妥协:“那就劳烦二哥处理此事吧。” 郑成晏接过镯子,面容沉稳,随即吩咐陈妈妈与裴氏收拾起家中值钱的物品,不留下任何可能有用的财物。 夜幕低垂,他们趁着夜色尚未完全笼罩,匆匆告别了这个曾经的家。 而他本人,则踏上了前往春江苑的路,那里是苏婉毓的居所,也是他们短暂婚姻的起点。 如今回想,心中五味杂陈,倘若早知结局,那一夜,他定会不顾一切地去证明,证明她曾是属于他的,哪怕是片刻的拥有,也能让此刻的心痛减轻几分。 然而,现实的残酷已成定局,一切美好幻想均化为了泡影。 走进院落,满目的桂花树让他不自觉地驻足,记忆的画卷悄然展开,脑海中浮现出顾凛君的身影,一时间,他愣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 这些桂花,竟然与顾凛君府上种植的是同一种类,是他为了她而精心栽培的。 这个发现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难以置信。 难道,她真的对顾凛君也有情?! 这个念头如同万蚁噬心,让郑成晏痛不欲生,几乎窒息。 愤怒与嫉妒交织在一起,让他有股冲动想要将眼前这片绿色化为灰烬。 此时,苏府的夜空依旧被绚烂的烟花点缀,郑成晏手捂胸口,踉跄之中,一束明黄之花在空中轰然炸开,那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他仿佛从中看到了苏婉毓的冷笑,无情且嘲讽。 这一幕,宛如冷水浇头,让郑成晏从自我欺骗的梦境中惊醒。 原来,他曾经视若无睹的妻子,早就对他没有丝毫的情分。 无论他如何竭力挽回,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更令人心寒的是,郑家今天的困境,全是由她一手造成,与顾凛君合谋,将整个家族推向了深渊。 郑成晏背靠着古老的桂树,目光迷离地望向那片渐渐暗淡的烟花,眼眶不禁泛红,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伴随着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哭泣在空旷的庭院回响,孤独而悲哀。 他一边拭去泪水,一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镯,口中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愤恨与不甘:“苏婉毓,即便我失去了长平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又如何?你的结局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一个出嫁过的女子,本身就不再尊贵,即便你嫁给了顾凛君,最终也只是被遗忘的命运。堂堂摄政王,岂能容忍一个商贾之女成为自己的王妃?这是何等荒谬!我倒是要看看,你在顾家如何忍受余生,我要看到你后悔,后悔当初离开我!” 说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阴冷而诡异的笑容,仿佛这样便能暂时麻痹心中撕裂般的疼痛。 烟花渐渐消逝于云端,微弱的曙光开始在天边显现,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但对郑成晏而言,这一夜漫长得仿佛跨越了两个世界。 随着晨曦初现,郑家一行人搭乘简陋的马车,载着仅有的行李,默默离开了那座曾经辉煌的长平侯府。 马车内,郑老夫人、裴氏、王氏皆换上了平日难以想象的布衣,头戴灰色的巾帽,昔日的贵妇风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落魄与苍凉。 除了郑成晏、郑成远一家,同行的还有七小姐、八小姐,其余的侍妾早在夜色掩护下四散逃亡,生怕受到连累。 曾经权倾一时的侯府,最终只留下寥寥数人。 郑元彬这个众人眼中总是显得木讷的弟弟,此刻却意外地坐在了苏家的大厅,享受着美味的炖肘子,一脸的满足与幸福。 苏婉毓念及上一世他对自己的帮助,决定在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 于是在事变发生的前夕,她秘密安排仆人将他接到府中,并对外声称他是自己的结拜兄弟。 此外,她还请来了医术精湛的名医,希望可以治愈他看似痴傻的症状。 事实上,这个外表看似憨厚的孩子,内心比谁都清醒,他自愿离开了复杂的郑家,选择跟随在她身边,寻求一份简单而纯粹的安全感。 春日的阳光正好,郑家的马车缓缓停靠在了城西一条狭窄巷弄里,一座只有两间卧室的破旧小屋前。 郑成晏变卖家产,甚至连郑老夫人那珍贵的玉镯也未能幸免,只为换取这一处能够遮风避雨之地。 第169章 收留 这间小屋不仅狭窄,四处还透风漏雨,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抬头就能看见屋顶上老鼠忙碌的身影,让这家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惊惧,面色苍白。 郑成远在屋内忙活着整理着有限的家当,眉头紧锁,忧虑地对郑成晏说:“二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要想方设法把父亲救出来才行。” 从过去的锦衣玉食到眼前的贫困,生活的巨大落差让每个人都在艰难地调整适应。 王氏拉着三个女儿,哭泣与抱怨交织,情绪激动:“这种破地方怎么住人?不行,我要回郑府,回郑府!” 她的叫嚷让原本就压抑的氛围更添几分烦躁。 郑成晏脸色沉重,昨晚的痛苦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沙哑与疲惫:“我也知道要救父亲,可现在,还有谁肯伸出援手呢?”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在寻找着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郑成远紧蹙着眉峰,目光中满是凝重,仿佛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忧虑,最终从唇齿间吐出了一个名字,带着几分决绝与无奈:“二嫂。” 此言一出,顿时令郑成晏心头一颤,脸上掠过一抹讶异之色:“二哥,你是说……去恳求二嫂援助?想来夫妻一场,纵然如今物是人非,情感之间总还留有几分温存。你若登门拜访,说不定能够为我们筹集到急需的银两。” “只要银钱充裕,我们就有机会疏通刑部的关节,让他们设法营救父亲大人。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至少能保证咱们短期内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拮据。” 郑成晏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语气里却也夹杂着几分无奈。 郑成远,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宽容大度,那份温润如玉的气质,一度让聪明如苏婉毓也错以为他与兄长宁江元一样,心中藏有对她的真挚情愫。 于是,以往每当他有所需求,尤其是涉及钱财之时,她总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然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恍然醒悟,原来他骨子里那份冷漠与自私,与宁江元并无二致。 面对这份提议,郑成晏却是断然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可以,我不能再去打扰她。” 郑成远误以为是自尊心在作祟,于是耐着性子劝说道:“二哥,我明白你被休之后心里难免憋着一口气,但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下,我们哪里还有闲暇顾及那些面子问题?” 话音未落,郑成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不想再提及那段过往,语气变得严厉且不容置疑:“你若真有此意,那就自己去求她吧!” 言毕,他猛地挥袖转身,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只留下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而此时,裴氏的哭声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无助与怨怼:“郑成远,你看看这破败不堪的屋子,如何容得下这么多人?算上大嫂和孩子们,足足十口人,难道要我同她们一道挤在这张床上不成?” 郑成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面容间笼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对于他这样一个从未真正体验过生活艰辛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显得格外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安抚妻子的情绪:“你先别着急,我去试试找二嫂,或许她能借给我们一些金银,那样我们就可以到郊外购置一处像模像样的宅邸。” 言毕,他转身步入内室,换上一件相对体面的长衫,打算前往苏府。 不料,郑成晏闻声赶来,挡在他面前,语气坚决:“站住!你不能去苏家!” 郑成远一脸不解,他环顾着四周的破败,话语中满是焦急:“二哥,你看看这里,这样的条件怎能住人?连床铺都遍布霉斑,你能忍心让咱们一家人继续这样下去?” “就算如此,也不应向她低头!” 郑成晏几乎是吼出来的,但这一切都未能阻止郑成远一意孤行的决心,他大踏步地走出了门外,留下一串决绝的背影。 与此同时,在繁华而幽静的苏府之内,苏婉毓刚为小郭氏安排好舒适的居所。小 郭氏心中仍旧残留着昨晚在郑府九死一生的记忆,对于苏婉毓的出手相救既感意外又充满感激。 “婉毓,真的辛苦你了。” 小郭氏半躺在床边,面色憔悴,自从失去那个无辜的孩子后,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苏婉毓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险些被小郭氏柔弱的外表所蒙蔽。 幸亏早些时候,她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小郭氏的不对劲,暗中派遣贴身侍卫小一密切关注其动向。 “你啊,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受苦的终究是你自己。” 苏婉毓语气温柔,眼底尽是疼惜。 小郭氏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力:“我的身体已经被他们折磨得不成样子,这次怀孕,更是生死难测。” 苏婉毓安慰着她,话语中带着鼓励:“好好调理身体,待到身子康健,未来总会有再次生育的机会。” 小郭氏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就我这副破败的身躯,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哪还敢妄想再生儿育女。” 苏婉毓不认同她的消极态度:“夫人,你的美好生活还在前方等着你。” 随即,她站起身来,眸光坚定:“既然我已经回到了苏家,自然要担起管理家族的责任,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人妥善照料。” “如果夫人你不嫌弃的话,就留在我身边,帮我一把吧。” “我?” 小郭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显然对此提议感到惊讶。 苏婉毓微笑着点了点头:“夫人过去随侍先生左右,不仅学识渊博,还精通算术,我正需要一位像夫人这样可靠的人在侧辅助。” 郭静儿同样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亲如姐妹。 在这茫茫人海中,虽然人才济济,但能觅得一位对自己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知己,实属难得。 未来的宫廷之路,她正需要这样一位得力的助手伴随左右。 小郭氏缓缓掀开了被褥,强撑着虚弱的身躯坐起,对着苏婉毓深深行了一礼:“我的命是婉毓你给的,若能替你排忧解难,对我来说便是最大的福气。” 第170章 复仇 苏婉毓连忙上前搀扶住她,眼中满是关切:“夫人,这怎么可以,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 小郭氏的眼眶泛起了泪光,声音哽咽着:“婉毓,谢谢你……” 苏婉毓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小郭氏脸上的泪水:“郑家现已没落,夫人的仇已经得报,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小郭氏仰望着天花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可是,郑文赋他还活着。” 苏婉毓的眼神蓦然凌厉起来,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峻的弧度:“很快了。” 小郭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嘴角终于绽开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正当此刻,门外传来丫鬟云意的通报声:“小姐,郑家的三少爷,郑成远来访。” “他来有何贵干?” 小郭氏疑惑地问道。 云意恭敬回应:“说是有所求于小姐。” 苏婉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戏谑,仿佛在审视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轻轻摇了摇头,话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很抱歉,郑三少爷,我改变主意了。”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金子,金光闪烁,映照在她淡漠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这世上,有些错误可以弥补,有些言辞却如利刃,一旦割破了心,便难以愈合。”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目光穿透了岁月的尘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宾客盈门、自己却孤零零站在人群中的婚礼现场。 郑成远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额头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他咽了咽口水,试图再次开口请求,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院中的气氛骤然凝重,就连偶尔掠过的风,都似乎带上了几分秋日的凉意。 “不过,”苏婉毓话锋一转,唇边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若你真心悔改,愿意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我可以考虑给予你们一些帮助。” 她的话语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给了绝望中的人一丝希望,却又带着不可预测的条件。 郑成远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忙不迭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我愿意,只要能帮助家族渡过难关,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清楚,如今的局势下,能够得到这位昔日二嫂的帮助,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婉毓缓缓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金子轻轻放在他的手心,同时,她的另一只手突然抽出一本簿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账目。 “记住,这并非无偿之物,而是借贷。你需要在簿册上签下你的名字,保证三年内连本带利归还。否则,后果自负。” 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稳稳钉在他的心上。 郑成远握紧了手中的金子,看了一眼那本簿册,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颤抖着手接过笔,在簿册上郑重其事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他仿佛是在将自己的未来与尊严一同抵押了出去。 签字完毕,他抬头望向苏婉毓,眼中既有感激也有复杂的情绪。 “多谢你,苏大小姐。这份恩情,我郑成远不会忘记。” 苏婉毓微微颔首,脸上恢复了平静而高傲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众多日常事务中的一件小事。 “希望你能记住今日的教训,言出必行,方显男儿本色。” 说完,她转身走向屋内,留下郑成远一人跪坐在地上,手中紧握着那块金子,心中滋味,唯有自知。 苏婉毓捏着那枚沉甸甸的金子,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想要,可不能白拿。” 话语间,她轻轻抬眸,对着身旁的贴身丫鬟云意吩咐道:“去吧,把后院旺财那儿的剩饭剩菜都端过来。” 旺财是苏家老爷颇为宠爱的一只大黄狗,它的饮食虽不及主人的精致,却也丰盛。 云意心领神会,报以一抹狡黠的微笑,朝郑成远眨了眨眼,那眼神中似乎藏匿着某种未言明的深意,旋即她轻盈转身,袅袅婷婷地去安排了。 郑成远愣在原地,手悬在半空,一脸茫然:“苏大小姐,这是何意?” 苏婉毓从容不迫地转身,在太师椅上坐定,她将怀里的小猫轻轻放下,顺手端起案上的青花瓷茶杯,悠悠然轻抿一口,那姿态闲适而淡然:“郑三公子,稍安勿躁,耐心一点嘛。” 郑成远缩回了伸出的手,心中暗自揣测,想必是二嫂要差人准备些食物给他带上,作为金子的交换条件。 片刻后,云意引领着一名小厮步入房中,那小厮双手捧着一只铜盆,里头杂乱无章地堆满了旺财的残羹剩饭。 几根零星的骨头,混杂着些许肉屑,随着天气转暖,早晨的残食已经隐约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味。 郑成远凝视着眼前的铜盆,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苏婉毓,声音微颤:“苏大小姐,你的意思是……” 苏婉毓端坐在椅上,将茶杯轻轻放下,她柳叶般的细眉微微一挑,语气平淡中带着不容置疑:“很简单,把这盆吃完了,金子自然归你。” 言毕,她手一挥,那金子便带着沉闷的声响,重重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郑成远连连倒退,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重复:“你……你……” 他摇头苦笑,一脸不可置信。 小厮按照云意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那盆散发着异味的食物向前一递。 郑成远闻到那股恶臭,身体不禁一阵颤抖,他强忍住不适,弯腰,以手捂口,干呕了几下,那副模样,仿佛他从未接触过世间辛酸,是个不识人间烟火的贵族公子哥。 然而,对于当年被囚禁在郑家深宅大院里的苏婉毓来说,这样连狗都不愿多看一眼的饭菜,却是她维持生命的唯一来源。 无论是郑茵茵,还是裴氏,甚至包括郑成远自己,他们都曾将这些视为垃圾的东西端给她,对于他们而言,给予这些残羹冷炙已是莫大的恩赐。 区区一盆狗食,现在不过是让她品尝一口,怎么就如此难以忍受了? 苏婉毓漫不经心地在手中把玩着那枚金子:“郑三少爷,你若不吃,我只好收回这金子了。” 第171章 流浪犬 郑成远猛然回头,双目如炬,怒火中烧:“苏婉毓,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苏婉毓浅笑,摇头轻叹:“故意?郑三公子,你是否忘记了,在你们与那些少爷欢宴时,对我是如何评头论足的?” “说我是因多年不孕而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猜测着你二哥何时将我逐出门外。你们花天酒地的钱来自我,而被嘲笑唾弃的也是我。如此种种,又算得了什么?” 郑成远闻言,一时语塞。那些闲言碎语确实在苏婉毓嫁入郑家两年后流传开来,他未曾料到会传至她的耳中。自知理亏,他抿紧了嘴唇,再无反驳之词。 桌上,那枚金子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分外刺眼。 郑成远眯起眼睛,思绪万千,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走向那盆象征屈辱的狗食。 二十两黄金,足以让他们住进上等宅院,也许还能为父亲的营救找到一线希望。 相比之下,这一餐的委屈,又何足挂齿? “好,我吃。” 郑成远咬紧牙关,大步上前,捧起那盆令人作呕的食物,强忍恶心舀起一块碎骨肉,放入嘴里,立时引来一阵剧烈的干呕。 云意在一旁捂嘴轻笑:“三少爷,可别吐出来哦,不然小姐还得再去为旺财讨些食物来呢。” 郑成远怒目圆睁,瞪了云意一眼,抹去嘴角的残渣,又勉强咽下了第二口,那过程艰难无比。 苏婉毓一边悠然品茶,一边静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深邃而复杂。 郑成远进食的速度异常缓慢,足足一刻钟,才将那盆食物艰难地消灭干净。 他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额上,端着空盆,踉踉跄跄地走向苏婉毓:“苏大小姐,可还算满意?” 苏婉毓轻轻推开茶杯,拾起那枚金子,站起身,缓缓踱步至他跟前。 郑成远擦拭着脸庞与额间的污迹,眼神中的愤恨逐渐被一丝期盼取代。 苏婉毓站定在他身旁,掌心向上,露出了那枚金光闪闪的金子。 郑成远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满心激动地欲将其接过。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子的瞬间,苏婉毓却突然紧握金锭,手臂一扬,那枚象征着希望的金子犹如一颗流星,划过一道抛物线,最终沉入了前方的池塘中,只留下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 “扑通”一声,金子消失在水底,郑成远扑了个空,满脸错愕与震惊:“你,你怎么能把它扔了!” 他尖叫出声,急匆匆奔至池塘边缘,眼巴巴地盯着水面,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着金子的消失。 前院的池塘水平如镜,深邃幽暗,与府邸内那片波光粼粼的内湖悄然相连,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金灿灿的金币一旦沉入这深渊,就如同投入无尽夜空的星辰,瞬间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在水面缓缓扩散。 “金子!我的金子!” 郑成远的面色苍白如纸,绝望与愤怒交织,双手在冰冷的水面上疯狂拍打,激起阵阵水花,惊飞了几只休憩的燕雀。 “我的金子啊!” 他近乎嘶吼,那声音中蕴含的悲愤如同利刃,切割着周遭的空气。 这一刻,贵为长平侯府三公子的他,竟显得如此狼狈不堪,宛如一条失去了安逸生活、在破败街头哀嚎的流浪犬,面对一地残羹剩饭,只能无助地呜咽。 他的衣裳紧贴肌肤,水珠顺着额角滑落,带着几分寒意,更添了几分落魄。 湿漉漉的身躯颤抖着转过来,郑成远的目光如炬,狠狠瞪向那位站在岸边、神情淡然的女子——苏婉毓。 “你戏弄我!” 他指控道,声音中夹杂着难以置信与愤怒。 苏婉毓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怎么敢戏弄侯府的三少爷呢?不过,在我们苏家,有着一项流传已久的规定:无论是金银财宝,即便是无意中遗失,也不允许它们流落到你们郑家的口袋中,哪怕是一分一毫。” 云意轻轻挪步至苏婉毓身旁,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她的话语中却带上了几分尖锐的讽刺:“郑三公子,如果你是真的缺钱,我可以考虑让人去那有名的落雁楼打听打听,看他们是否还需要人手清理便桶。若真需要,你去做那里的龟公,也许一天下来,还能挣几个小钱补贴家用呢。” “落雁楼”、“龟公”,这些字眼对于尊贵的郑三公子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而云意的唇枪舌剑,无疑是最犀利的武器。 郑成远心中的怒火犹如被烈风助燃,拳头紧握,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之前的温文尔雅瞬间消失殆尽,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你从未想过真的要把金子给我,是不是?!” 苏婉毓从容不迫地步入屋内,语气冷漠如寒冰:“郑三公子,既然明白了,就请速速离去吧,别逼我做出不近人情的事。” 这是郑成远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屈辱,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糊里糊涂地吃下了那盆给宠物准备的食物。 这份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够忍受?不待苏婉毓驱逐,他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与屈辱,手指颤抖着指向她,声线因激动而变得沙哑:“苏婉毓,即便我们郑家如今再怎么落魄,也依旧是官宦人家之后。而你,一个嫁过人的女人,没有依靠,将来也只能守着那些铜臭味的钱币,孤苦伶仃地老死!” “铜臭味?” 苏婉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当初卑微求援时的谦恭与谄媚,与眼前之人判若两人。她侧首,对身旁的司棋吩咐:“司棋,送客。” “是,小姐。” 司棋应声,动作利落。 郑成远的身子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目光再度投向那空空如也的食盆,一阵反胃涌上心头,正欲再次口出恶言。 然而,话未出口,司棋已迅速抄起一根结实的长棍,猛然挥出,棍子如雷霆般击中他的腰间,沉重的声响伴随着闷哼回荡在空气中。 “啊!你们敢打我!” 他痛得惨叫连连,捂着剧痛的腰背,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第172章 册封 司棋毫不留情,再次举起棍子,这次的目标是他的左腿:“作为罪臣之后,你在这里撒野,我家小姐为何不能教训你?” 郑成远在痛苦中挣扎,那身为罪臣之子的身份,在这府邸中似乎连仆役都不如,尊严碎了一地。 司棋随手扔掉木棍,对身后的小厮下令:“把他拖出去!” “是!” 小厮们闻令即动,卷起袖管,几乎是半拖半拽着已无力反抗的郑成远,朝外蹒跚而去。 此时的郑成远,再无半点高傲之态,脸色苍白如纸,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挂满了汗珠,牙齿不停打颤,再不敢对苏婉毓有任何不敬之词。 而苏婉毓,她缓缓走向桌旁,重新抱起那只慵懒的小猫,小家伙在她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很快又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司棋拍拍手,上前一步,沉声道:“小姐,如果郑家再来人,您不必多费唇舌,直接断了他的腿,送他出门就是了。” 苏婉毓轻抚着怀中猫咪柔软的毛发,唇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经过这一次,他们恐怕是连饿死都不敢再来求我什么了。” 司棋闻言,也点头表示赞同。 就在郑成远蹒跚离去不久,长公主府的使者便匆匆赶到,似乎带着什么紧急的消息…… 来的正是长公主身边那位德高望重的夏嬷嬷,她的脚步沉稳,举止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质。 与往常不同,这次夏嬷嬷的脸上少了平日的严厉,多了一份庄重,对着苏婉毓缓缓行了个深深的大礼,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尊敬:“殿下。” “长公主特地派遣老奴前来,只为亲自为您量身定做最合体的衣物。” 夏嬷嬷的话语温暖而细腻,仿佛春风拂面。 “量身?” 一旁的侍女司棋显得颇为不解,眉头微蹙,“小姐平日里的服饰都是由府中经验丰富的裁缝按照旧时尺寸精心缝制,从来未曾有过量身之举。” 夏嬷嬷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温润的笑意,抬眼看向司棋,轻声道:“殿下,此番量身的意义非凡,是为了准备殿下的朝服。待殿下荣耀归宫,陛下将为殿下举办隆重的加冕仪式,昭告天下群臣,宣告您的身份与地位。” “难道陛下要为小姐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 司棋难掩惊讶,言语间透着激动。 夏嬷嬷轻轻颔首,语气坚定:“公主回宫,自然要有匹配其身份的盛典。更何况,殿下早已得到圣上的册封,身份尊贵,岂是寻常可比,这样的典礼,是对殿下尊荣的彰显。” “册封?” 苏婉毓秀眉微蹙,目光中流露出困惑与疑惑。 在她与盛帝和顾凛君相处的日子里,从未听闻此事半分。 据她所知,圣上离世是在自己失踪整整一年之后的事情,如此情况下,怎么可能有机会册封远在他乡、不知所踪的她呢? 夏嬷嬷仿佛洞察了她的疑问,缓缓开口解惑:“长公主在得知有人暗中蠢蠢欲动,图谋不轨,意欲对公主不利后,便在昨晚秘密前往圣上的陵寝,祈求先帝庇佑,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圣上生前秘密下赐的一道密旨。” “密旨?” 此言一出,不光是司棋,连苏婉毓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皇帝临终之前,竟然为她留下一道不为人知的密旨?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震惊之时,夏嬷嬷笑容依旧温柔,继续说道:“在皇上生命最后的时刻,心中充满了对公主流落民间的歉疚之情。为了弥补,皇上在弥留之际,亲手书写下了这道密旨,希望能给公主带来应有的荣耀与保护。遗憾的是,这道密旨尚未公布,圣上便已驾崩,只能随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静静地躺在皇陵深处。” “多亏了公主此次因缘际会,误入陵寝,才得以无意间发现这份密旨,真是天意。” 夏嬷嬷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原来如此。” 苏婉毓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思绪万千。 心中那份来自生父的歉疚,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表现? 在生命的尽头,那曾经的帝王终于涌起了对女儿的深深懊悔与不舍! 幸运的是,这份迟到的悔悟恰逢其时。 凭借这道密旨,她不仅可以堂堂正正地踏入宫门,更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那些企图加害于她的势力。 “公主,不如让老奴现在就为您量体裁衣,以备加冕之用吧。” 夏嬷嬷再次躬身行礼,态度诚恳。 苏婉毓回过神来,轻轻将怀中那只慵懒的小猫交到云意手中,随即优雅地向夏嬷嬷回了一礼:“那就劳烦嬷嬷了。” 面对公主的亲和与信任,夏嬷嬷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公主,这实在是老奴应当之事,不敢当。” 苏婉毓笑容温婉,眼中满是诚意:“嬷嬷,未来在宫中,还望您多多提携照顾,此举并无不妥。” 夏嬷嬷作为长公主的资深侍从,自幼伴其左右,从深宫的尔虞我诈到赵府的宁静淡泊,无论风雨变换,始终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若能得到夏嬷嬷的支持,苏婉毓未来的宫廷之路无疑将更加平坦。 夏嬷嬷显然明白了她的深意,不再推辞,深深鞠躬道:“公主,请先让老奴为您量体裁衣。” “好的。” 苏婉毓站起身,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期待。 夏嬷嬷转身,对着身后那群身姿挺拔、训练有素的宫女们微微点头示意。 这些女子皆是长公主的心腹,平日里公主的一切,包括服饰,虽看似由宫内制衣房操办,实则每一环节都离不开长公主的亲自监督,细致入微。 此刻,宫内外真正知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 然而,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长公主绝不会让裴太妃等人有任何可以趁虚而入的机会。 一旦册封礼成,再想对公主不利,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也正是裴太妃为何在圣上和顾凛君找到公主前急切行动的原因——她试图在一切变得明朗之前,彻底堵住所有的可能性。 未料,苏婉毓在知晓自己真实身份后,竟能如此镇定自若地面对圣上,使得裴太妃的计划全盘打乱。 第173章 秘事 至于谢府内部,那又是一片怎样的风云变幻呢? 裴大公子猛地一掌拍在坚实的桌案上,震得桌上茶盏跳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恼:“姑母,这一次我们的筹谋竟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偏差,费尽心机寻找多年的公主,竟然一直就潜藏在我们的视线之内,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裴太妃素来以沉稳着称的她,此刻也难掩面色的沉重,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与懊悔:“苏家,我为何就未曾将这关键的一环考虑进去?玉灵,她终究是留了一手,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深不可测。” 说着,裴大公子悄无声息地贴近裴太妃身后,双臂轻轻环绕住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鼻尖几乎触碰到了她细腻的颈部肌肤,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特有的淡雅香气。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带着三分玩味、七分哄劝的笑意:“姑母,要不侄儿即刻派人,悄无声息地……” 然而,裴太妃却冷然开口,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打断了他的提议:“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若因此招致长公主与陛下的猜忌,我们的未来之路,只会更加坎坷艰难。” 闻言,裴大公子手臂微微收紧,仿佛想要将那份温暖紧紧锁住,随后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顺从:“好,一切都依姑母的安排。” 街谈巷议间,那位名唤裴静柳的裴太妃,常常被描述为裴家一位默默无闻的庶出女儿。 但这背后的真相,却鲜有人知。 事实上,真正的裴静柳已在十数年前悄然离世,香消玉殒,而今占据着裴太妃之位的,是一位名唤秦念汐的女子。 秦念汐与宋玉灵曾是青梅竹马的旧友,她们来自同一片故土,那里有着她们共同的记忆与足迹。 在那些逝去的年月里,身为庶女的裴静柳从未得到过父亲丝毫的宠溺,只能够在林州老家那座古朴的宅院里,伴着祖母度过了十几个寒暑。 直至祖母去世,她才做好了回归京城的准备。 可悲的是,归途之上,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无情地带走了她,让她最终无缘亲眼目睹京城的繁荣景象。 她那忠诚的侍女娇儿,携带者裴静柳遗物踏上前往谢府的路途,却不料中途遭遇恶匪,香消玉损于荒野之中。 而这之后,命运的奇妙转折让秦念汐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借由娇儿的身躯重获新生。 她手持裴静柳的信物,踏入了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谢府大门,从此,她便是人们口中的“裴太妃”。 面对眼前这个纠缠不休的裴家大公子,裴太妃温婉却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怀抱:“我们应当先静观其变,我与圣上从小一起长大,尚存几分旧情,不如暂且耐心等待。” 裴大公子明智地退至一旁,恭敬应答:“是,姑母。” 起身离座,裴太妃姿态优雅,语气闲适,缓缓问及:“郑家那边的近况如何?” 裴大公子唇边掠过一抹略带讽刺的笑意:“还能怎样呢?他们如今就如同被折了腰的犬,顾凛君显然已经识破了苏婉毓的真正底细。若非他的干预,郑家何至于此般迅速地走向衰落。” 裴太妃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一众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咎由自取罢了。” 她内心深处,对寿宴上那幅画引起的风波依旧耿耿于怀。 秦念汐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之人,不论是芝麻绿豆的小事,还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旦有人得罪了她,她便会铭记于心,伺机报复。 初入宫廷,宋玉灵基于同为边缘人的共鸣,对秦念汐多有关照,待她亲如姐妹。 但在秦念汐看来,这一切不过徒增了几分讽刺。 毕竟,宋玉灵曾亲手缝制的那只枕头,赠予了长公主,却未考虑她。 仅仅是一份心意的偏向,无关风月,无关权势,却足以在秦念汐的心中埋下怨恨的种子。 自此,宋玉灵的所有善意她都不再领情,甚至多次在皇帝面前挑拨离间,终于使得宋玉灵的悲剧在宫楼之中上演。 即使如今宋玉灵已香消玉损,但裴太妃心中的愤懑并未随着她的离去而消散,反而愈发强烈。 她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了宋玉灵留下的两名稚子身上。 在她眼中,宋玉灵不配拥有传承,那般愚蠢至极的女子,本就该沉沦于九幽之下。 凭什么,她的骨肉得以享受人间温情,而她却连死后的安宁都无法享有?裴太妃暗自发誓,她要斩草除根,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留存。 这一切的背后,更是隐藏着她那勃勃的野心。 她视那些遵循古制的世人如草芥,坚信自己有朝一日能一统山河,成为史书上那位独一无二的女皇,权力巅峰,万人之上,无人可及。 然而,讽刺的是,她的智计似乎总是在这些尔虞我诈中消耗殆尽。 “姑母,对于那位梁王,我们又该如何处理?” 裴大公子一边细致地为姑母斟茶,一边谨慎地探问。 裴太妃接过茶盏,笑容收敛,目光变得锐利:“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连杀人这种小事都办得如此糟糕,如今身份败露,顾凛君不可能长久容忍他。” 言毕,茶香缭绕,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冰冷与决绝。 那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救他?” 裴大公子将声音压得低沉,似乎害怕空气中的分子都能携带走这个秘密,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探询着。 裴太妃轻轻端起精致的瓷杯,碧绿的茶水在杯中微微荡漾,仿佛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智慧。 她轻抿了一口,那份淡雅如同她的举止一般,不急不缓,而后,朝大公子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裴大公子立刻会意,乖巧地俯下身子,长袍的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地面,无声地表达着他对长辈的尊敬。他凑近时,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茶香与岁月沉淀的味道,那是属于权力中心独有的气息。 裴太妃的动作优雅至极,她靠近大公子的耳畔,声音如细丝般缠绕,低语道:“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线断了,换一根就是,你认为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谁更适合成为我们手中的新傀儡呢?” 她的眼神深邃,仿佛在思考着整个棋局。 第174章 步步为营 裴大公子眉头紧锁,陷入深思,半晌过后,仍未给出直接的答案。 沉默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悄然蔓延开来。 裴太妃继续说道,语气中带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梁王已经失去了其利用价值,何不让你那位才貌双全的妹妹进宫,借由皇室的血脉,为我们培育出一个新的、更为听话的傀儡呢?” 她的计划如同精心布局的棋局,步步为营。 闻言,裴大公子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好极了,这样一来,我的地位也将水涨船高,成为国舅,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他的笑声中夹杂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野心。 裴太妃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点头应允:“你妹妹的姿色确有几分,只是性情稍显愚钝,你需得私下多加提点,让她学会藏拙,安心等待时机,切莫轻举妄动,以免节外生枝。至于入宫之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言辞间透露出对全局的把控与自信。 “嗯,姑母说得极是。” 裴家长子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洛文轩……” 话未说完,就被裴太妃轻轻挥手打断,她的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区区一个书生,我早已安排人手在礼部疏通关节,你大可放心,此人必将在科举中名落孙山,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裴家长子听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不禁放松下来,体贴地绕到裴太妃背后,温柔地为她揉捏着微显僵硬的肩膀,试图缓解她长期以来操持家族政务的辛劳。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他们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时,礼部却迎来了一位新任的陆大人,此人铁面无私,对科举舞弊严防死守,裴太妃手下的人费尽心思也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 另一边,在城市的一隅,西城一条偏僻阴暗的小巷深处,郑成远拖着满身的伤痕,一步步艰难地回到了那间摇摇欲坠、寒酸至极的老屋里。 见到夫君这副狼狈的模样,裴氏连忙上前,双手颤抖地搀扶着他,语气焦急而又心疼:“当家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去苏家讨债的吗?怎么回来成了这副样子?”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安与忧虑。 郑成远性格倔强,对于自己的不堪遭遇只字未提,尤其是被人逼迫至极的屈辱——啃食狗食的那一幕。 他只是简短而冷淡地回应:“苏婉毓那个女人根本不愿意还钱,反而命令手下将我狠狠地打出了门外。”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隐忍与不甘。 听到这里,裴氏怒火中烧,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竟然如此嚣张,这才刚出家门几步,就敢对我们郑家如此无礼,简直欺人太甚!” 言罢,她便要冲动地冲出去,誓要找苏婉毓理论一番。 但郑成远忍着剧痛,强拉住了她:“算了,你去了也是徒劳,我们现在这样的处境,哪里还斗得过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 他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力感,眼神中的黯然让人不忍直视。 裴氏的脸上满是委屈与无奈:“可这日子怎么过下去?难道我们要永远躲在这个四面透风、雨漏不断的地方,靠啃干粮勉强维生吗?” 她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 郑成远痛苦地摇了摇头,心中的愤怒与不满交织在一起,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凉薄:“如果你不愿陪我共患难,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不拦你。” 裴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无法接受成为一个被遗弃的妇人,小步向前,紧紧抓着郑成远的衣袖,眼中满是恳求:“当家的,是我错了,我只是一时心急,担心你的安危。你现在身上有伤,家中又没有多余的钱为你治疗。” 郑成远的身体微微一顿,转身凝视着眼前的妻子,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要不然,你去求求裴家,你父亲那里或许能……” “我爹……” 裴氏的话语突然中断,握着衣袖的手渐渐松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无奈,“我爹恐怕也不会愿意帮忙……” 话音未落,一阵浓烈的酒气伴随着摇晃的身影闯入屋内,是郑成晏,二弟郑成晏,满脸醉意,脚步踉跄。 郑成远强忍着腿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快速走向郑成晏,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二哥,你竟然拿着家中最后的那点救命钱去喝酒!” 郑成晏满脸通红,醉眼朦胧,嘴里嘟囔着:“有酒不醉何时醉,人生得意须尽欢,为何不能喝?!” 他的态度显得格外无所谓,全然不顾家中的困境。 郑成远愤怒到了极点,胸膛因激动而起伏不定,他想到自己为了生计所受的屈辱,而二哥却如此挥霍他们紧缺的资金,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一记拳头重重地砸向了郑成晏的脸庞。 这一拳让醉意蒙眬的郑成晏顿时清醒了几分,他捂着火辣辣的面颊,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你……你敢打我?!” 郑成远的声音冷硬如铁:“打的就是你,作为兄长,你不思如何改善家庭状况,反而如此自私,置全家人的生死于不顾!” 他的每一句话都似重锤,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郑成晏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冷笑中夹杂着讽刺:“彼此彼此,谁又比谁高尚多少呢?”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现状的无奈,以及对人性自私的讽刺。 这一刻,兄弟之间的裂痕仿佛更深了。 郑成远一时间被愤怒哽住了喉咙,胸膛内的怒火仿佛找不到出口,仍在体内横冲直撞,不肯平息。 恰在此时,裴氏敏捷地移步至二人中间,身影如同一道柔和却坚定的屏障,阻隔了即将爆发的冲突:“且慢,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在这个家庭命运悬于一线的时刻,如果我们内部再起纷争,恐怕郑家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郑成远的手势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眼中怒意仍未完全消散。 裴氏的目光转向郑成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决绝:“慢着,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郑成远不耐烦地追问,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疑惑与急躁。 第17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裴氏狡猾地瞥了郑成晏一眼,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二哥不是还没有参加科举的放榜吗?” 郑成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带着无奈:“即使尚未放榜,又如何?父亲已经被流放,即便侥幸高中,也是做不成官的。” 郑成晏闻言,身躯微微一震,转过头去,脸上的阴霾更加沉重。 这一刻,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仕途已经遥不可及,高中及第的舞台已对他关上了大门。 裴氏见状,忙接话道:“二哥虽不能从仕,但仪表堂堂,若是能娶一位门当户对的贤妻,或许能解我们眼前的困境。” 郑成远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目光再次投向郑成晏:“二哥,我记得四妹生前曾提起过平轩侯府的千金。” “如果二哥能娶得那位小姐,有了平轩侯府的援手,也许还能替父亲洗刷冤屈,恢复名誉。” 郑成晏沉默无语,脸色复杂。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兄嫂实际是在提议用他的外貌作为筹码,换取家族的一线生机。 “现今郑家已风光不再,侯爷怎肯将千金许配给一个失势之人?” 他声音低沉,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裴氏挤了挤眼,压低声音,显得神秘兮兮:“二哥,直接提亲自然行不通,但我们可以先探探五小姐的态度,让她对你心生爱慕,非你不嫁,最好是能在暗中定下终身大事。” 郑成晏的眉头紧皱不展,内心充满了挣扎。 裴氏见他犹豫,仍旧不愿放弃,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事已至此,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也是你翻身的一个机会。” 郑成晏沉默片刻,心中虽然波涛汹涌,表面却故作镇定,语气坚定地说:“就算我再落魄,也不会做出这般无耻之事。” 言毕,他一挥手,满脸不悦地转身离开,留下裴氏和郑成远面色阴沉,刚才的笑意消失殆尽,心中充满了隐忍的不满。 他们并未真正理解郑成晏,误以为他极力反对这番计策,却不知他嘴上拒绝,心中其实已经在权衡其他的打算。 离家后不久,他多次徘徊在平轩侯府的门前,直至夕阳西沉才默默离开。 春天的日子渐渐变长,酉时三刻天光仍然明亮。 夏嬷嬷为苏婉毓仔细量体裁衣,直到戌时方才告辞离去。 随着夜色的降临,柳儿手捧新茶和账本,步入苏婉毓的房内,还特地带上了亲手熬制的蜜饯,以此来庆祝她的归来。 品茶之间,柳儿将近日在茶馆里听到的各种消息细细禀告:“小姐,最近裴太妃频繁回谢府探视。” “而裴清芷也是每日闭门不出,不再四处走动。” 苏婉毓轻嗅着新茶的香气,追问:“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柳儿想了想,继续说道:“裴大公子和他的朋友们来茶馆喝了几次茶,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我有一次经过他们房间,隐约听到有人称他为……国舅……” 苏婉毓手一顿,神色凝重:“看来,裴太妃确实打算将裴清芷推向后位。” “小姐,这可不行,裴清芷心狠手辣,其品德不足以承担大任。” 柳儿焦急地说。 苏婉毓放下茶杯,语气中带着自信:“放心,有我在,他们的如意算盘不会得逞。” 随后,她随口询问:“郑成晏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柳儿摇了摇头:“他几次路过茶馆,每次都避开了我,倒是经常出现在酒肆。” “真是悠闲。” 苏婉毓缓缓起身,嘴角挂着一抹淡笑,“以他的性格,定会设法东山再起。一个无才无德只剩下皮囊的人,肯定会回到老路上。” “小姐的意思是,他又想靠女人翻身?” 柳儿叹息道。 “没错。” 苏婉毓点头肯定。 柳儿闻言,忍不住啐了一口:“看他平时书读得再多,行事却还不如猪狗。” “哼,那也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苏婉毓走到窗边,凝视着外面的世界,“不过,我们可以给他一丝绝望中的幻想。” 柳儿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困惑。 这时,司棋靠近柳儿,耐心解释道:“梅姐姐,小姐的意思你不明白吗?郑成晏不就是想依靠女子成就一番事业吗?那我们就把裴清芷送到他面前,让他美梦成真。” “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柳儿恍然大悟,拍掌笑道,“这招真是高明。” 司棋轻巧地走到苏婉毓身后,为她披上外衣,体贴入微。 “三天后,你去告知谢府,就说在百花宴那天,我们必定会出席。” 苏婉毓对司棋吩咐道。 司棋点点头:“好的,小姐。百花宴正合时宜,小姐您也会同去欣赏那些花儿吧?” 苏婉毓微笑应道:“当然,顺便也让你们见识一下。” 若裴太妃的意图真是将裴清芷推上后位,她就让郑成晏成为那个搅动风云、打破这一切安排的关键人物。 以裴家的心狠手辣,郑成晏面临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她的计划,绝不会让他轻易脱身。 次日清晨,朝堂之上。 轩帝召集文武百官,不谈国政,只为公布一件喜事。 “各位爱卿,朕有一桩喜讯想要与众卿分享。” 朝堂之下,官员们交头接耳,各种猜测纷飞。 “陛下,莫非是后宫有喜?” 吴丞相出列,恭恭敬敬地问道。 轩帝笑容可掬,轻轻摆手:“非也,后宫之事,何需朕在朝堂上广而告之。” 吴丞相不解,追问道:“那么陛下所说之喜,究竟是……” 轩帝挺身自御座站起,脚踏厚实的织金地毯,每一步都似在宣告帝王的威严,他缓步踱至群臣中央,双臂在空中优雅地划过一道弧线,而后振聋发聩地宣布:“朕那离散多年、音讯渺茫的长姐,如今终于归来!” 此语犹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平素肃穆庄严的大殿内,瞬时被各式各样的惊疑声浪淹没。 “长姐?难道是传说中的公主,陛下的皇姐?” 一名年轻侍臣小声嘀咕,眼中闪烁着好奇之光。 “哪有什么公主?圣上膝下从未有女儿的风声传扬!” 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臣摇头质疑,声音中透露出几分不满与疑惑。 第176章 公主回归 “确实,圣上未曾提及有女,怎能轻易让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冠上公主之名,这不啻为对皇族尊严的侮辱!” 另一人愤慨道,语气中满是扞卫皇室荣光的决心。 “各位大人可曾听说,多年前,宋皇妃诞下一对龙凤胎,其中一位与陛下同年,却鲜为人知的公主?” 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插话进来,透露出一桩宫廷秘辛。 “竟有此事?” 众臣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讶,纷纷议论开来,渴望获得更多细节。 吴丞相,这位与顾凛君私交甚笃的智者,适时站出来解惑:“确实,宋皇妃当年在江州产下双生,一龙一凤,只是公主之事因种种原因未能昭告天下。” 魏太师,一个历经三朝、忠诚无二的老臣,打断了吴丞相的话语,他眉宇紧锁,话语中透出严谨:“仅凭传闻,如何让人信服?如今宋皇妃与先帝均已仙逝,又有谁能证实此女血统纯正,非冒名顶替?” 魏太师的忧虑并非出于对轩帝的不信任,而是基于对国家的忠诚和对皇族血脉纯净的坚守,向来审慎行事的他,在关乎皇室血脉的问题上更不会掉以轻心。 一旁的裴大人,则似乎怀揣着不可言喻的意图,附和道:“陛下,请勿让不明身份的女子冒充公主,以免有损我皇家颜面。” “若是如此,我皇家尊严何在?” 几个大臣随之点头赞同,仿佛裴大人和章太傅的观点正是他们心中的共鸣。 面对诸臣的质疑与不解,轩帝非但未怒,反而唇角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转身走向御案,从堆叠的文案中抽出一份圣旨,高高举起,展示于众人眼前:“列位爱卿稍安勿躁,先帝在天之灵早有预见,留有一份圣旨,足以验证公主身份之纯正。” 此言一出,所有目光聚焦于那份泛黄却又庄重的圣旨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息。 轩帝并未多做解释,径直展开圣旨,嗓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整个殿堂:“程乾五年,宋贵妃为朕诞下长女崇雅及次子崇懿,彼时宋贵妃劳苦功高。然崇雅公主体质柔弱,为护其周全,遵循高人教诲,施行特殊之法,将公主寄养于江州盐商苏家,隐姓埋名,直至及笄之年方得归宗。” “朕知时日不多,特此遗诏,待崇雅公主成人归返,当即册封为正一品平乐长公主,赐予林云二州为封地,配属兵马一万,黄金万斤,以示犒赏。” “此遗诏字字出自朕手,盖以御印,凡有悖逆,严惩不贷。” 言毕,他轻轻合拢圣旨,深邃的目光扫视四周,似乎在审视每个人脸上的反应。 章太傅闻此言,眉头紧蹙,满是震惊:“荒唐!赐公主以兵马,这无疑是赋予她军权,先帝怎会留下如此令人费解的遗诏?” “陛下,这遗诏的真实性可有考证?” 其他官员也心存疑惑,等待着回答。 轩帝手捧圣旨,徐徐走近章太傅,将圣旨递到他面前:“太傅阅之,真假自明。” 章太傅双手接旨,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缓缓展开圣旨,确认那熟悉至极的笔迹与那独一无二的御印。 这枚御印为先帝私人之宝,随先帝入土,非真品不可复得,眼前的印记真实无疑,让他不由得心潮澎湃。 “这……这确是先帝的手笔……这御印……” 章太傅的手颤抖加剧,睹物思人,眼眶渐渐湿润。 殿堂再度沸腾,裴大人抿紧嘴唇,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 然而,未等他作出回应,章太傅已毕恭毕敬地双手归还圣旨于轩帝,沉声道:“既为先帝遗愿,微臣等自当遵循执行。” 章太傅与先帝情同父子,对先帝所托,无论新君政绩如何,他都愿倾尽全力维护。 今日,先帝以遗诏庇护爱女,他又岂能违背? 见章太傅认同圣旨,其余官员自然纷纷跟从,即便是心有不甘的裴大人,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裴大人虽沉默不语,其门下几名急功近利的小官却跃跃欲试。 一名由裴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五品小官,仗着主人之势,壮着胆子出列:“陛下,此圣旨来源不明姑且不论,公主执掌兵马,违背常规,实难服众!” 面对挑战,轩帝眉峰一挑,凌厉的眼神直射那名小官:“你的意思是,怀疑先帝的决定?” 小官闻声,身躯一颤,慌忙跪倒:“卑职岂敢,只是这圣旨内容,执行上实有难度!” “公主虽身份高贵,毕竟是女子,若握有军权,确与国法相悖!” 小官辩解道。 轩帝面色一冷,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国法,若你心中有疑惑,大可去询问先帝,探究其为何会有此遗命。待你问明白了,再来向我复命。” 小官面露惧色,不知所措。 未待众人反应,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寒光闪动,轩帝抽出身旁侍卫的长剑,手腕轻巧一翻,利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朝着小官颈部斩落…… 鲜血溅洒,伴随着惊恐未定的眼神,小官咽喉处一抹鲜红,身子晃了两晃,最终颓然倒地。 这等惯于为虎作伥的小人,长久以来仗势欺人,早已令轩帝忍无可忍。 目睹这一幕,周围的文武百官皆面色大变,纷纷侧目避开,不敢与那冷冽目光相接。 轩帝缓缓收回长剑,声音如冰:“既然章太傅已验证圣旨无误,便按旨意办理。抗旨者,格杀勿论!” “来人,把尸体拖出去!” 他冷漠地下令,余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宣告着无人可以撼动的帝王决断。 铁甲侍卫闻令即刻行动,他们矫健的步伐在殿堂的石板上踏出沉闷的回响,强健的手臂毫不费力地将那颤抖着的小官尸体拖拽而出,场面一时肃杀,空气中仿佛凝固了紧张与恐惧。 这一连串干脆利落的动作,如同杀鸡儆猴一般,震慑住了在场所有群臣的心神。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预备提出异议的声音,此刻尽数咽回肚中,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敬畏的眼神交汇。 殿堂内,只余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第177章 长公主回宫 轩帝缓缓转身,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拾起案几上摆放的精致丝帕,淡雅的花纹在其掌中徐徐展开。 他动作优雅,用那薄如蝉翼的丝帕轻轻擦拭指尖尚存的微红血渍,脸上的阴云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也随风消散,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润含笑的弧度。 “长姊归宫,实乃国之大幸。” 他的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继而又温和说道,“朕将于月后为长姊举办册封大典,以此昭告天下,彰显皇家荣耀。” “诸位爱卿,接下来的几日内,需要各位劳心劳力,助朕圆满此等盛事。” 轩帝的话语中充满了期待,亦包含了不容拒绝的皇权威严。 “长姊身份尊贵,庆典自是需得隆重非常,方能配得上她的尊荣。” 一旁的重臣补充道,言语间满是对即将举行的庆典的重视。 大殿之内,众臣俯首,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排练过千百次,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恭敬且坚定:“臣等遵旨!” 然而,在这整齐的队伍中,于大人与周大人显得格外醒目。 二人面色苍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与不安。 他们与郑家之间的旧情旧怨,此刻如同芒刺在背,让人坐立难安。 昔日江州那位籍籍无名的盐商苏家,谁能想到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为京都人人称羡的巨贾?而苏家独女婉毓,那个曾经被他们轻视的商家之女,竟是流落民间多年的平乐长公主,皇家的血脉! 人生如戏,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于大人与周大人目光交汇,眉头紧皱,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在心中默默盘算,生怕自己或家中妻儿曾有哪一刻对这位如今地位尊崇的苏家小姐失礼之处。 一个不慎,恐怕会牵连全家,甚至招致灭顶之灾。 想起早前轩帝处理异议者的决绝,两人不禁背后生寒,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随着朝会的落幕,关于苏家小姐真实身份的惊人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吹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正午阳光正好,轩帝手持圣旨,龙袍加身,亲自莅临苏府,一时间,整个京城为之轰动。 苏府内外,无论是主是仆,皆跪倒在地,虔诚地迎接这突如其来的圣驾。 金碧辉煌的圣旨由蒋公公再次缓缓展开,他那庄重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敲击在众人的心头,宣告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苏婉毓与她的父亲,苏老爷,聆听着这段话,皆是惊讶得难以置信,双唇微张,眼神中闪烁着错愕与不解。 原以为高高在上的先帝在离世之前,世界已是一片模糊,却不料他竟清晰地洞察到世间一隅,知晓自己在这尘世间留下了一脉骨血,且这女儿正安身于苏家的屋檐之下。 或许,是先帝心中存有一丝挂念,忧虑自己一旦魂归天际,膝下幼女将孤苦无依;又或是为了遵照她那早已逝去的母亲的遗愿,希望她能远离那纷繁复杂的宫廷,于凡尘之中,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千金小姐。 因此,先帝在生命的尾章,特别下达了这样一道充满深情与远见的圣旨,不仅赐予了她公主中最尊崇的地位,更连同了富饶的封地与足以自保的兵权,这等恩泽,简直是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迹。 面对这份沉甸甸的恩典,苏婉毓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禁揣测,先帝的懊悔与临终前的顿悟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亦或是,这背后的深情厚谊,只是先帝对她那已逝母妃深情的另一种表达形式? 她缓缓接过那金光闪闪的圣旨,屈膝跪地,朝着眼前的轩帝恭敬地叩首:“臣女感激不尽,皇恩浩荡。” 然而,轩帝却迅速上前,伸出双手轻轻搀扶起她,眼神温和如同春日暖阳:“姐姐莫需多礼,快快请起。” 苏婉毓起身,侧头低语,以目光示意一旁的贴身侍女云意带领所有仆从悄然退至室外,留给他们一片私密的空间。 随着仆人们的身影逐一隐没于门外,室内只剩下沉香缭绕,轩帝、苏婉毓以及神情严肃的苏老爷。 苏老爷的脸上布满了凝重,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长叹:“谁能料到,先帝早在天边,却对家中藏匿公主之事了然于胸?” 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显然也让身为帝王的轩帝感到了震撼:“不仅是朕,就连姑母与兄长也都对此感到诧异。看来,父皇走得太过仓促,将此事交付给姑母的安排竟忘却了。” 但苏婉毓心中有着不同见解,她不相信先帝会轻易遗忘告知长公主如此重要的事宜。 在她看来,先帝或许曾在颁布圣旨与否之间摇摆不定,那份对宋玉灵遗愿的尊重与顾虑,让他举棋不定。 先帝不愿让她背负过多,故而选择了沉默。 然而,血缘之亲岂是轻易可割舍,那流淌在他身体里的,是自己至爱之人遗留的血脉,最终,先帝在生命燃尽的瞬间,留下了这份饱含爱意的圣旨。 至于背后的深层缘由,苏婉毓并未深究,因为此刻,这份遗诏已然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今日的轩帝,心情格外愉悦,笑容灿烂得几乎无法收敛,与苏婉毓之间似乎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他在朝堂上铁面无私,雷厉风行,但在她的面前,却又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满心喜悦地向她展示新公主府的设计图纸,紧接着又掏出了林云两地的地图,渴望着能给予她更多。 面对这一切,苏婉毓鼻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酸楚。 她知道,现在自己有了可以托付信任的家人,有了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守护的人——她的父亲,还有她这位年幼却温暖的皇弟。 一切都还不算太迟,所有的遗憾都能以新的方式去弥补。 从某一刻起,她已不再为前世的种种遗憾自艾自怜,而是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 她明白,被情感所困扰是愚蠢的,为那些不值得的人耗损心神更是不明智的选择。 此刻的她,只愿全力以赴,守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继承了苏家的基业,有能力积累更多的财富。 第178章 伴你左右 先帝赐予的封地,将是她培养实力、巩固根基的摇篮;而手中的兵权,则将助她以财力铸就一支支坚不可摧的军队。 从今往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束缚住她。 轻轻唤了一声“弟弟”,苏婉毓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而轩帝则报以阳光般的笑容,那双宛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既清澈又深邃,透着明亮的光芒。 苏婉毓的眼波微微转动,她那温婉如秋水般的杏眼蕴含着满满的柔情:“日后,那座寂寞空旷的深宫,将不再孤单,因为有我伴你左右。” 在昏暗中,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稍作停顿,眉毛轻轻一挑,嘴角勾勒出一抹爽朗的笑意:“嗯,这样最好不过了!” 一旁的苏老爷悄悄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静静地退出了这个温馨的场景。 随着门缝的细微开启,一只毛茸茸的小身影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 那是一只雪白的小猫,它映入皇帝眼帘的那一刻,顿时让他的眼神为之一亮。 他连忙将小团子抱在怀中,满脸好奇地询问:“姐姐,这是你的猫咪吗?” 苏婉毓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柔情:“是啊,已经养了好几年了,性情非常温顺。” 然而,小团子坐在皇帝的怀里,并不如平日里在顾凛君怀中那般悠然自得,它的小耳朵紧紧贴着脑袋,透露出一丝紧张不安。 皇帝轻轻抚摸着它的小脑袋,然后又将它递回给苏婉毓。 小团子几乎是立刻就躲进了苏婉毓的怀抱里,只露出一对圆滚滚、碧蓝色的瞳孔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看起来,它对我有些害怕呢。” 皇帝轻笑着弹了一下小团子的小额头。 小家伙干脆把头全部埋进了苏婉毓的怀里,只留个背影示人。 苏婉毓轻柔地抚摸着小团子的脊背,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它平时并不怕生,可能是我在旁边,让它感觉到了一些拘谨。” 平日在府里横冲直撞、无所畏惧的小家伙,这次竟是头一次显露出害怕的情绪,这让人心生感慨。 毕竟,动物的直觉往往最为敏锐,或许在小团子那双纯净的双眼里,这位面带纯真微笑的皇帝,虽暂时敛去了锋芒,却依旧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危险气息,如同一头隐藏了利爪的狼,静静潜伏在暗处。 这一回,皇帝毅然决然地踏入了苏府的大门,他的步伐坚定而从容,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正气。 他特意延长了自己的逗留时间,选择与苏府的每一个成员共同享受那个温馨而祥和的晚餐时刻。 餐桌上,各式佳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家常的谈笑声与杯盘交错间流露出的亲情和睦,让这顿饭不仅仅是一场味蕾的盛宴,更成为了心灵的一次温暖相聚。 夕阳如同一位倦怠的画家,用尽最后一抹金黄,在天际挥洒出一幅壮丽的画卷。 那金红交织的天幕,仿佛是用最绚烂的颜料,在天边肆意渲染。 这温暖而耀眼的光芒轻轻覆盖在古老的屋檐上,每一砖每一瓦都被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光辉,波光粼粼,宛如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而在繁华背后的另一隅,郑成晏的身影孤单地倚在平轩侯府大门外的古老榕树旁,那树干粗壮,枝叶繁茂,仿佛见证了无数世事沧桑。 他的目光时而聚焦于侯府紧闭的朱红大门,时而又飘向远方,满载着期待与不确定。 自从接受了裴氏的建议,他的心中就种下了追求侯府小女儿的种子,但这希望如同风中之烛,微弱而不稳定。 日复一日,郑成晏耐心地守候在那儿,可侯府的小姐仿佛被深锁在了象牙塔中,连一丝外出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他的等待就像一曲无尽的旋律,回荡在空旷的街头,却得不到回应。 夜幕悄然降临,郑成晏终于意识到,继续守候不过是自我欺骗,他那失落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与哀伤,缓缓转身,踏上归途。 从尊贵的侯府到他简朴的居所,这段路程像是从繁华到落寞的穿越,需穿越曲折蜿蜒的小巷,数以十计。 昔日的郑二公子,乘着华丽的轿子,穿梭于大街小巷,而今,这一切荣耀都随着命运的逆转,化作了脚下的尘土。 为了避免遇到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或许会投来同情或嘲笑的眼神,他特意选择了那些人迹罕至、昏暗狭长的小径。 即便如此,命运总爱捉弄人,就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刻,他与过去相遇——郭家大少爷,他的表哥,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的世界。 郭大少爷,坐在装饰华美的马车里,那份贵气与生俱来。 他们的相遇,本该是温情的重逢,却因家族间的嫌隙变得复杂而微妙。 郭大少爷的眼尖,一瞥之下便认出了这个孤独的身影。 他立即命令车夫停车,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温旧情。 郑成晏的耳朵捕捉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缓缓转头,目光却在触及那张笑脸时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郭大少爷手持折扇,姿态翩翩,却在言语之间不经意间透露出优越感,对郑成晏的衣着评头论足,那眼神中的轻蔑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剑,刺痛了郑成晏的心。 而郑成晏,冷淡地否认,企图以此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随后低头,加快步伐,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而,郭大少爷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话题,他高声呼唤,似乎掌握着什么足以震撼人心的消息。 郑成晏的脚步一顿,心弦紧绷,生怕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与家中困境有关,于是转身,眼神中既有忧虑也有期盼。 郭大少爷见状,脸上堆满了神秘的笑容,一步步走近,故意卖着关子,而那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澜。 郑成晏的表情由惊愕转为不解,商贾之女如何能与朝堂大事扯上关系? 难道真有人要在庙堂之上,将这段姻缘公之于众? 想到此,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内心深知,那曾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子,一旦离开,或许终将属于他人。 第179章 如今,后悔了吧? 顾凛君那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若真有此意,他倒也不会感到太过意外。 只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娶一位再醮之妇,即便他位高权重,恐怕也会引起朝中元老的不满和非议。 这场风波,究竟该如何平息? 郭大少爷的反应却与郑成晏的推测大相径庭,他的眼中满是惊诧与不可置信,似乎郑成晏刚才的话语触及了某种禁忌。 郭大少爷的警告如同一记闷棍,敲得郑成晏满头雾水,他茫然不解,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以至于会招致祸端。 正当郑成晏困惑之际,郭大少爷猛然展开折扇,急促地煽动,试图驱散这份紧张的气氛。 他的话语如同炸雷一般在郑成晏的耳畔响起,揭示了一个震惊的秘密。 那位被视为平凡商贾之女的苏家大小姐,竟是先帝的血脉,圣上的同父异母姐姐,大齐国的公主!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郑成晏全身僵硬,毛孔骤然收缩,耳边的嗡鸣声如同轰雷炸裂,震颤着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与危险,不仅自己,就连郭家也可能因此卷入风暴的中心。 刚才的话语,轻飘飘地,如同迷离梦境中的一缕轻烟,不真切,难以捉摸,仿佛随时会被现实的微风吹散。 “表哥,你……你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声音细若游丝,仿佛从遥远的梦境边缘传来,喉咙似乎被无形之手扼住,呼吸变得滞涩,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心口一阵阵紧缩的痛感,堵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 郭少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那精致的折扇在他手中悠然摇动,伴随着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唉!让我再说一遍吧!你那位……早已分离的前妻,竟然是……竟是先帝留下的唯一骨血,是我们大齐国至高无上、尊贵非凡的平乐长公主!” 这些话语,如同炸雷般在郑成晏耳畔轰鸣,比之前更为清晰,那震撼的力量,好似直击灵魂深处,穿透了他的天灵盖,让他浑身一震。 她! 竟然会是公主!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郑成晏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头晕目眩。 郭少爷的声音在旁边继续回响,如同从深水区传来的模糊低语:“表弟啊,你可真是懵懂不知,本应是坐拥荣华,成为当朝最受尊敬的驸马爷,却因一时糊涂,将自己推进了叛臣的深渊!这……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此时,他们所处的是一条狭窄而昏暗的小巷,冬日的寒风如锋利的刀刃,肆意切割着空气,划过郑成晏毫无血色的脸庞,带来阵阵刺痛。 他勉力靠在斑驳的墙壁上,身体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目光空洞无神,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雾霭笼罩,七情六欲,仿佛在这一刻,已被剥离了一大半。 郭少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回响,每一次回响都带来更深一层的震惊与不解。 突然间,郑成晏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他凝视着郭少爷,嗓音沙哑地问道:“这……怎么可能?!苏婉毓,她怎么可能会是先帝遗落人世的孤女?!我一直以为,她只是苏家的掌上明珠,独生爱女啊?!” 这质问,不仅是对郭少爷的,也是对自己命运的巨大疑惑和不解。 公主?先帝遗孤? 郑成晏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了锅,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温婉的苏家小姐与尊贵的国之公主联系在一起! “表哥,你这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怎么可能嘛,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心底仍抱着一丝侥幸,他紧紧拽住郭少爷的衣袖,眼神中满是急切与不信。 郭少爷轻轻皱眉,伸出手,温和却坚定地推开他的纠缠:“表弟,这样的玩笑岂是随意能开的?这关乎的可是灭族的大罪啊!” 他的话语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严肃,继续解释道:“家父清晨朝会上亲耳听见,陛下宣读了先帝的遗诏,那上面清晰记载,由于公主体弱,先帝与皇妃为了保护她,特令她隐姓埋名,寄养在苏家,等到及笄之年再迎回皇宫。” “若你不信,大可亲自前往苏府一探究竟,此时此刻,陛下应当还在那里,以示对公主重视。” 郭少爷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郑成晏再度愣怔,身体不由得踉跄后退,直至背部撞上了斑驳的墙面。 他目光空洞,口中反复低喃:“她竟然是公主……她真的是公主……” 昔日他对苏婉毓的种种轻慢、侮辱,如翻涌的潮水般涌现在心头,令他几乎窒息。 喉咙似被什么扼住,声音嘶哑,眼中的悔恨与恐惧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究竟干了些什么?侮辱公主,对她冷漠相待,甚至曾有念头要害她性命!还要她屈尊降贵,与妾侍平起平坐……” 郑成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破碎,夹杂着哽咽。 郭少爷闻言,眼神闪过一抹复杂,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郑表弟,你怎么就不为自己争一口气呢?上天赐予你如此良缘,你却不以为然。若是换成我,能娶到苏家那样家世的千金,定是要宠上天去,小心翼翼呵护着的。” “你想啊,苏家的财富何其庞大,只要能博得夫人一笑,今后的日子自然顺风顺水。我以前就常劝你,既然成家了,心就要安定下来,不顾家的男人,哪有幸福可言?你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看不起自家夫人的模样,可你忘了,她是你的妻子,你贬低她,旁人又怎么会高看你一眼呢?如今,后悔了吧?” “以往你总嫌弃她是商贾之家出生,现今人家身份高贵,成了公主,你是否还认为这是你高攀了?如今别说想要接近,你怕是连为她提鞋都不配了。” 郭少爷对这位自命不凡的表弟早有不满,今日借机一吐为快,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无意间更添几分郑成晏的狼狈。 郑成晏在这连珠炮般的责备中,只觉全身发冷,心中更添凄凉。 第180章 一无所有 郭少爷侧目,冷笑一声:“这叫自食其果,听闻父辈讲,先帝遗诏不仅给了平乐长公主至高无上的地位,还将辰阳、安州作为她的封地,甚至允许她掌握军权。” “表弟,若非你被休弃,哪怕不做官,跟着公主去封地,也能做一个安逸的郡王。” “只可惜,这一切都与你再无瓜葛了。” “封地……军权?” 郑成晏的目光再度燃起希望。 郭少爷淡然点头:“没错,这可是数百年未有的恩典,足可见先帝对公主的疼爱。表弟,这些荣耀,差点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这话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切割着郑成晏的心脏。 是的,如果当初他能善待苏婉毓,随着她身份的揭露,那份荣耀自然也会惠及他,他又何必处心积虑去巴结梁王,参与那科举的尔虞我诈。 或许,他父亲也不会遭此横祸。 顾凛君也不会有机可乘;而他,更不会如现在这般,卑微地试图取悦他人。 思绪纷飞间,郑成晏的头脑中又是一片混乱,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 郭少爷望着表弟满脸的悔恨,言语间带上了几分嘲弄:“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吗?太晚了!公主的身份何其尊贵,你就算乞求她多看你一眼,恐怕她也不会屑于垂怜。” “不过,如果你愿意去公主府做一个马夫,或许那位曾经的二弟妹会念旧情,施舍你一顿残羹剩饭。” “听表哥的,别再做无谓的努力了,接受现实吧,不要再想那些歪门邪道,要想出人头地,就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郭少爷尖酸刻薄的讽刺如同一把利剑,直刺郑成晏的心房。 他的眼神渐渐凝聚,胸中愤怒如火山喷涌,不由自主地紧握拳头,猛然间向郭少爷的面庞挥去。 一声清脆的掌掴回荡在空中。 这一击使郭少爷连连倒退数步,不可置信地吼道:“你竟敢打我?!” 郑成晏低垂着头,神色如冰,语气冷硬如铁:“表哥,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你最好不要招惹我,反正我已一无所有,再多拖一个人下水,我也没什么可在乎的!” 郭少爷虽与其一同成长,有时的劝诫也是出自真心,但见到郑成晏如此不领情,面上的不满显露无疑:“好!好!我一番好心规劝,你不听也就算了。” “从今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 “对了,爹还特意嘱咐,你们郑家与我们郭家之间,早已断了所有瓜葛,往后切莫再强行牵扯,以免招致公主对我们郭家产生不必要的不满情绪!” 言至此,他轻轻甩了甩袖袍,随即身形一转,踏上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只见他对着车夫厉声呵斥:“驾!速速回家!” 车夫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赶紧调整方向,驾驭着马匹疾驰而出,逃离这幽静狭窄的小巷。 小巷内,顿时显得空旷而冷清,只留下宁二少爷郑成晏一人,身影孤单,显得格外无助。 他紧紧揪住自己的一缕头发,脑海里思绪纷飞,混乱不堪,精神状态紧绷到了极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周围偶尔飘来的几声野猫凄凉的叫声,仿佛也在嘲弄这个既愚蠢又心怀怨怼之人。 “滚!都给我滚远些!” 郑成晏突然间暴怒起来,抓起地上的石子,如同失去理智一般,拼命朝着那些无辜的流浪猫掷去。 野猫们惊慌失措,四处逃散。 郑成晏在追逐中几乎跌倒,一手撑着冰冷的墙壁,双目赤红,牙齿因过度愤怒而咬得咯咯作响:“不,我不信,他一定是在欺骗我!全是谎言!” 话音刚落,他一头扎进夜色的怀抱,朝着苏府的方向发足狂奔。 狭窄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郑成晏不顾一切地逆着人群,向前冲撞,一路踉跄,甚至不小心撞倒了好几位无辜的行人。 眼看着苏府的大门近在咫尺,却不料被人不经意间绊倒,狠狠地摔倒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哎哟!” 他趴在冷硬的地面上,痛苦地哼了一声。 当他挣扎着抬起头时,恰好瞥见了正从苏府大门缓缓走出的轩帝。 这位帝王满脸春风,没走几步便温柔地对身后的人说道:“姐姐,送到这里就足够了。” “好吧,那你记得早些回宫,不要误了明天早晨的朝会。” 在红灯笼温暖的光芒映照下,身穿鹅黄色衫裙的苏婉毓步履轻盈地走出府门,她那温婉的面庞上洋溢着明媚的笑靥,仍旧保持着往昔的风姿绰约。 这一幕,让郑成晏心中猛然震颤,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意图呼唤,却在这一刻,一名匆匆而过的行人不慎踩在了他的手上。 那曾经执笔赋诗、细腻修长的手指,在粗砺的草鞋下发出细微的骨折之声。 郑成晏强压着剧痛,紧咬牙关,不让一丝呻吟泄露出来。 他一生骄傲,尤其是在苏婉毓的面前,此时此刻,绝不愿意让她目睹自己的落魄与无助。 苏婉毓目送着轩帝上马车离开,似是隐约听见了什么动静,抬眸四望,只见人群熙熙攘攘。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转过身,在侍女云意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回府内,沉重的府门随之徐徐关闭。 躲在暗处的小巷中,郑成晏这时才敢松开捂住嘴的手,大口喘息,刚才的狂躁仿佛被夜色吞噬,只留下无尽的寂静。 他靠墙而站,脚上仅剩一只鞋子,踉踉跄跄地走向那个简陋破败的家。 此刻,郑成远和裴氏正站在家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归来。 见他回来,郑成远连忙迎上去,迫切地询问:“怎么样了?见到平轩侯府的小姐了吗?” 郑成晏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目光空洞地穿过他们二人,径直步入屋内,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直接躺倒在那张破旧单薄的竹床上。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郑成远快步走到他身边,而郑成晏只是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手臂环抱,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他的脑海中反复播放着郭大少爷那刺耳的话语,以及他对苏婉毓的侮辱和责难,每一个画面都历历在目,如利刃一般割裂心扉。 第181章 放低姿态 每当回忆起自己对苏婉毓的恶言,他的手指便会不受控制地紧抠入肉,直到痛楚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血丝从紧握的拳头间隐隐渗出,染红了手心。 郑成远感觉到了异常,再次追问:“二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能有什么事,肯定是又被平轩侯府的千金羞辱了,才会如此消沉。” 裴氏走进屋内,一脸不屑地扫视着郑成晏,言语间带着轻蔑,“二哥,别灰心丧气,再多加把劲,说不定还有转机。” “你的相貌并不差,只要你愿意放低姿态,自然会有女子对你倾心。” 然而,郑成晏仿佛对这些言语毫无所感,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捏着手心,那双充血的眼睛瞪着满是霉斑的墙壁,心中充满了对苏婉毓的悔恨与不甘,情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不止。 见他长时间没有反应,郑成远和裴氏也便不再追问。 裴氏拽着郑成远的衣角,低声嘀咕:“二哥这次恐怕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我们还是耐心等等,或许过两天他自己就想明白了。” 郑成远跺脚不耐:“还要等多久?我们的积蓄可支撑不了多久啊!” “别急,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裴氏努力安抚着,尽力表现出镇定。 王氏抱着年幼的女儿从内室走出,插话道:“你们别总是指望二弟去攀高枝,我们自己也应该想办法谋生计才是。” 裴氏闻言,眼神一凛,嘴角微挑:“说得倒是轻松,你何不自己出去赚钱?还不是在家白吃白喝。” 说完,她的目光斜睨向王氏身后的两个女儿:“不如听老太太的话,把你屋里那些只会花钱的累赘卖掉,足以让我们宽裕好一阵子!” “你!” 王氏愤怒不已,她与裴氏出身背景天差地别,自己作为正儿八经的嫡女,若非丈夫英年早逝,她本应是朕府的掌舵人。 如今家族遭遇困境,娘家不仅不予援手,反而避之不及,使得她处境尴尬。 在王氏心里,裴氏根本不配与自己平起平坐,更别提对她指手画脚。 未待裴氏做出反应,王氏已扬起手,重重地扇了过去。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说卖人,我看你倒是更适合,嫁给我三弟一年多了,连个孩子的影子也没见着,还不如索性送去那有名的紫嫣楼做个清倌人,也算为我们家的开销减轻些负担!” 王氏面露鄙夷,字字如刀,毫不掩饰地谩骂着。 裴氏听完此言,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堪,一阵青一阵白交替变换,双手慌乱地捂住脸庞,眼眶中泪光闪烁,转而向丈夫投去求助的目光,委屈地抽泣起来。 然而,王氏这尖酸刻薄的话语却在不经意间触发了郑成远心中的某种异样情绪。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而深邃,仿佛在王氏这粗鲁的建议中找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启示…… 确实……这个想法,未尝不可…… 他心中早已对裴氏的热情消耗殆尽,婚姻的疲乏与日俱增。 若真能将裴氏卖出,不仅能获得一笔可观的银两以解父亲之危,也许还能因此为契机,让郑家重新焕发生机,东山再起。 裴氏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眼中的微妙变化,全身不禁一阵寒意袭来,心仿佛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幸而,郑成远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尔雅,轻声细语地安慰妻子:“莫要与那妇人置气,她纵然有三个女儿又如何,艰难的日子还长,我们总会再有孩子,将来诞下三个男丁,自然能扬眉吐气,压过她的风头。” 裴氏听后,面色稍有缓和,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份慰藉。 可叹这一家人,即便是沦落至此,仍旧免不了相互算计,勾心斗角,宛如一盘散沙,哪里还有半分和睦家庭的模样,真是悲哀至极。 正当这群人沉浸在各自的算计与争吵中,无人注意到郑老夫人已悄然离家而去。 郑老夫人一生享尽荣华富贵,这般羞辱于她而言,哪怕只有一天,也是难以承受的煎熬。 身体稍有好转,便决定返回娘家丁府寻求援助。 丁府如今由其二弟及其二弟媳主持家业,虽年岁已高,但因先祖荣耀的余晖以及大侄子在朝中的官位,尚能维持一份体面。 路途中,郑老夫人无意间经过了那熟悉的苏家茶馆。 或许是因为“苏家”二字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痛,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既有恨意,也有无奈。 “苏家,苏家,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郑老夫人冷哼一声,强忍着心头的不忿,继续向前行去。 恰在此时,二楼的窗户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原来是柳儿,她正依靠着窗棂,一眼便发现了街上的郑老夫人,随即开口呼喊:“哎哟!这不是郑老夫人吗?” 听见呼声,郑老夫人抬头一看,竟是柳儿,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惊讶。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老夫人难以置信。 柳儿这丫头,原是她亲自引荐入府,安插在郑成晏身边,期望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怎料世事无常,没过多久,就被苏婉毓发现并逐出了郑家。 起初还以为是苏婉毓识破了柳儿的真实意图,故意将其驱逐。 万万没想到,如今这丫头竟然装扮得如此娇艳动人,在苏家茶馆中当起了掌柜,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郑老夫人一脸诧异地问。 柳儿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轻描淡写地回答:“多亏了公主的垂怜,让我在此管理这茶馆。” “公主?什么公主?” 郑老夫人心中疑惑丛生,满头雾水。 柳儿并未深究她的疑问,笑容反而愈发灿烂,显然,郑老夫人尚未得知那件大事。 原来,关于公主的消息是今日清晨才由圣旨正式发布的,此刻知晓详情的大多为朝廷重臣及其家眷。 而对于郑家这类已被边缘化的罪臣之家,自然无人特意传递消息。 柳儿意味深长地留了一线悬念:“郑老夫人,天色已晚,您还是早点回家为好,我们日后自有机会详谈。” 第182章 打发乞丐 话毕,她轻轻拉上窗帘,转身进入内室,留给郑老夫人一脸茫然。 被柳儿这番言语弄得心神不宁,但时间紧迫,郑老夫人不敢耽搁,连忙加快步伐,直奔丁府。 夜幕低垂,丁府大门紧闭,显得格外森严冷清。 郑老夫人焦急地拍打着门扉,声嘶力竭地呼唤:“二弟,快开门,是我,大姐啊!二弟,你在吗?” 连唤数声,皆无人应答,只听得夜风穿巷,回响阵阵。 郑老夫人眉头紧锁,不死心地又敲击了几下。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位小厮懒洋洋地前来应门。 “咦,是郑老夫人啊,我们家老爷已经歇息了,您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郑老夫人闻言,眉头一皱:“难道他不想见我了?” 说罢,她手一挥,态度坚决:“既然老爷休息了,那让你家老爷出来见我总可以吧。” 小厮面露难色,为难地解释道:“我们老爷正忙于公事,无暇分身,实在抱歉。” 郑老夫人面色不悦,还想争辩,不料那小厮已不耐烦,直接用力将门合上,将她拒之门外。 遭受冷遇的郑老夫人心中不甘,正欲再次敲门,门缝却突兀地开启,紧接着一个布包被丢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她慌忙捡起布包,打开一看,里头装的全是冰冷硬邦邦的馒头,显然是将她当作乞丐般打发了。 郑老夫人气得直抚额头,怒将馒头狠狠扔回门内,转身愤然离去。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际,那门又悄然开启,一位丫鬟探出头,漫不经心地道:“别理会她了,我们还是专心考虑给公主的贺礼吧。老爷说了,人人都得贡献一份主意,过几天的百花宴上,咱们该给那位新归的公主准备些什么好呢。” 郑老夫人一听,立时愣在原地,急忙追问:“哪个公主?我记得陛下膝下尚未有子女啊!” 那丫鬟似乎有些不耐烦,蹙眉说道:“不是陛下的孩子,是陛下失散多年的皇姐,刚刚被寻回宫中。” 一旁的小厮也好奇地探头而出,正欲补充,却被丫鬟猛地拽回,伴随着门板“砰”的一声关闭,只留下一句冷言冷语:“告诉你这些做什么,快关门,别沾惹那些不祥之气。” 郑老夫人怔怔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满是难以名状的震惊与错愕。 门扉又一次沉闷地合拢,发出砰然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堂之中,仿佛连空气都被震得凝固。 郑老夫人,尽管年事已高,时而糊涂,但对于即将到来的百花宴,她的关注却异常清晰。 百花宴,这个每隔两年举行一次的盛会,表面上看似是对繁花的鉴赏,实则暗藏着京城权贵子弟交际的契机,如同一场精心策划的春日盛宴。 她心中暗自盘算,这也许就是郑家命运逆转的良机。 于是,她决意将自己尚未及笄的两个孙女推向前台,幻想着她们能在群芳斗艳中脱颖而出,若能有幸得到哪位显赫公子的青睐,郑家或许就能一扫阴霾,重振家声。 然而,郑老夫人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孙女们的年龄尚幼,心智与才情皆未经磨砺,贸然让她们置身于如此复杂且充满攀比的社交场合,无疑是将她们推向了一个可能会遭受嘲笑和轻视的风口浪尖。 可即便如此,老人心中的那份执念并未因此动摇。 回到家中,郑老夫人满怀对未来的憧憬,脚步轻快地迈进内室,却不料迎面撞见了神情黯然的郑成晏,他宛如一条失去生机的鱼,整个人埋在被褥里,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不了解内情的人,恐怕会误以为那仅仅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躺在那儿。 面对这般情景,郑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她步履沉重地挪到郑成晏身后,声音里满是严厉与失望:“够了!你还打算这样消极多久?给我起来,收拾干净自己,过几日随我一同参加百花宴。” 听到这话,郑成晏的手指轻轻颤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仿佛化作了微弱的震颤,但他仍旧没有动弹半分,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老夫人眉头紧锁,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从心底升起,她猛地伸手,一把将盖在郑成晏身上的被子粗暴地拉到一旁,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郑成晏依旧背对着她,只是声音虚弱而又无力地回应道:“奶奶,父亲现仍在狱中,您怎么还想着百花宴的事?”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闻言,郑老夫人神色顿时变得严肃:“正因为父亲尚在囹圄,我们才更应该去百花宴。我刚刚从程家回来,听闻此次宴会上,皇上新找回的公主也将出席。你必须做好准备,与我同行,或许能博得公主的赏识,为我们郑家带来转机。” 郑成晏猛然间睁开眼,眼中血丝毕露,心中的伤口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撕扯,疼痛难忍。 面对着老祖母的殷切期盼,他却久久未能给出回应。 老夫人见状,不耐烦地训斥起来:“你莫非想让自己的一生都葬送在这荒芜的院落之中?郑成晏,你熟读圣贤之书,怎能甘愿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我这么做,全是为了郑家的将来考虑。试想,若你在百花宴上能讨得公主欢心,即便不能成为驸马,哪怕只是作为公主的近身侍从,皇上也会因此给我们家族几分薄面,你父亲的流放或许就能结束,而你也仍有机会参加科举,光宗耀祖。” “只要抓住机会,我们郑家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郑成晏听着这一席话,面容更加阴沉。 近身侍从? 曾经心高气傲的他,如今竟要为成为一个女子的侍从而筹谋,这无疑是对他的巨大讽刺。 他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直到口中传来一丝血腥的苦涩,才意识到自己已用牙齿咬破了柔嫩的唇瓣。 而郑老夫人依旧沉浸在她的计划中,未等郑成晏回应,便径自转身走进里屋,唤醒了两个年幼的孙女。 第183章 幸灾乐祸 郑成晏死死咬住牙关,不让那些满腹的不甘与愤怒溢出,拳头紧握,眼帘紧闭,仿佛要将所有苦楚与绝望尽数封锁在内心深处。 他知道,关于苏婉毓真实身份的秘密,他还不能,也不忍向老夫人及父亲透露。 一旦真相大白,等待他的只会是无休止的责怪与叹息。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缕游离的孤魂,在尘世中漫无目的地漂泊,内外俱疲,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风浪的打击。 室内昏黄的灯光似乎变得更加黯淡,它不再给予温暖,反而像一封宣告终结的信笺,一点点侵噬着他的意志与希望。 三日光阴匆匆流逝,城南的尤园里,百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京城各府的名门夫人、小姐以及公子们均身着华服,络绎不绝地前往,共襄此盛举。 百花宴,表面上以赏花为名,实则是为那些平日里深居闺中的小姐们提供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得以与众多世家子弟近距离接触,彼此探寻潜在的婚姻可能。 而此年度的百花宴,由于平轩侯府谭夫人的精心筹备,较之以往更为盛大。 一是为迎接刚刚认回的平乐长公主,以表皇家的隆恩。 二是借机为她的小女儿挑选一个佳婿,此事对于谭家而言同样至关重要。 谭夫人膝下育有四子一女,四位兄长常年伴随父亲镇守边疆,只有这位最小的女儿始终伴于母亲身旁。 对于她的婚事,整个家族上下无一不视为头等大事。 正如郑茵茵所言,若郑家二公子能够与侯府的五小姐结为连理,得到侯爷的庇护,无疑会对郑家复兴有着极大的助益。 但现实是残酷的,这位尊贵的五小姐又怎会垂青于他这样身份低微之人? 另一边,皇室的华贵轿辇缓缓驶来,其中坐的正是新归的长公主——苏婉毓,她与圣上并肩而坐,雪妃亦在旁小心陪侍。 雪妃精于观察,对待公主尊敬有加,一举一动无不体现出她的细致与谨慎,生怕有丝毫怠慢。 皇帝沉默不语,雪妃也不敢轻易开口,整个队伍透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 公主的正式册封虽需时日,但其身份已在某种程度上公之于众。 只是京城中,仍有不少消息闭塞的内宅妇人对她的真实来历不甚了解。 这场百花宴,既是皇帝给她的一个适应朝中氛围的舞台,同时也隐含着另一层布局,旨在借此机会引出那位从不涉足此类宴会的裴清芷。 不出意外,对于这类社交宴会一向兴趣寥寥的裴清芷,在得知皇上将亲自莅临的消息后,一反常态,早在清晨便开始督促家中女眷悉心装扮。 而当公主与圣驾尚未抵达,她已安然端坐在尤园中那古朴典雅的凉亭内,目光不时眺望远方,静待着他们的出现,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与裴清芷同席而坐的,还有平轩侯府中声名遐迩的五小姐——谭馨悦。 谭家自古以来皆是武将世家,家中男丁个个自幼习武,那股英勇之气,如同血脉中流淌的热血,让谭馨悦内心也燃烧起对武学的无限渴望。 遗憾的是,她的父亲秉持传统观念,认定女儿家应当学习女红,对武艺严加限制,不容丝毫触碰。 然而,谭馨悦骨髓深处的那份不屈与倔强,宛若春草遇雨,越是压抑,越是顽强生长。 她偷偷跟随兄长们的身影,于月明星稀之时,暗中学得了枪术的精髓与兵法的奥秘。 日常生活中,每当侯爷离府外出,她便一身便于武事的骑装,英姿飒爽,自由自在。 而今日,为了参加这盛大的百花宴,母亲不由分说,为她换上了一袭拖曳地面的广袖白花裙,裙摆之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山茶花,虽美,却如同捆绑心灵的枷锁,使她倍感不适。 她不时拉扯着被紧缚的袖口,扭动着颈项,企图挣脱这层无形的束缚。 裴清芷见状,手中轻捏丝帕,掩嘴轻笑,言语间带着几分促狭之意:“五小姐可是身上痒得难受,怎的如此坐立难安?” 言罢,眼波流转,看似关切,实则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谭馨悦与裴清芷之间,友谊不过泛泛,对于裴清芷这类外在娇弱,内里虚伪造作的千金小姐,她向来不善应对,更勿论曾经亲眼目睹裴清芷表里不一的虚伪面相,心中自是毫无好感。 她微微一侧身形,姿态优雅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清冷的声音穿透空气:“我若真是街边尘土满身的流浪孩童,倒还真可能被跳蚤所扰,怎奈我并非。” 谭馨悦面容清丽,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圆润的脸庞,眸光如星,若非长期在烈日下练枪而使皮肤略显健康的小麦色,穿上这等华丽服饰,必是光彩照人,丝毫不逊于那些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 她的外表虽然柔弱,性格却有着令人惊叹的坚毅,话语间中气十足,掷地有声,这番对答,不经意间已吸引了周遭诸多小姐的侧目。 面对谭馨悦的回击,裴清芷面上并未显露怒意,反倒是心底轻蔑一笑,她自认为谭馨悦的肤色远不及那些官家女子的细皮嫩肉,白皙如雪,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不必说花费心思去与之攀比。 她伸出纤纤素手,洁白如瓷,轻轻端起一杯清茶,语气中带有一丝故作的关切:“五小姐莫要动怒,我只是听说军营中人因战事繁忙,沐浴并不频繁,便以为五小姐或许也有此习惯。” 谭馨悦不以为意,一口气饮尽茶水,眼神坚定,语气坦荡:“即便是十天半月才能沐浴一次,那也是为了确保诸位能在花园之中安心赏花,无忧无虑。” “像裴小姐这样倾国倾城的容颜,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军中之人浴血沙场,保护这片土地,恐怕早就被南蛮之族掳去,成为他们所谓的……” 说到这里,谭馨悦故意将最后二字说得极轻,却恰好能让裴清芷清晰捕捉,那字眼如针般,直刺其心。 “你……” 裴清芷眉头紧锁,手中的丝帕被无意识地揉成一团,怒气正欲爆发,但见周围的小姐们渐渐围拢,她即刻调整情绪,想起了姑母的教诲。 做戏便要做到极致,甚至让自己都信以为真,唯有如此,方能欺骗过他人的眼睛。 第184章 邀请函 瞬间,她的脸上再次绽放出了温婉有礼的笑容,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未发生,而谭馨悦只觉一阵恶心涌上心头,随即起身,翩然离去。 谭馨悦的身影消失于众人视线之后,裴清芷迅速贴近身旁侍女的耳边,低声道:“谭馨悦胆敢对我出言不逊,你去为我安排一番,待百花宴结束后,寻几个……” 她的脑海中盘算着旧计重施,就如同对付宁静姝那般,来对付谭馨悦。 侍女闻言面露忧虑:“五小姐乃平轩侯府的心肝宝贝,我们若对她下手,恐会招致侯府的震怒,对小姐不利啊。” 裴清芷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沉思,耳边回响起姑母那句再三叮嘱——行事不可太过高调,特别是这些伤人之事,最好能借他人之手,悄然无声,让人找不到丝毫线索指向自己…… 她的双眸微转,语调更加低沉:“你可还记得姑妈曾提及,陛下最不能忍受的是何物?” 侍女略作思考,答道:“陛下最反感丁香花。” …… 整个尤园,布局错落有致,牡丹亭周边的牡丹花团锦簇,色彩斑斓,与不远处的杏花林遥相呼应,杏花林中的小径,曲曲折折,通往尤园的后门,那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故事。 后门的阴凉处,郑老夫人身着一件朴素却干净的丁府仆妇衣裳,手中紧紧攥着两个孙女的小手,眼神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悄悄地,她们像夜色中的一缕轻风,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那扇标志着尊贵与禁制的后门门槛。 为了这一刻,她精心策划,不仅费尽心机模仿了程老太爷那苍劲有力的笔迹,还凭借着多年累积的人情世故,弄到了一封几乎可以乱真的假邀请函。 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生怕任何一丝疏忽暴露了她们的身份,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化为泡影。 与郑老夫人同行的,还有那位昔日风光无限,如今却因家族罪名而不得不隐忍低调的郑成晏。 对于他来说,尤园这样的盛会本该是避之不及的场所,因为像他这样一个罪臣之子想要在这样的场合下露面,无异于自投罗网。 然而,郑老夫人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人脉和智慧,只为争取到这个或许能够改变他们家族命运的机会。 此时的郑成晏,仿佛脱胎换骨,他特意换上了那件象征着他曾经辉煌的白玉锦衣,衣服上细腻的纹理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耀着淡淡的光泽,整个人焕发出一种不同以往的精神风貌。 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那是一种对未来仍抱有希望的光芒,也是对过去不甘心的倔强。 “快些,孩子,莫要等到人潮涌动,一旦被发现,我们恐难逃被驱逐的命运。” 郑老夫人轻声催促,语气中夹杂着急切与担忧。 郑成晏的内心虽有挣扎,但在一夜的辗转反侧后,他决定放下过往,把握这次可能重新获得苏婉毓青睐的机会。 他坚信,凭借自己出色的外表和过去两人之间的深情,只要能再见一面,就有希望唤醒她心中的那份柔情。 两位孙女跟随着祖母的脚步,穿梭于那片粉嫩的杏花林后,便按照计划分别行动。 郑成晏独自一人,步伐坚定地迈向公主休息的海棠居。 而那边,是平轩侯夫人为了迎接公主与陛下临时搭建的一方小天地,宁静而雅致。 郑老夫人则领着两位装扮得体、举止优雅的孙女步入了热闹非凡的桃花苑。 这里,各府的小姐们汇聚一堂,无论嫡出还是庶出,都在这片春日的花海中展露着各自的风采。 她巧妙地让两个孙女融入了人群,即便是陌生人,也不会轻易产生怀疑。 而她,则伪装成一名平凡的嬷嬷,默默站在一旁,警惕而细心地守护着自己的孙女。 尤园外,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停下,车门开启,走出的正是身着华丽、气度不凡的苏婉毓与身旁的轩帝。 众多夫人的迎接队伍中,不乏一些平日深居简出的贵妇人,她们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曾经的朕府二少奶奶,今日的平乐长公主。 她身披金丝绣制的海棠吉祥云纹绸缎长袍,头戴镶嵌着金色珍珠的白象牙发冠,那光彩夺目中流露出的不仅是身份的尊贵,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与自信。 众人目睹此景,先是愕然,随后纷纷低头,各自揣测着自己与这位公主是否有过节。 轩帝则笑容可掬,以一种罕见的轻松口吻宣布,今日只为陪姐姐赏花,并非正式宴会,希望大家都能放松享受。 在侍女们的簇拥之下,苏婉毓踏入了尤园最为灿烂的桃花园。 入门的刹那,她那双敏锐的眼眸立刻捕捉到了混杂在人群中试图躲藏的郑老夫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悄然爬上了她的嘴角。 “司棋,青芽,稍后莫要引领陛下前往海棠居。” 她轻声吩咐,语调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 面对青芽的不解,她以一种洞察人心的智慧,简短地解释了缘由,随即安排司棋悄声告知详情。 郑成晏既然来到了百花宴,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寻找她的机会,而海棠居,无疑是他必然的选择。 与此同时,一心想要接近轩帝的裴清芷,自然也不会错过任何能够吸引他注意的时机,正匆匆往海棠居的方向赶去。 郑老夫人低垂着头,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心中默念着:“公主来了,真是太好了,我的孙子或许真的还有希望!” 然而,一阵阵细碎的议论声如同寒风般穿透了她的耳膜。 “听说那位出身非凡的公主,竟是苏家的女儿……” “没错,不就是朕府以前那位被休弃的二少夫人吗?” “二少夫人真是好运气,及时脱身,如今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 郑老夫人听得真切,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变得如寒冰般冷漠,内心的惊骇与错愕难以掩饰。 怎么可能? 公主怎么会是苏婉毓? 苏婉毓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微妙的变化,她穿过人群,步步生莲,缓缓走向那位显得有些狼狈的郑老夫人。 第185章 风光不再 旁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让出路来,只留下郑老夫人,她低着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双脚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无法挪动半步。 这时,谭夫人发现了这一幕,疾步走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哪来的仆妇,竟敢挡公主的道?” 话音未落,郑老夫人已是一跪不起,“老奴失礼,愿领死罪。” 她深深地埋着头,旁人哪里会想到,这位卑微跪地的仆妇,竟是曾经显赫一时的郑家老夫人。 命运的讽刺与逆转,让人不胜唏嘘。 程家夫人听闻,辨认出了这位老夫人,面色复杂,连忙上前解围,言语间带着几分不悦与无奈。 说罢,那人轻轻地却坚决地欲拉郑老夫人离开这人声鼎沸之地,仿佛急切想要避开即将降临的风暴。 郑老夫人身形一矮,几乎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那满头白发掩映下的脸庞更是深深地埋进衣襟,只露出一缕颤巍巍的银丝,似乎生怕被那人群中任何一个目光敏锐之人认出,尤其是苏婉毓。 她的心跳如擂鼓,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伴随着一阵难以名状的恐慌。 恰在此刻,苏婉毓仿佛捕捉到了天赐良机,清脆而高亢的声音穿透了周遭的喧嚣,犹如锋利的匕首,精准无误地插入了人群之中:“哎哟,这不是长平侯府上德高望重的郑老夫人嘛?” 此言一出,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涟漪迅速荡漾开来,周围的贵妇人们不约而同地调转视线,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位低着头,几乎快要隐入人群中的老妇人。 郑老夫人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急忙侧过脸,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可即便如此,她那苍老而瘦弱的身躯仍旧没能逃脱众人审视的目光。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用放大镜一点点剖析,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表情都被无限放大,无处遁形。 “哎呀!真是郑老夫人呢!昔日的风光哪儿去了?” 一位夫人惊讶之余,更多的是诧异。 “没错,尽管穿着打扮大不如前,可那张脸,那独有的气质,变不了。” 另一人附和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又夹杂了几分幸灾乐祸。 “郑家不是已经没落了吗?她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这百花宴上?” 又一人语带鄙夷,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阵窃窃私语,满是不解与议论。 众人的感叹声中夹杂着疑惑,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刮过郑老夫人那不再挺拔的脊梁。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压低了声音,却清晰可闻:“你们没注意到吗?看她穿的那般寒酸,简直像足了一个仆人,哪里还有一点郑老夫人的样子,分明就是跟着哪家主人来混口饭吃的可怜虫罢了。” 这话犹如一阵冷箭,直射人心。 在过去,郑老夫人何等风光,身为国公府的老太太,对那些出身小门小户的官家女眷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慢。 然而时过境迁,当她从云端跌落尘埃,那些过往的傲气竟成了别人口中无情的笑柄,嘲讽与轻蔑接踵而至。 这些话语如同利刃,一刀刀割在郑老夫人心头,昔日的尊严与骄傲瞬间土崩瓦解,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讽刺。 周遭的人群似乎也享受着这难得的“好戏”,脸上挂着或明或暗的笑容,静待事态的发展。 这时,户部侍郎家的方夫人适时开了口,她的言语中既是对郑老夫人的贬低,又巧妙地向新晋升的公主示好:“郑老夫人,身为奴仆就得守着奴仆的本分,往后站才是规矩。您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公主面前失礼,莫非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她的话音未落,已引来一片赞同的附和。 郑老夫人的脸上皱纹更深了,颤抖的手几乎抓不住衣角,她唯有再次跪倒在地,向着苏婉毓恳求:“老奴知错,请公主降罪。” 这姿态与其说是认错,倒不如说是一场赌博,她赌苏婉毓念及旧情,不会真正对她下手。 然而,苏婉毓的目光深邃,似已洞悉一切,她轻轻向身旁的云意递了个眼神。 郑老夫人在这样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心中愈发忐忑,低头间双手紧紧揪着衣角,掌心的汗水似乎要将那衣角浸湿。 就在这时,云意缓缓上前,没有任何预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的手已落在了郑老夫人脸上,那耳光之响亮,回荡在整个花园,仿佛连空气也为之一震。 这一巴掌打得郑老夫人脸颊发麻,牙齿都在颤动,差点松脱。 “你……你……”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眼中既有震惊也有不甘,猛地抬头,妄图找回一丝尊严,对着苏婉毓和云意投去警告的眼神。 但云意面对她的反应,毫无惧色,语气冷淡而直接:“丁氏,你冒犯了公主,公主顾念旧情,只予你一巴掌,下次若再无礼,休怪公主手段无情。” 这句话,既显示了皇族的宽容,又透露出不可侵犯的威严,一巴掌的惩罚看似仁慈,实则是对郑老夫人最大的羞辱。 郑老夫人身子僵硬,欲言又止,内心五味杂陈。 云意的话如同冷水浇头,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反抗的火苗。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时,方夫人再度出言,她的提议正好契合云意的心意:“公主真是仁慈善良,不过对于这样的有罪之奴,一巴掌哪里足够,不如让她去后院刷恭桶,直到宴席结束,岂不更合乎情理?” 她心中明亮,此言一出,既能教训郑老夫人,又为公主挽回颜面,可谓一举两得。 郑老夫人闻言,心中急如焚火,几十年来何时沦落至此,去做那等粗活脏活,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慌忙哀求:“殿下,老奴真心悔改,请您大发慈悲,饶恕老奴这一次吧。” 苏婉毓对方夫人的建议显然满意,顺水推舟,将决定权交给了谭夫人:“谭夫人,百花宴由你主持大局,这件事你来做判断最为合适。” 第186章 复仇 公主金口一开,谭夫人受宠若惊,自然不敢怠慢,即刻下令侍女:“将这个私闯府邸,惊扰了公主的仆人,拖下去,重重责打三十板,然后安排到后院刷恭桶,直到明天早晨。” 侍女应声遵命,快步走向郑老夫人,不容她分说,强行架起她便往外拖。 郑老夫人拼尽全力挣扎,泪眼婆娑地望着苏婉毓,哭喊求饶:“公主,老奴真的知错了,念在以往的情分上,饶了老奴一命吧!” 她那颤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与祈求。 谭夫人见状,不耐烦地使了个眼色,示意侍女速战速决。 侍女会意,动作利落地用一块臭气熏天的布塞住了郑老夫人的嘴,阻止了她最后的申诉,继续无情地拖拽前行。 郑老夫人嘴巴被堵得死死的,只能发出呜咽般的呜呜声,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似乎已预见到前方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深渊。 而苏婉毓,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悄然绽放。 这一笑,如同寒冰,令郑老夫人全身一震,呆滞地望着那份笑容,内心似有千斤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仿佛在那笑容中悟出了什么。 但接下来等待她的,却是更加激烈的抵抗与屈辱。 她那因愤怒与仇恨而充血的眼眸,随着每一下鞭笞,逐渐黯淡,肉体上的痛苦,比不上心灵深处对苏婉毓那冷漠神情的深刻体会。 往昔,在那宽敞的大厅内,她是颐指气使,指点江山的那个;而今,再相逢,她却只能卑微地跪伏于地,以最屈辱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臣服。 每一下板子落下,都是郑老夫人痛入骨髓的煎熬,那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是对尊严的彻底践踏。 为了不让惨叫声扰了其他贵妇赏花的雅兴,侍女不断地往她嘴里塞入物品,直至一切归于沉寂。 而郑老夫人,只能在沉默中品味着绝望与屈辱,那曾不可一世的骄傲,在这一片寂静中,化为了虚无。 苏婉毓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眼神中透出一抹决然,轻轻拍了拍云意的手臂,示意她继续跟随自己漫步在这园中繁花似锦的小径上。 园内的空气里弥漫着初春特有的清新与花香,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为她们前行的步伐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刚踏入这座皇家园林不久,皇帝便与她分道扬镳,他的目的地是男士们聚集畅谈、诗酒风流的杏花林。 那杏花林深处,一座精致的凉亭傲立于繁花之中,四周环绕着粉白交织的杏花,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当公主的到来如同春风拂面般自然,各府中的贵公子们纷纷投来仰慕与谄媚的目光,竞相展示自己的才华与风度,企图在这短暂的相遇中留下深刻印象。 在这群才子佳人之中,裴思娜显得尤为从容不迫,她的举止优雅,言语得体,仿佛是这片花海中最鲜艳的一朵。 自幼接受的严苛教养和丰富阅历,使她在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 她深知公主的期望,那就是广泛交际,结识各方英才,为未来奠定坚实的根基。 裴思娜对此铭记于心,每一言一行都透露出她对未来的筹谋与决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这群英荟萃之中,一位名叫齐姓的公子与裴思娜尤为投契。 尽管出身于四品小官之家,但他那超越常人的才智和不凡的见识,让他在众多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与裴思娜相比肩,两人的默契与日俱增,成为人人称羡的知音。 自那次科举相识以来,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共同探讨学问,相互切磋,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依赖。 此时,整个杏花林中的贵胄子弟大多沉浸在恭维与闲谈的喧嚣中,唯有他们两人,在向皇帝和公主行完礼之后,选择了一个相对静谧的角落,远离了那片热闹,这份不随波逐流的淡然,反而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皇帝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心中暗暗思量:既然公主如此倾心于洛家表兄,何不早日成全这段良缘,让其居于公主府中,这样一来,也能减少他人不必要的遐想与觊觎。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满意,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轻轻啜了一口杯中佳酿,眼底满是笑意。 而与此同时,尤园的另一边,一场小小的意外打破了谭馨悦原本平静的游园之旅。 两名匆忙的侍女不慎将手中的水溅到了她的身上,令她精致的衣裙瞬间沾满了水渍。 眉头微蹙,万般无奈之下,谭馨悦只能暂时离开人群,寻找更衣之处。 令人费解的是,明明吩咐下去的是取一件普通的鹅黄色襦裙,但当她褪去湿衣,侍女递来的却是一件绣有紫蓝色丁香图案的月白色长裙,那细腻的针脚与独特的花色,显得异常夺目。 谭馨悦连声呼喊,却仿佛置身于空谷,无人应答。 在这尴尬与困惑之中,她最终还是穿上了这件不合时宜的月白衣裳,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迈向了不远处的桃花苑,希望能在那里找到解决之法。 正当她步入那片绚烂如霞的桃花林时,恰好遇见了正与贴身丫鬟云意低声交谈的苏婉毓。 苏婉毓的话语中透露着深沉的考虑:“一会儿派人留意郑老夫人的举动,莫让她再生是非。” 云意轻声答应,眼眸中闪烁着对自家小姐绝对的信任与忠诚。 苏婉毓对于郑老夫人和郑成晏,从不打算轻易放过。 她享受着那份折磨,让对方生活在痛苦与绝望之中,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个想法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正当她转头欲继续前行时,视线不经意间与谭馨悦相接。 尽管二人交情并不深厚,但那份过往的点滴——特别是谭馨悦骑马时的英姿,以及自己曾亲手为她改良过的服装,都让彼此之间有了别样的情感联系。 谭馨悦见到苏婉毓,心中的欢喜溢于言表。 她努力提着那件穿着略感拘谨的长裙,快步走向前去,亲切地称呼道:“毓姐姐。” 第187章 圈套 这份偶遇让苏婉毓心中也泛起了喜悦的涟漪,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前世的谭馨悦命运多舛,自父亲战死后被迫嫁给吴家,又不幸因难产早逝,每当想到这里,她总是不由得心生惋惜,对谭馨悦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怜爱之情。 她轻声回应:“谭小姐。” 谭馨悦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上下打量着苏婉毓,眼中满是欣赏:“毓姐姐今天真是美艳不可方物,以往总是一身素白,太过清冷,还是这样色彩稍浓的装扮更适合你。” 她的喜爱毫不掩饰,然而突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松开手,行礼道:“臣女参见公主殿下,适才多有失礼。” 一时间的激动让她忘记了苏婉毓尊贵的身份。 面对谭馨悦的突然行礼,苏婉毓笑靥如花,温柔地扶起她:“私下里,无需多礼,我们还如以往一般相处。” 谭馨悦坦率地站起身,回应道:“是,殿下。” 苏婉毓仔细打量着谭馨悦,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她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那裙摆上的绣花,异常刺眼,让人无法忽视。 谭馨悦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目光,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衣摆,随后将更换衣物的经过一一告知。 听完谭馨悦的叙述,苏婉毓心中的疑虑更甚:“这绣的可是丁香?” 谭馨悦点头确认,同时提到:“京中的紫蓝丁香确实罕见,这件衣服的确有些张扬。” 苏婉毓闻言,眉头紧锁,脑中闪过了几日前蒋公公提及的话。 陛下因丁香花而不悦,故而下令在京中铲除了所有丁香花。 这一联想让她猛然惊醒,连忙拉着谭馨悦躲到了一株桃花树后,低声询问:“馨悦,最近可有人与你不和或是得罪了你?” 谭馨悦沉思片刻,回答道:“我平日大多留在府中,很少外出,几乎没有机会与人结仇。” 但在话音落下之际,她脑海中浮现了今日与裴清芷争执的画面,于是补充说道:“不过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和裴家的小姐有过几句口角。” “裴清芷?” 苏婉毓追问道,语气中带有一丝肯定。 谭馨悦重重地点了点头,确认无疑。 这一点头,让苏婉毓心中顿时明了,区区几句口角就能演变成生死之局,这的确是裴清芷惯用的手段。 安排人在谭馨悦的衣物上动手脚,穿上皇帝最为忌讳的紫蓝丁香裙,即便谭馨悦想要辩解,也无从下手。 “毓姐姐,你怎么了?” 谭馨悦不解地问。 苏婉毓回过神来,神色严肃,认真地解释道:“你知道为何京中少见紫蓝丁香吗?” 谭馨悦茫然地摇了摇头,等待着她的答案。 苏婉毓缓缓开口:“陛下历来最讨厌紫蓝丁香。” 这一信息如同晴天霹雳,让谭馨悦猛然惊醒,急忙低头查看自己裙摆上的花纹:“原来那些侍女的行为如此古怪,是有人故意要害我!” “我得马上换衣服!” 她急切地说着,正欲转身离去。 “馨悦,你先别急。” 苏婉毓及时叫住了她,谭馨悦闻言,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这时,苏婉毓向前走了几步,问道:“你的侍女呢?” 她的声音中带着关切与探究,显然已经开始在脑海中筹划着接下来的对策。 谭馨悦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答道:“我不喜欢她们跟着,所以让她们留在了母亲身边,陪伴她解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仿佛提及母亲,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温馨起来。 苏婉毓眉头微蹙,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你单独行动太危险,这宫闱之中暗流涌动,容易再次落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圈套,还是跟我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她的提议中充满了真诚与关心,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危机。 “可我的衣服……” 谭馨悦面露尴尬之色,手指轻轻抚过裙摆上的一处水渍,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 苏婉毓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随即取下头上的特制金簪,那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又从袖中掏出顾凛君赠送的短剑,在金簪上灵巧地刮下细腻的金粉,动作优雅而熟练。 谭馨悦望着这一幕,眼神逐渐亮了起来,她恍然大悟,显然被苏婉毓的机智所折服。 随后,谭馨悦十分配合地拉开裙摆,那裙上绣着一朵朵紫蓝色的丁香花,精致而雅致,却因之前的意外略显黯淡无光。 苏婉毓则从旁边的桃树上轻轻摘下几片新鲜的桃花瓣,小心翼翼地在紫蓝色的丁香绣花上轻点,仿佛是在进行一场色彩的魔术。 接着,她将之前刮下的细金粉轻轻地洒在湿润的桃花瓣上,金色的粉末与粉色花瓣完美融合,随后又巧妙地转移到了谭馨悦的裙摆上。 转瞬间,原本幽兰色调的丁香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了一朵朵闪耀着金光的小花,整个裙摆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华丽与高贵。 谭馨悦望着自己被改头换面的裙子,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毓姐姐的手真巧,这一番改造,我的裙子竟变得如此不同凡响,简直像是换了一件新的!”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赞叹与感激。 苏婉毓满意地点点头,同时不忘细心提醒:“不过今天无论怎样,都千万不要让裙子再沾到水了,免得前功尽弃。”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仿佛是对待亲妹妹般的温柔。 谭馨悦重重点头,眸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绝不再犯,否则真的是我自己找不痛快了。” 经历过一次教训,她显得更加成熟和谨慎。 在简单的交流中,谭馨悦的心中已然猜到了那位背后捣鬼的裴清芷。 望着她眉宇间隐现的寒意,苏婉毓的嘴角不禁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轻松笑道:“别急,今天咱们也有好戏可看,就等着看那幕后之人如何自食其果吧。” “什么戏?” 谭馨悦好奇地追问,一脸的疑惑。 苏婉毓神秘一笑,拉着谭馨悦往海棠居的方向走去:“跟我去了自然就知道了,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言语间,透露出一种令人期待的神秘感。 第188章 刮目相看 这支精巧绝伦的玉簪,完全以顶级的翠绿翡翠雕琢而成,其晶莹剔透的程度,较之昔日的任何绿琉璃都要更为鲜艳欲滴,堪称世间罕见的瑰宝。 翡翠质地纯正,色泽均匀,每一片翠绿都仿佛蕴含着春天的生命力,流动着自然界的灵韵。 不仅其材质珍贵非凡,这玉簪的设计与工艺更显匠心独运。 它被巧妙雕琢成一对小巧玲珑的双头花瓶形状,瓶身线条流畅而细腻,每一处转折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展现了匠师惊人的技艺与耐心。 这两个小瓶状如拇指指甲般大小,中央留有空隙,正是为了取一两枝细小却生机勃勃的春花插入其中,让这冷硬的玉石瞬间拥有了生命的气息,幻化为一支鲜活的花簪,创意十足。 以往见过的发簪多为单瓶设计,而这双瓶玉簪无疑更添了几分巧妙与雅致,手艺人的心思之细腻,让人赞叹不已。 当这独特的发簪落入苏婉毓的手中时,即便是见惯了各种珠光宝气的她,也不禁为之眼前一亮。 她反复摩挲,左右端详,那笑容渐渐柔和,透出几分由衷的喜爱。 一旁的轩帝留意到了她少见的温情流露,转头向后方的吴二公子,即吴赫宣,挑起大拇指赞许道:“果然,赫宣的眼光独特,能找到如此让阿姊青睐的珍品。” 吴二公子闻声,恭敬地拱手行礼,言语间尽是谦逊:“小臣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此物,若能得公主殿下喜爱,实为小臣之幸。” 此时,苏婉毓在把玩之间偶然抬头,目光细致地扫过吴赫宣。 吴二公子,身为当朝吴丞相的次子,名为吴赫宣,自三年前科举一举夺魁,便成为京城无数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 他不同于其兄长的高傲自负,始终保持着谦逊低调,除日常的朝政事务外,鲜少涉足那些风月场所,连京城中着名的百花宴也是首次参与。 而今日,他随众位公子进献玉簪于帝王面前,此举如同平日里不问世事的隐士突然步入尘世,实属罕见。 与之相对的是裴家大少爷裴驰安,他站在皇帝身后,面露不悦。 朝廷之内,吴、王两大家族作为左右丞相共同执掌政务,吴丞相居右,而王丞相因年岁已高,退隐之事已在人们议论之中。 帝王与摄政王皆有意于年轻一代中选取人才,亲手培养以接替左丞相之职。 吴赫宣先前虽不热衷于功名,常埋首翰林院默默无闻,但今日仅凭一支玉簪便赢得皇上的高度赞赏,让诸多人士对他刮目相看。 回忆前世,吴赫宣曾与郑成晏同朝为官,后因帝王与摄政王相继离世,他独自支撑李氏家族,抵抗梁王势力,最终悲壮陨落在朝堂之上,其人可敬可叹。 苏婉毓轻轻折下一枝绽放正好的海棠,小心插入玉簪中,再将其点缀于发髻之上,以此作为对吴二公子赠礼的感激。 那抹鲜艳的海棠红,在她如雪的发饰中更显得生动盎然,使她温婉之余又添了几分撩人的妩媚。 周围公子们目睹此景,个个目瞪口呆,被她的风采深深吸引。 面对这群碍眼之人,轩帝牵起苏婉毓的手,提议道:“阿姊,咱们进屋休息片刻如何?” 话语刚毕,他的目光恰好掠过身旁的谭馨悦。 之前因急切未曾注意,原来阿姊身边竟还有一位不起眼的小丫头。 小丫头衣着古怪,裙上所绘之花似曾相识,疑似丁香却色彩迥异,莫非是芫花? 皇帝眼神微眯,心中暗自揣测,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谭馨悦身上游移。 虽然谭馨悦肤质稍显粗粝,却不能否认她面容并不丑陋。 她的眼睛圆而明亮,深邃如夜空中璀璨的黑曜石,睫毛又长又浓,赋予了她一种独特的异域风情。 传言苏家血脉中流淌着胡人的血液,而在谭馨悦身上,这种血统显得尤为鲜明,给她带来一份不羁的英气。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见惯了柔弱娇媚的美人,使得帝王初见谭馨悦并未觉得有何特别。 为了防止他识破丁香图样的来历,苏婉毓迅速挡在谭馨悦前面,借话岔开:“听闻谭夫人早已为皇上备好了茶,不如我们前去看看。” 帝王收回视线,哈哈一笑,爽快应允:“好,正好品茶去。” 皇家与公主休憩之所,自是外人不可随意涉足。 那些急于攀附的公子哥只得被拦在院门外,唯有裴家大少爷与吴家二少爷以及帝王贴身侍从得以随行。 而裴思娜,身为公主的表兄,原可不受限制,却也选择与齐家少爷在外逗留,利用这个机会欣赏京城独有的海棠美景。 谭家夫人、袁氏以及其他几位贵妇,在海棠小筑相聚,生怕打扰到公主与陛下,便在院落右侧的凉亭中小憩,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室内,原本燃烧的香炉已经化为灰烬,一阵微风轻拂,室内的香气随之消散。 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苏婉毓与帝王缓缓步入内室。 然而,在另一侧的房间中,郑成晏正在兴头上忽然一个寒战,抹去额头汗水,愕然发现自己身下竟是满脸羞红的裴清芷,惊慌之下连忙翻身下床,赤裸的背部狠狠撞在地面,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你?” 郑成晏抓起衣物,连连后退。 裴清芷因药效未消,懵懂站起,伸出双手,“殿下,您在做什么呀?” 郑成晏面色苍白,匆忙穿上衣物,急道:“裴二小姐,您恐怕是误会了。” 裴清芷眼见情势不对,哪里顾得了许多,从床上一跃而下,紧紧抱住他,“陛下,你可不能抛下我……” 郑成晏奋力挣脱,“裴二小姐,您真的认错人了!” 然而裴清芷坚持不放,再次黏了上去,“陛下,别离开我……” 一声声急切的“陛下”响起,响亮至连院外的人都能听见。 闻声,苏婉毓与谭馨悦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心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皇上的心弦突然被轻轻拨动,耳朵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撩起,“谁在呼唤朕?”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第189章 心怀不轨 前方的两名侍女仿佛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微妙变化,身形不由自主地俯低,她们的视线越过华丽的门扉,恭敬地回应:“回禀陛下,那声音似乎源自这房间深处!” 语音未落,门外的嘈杂仿佛也被压制,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陛下!” 那个娇柔中透着坚韧的嗓音再次响起,宛如春风拂过湖面,却在这静谧的宫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皇上眉心微蹙,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他淡淡下令:“去查看一番,将那门开启。” “遵命,陛下。” 侍女们轻声应诺,脚步轻盈地迈向那扇紧闭的门扉,手指轻轻触碰门把,一股不易察觉的犹豫在指尖流转。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股夹杂着温热与各种难以名状气味的气流猛地涌入,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门后,一幅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赫然呈现:裴清芷衣衫凌乱,紧紧抱住几乎赤裸的郑成晏。 郑成晏脸上写满了慌张,他的双臂试图挣脱那不请自来的束缚,当门扉洞开,他惊讶地仰起头,目光穿过纷乱的发丝,直射门外那一双双震惊的眸子。 皇上、谭馨悦,以及跟随其后的吴二公子和谢大公子,他们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暂停键。 “这……这……” 皇上的话语哽在喉间,平日里的风流韵事他并非全然不知,但这般场景即便是他也感到愕然。 “这到底是何等光景?!” 他心中暗自嘀咕,这位曾经的姐夫,怎会与尚未出阁的裴家小姐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皇……上……殿下……” 郑成晏语无伦次,慌忙推开裴清芷,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 “清芷!” 裴大少爷眼见胞妹这般狼狈,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大踏步上前,用一旁的锦被紧紧包裹住她颤抖的身躯。 郑成晏好不容易整理好衣冠,踉跄几步,跪倒在皇上与苏婉毓面前:“陛下,全是她,是裴家二小姐硬将我留在此地。” 话音刚落,他又转而望向面色复杂的苏婉毓,语气中充满了哀求:“毓儿,真的,是她假扮成了你,将我拖入这纷扰之中。当时光线昏暗,我未能辨清,才铸下大错。” “毓儿,我此次前来,仅为一睹你的芳容。” “毓儿……” 这一声声饱含深情的“毓儿”,让苏婉毓心头一紧,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下游走。 不只是她,就连皇上也觉得无法忍受,他骤然踢出一脚,声色俱厉:“公主之名,也是你能随意呼唤的?!” 郑成晏应声倒地,骨骼间的轻微响动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 裴大少爷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他放开妹妹,狠狠地朝着郑成晏踢去:“郑成晏,你不但欺侮我二妹,竟还在陛下面前诋毁她的名誉!” 皇上紧锁的眉头透露出内心的烦躁,对于裴家二小姐,他本无丝毫兴趣,她与谁有私情原本与他无关。 然而今日,这一切偏偏发生在自己与姐姐眼前,玷污了姐姐的眼界,污秽了姐姐的听闻…… “裴家的千金,真是别有一番‘风采’,竟在别人的府邸上演如此不堪入目的闹剧。” 他的话语中不无讽刺之意。 裴大少爷连忙跪地求饶,企图挽救家族声誉:“陛下开恩,舍妹久居深闺,不识人间烟火,定是郑家那位二公子心怀不轨,诱骗我妹至此,请求陛下为舍妹主持公道!” 裴驰安与裴太妃原策划着利用裴清芷入宫,以期诞下皇嗣,待陛下驾崩后,太妃便能以辅佐幼帝之名,掌握实权。 怎知,裴清芷私下与郑成晏的瓜葛,不仅毁了她的名声,更因郑成晏之故,令陛下心生厌恶。 不仅入宫无门,怕是往后婚姻也成问题,这让裴驰安内心充满了怨恨,恨不得将郑成晏碎尸万段。 屋内众人注视之下,裴清芷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睫毛微微颤动,汗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望向郑成晏与兄长,随即惊异地发现站在门口的皇上:“陛下,您怎么会在此?刚刚我们……” 皇上的眼神如寒冰,直刺人心:“刚才你正与郑二公子共度春宵。” 裴清芷面色煞白,双手慌乱地捂住嘴巴,恍然意识到,与自己缠绵之人,并非陛下,而是郑成晏。 她急忙拉紧身上的被褥,仓促跪拜在地,向着皇上磕头:“陛下,臣女一时错觉,误将郑成晏当作了您。” 这句话,让裴驰安的脸色愈发阴沉,仿佛乌云蔽日。 皇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的意思是,孤与郑二公子有何分别?” 郑成晏乃罪臣之后,她居然敢将陛下与之相提并论,简直是自寻死路! 裴清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欲言又止,神色中尽是惶恐:“臣女……臣女……” 皇上挥手,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滚出去!别再污了孤和你姐姐的眼睛!” 然而,裴清芷并未就此放弃,她依旧心存幻想,匍匐着向前:“陛下,臣女心中一直爱慕着您……怎么可能与郑二公子有此荒唐之事,其中……定有误会!” “心悦于孤?” 皇上指了指自己,嘴角扬起,眼中闪烁着讽刺的光芒,几近失笑。 他轻笑数声,目光无意间与谭馨悦交汇,眉头微挑:“裴清芷,即便孤心仪那位其貌不扬的女子,也不会垂青于你,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之前念及太妃的情面,孤才对你稍加宽容,今后勿要再出现在孤的视线之内!” “滚!” 一句话,彻底粉碎了裴清芷心中关于皇后之位的美梦。 尽管皇上未曾明言“丑丫头”指的是谁,但那指向谭馨悦的眼神,已足够说明一切。 裴清芷愣在当地,低头瞥见裙摆上那刻意修改的紫蓝色丁香花纹,心中惊涛骇浪,满是不解。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谁,暗中篡改了那本应属于命运轨迹的花朵? 在这场汇聚万花之精粹的百花宴上,按照理应受罚的剧本,站在陛下责难下的本应是谭馨悦! 第190章 心怀鬼胎 然而,事实却似嘲弄般偏离了预设的轨道,她不仅安然无恙,更是在公主身边熠熠生辉,独享陛下的青睐与宠信。 相较于当下的困窘,一股突如其来的、难以遏制的嫉妒如同野火般燃烧,将裴清芷的理智焚烧殆尽,几近疯狂。 她深知,皇后之位一旦旁落,绝不能容忍他人轻易取而代之。 裴清芷的眼眸逐渐变得狠厉,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眼眶泛红,闪烁着泪光,那是不甘与愤怒的交织。 她的哥哥裴驰安敏锐察觉到了妹妹情绪的异样,不假思索地将她护在身后,向皇帝恳求道:“陛下,此事毕竟关乎臣下的家事,能否允许臣亲自处理,以维护家族颜面?” 皇帝念及皇后苏婉毓不宜劳心过度,便摆了摆手,以一种近乎漠然的口吻说道:“只要不造成严重后果,你自行处理便是,孤的姐姐难得有闲暇赏花,不愿见到家丑外扬。” 若非顾及到姐姐的心情,此刻他或许早已下令严惩不贷。 郑成晏听到皇帝的决定,不禁长舒一口气,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远处的苏婉毓,那疲惫的眼神里蕴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欲言又止,复杂无比。 而就在这时,苏婉毓轻轻拉着谭馨悦,转身对皇帝轻声道:“陛下,我们不如先去隔壁的院落赏花吧。” “好。” 皇帝简单回应,予以同意。 正当郑成晏准备跟上时,却被一旁的司棋悄然拦下。 当郑成晏再次抬首,目之所及,只有苏婉毓带着皇帝渐行渐远的身影。 正当一行人离去不久,花园的一隅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哎哟!不好了,出事啦!” 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惊动了附近亭子里悠然赏花的诸位夫人及其随从,众人慌忙放下手中的扇与茶,带着仆从们匆匆奔向呼救声的源头。 映入眼帘的,竟是裴清芷与郑成晏二人姿态不雅,神情狼狈的画面。 “哎呀,这不就是裴家二小姐嘛?怎会与一位陌生男子如此亲密无间?” 一位夫人首先发出了惊叹。 “咦,这位外男似乎有些面熟啊。” 另一人附和道。 “莫非是昔日国公府的那位二少爷?” 又有一人辨认出郑成晏的身份,引来更多窃窃私语。 众夫人的好奇与八卦之心被彻底点燃,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丝毫未考虑这对当事人的影响。 人群中,裴夫人袁氏初见女儿如此不堪的场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以断断续续的声音呼唤着:“清芷……” 先前有皇帝与皇后在场,知晓内情的人不多,裴驰安还能勉强掩饰一二,最多不过是影响入宫之路,损害的是裴清芷一人的前程。 而今,这一幕被各府夫人亲眼目睹,未来哪一家敢与裴家结亲? 裴清芷在众目睽睽之下,羞愧与绝望交织,紧紧抱住自己,失声痛哭:“娘!” 袁氏闻言,身躯一阵摇晃,差点跌倒在地,手捂胸口,面色苍白。 “娘!” 裴驰安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搀扶母亲,“娘,您没事吧?” 袁氏强忍着内心的剧痛,手指颤抖着指向跪在地上的裴清芷,用尽力气,声音微弱而又坚决:“快,快带她下去。” 裴驰安眉头紧皱,眼角余光扫过四周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狠狠一咬牙,将母亲的手交给身边的丫鬟,随即揽着裴清芷,决然而去。 而郑成晏,则在侍卫的押送下,尾随着他们的背影缓缓离开。 诸位夫人目睹裴清芷远去的背影,各自心怀鬼胎,有几位似乎并不惧怕得罪袁氏,甚至还冷嘲热讽:“真是好一场闹剧,素闻裴家二小姐温婉贤淑,容貌与德行皆为名门之后的典范,今日一看,这‘典范’二字背后,原来另有一番风情。” “诚哉斯言,但此典范非彼典范,应当成为家中警世恒言,挂在厅堂之上。” 又一人接过话头,言语中满是讽刺意味。 袁氏闻此,身体再次摇摇欲坠,她紧抓住丫鬟的手,脸色铁青,不再停留,冷哼一声,仓皇离开。 谭夫人见状,急忙追赶上去,呼喊道:“裴夫人,请留步。” 此时,袁氏心中的怒火已熊熊燃烧,对谭夫人筹办百花宴更是怨怼交加,故而不予理会,脸色阴沉,加快脚步向前。 “裴夫人!” 谭夫人不死心,紧跟其后,直至尤园门口,四下空无一人时,袁氏才停下脚步,回身语气不善地质问道:“谭夫人,今日百花宴宾朋满座,你是如何让那郑家小子混入,还让他闯入为公主和陛下精心准备的海棠居?” 谭夫人满脸无辜:“此事我也不知详情,他如何进入且直抵海棠居,实在令人费解。” 接着,她话锋一转:“况且,那海棠小院原就不适合裴二小姐踏足。” 袁氏面色愈发阴沉,手中帕子被她紧握至变形:“清芷与陛下交好,前往海棠居探望,有何不妥?” 谭夫人轻轻颔首,嘴角隐匿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若裴二小姐有违礼数,我们也是爱莫能助。这次百花宴,一切都依循裴太妃的吩咐安排,裴夫人如有疑惑,大可直接询问太妃大人。” “裴太妃?” 袁氏脸色骤变,愣了片刻,随后瞪了谭夫人一眼,愤然转身登上了马车。 谭夫人见她离开,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谭馨悦走到母亲身旁,不解道:“娘,你为何要对她如此客气?我们谭家的地位也不低于裴家啊。” 谭夫人握紧了女儿的手,轻声解释:“裴家人最擅长记仇,她女儿在我们的园子里出了事,必然会迁怒于我们。” “还好公主教会了我这一计,不然还真不知如何应对她。” 说完,谭夫人取出帕子,轻轻擦拭着额间的细密汗珠。 的确,裴太妃对尤园的百花宴多有干预,比如安排陛下公主与公主同住海棠轩。 春意盎然之时,海棠怒放,再配上那能触动心弦的香薰,药效倍增。 近日,她过于迫切,企图一箭双雕。 第191章 罪臣之子 既让裴清芷现身于圣上寝宫,又暗中引诱一名男子靠近苏婉毓的居所。 当香薰燃尽,两间房中的男女均会在迷离之中萌生情愫…… 如此一来,不仅促成了一段看似美好的圣上与裴清芷的姻缘,还借机在暗中玷污了平乐长公主那无瑕的名誉,如同细腻的毒药,悄悄侵蚀着宫廷的宁静。 她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每一个环节都经过精心计算,然而,世事难料,她未能预见到的是,苏婉毓,那位心思深沉的女子,早已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仿佛一面明镜,洞察秋毫。 苏婉毓不动声色间,运筹帷幄,故意拖延着宝贵的时间,直至那个预定的地点——海棠轩。 在那里,她悄然指派心腹侍卫,点燃了裴太妃特备的奇异香薰,那香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魔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接着,她巧妙布下迷局,将毫不知情的郑成晏引入那片繁花似锦的园林之中,与此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裴清芷,如同棋盘上的两枚棋子,一步步走向那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相遇。 而裴驰安,自始至终紧随圣上左右,他的每一步行动,都透露着对兄长职责的忠诚,以及对妹妹未来的深切关怀。 他本打算在圣上小憩之时,借机遣散周围的人群,为妹妹创造一次难得的机会。 然而,世事总是弄人,还未等他开始实施计划,一幅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画面突然呈现: 裴清芷竟与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郑成晏紧紧缠绕在一起,仿佛是命运开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玩笑。 就在苏婉毓悄然离园的那一刻,她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秘密派遣信使给谭夫人传递消息,嘱咐其按照既定计划,将这一连串的真相告知袁氏。 袁氏这位家族中的智者,自然把这一切铭记于心,静待风起云涌。 回到裴府,裴清芷的哭声犹如春日里绵延不绝的细雨,她声音颤抖地说:“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我的一生不能就这样被摧毁!” 面对妹妹的求助,裴驰安焦急万分,几乎要跳起来:“我不是告诉你,一切都按我的计划行事,何时行动我自有安排,你为何就是不听呢?” 裴清芷泪如泉涌,断断续续地说:“哥……我确实是听了你的口信,才去了海棠轩……”裴驰安闻言一脸疑惑:“什么口信?我何时给过你口信?” 裴清芷泪水模糊了双眼,呜咽着说:“你说让我早点过去的……” 裴驰安扶额,一时气结,良久才道:“我根本没派人给你传话,那时候陛下还在杏林,我怎么可能让你白跑一趟!” 裴清芷这时恍然醒悟,原来一切不过是他人的阴谋诡计,她跪倒在地,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角,满是绝望地哀求:“哥哥,救救我。” 裴驰安眼神复杂,夹杂着失望与冷硬:“你这个愚蠢的孩子,完全没有防人之心,姑妈说得没错,你根本就不适合皇后的位置。” 裴清芷双手紧握,哭声更甚:“哥,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求求姑妈,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裴驰安苦笑中带着无奈:“机会?你现在还想进宫?你看看你自己,就凭你这样的行为,哪有资格成为皇后?以前看在你出身裴家,才让你有往上爬的机会,现在你让整个裴家蒙羞,别说进宫,能否保全性命都是未知数。” 回忆起那次,她一手策划让宁静姝颜面扫地,最终不堪重负选择了自尽。 而今,同样的困境,却是她的兄长给了她两个残酷的选择。 “二妹,不是哥哥不帮你,实在是你自作自受。现在你和郑成晏的丑闻已经传遍了各大家族,这不仅仅影响你,我和后宅的弟妹都将因此受到非议。” 裴清芷面如死灰,凝视着哥哥,声音微弱:“你也希望我自尽吗?” 裴驰安沉默片刻,语气冰冷:“那至少是一种解决方式,如果你死了,我可以指控郑成晏侮辱了裴家的小姐,而你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选择了自我了断,这样一来,既可以恢复裴家的名誉,你也会得到贞烈的美誉。” 裴清芷拼命摇头,哭喊着:“不,哥,我不想死,不想死,我不做皇后了,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哥哥!” 裴驰安缓缓松开握紧的手:“另一条路,你嫁给郑成晏,我们可以说你们两人早就心意相通,情愫暗生。” 郑成晏,一个落魄贵族的后代,将裴清芷许配给他,并非是要他借机攀附裴家权势,而是借这个机会,让裴清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裴府。 没有了这个女儿的牵绊,裴家的名声自然能够逐步修复。 裴驰安的这份安排,已经是权衡利弊后的最好结果,尽管其中藏着几分无奈与残忍。 裴清芷的心中泛起一阵阵苦涩:“哥哥,他一个罪臣之子,怎么配得上我?” 裴驰安的声音透着凉意:“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裴清芷咬紧牙关:“哥哥,求你去求姑母,她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裴驰安转身,迈向门外:“你还好意思去求姑母?!” 话语间,怒气更胜,“如果不是因为你,姑母怎么会陷入如此被动!” 虽然没有明说,但裴清芷敏感地捕捉到了话语间的暗示:“哥哥,你什么意思?这事和姑母也有关系?” 裴驰安打断她的话:“姑母的事,还不用你操心!你就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去和父亲母亲商量!” “哥哥!” 裴清芷还想恳求,但裴驰安已经大步离去,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门在她身后重重关闭,甚至上了三道锁,彻底隔绝了她的呼救。 裴清芷冲到门前,拼命拍打:“哥哥,爹,娘,你们要救我啊,我不想死,也不愿成为郑成晏的妻子!” “爹!娘!” 一声声呼喊,穿透了夜空,也穿过了她内心最后的防线。 前院的袁氏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呼唤,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 虽然平日里她最偏爱裴驰安,但裴清芷毕竟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骨肉,又如何能不心疼? 第192章 严加审讯 裴大人在一旁,捋着胡须,眼中充满了愤怒:“就知道哭,这不都是你没教育好女儿的后果!” “看看人家吴家、谭家、王家的女儿,哪一个像她这样,心狠手辣,飞扬跋扈。这一次若非她闯下大祸,怎会有这种下场?” 袁氏不甘示弱,反驳道:“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妹妹。” “如果不是你妹妹,清芷怎会遭此劫难!” 这段对话,似乎揭开了层层家族纷争的冰山一角,而在这背后的复杂情感与利益纠葛,更是让人难以捉摸。 裴大人紧皱的眉头如同山川间的褶皱,每一纹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不满:“真是荒谬至极!太妃的地位岂是你能够妄议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仿佛是在提醒袁氏,有些界限不可轻易跨越。 袁氏抿紧了嘴唇,用力到几乎要咬出血色,她倔强地扭过头,不让泪水轻易落下,眼中闪烁的泪光却泄露了她内心的坚决:“我不管那么多繁文缛节,我只知道,绝不能让清芷走上绝路,也不能任由她成为郑家的牺牲品!”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迸发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裴大人抚着花白的长须,眉头依旧紧锁,眼神里满是对眼前困境的思索:“那你有什么好的计策吗?说来听听。” 袁氏冷哼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讽刺:“你的妹妹,那个从小聪明绝顶、机智过人的女子,你不去问问她,反而在这里问我一个妇人?” 裴大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似乎对袁氏的态度感到恼火,却又因眼前的难题一时半刻找不到解决之道,显得颇为为难。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一道挺拔的身影缓步走来,那是他们的儿子,裴驰安。 “父亲,我去皇宫见姑母,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他的话语坚定而平静,仿佛一股清流注入了这紧张的氛围。 袁氏闻声一愣,旋即急忙上前,双手紧紧抓住裴驰安的手,眼中充满了期许与不安:“驰安,你一定要设法救出你妹妹,知道吗?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裴驰安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对着二老深深一鞠躬,语气温和却透着决绝:“请父亲母亲放心,在府中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袁氏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默然地点了点头,眼中既有不舍,也有期待。 在深宫之中,裴太妃正悠然自得地品尝着手中的青枣,那份闲适被突如其来的侍女急报打破,惊愕之下,她不慎咬到了舌头,痛得她不禁轻呼了一声,手中的青枣也失去了宠爱,被随意放在了一旁。 她迅速侧过脸,目光锐利而迫切地看向侍女:“你说的是真的?我们裴家的二千金,竟然与郑家的二公子有了私情?” 侍女低垂着头,声音里满是敬畏:“确实如此,现在整个京城都已经议论纷纷了。” “怎么会这样?” 裴太妃的眉头紧蹙,缓缓站起身,多年的宫廷生涯,使她习惯了对每一件事都精打细算,未尝败绩,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百花宴我策划得滴水不漏,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差池?” 片刻的惊愕过后,她迅速恢复了冷静,对侍女下达命令:“你去,给我查明真相,究竟是谁,胆敢在宴会上捣乱。” 侍女领命,退下了。 裴太妃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眼神深邃,心头的烦躁让她在转身时不慎撞上了桌角,疼痛使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叫了出来:“哎哟!” “姑母!” 听到声音的裴驰安快步赶到,满脸的焦虑,连忙扶稳她,目光里满是关怀地检查她的脚踝:“疼得厉害吗?” 裴太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这小子,百花宴上你也参与了,怎么就没有管住你妹子,让她胡闹呢?” 裴驰安忍着痛,轻轻揉捏着她的脚踝:“有人在背后捣鬼,事情并不简单。” 裴太妃松开了手,沉思片刻:“我知道,关键是我们要找出这个人,竟敢对我们裴家下手。” 裴驰安摇了摇头:“妹子的性格直爽,树敌不少。” “郑家?” 裴太妃的声音透着寒意,“难道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们想要报复?” 裴驰安沉吟了片刻,回答道:“我已经将郑成晏控制了起来,稍后严加审讯,希望能有所收获。” 裴太妃搭上他的颈项,手指轻轻摩挲,流露出一份长辈的温柔:“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驰安,这么匆忙来找我,是为了你妹子的事吧?” 她的手放松下来,语气中满是慈爱。 裴驰安深情地凝视着她:“我更担心的是,您会因此事烦心。” 裴太妃轻轻一笑,挥手让他靠近:“你啊,真是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一片栽培。” 裴驰安紧紧抱住她,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温暖。 裴太妃依偎在他的怀里,缓缓说道:“要救你妹子,并非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裴驰安追问道。 裴太妃继续说道:“你母亲一直想让你妹妹嫁入洛家,不是吗?” 裴驰安的眼神微微一变:“您的意思是,洛文轩?” 裴太妃点了点头:“正是他,虽然科考结果尚未公布,但洛文轩落第已成定局。他曾说过要娶你妹子,何不借这个机会,让他来收拾这个残局。” “然后,我们对外宣称,是郑家二公子试图侮辱你妹子,而她坚决抵抗,宁死不从。” “这样的谎言,会有人相信吗?” 裴驰安疑惑道。 裴太妃微微一笑:“如果只是口头之言自然难以让人信服,但如果洛文轩在这个时候坚持要娶她,不正好证明了你妹子的清白吗?” “又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名声受损的女子呢?” 裴驰安想了想:“洛文轩会同意吗?” 裴太妃笑道:“我可以去找陛下,让他出面施压。” “陛下?” 裴驰安想起皇帝看自家妹子时的眼神,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不安。 裴太妃安慰道:“陛下小时候受到过我的照顾,这点小事他不会拒绝的。”